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心朝阳 作者:花匠先生 文案 大老板在婚前被戴绿帽了。 小员工不幸成为唯一目击证人。 是要守护老板的尊严,还是维护世界的和平? 大老板被戴绿帽,小员工不幸成为唯一目击证人的故事→我心朝阳→陆湛澄&朝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湛澄,朝阳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红杏出墙 第一章红杏出墙 朝阳是在摁下关门键后才看到电梯口徐徐走来的女人,她下意识挡住了电梯即将合上的门,耐心等待那位穿着高跟鞋的高挑女人。 女人加快脚步走进电梯后,冲朝阳微微点头致谢。 朝阳笑着松开了手。 未等电梯门合上,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也迅速追了进来,一站到那女人身侧,他便抓住她的手,语气有些僵硬,“你答应他的求婚了对不对?” 朝阳连忙退到电梯角落,低头默默刷起微博,耳朵却机灵地竖了起来。 女人没有避开男人的拉扯,但也没有迎合,相比男人压抑的激动,她反倒显得冷静,“当年就是你有错在先,现在又何必这样?” 从朝阳低垂的视线,她看见男人更加用力地捏紧女人的手,而女人的中指上则戴着一枚璀璨发亮的订婚戒指。 “你不能这样和他结婚!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男人赌气似的冷笑,“你每次睡着后喊的名字都是我,他知道吗?” 女人终于被激怒,她转过脑袋怒视男人,侧颜姣好明媚,丽质天成到让偷窥的朝阳都不禁赞叹。 电梯在三楼停下,男人愤而离去。 狭窄的电梯里气氛凝滞。 朝阳垂首装聋作哑,自己的微博主页没东西看了,便专心致志地刷起热门微博。 热门前十里有两条在喊劈腿被雷劈,还有一条煲给婚姻的心灵鸡汤,朝阳促狭偷笑,暗道应景。 电梯停在酒店一楼大堂,女人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款款而去,朝阳慢吞吞落在后面有意与她拉开距离。 “朝阳!”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轻女人不知从哪蹿出来,搂住了朝阳的手臂,笑道:“这么正式的研讨会,你居然没穿制服!连公司名牌都不戴!” 朝阳低头看了眼女同事胸口上的“远方教育”名牌,笑道:“名牌我马上就戴,但公司发的制服我穿不了,得改。我和主管说过了的。” 女同事在朝阳身边踮起脚尖比划着自己的身高,揶揄道:“小朝阳,你这身高,得有一米八了吧?” 朝阳平生最无奈的就是自己的身高,忙哭丧着脸狡辩道:“明明只有一米七出头!” 女同事像是想起什么,指着酒店大门外正在等车的美丽女人,哈哈笑道:“和你一起从电梯走出来的那女人,身材看上去和你好像,但人家一看就是光鲜亮丽的模特,你一看就是桥洞里傻搬砖的。” 朝阳不以为意,模特这个行业,对她来说,远不如外人眼里的光芒万丈。 “马上就九点了,研讨会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吧。”女同事看了眼手表,一改玩闹的语气,对朝阳正色道:“这次主管让你出差,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但是回去后主管会组织全体老师开会学习,到时候你就是主讲,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朝阳明白其中的得失,笑道:“谢谢老师。” 朝阳是汉语言教育专业的师范生,大四下学期,身边大部分同学在公务员考试和教师统一招聘考试里忙到焦头烂额,她却暗中推掉了老家最好私立中学的邀请,独自来到f市参加远方教育的应届生招聘。 朝阳不喜欢按部就班的工作模式,更不喜欢一眼就能瞧见后半生的工作前景,外公外婆只想让她当老师,可没说非要是学校里的老师,朝阳在两位老人那儿钻了空,便下定决心去教育企业里奋勇拼搏。 她们俩转身往二楼的多功能会议室走,路过大堂明镜一样的装饰墙时,朝阳不由自主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身量高挑,体态纤瘦,因为不喜欢那张和母亲相似的脸,她从小到大都故意蓄着厚重的齐刘海遮面,明明没近视也要戴着粗框黑眼镜,上班后为了强调精干凌厉,她把长发束成马尾,衣着颜色也从没超过黑白灰三色。 她甚至赌气地想过,等攒够了钱,她就去整容,整得连她亲妈都认不出才能消心头之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朝阳忽然想起刚才和她同处电梯里的女人。 清晨九点和男人一起离开酒店,又是那样一番对话,看来真是劈腿无误,瞧那俩人都是英俊貌美的上流人士,也不知道被戴了绿帽子的冤大头又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她父亲一样,在得知真相后,伤心愤怒怨恨,乃至此生不复相见。 啧,关她什么事。 ====== 一场教育研讨会连续开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下午,朝阳才和几位同事返回f市,同事们都是前辈,连公司都懒得回,直接各自回家。朝阳挂念着会议记录,决定回公司把这三天的笔记详细整理,以备主管随时检查。 朝阳回到远方教育在f市的总校区时,天色已晚,校区里大部分师生都去吃晚饭了,她独自走回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笔记。 笔记的内容相当丰富,不知忙了多久,走廊外忽然传来鼓噪的议论声,朝阳好奇地站起身,发现许多同事正纷纷往外疾走,她奇怪地拉住其中一个女同事,问道:“怎么啦?” 那女同事满脸雀跃,笑道:“听说咱们老板娘过来了。” 老板娘来公司,这些人为什么跟迎财神似的兴奋? 女同事看出朝阳的疑惑,笑道:“我忘记你是刚毕业新来的!咱们老板的未婚妻是谁你知道吗?” 朝阳摇摇头,她六月毕业来的远方,现在秋天都还没过,她连老板的面都没见着,更别说老板娘了。 “猜你也不知道!”女同事羡慕道:“翟婷婷知道吗?服装设计师,上一次拿了金马奖最佳造型设计的那一位!她是模特出身,长相身段一点不比那些小花旦差,听说为了嫁给咱们老板,这几年都只从事幕后工作,不在公开场合露脸。不知今天刮的什么风,居然来咱们这小破公司了。” 朝阳忍俊不禁道:“咱们公司好歹是国内前几名的教育企业,在美国纽交所正式挂牌营业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一小破公司?” 女同事拉住朝阳的手就往外跑,“快走快走,去晚了好位置都被占了,什么也瞧不见!” 朝阳被女同事拉到楼厅向街的窗户边,那儿已经吵吵嚷嚷地挤满了人,朝阳仗着身高优势,恰恰看见一辆深蓝色的turbos停在了大楼正门前的空地上,不用旁人指点,朝阳也认出那是自家老板的车。 待车停稳,一个身穿白衬衣黑西装,宽肩细腰大长腿的男人率先下车,他绕到副驾驶边上,微微俯着身和车里的人讲话。 尽管离得远,光线不足,但那男人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贵气与凌冽已经足够打动许多少女,更别提在公司男女老少口口相传间,这位年纪轻轻却已经坐拥商业帝国的大老板在长相上也是出类拔萃的。 “老板娘再貌美如花年轻有为又如何,能嫁给咱们老板才是她此生最高福报啊!”旁边的女同事一犯花痴,就遭到旁人反驳。 “那可不一定,要我说能娶到这样相貌与才华齐飞的妻子,才是老板的运气。” “反正都不是咱们的福气!”有人调笑道:“本来还想着咱们老板这么年轻,说不定也要风流几年才能浪子回头,没想到对老板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忠贞不渝啊。” “英俊多金,最重要的是有才华重感情。”又有女同事痛心疾首道:“我怎么就没早几年遇上他呢?” 旁人还要逗乐,眼见楼下车门打开,一只洁白莹润如玉藕的手臂搭上了男人的胳膊,紧接着,一个高挑纤细的美人体态盈盈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朝阳不自觉挑起了眉毛。 这身姿,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 下一秒,可能是感应到了这边的视线,那个传说中的大美人抬起头,朝这边的楼层望了过来。 朝阳霎时屏住了呼吸。 果然是她! 那个在电梯里偶遇的美人! 朝阳立即推开所有人,奋不顾身挤到窗前,就算扭曲了自己的脸也在所不惜地朝美人身边的老板望去。 不不不,不是电梯里的男人。 呆若木鸡的朝阳任由自己被围观群众推搡出去,心念急转,猛然意识到,妈呀,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冤大头就是自家老板啊! 如果美人真给自家老板戴了绿帽子,她又是唯一的目击证人,那么在忠君和自保两条路上,她必然率先选择自保啊! 这么一想,朝阳再也做不了单纯的看客,她飞快跑回自己办公室,试图把大大的自己埋藏进小小的格子间。 倘若老板一时兴起非带着老板娘视察疆土扬我山河呢? 朝阳又抱头往女厕所跑,跑到一半想起老板娘也是女人,要是当真天要亡她让她在女厕所里和老板娘狭路相逢,那她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挥霍的啊。 朝阳当机立断,矮下身子朝大楼右侧的消防楼梯跑去。 远方教育出于对学生们的安全考虑,但凡校区选的都是靠近宽阔街道,有正规物业进行出入管理的低楼层,朝阳进的是公司总部校区,底下三楼都是教室,四楼是校区办公区,五楼是公司总部管理区,六楼才是老板行使霸道总裁邪魅狂狷权利的地方。 朝阳边跑边计算着老板和老板娘此刻的楼层方位,一没留神,竟然在昏暗的楼梯间里与推门而入的人影撞了个正着。 “啊!”朝阳压住*辣的额头,蹲在地上直吸气,“疼疼疼!” 被撞到的男人捂着牙齿骂道:“你跑什么?” 朝阳抬起头,昏暗中没瞧清他的长相,只看出他穿着风衣牛仔裤,手指间还夹着香烟,今天不是假日,出入的学生都穿着校服,老师也各有制服,朝阳以为自己冲撞的是位家长,忙道歉道:“这位家长,不好意思,您受伤了没有?” “家长”愣在原地,半晌后更紧地捂住自己的脸。 朝阳担心再度偶遇老板娘,忙着逃离现场,便饱含热情地握住“家长”的手,真挚道:“我是这里的老师,我叫朝阳,如果您受伤了,去一楼前台就能找到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话刚说完,她便迈着两条大长腿,几步蹿到楼下去了。 出了大楼,朝阳身心舒畅地往地铁口一溜小跑。 “小!朝!阳!” 听到这满是戏谑的叫唤声,朝阳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不到两分钟,一只手搭上了朝阳的肩膀,迫使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头,强笑道:“易主管,晚上好呀。” “小朝阳,上班期间,你这是急着去哪?”易逢笑嘻嘻地掰过朝阳的肩膀,却在见到她的正面后,变了脸色,“你流血了?” 朝阳闻言摸上自己的鼻梁,果然摸到湿滑温热的血。 “我办公室里有消毒酒精和纱布。”易逢拽着朝阳的胳膊就往公司走。 “别别别……”朝阳的手沾了血,不好意思往易逢的西装外套上碰,毫无还手之力。 两个人拉拉拒拒地走到了公司门口,朝阳抱住一楼大堂的圆柱子,手掌一抓,在光洁的墙上留下一道血手印。 大堂前台的文员小妹顿时乐了,喊道:“易主管,你这是要草菅人命还是先奸后杀?快放开我们小朝阳!” 易逢哈哈笑道:“呸!我是要英雄救美!” 朝阳忙向前台小妹求救,“姐姐!姐姐救我!” 被一米七几的朝阳喊救命,只有一米五多的前台小妹立即捋起袖子要拦住易逢,大堂侧面的电梯门恰在此时打开,易逢泥鳅一样避过小妹,拉着朝阳闪进电梯,并迅速摁下关门键。 电梯里三面墙都是镜子,朝阳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里满脸血污的自己,想不到自己付出了血的代价竟然还是没能逃出公司。 “这么邪乎……”朝阳自怨自艾道:“该不会等下电梯门一打开,门外就站着老板……” “喂,你别顶着这破锅盖了,小心伤口感染。”易逢伸手就去撩朝阳的刘海,朝阳退步避让,他两步逼近,直接把朝阳逼到了电梯墙角,“你躲什么?” 朝阳皱眉,为主管的热情深感不妥。 电梯门恰在此时打开。 一个身量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门外低头点烟,他用的是火柴,暖亮火焰从他修长指尖腾起的一瞬间,男人低垂冷凝的眉眼里也稍稍融化出一点满意的惬适。 纠缠在墙角里的易逢和朝阳同时转向男人。 朝阳倒吸一口凉气。 易逢显然也吃惊不小,“居然真的是老板。” 火柴将尽,远方教育的大老板陆湛澄轻甩手腕,将火柴摁熄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这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一双漆黑似夜潭的眼将电梯里的易逢和朝阳各自扫过一遍,黑眉微挑,眼带了然,然后静静地摁下关门键。 “老板!听我解释!”易逢原地炸起,却不敢伸手阻拦渐渐合上的电梯门。 朝阳松了口气,正庆幸着皇天不负她时,一个珍珠白的复古女士手拿包从侧方向插\进即将闭合的电梯门。 朝阳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第2章 绿头乌龟 第二章绿头乌龟 “为什么不进去?”电梯门哐当重新打开,精妆丽服的翟婷婷挽住了门外抽烟的陆湛澄,温柔笑道。 朝阳推开易逢,迅速压下自己的额发,又拿手把脸上的血抹开,这才扶了扶镜框,毕恭毕敬往角落里一缩,只差没把脑袋埋进胸口。 千万不要认出我,千万不要认出我! “我以为你还要花点时间。”陆湛澄将刚刚点燃的香烟摁熄在垃圾桶里,又拿手挥散烟味,这才和翟婷婷相继走进电梯。 “翟小姐。”易逢先一本正经地和翟婷婷打招呼,这才转向陆湛澄,小声解释道:“老板,刚才都是误会!我绝不是上班期间利用职权为难新人妹妹的那种无耻之徒!” 陆湛澄站在电梯最前端,头也不回道:“这是你的私事,不用向我解释。” 易逢一听这话,素来朝气蓬勃的脸顿时耷拉得像个小老头,委屈至极,“朝阳受伤流血了,我只是想带她去办公室处理伤口。” 话音刚落,本来还置身事外的翟婷婷立时回头,好奇地瞥向朝阳。 朝阳吓得缩紧了下巴,感觉自己都要窒息啦。 陆湛澄也回头看向朝阳,像天底下所有关心员工的老板般,关切之中带着冷冰冰的客套,“怎么受伤的?伤得严重就去医院,公司会给你报销。” 在绿头乌龟和出墙红杏的双重注视下,朝阳紧张到声线都扭曲起来,“不不不用了……小伤!” 绿头乌龟点点头,不再说话,出墙红杏也转回了脸,安静地注视前方。 朝阳松了口气,微微放松脖子,抬起脑袋。 眼见电梯就要到达底楼,只要熬过这点时间,再过几天,翟婷婷就会彻底忘记她的脸,只需朝阳保持沉默,所有人的人生轨迹便都不会改变,一切照旧,皆大欢喜。 只要…… “诶,朝阳你到底多高啊?”安静的电梯里,易逢忽然开口道:“翟小姐已经很高了,可她穿了高跟鞋,看上去竟然和你差不多。你穿的是平底鞋吧?” 哐当! 电梯门打开了,朝阳一颗渴望世界和平的心也碎了。 已经抬脚打算走出电梯的陆湛澄和翟婷婷同时回头看向朝阳,陆湛澄的视线很自然地从朝阳脚底扫到发顶,可翟婷婷的眼,却只是直勾勾地盯向朝阳的脸。 朝阳胆战心惊地撩起眼皮偷偷瞅过去,果然见到翟婷婷疑惑吃惊继而惊惧恐慌的神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婷婷?”陆湛澄站在几步外,出声唤道:“怎么了?” 翟婷婷如梦初醒,微笑着走上去,揽住未婚夫的臂弯,温柔笑道:“没事,走吧。” “又要重新上去了。”易逢伸手去摁关门键,“朝阳,你晚饭吃了没?” 半天等不到朝阳的回复,易逢转头,却看到朝阳不知何时已经蹲坐在地,正捂着脑袋瞪直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易逢觉得有趣,蹲下身与她平视,“怎么?见到大老板就吓腿软了?放心吧,我会照顾你的,别怕。” 进公司五个月都碰不着陆湛澄一面,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偏偏重逢得如此轻易? 朝阳目光涣散地看向易逢,喃喃问道:“主管,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我爸呀!”易逢哈哈笑道:“老人家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朝阳咧了咧嘴,欲哭无泪。 一个小时之后。 “小朝阳,你今天不是出差回来吗?”前台小妹许多多拎着串红提站在柱子边,边吃边问朝阳,“为什么还来公司?” 额头上贴着消毒纱布的朝阳边擦圆柱上的血手印,边叹气,“……我不知道。” 许多多又问:“你脑门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真被易逢打的?瞧他对你这么上心的样子,要打你也不能输给他啊。” 朝阳神魂在外,有气无力道:“……我不知道。” 许多多绕到朝阳面前,笑道:“我看到你和老板娘一起出电梯了,怎么样?和大美女共处一室有没有压迫感?” 朝阳眉头一蹙,感觉自己眼眶都要泛出热泪来,“……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说好的十年之内爬上高管层,年薪百万不是梦呢? 许多多吃掉最后一粒红提,拿光秃秃的枝干戳朝阳的脸,津津有味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街上被抛弃了的流浪狗,啧,还是大型犬。” 朝阳看向个头娇小脾性却强悍的许多多,认真问道:“许姐,你说我现在申请调到东三省校区还来得及吗?” “你以为你是候鸟啊?天冷了就南迁,开春了就北飞?”许多多翻白眼道。 大堂前台的挂钟走到晚间九点,许多多拍拍朝阳的屁股,说道:“学生们要下课了,你们也该下班了,去,把卡打了,回去好好养伤,别瞎想。” 朝阳现在的狼狈模样不适合被学生们瞧见,她赶紧收拾了抹布水桶,去前台打卡下班,在学生们汹涌而至前,灰溜溜走出大楼。 ====== 朝阳回到家,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失失眠,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闹钟闹了两遍才慢悠悠爬起床,睁眼第一秒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昨晚路过超市时忘记买鲜奶了。 朝阳赖在床上翻手机,瞧见微信里一堆未读信息——易逢不停地询问朝阳的身体状况,时刻准备着带她去医院。 夹在易逢无数慰问信息里有一条来自黎初的微信,“你出差三天昨晚回家居然什么也没带,晞晞让我告诉你,冰箱里有牛奶鸡蛋面包,睡醒了自己过来弄点早餐吃。” 朝阳是教育机构的老师,工作时间紧紧配合着学生们的休息时间,周一到周五都是下午两点才上班,因此,等她睡醒了,旁人早就已经开始工作。 朝阳披了件外套,打开自己小居室的门,穿过三米不到的楼梯间,用钥匙打开了同层对面的家门。 那是黎初的家。 熟门熟路地穿过玄关,在厨房冰箱里找到牛奶和鸡蛋,又揣了包吐司片,朝阳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路过客厅时,朝阳看到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五十六寸巨大写真,照片里斯文干净的年轻男人是她的青梅竹马黎初,被他搂在怀里笑靥如花的女孩则是她两小无猜的挚友白未晞。 朝阳盯着那张合照出了会儿神,这才用手机拍下相框特写,哒哒哒给白未晞发微信,“去你家偷了点食物,路过客厅被主人家的辟邪双煞震慑到,正在犹豫要不要归还赃物。快看他们正直的眼睛!” 白未晞看到照片后回得很快,“哈哈哈小阳阳你不要犯蠢了快去吃饭乖!” 朝阳叼着吐司锁好门,高高兴兴回家吃早饭。 填饱肚子,那些不能回想的噩梦便顺着打通的五脏六腑,一起闯入朝阳的大脑。 翟婷婷昨晚的神情分明是记起朝阳这个人了,她会怎么做呢?她是远方教育未来的老板娘,想要在不惊动陆湛澄的情况下悄无声息逼走自己易如反掌,可是这样并不保险,尤其她的直系上司是易逢,易逢那张嘴,既不好说动,也不好瞒住,比起自己更是麻烦。 正面对抗不行,那就只能采取怀柔政策了。 朝阳拿起手机,忽然有些期待翟婷婷的来电了,像她那样美貌与才华并存的年轻女人,放着对她痴心绝对的如意郎君不去守护,偏偏要红杏出墙,她们究竟在想什么?是寻求偷情的刺激,还是自身不忠的劣性? 如果弄明白了翟婷婷的想法,她是不是也能理解母亲当年的背叛? 想到这里,绿头乌龟陆湛澄的脸冒了出来,同时冒出来的还有在他修长指尖猝然亮起的那一点暖亮火焰,哪怕稍纵即逝,也已足够在朝阳心里照亮陆老板那一张英俊多金的脸。 对哒,多金是重点,重点中的重点。 正胡思乱想呢,公司教务组微信群里,易逢发了条通知,说是后天下午组织全体教师开会学习,学习的主题正是朝阳前几天出差的研讨会内容。 朝阳一见到这条通知立即坐正身体,霎时忽略掉自己一看到易逢名字就头疼的洋气毛病。 偏偏那端的易逢还极不识趣地给她单独发信息,“朝阳,这次校区研讨会你是主讲,下午要把材料准备好,先给我看一遍。” 朝阳悻悻然地回复道:“好。” “你头上的伤好点了没?”易逢又问。 朝阳简单答道:“好点了。” 本以为私人话题到此就该戛然而止,朝阳到底还是高估了易逢的热情与坚持。 “小朝阳,你什么时候去换个清爽点的发型?还有,你的身高是不是家族遗传?” “身高身高身高!关你屁事啊!”朝阳只觉得两端太阳穴鼓鼓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后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闷闷回复,“嗯,遗传。” 易逢眨眼间的回复让本来还怒发冲冠的朝阳霎时瞠目结舌。 “那就好,我也觉得以后孩子还是高点好^^” 朝阳颤抖地举高手机,可是不论从东南西北哪个角度看过去,易逢的这条信息都惊悚的令人发指。 大概是猜出了朝阳此时的心理状态,易逢那边又说道:“嗯,你猜的没错,我在向你示爱!”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恬不知耻的行文!这毫无负担的感叹号! 朝阳四仰八叉地摔在自己床上,冷静片刻后,战栗着回复道:“主管,你昨晚不是刚在老板面前承诺过你不是利用职权为难新人的上司吗?” 朝阳忍了又忍,这才把“无耻”两个字艰难地删除了。 “不要把单纯的追求和利用职权性/骚/扰混为一谈。”易逢的口气再正直不过。 朝阳彻底静默了。 隔了会儿,易逢的信息又弹了出来,“你猜猜我为什么喜欢你^v^” 猜猜猜!你怎么不让我猜你的生辰八字回家替你扎小人啊! 朝阳垂头丧气地盯着手机屏幕,半天不回复。 易逢自说自话道:“你的入职手续是我经手的,我见过你身份证上的照片,素颜身份证照能拍得比你好看的女孩子,娱乐八卦里都没能贴出几个来,你却偏偏要把脸藏起来,如果你想当璞玉,我不介意做卞和。” 朝阳阴恻恻地想,卞和为了证明和氏璧的价值,可是先后被砍断双腿的。 见朝阳许久没有回复,易逢又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想?需要我给你打电话吗?” 朝阳沉默半晌,最后阴森森回复道:“主管,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过度热情,没想到你还是个颜控啊……”   ☆、第3章 时不我待 第三章时不我待 朝阳没想到自己尚未从翟婷婷的阴影里走出来,迎面就又压上来一座名为易逢的五指山。 下午到公司打卡时,朝阳特地向许多多打听了易逢的行踪,得到易主管今天要去分校区听课后,朝阳长长地松了口气。 老天到底还是待她不薄的。 路过打卡的同事似乎都知道朝阳是主讲人,几个和她同期的年轻人要么幸灾乐祸,要么拍着胸脯庆幸最初拒绝了出差,有两三位资历较长的前辈索性“安慰”朝阳,让她随便讲讲得了,这种例会本来就是走程序,无关紧要。 等人走光,许多多用力把朝阳拉到身边,悄声道:“别听他们的!” 朝阳自然不会把别人的话当真,但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许多多斜睨朝阳,“你从小到大的营养都用来长个子了吗?智商发育不良也别丢人现眼。听姐的,好好准备这次会议。” 前台文员隶属人事部,许多多又是个能说会道的老油条,在公司大堂站了四五年的岗,不管和谁都能攀点交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是员工里最早察觉的。 朝阳嗅到苗头,好奇道:“怎么了?” “你们组长徐老师,”许多多瞥了眼四周,神秘道:“私底下已经向易逢辞职,易逢留她到下个月,正经辞呈还没交,所以没几个人知道徐老师要离职了。” 朝阳立即明白过来。 徐老师下个月一离职,语文组长的职位马上就会空出来,公司不会容忍三大主科群龙无首,语文组如今清一色全是年轻女人,资历差距较小的情况下,公司要么从分校区调老师,要么从自己校区提拔年轻人才,如果是后者,朝阳这一次的主讲无疑是展现自己的绝佳机会。 朝阳当初同意接下旁人都推辞的出差任务,为的就是能在校区例会上主讲,锻炼能力,给新人期的自己画下圆满句号,万万没想到,如今这句号不仅要圆,还要扩大直径,最好能辐射到她的升职前程!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此话果真不假。 朝阳整个下午都在准备后天会议的主讲材料,时不时又要提防易逢的突然出现,神经之紧张前所未有,等她好不容易完成工作站起身,一阵头晕眼花,竟然差点没站稳。 摸摸肚子看看表,原来是饿的。 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推开,送水工扛着满满的水桶走进来,视线在满屋子的女老师里转了个遍,最后定格在朝阳身上,毫不客气道:“那位老师!你长这么大个,力气也不小吧?来帮我扶着水桶。” “……”朝阳冤屈的跟六月飞雪的窦娥似的,但她还是快步走到师傅旁边,帮忙扶住了沉甸甸的水桶。 谁知她的手刚抱住水桶,斜边上忽然伸来另外一只手,熨帖笔直的藏蓝色西装袖子,手腕向外微微延展出一截衬衣袖口,袖上还别着枚淡蓝的方形袖扣。 这只手沉默地接替了朝阳的工作,协助师傅置换了办公室里的水桶。 朝阳退后一步,惊疑不定地看向莫名出现的陆湛澄。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都看见了陆湛澄,要么直接站起身,要么偷偷伸长脖子,都在等待大老板发号施令。 陆湛澄却只看向朝阳,平和却疏离地问道:“你的伤要紧吗?” 朝阳摇摇头,有些警惕道:“没事的。” “那就好,下次找男老师来帮忙,自己不要动手。”陆湛澄生得好看是公认的事实,但他似乎并不爱笑,朝阳每回见到他,他都是这样一幅淡如凉水的神情。 陆湛澄环视一周后,问道:“易逢呢?还没回来吗?” “我不清楚。”朝阳小心答道:“主管的办公室在另外一边。” “他不在那里,所以我才过来找。”陆湛澄若有所指道:“我以为他会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呆着。” 朝阳如遭电击,心里迅速分解陆老板的话中有话,一时无法回应。 没听说易逢和陆湛澄的关系好到可以分享秘密啊。 还是说易逢喜欢她这件事在公司压根不是秘密? 天啊! 朝阳前胸后背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陆湛澄往朝阳头顶砸下个核弹后,甩一甩衣袖,风度翩翩离去,剩下朝阳呆立当场,待反应过来后,最紧张的莫过于陆湛澄的八卦有没有在全是女人的办公室里传开。 朝阳悬着颗心颤颤回头,办公室里犹然沉浸在大老板如神突降却又平易近人的惊喜中,似乎没人把那句“喜欢”真正听到耳朵里。 万幸。 “一个家世优良事业有成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对待最底层员工还能如此平和照拂,远方第一男神的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女人多的地方最不乏花痴,果然,陆湛澄前脚刚走,办公室里后脚就兴奋起来了。 “之前是谁说老板不苟言笑没有魅力!这如沐春风的关怀,这润物无声的风度!” “师傅!下回要帮忙搬水,请务必在老板面前让我帮忙!” 朝阳哭笑不得,眼看陆湛澄的身影拐过走廊便消失不见,她心中微微叹息。 这样优秀卓越的男人,一旦知晓了未婚妻不忠的真相,一旦被人知道翟婷婷劈腿的事实,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老板的尊严和世界的和平。 唉,当一名有秘密的孤胆英雄真的好难哦。 ====== 吃过晚饭,听说易主管从分校区回来了,朝阳立马夹紧屁股想要躲起来,转念想起自己的材料,又只能端正心态,灰溜溜敲响易逢办公室的门。 易逢正在审核分校区公开课的教案,抬头见到朝阳,脸上随即露出玩味的笑容,“小朝阳。” 朝阳头皮一麻,以为易逢就要针对早上的示爱在她这儿要一个结果,没想到易逢对此只字未提,开口便是询问第二天会议的主讲材料准备好了没有。 朝阳赶紧将材料递出去,恭敬道:“都准备好了,您看看。” 易逢花了几分钟看完全部材料,问道:“背下来了吗?” 朝阳愕然道:“要脱稿吗?” 那份材料总共三大部分七个要点十八个侧重点,其中穿插十多个教学案例,几万字的材料,让她全部背下来? 尽管朝阳已经有所觉悟,但觉悟意识到底不够高啊。 “我已经做了ppt。”朝阳嗫嚅道。 易逢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明天的会议会有本市另外四个校区的老师来旁听,此外还会录像,提供给外省校区参考学习,你是想拿着一堆材料时而低头念书时而窥屏吟诵,还是侃侃而谈自信满满?” 朝阳顿时明白其中的利弊,简单来说,她可以表现得不好,但是她表现得好,那这就是她在五大校区里锦绣前程的绚丽开端。 五个月的新人期,想要和别人一样慢慢熬出头,通过拼成绩拼考核评等级后涨工资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朝阳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普通的补习班讲师,她要的,远远超过这些。 不等易逢多说什么,朝阳收起所有材料,认真道:“我会准备好的。” 易逢后仰着靠在椅子上,哈哈笑道:“这才是朝阳,你可是我的一大王牌。” 朝阳抬起头,疑惑道:“什么王牌?” 易逢笑而不语,故弄玄虚的模样有点欠揍。 公事已定,此地不宜久留,朝阳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易逢却大声唤住她,“朝阳,我早上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朝阳吓得原地炸起,忙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头怒视易逢,“主管,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你根本不了解我,你甚至没见过……” “你的脸吗?”易逢打断朝阳的话,站起身朝朝阳逼近,笑道:“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忘记你的秘密了。” 朝阳腿长,几步退到墙角,用材料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遮住。 她倒不是一定要去隐瞒什么,只不过遇到易逢这种死缠烂打想要一探究竟的,她反而更不愿意束手就擒。 狗急跳墙,更何况,她脖子以下可全是腿! 易逢嘿嘿笑着靠近朝阳,一手去挡材料,一手就要去撩朝阳的刘海。 朝阳看起来不停躲闪,视线却已经瞄准了易逢的膝盖,等她确定易逢不会善罢甘休后,她再顾不上其他,一脚踹向易主管的膝盖。 易逢吃痛摔倒在地,气道:“你还真踹啊!” 朝阳也生气,跳脚骂道:“你这就是性\骚扰!下回再未经允许靠过来,信不信我踹折你的腿?”说完,她捂着气到发热的脸,快步跑出易逢办公室。 朝阳没有直接回办公室,也没有下楼去教室查看晚自习,她独自跑到五楼的多功能会议厅,厅里黑漆漆鸦雀无声,她溜进门后静了会儿,猛地用力碾脚跺脚,用上全身力气发泄自己对易逢的怒气。 等脚底下的空气都被朝阳踩烂了,她才长吐一口气,走到讲台前拧亮头顶上的小灯。 一小束白光在寂静空旷的弧形阶梯会议室里笔直打在朝阳身上,她低头翻阅材料,阿喔呃咦唔余的开嗓,视线之外全是黑暗,她什么都看不清,却分外享受这种聚光灯下的荣宠感。 没错,她要的就是胜利,在没有得到家中任何人的帮助下,靠着自己的能力胜利。 战胜母亲,战胜父亲。 她只要做自己的朝阳。 材料是自己整理的,朝阳站在讲台上,牢记着这一份感觉快速记忆,从理论到教学案例分析,再到自己的理解建议,朝阳事无巨细,拿出高考背书的劲反复演练。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厅黑暗寂静的角落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那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摁掉,却还是惊动到了朝阳。 “谁?谁在哪里!”白光下的朝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弓起瘦瘦的脊梁,双目圆睁,警惕地瞪向黑暗深处。 没有人回答她。 朝阳迅速跳下讲台,跑到门口啪啪摁亮所有灯。 阶梯会议室里的照明灯从门口朝向临窗依次亮起,朝阳望着被光明覆盖的教室,心口砰砰鼓跳。 就在最后一级的长桌后,一个男人手撑额头而坐,上挑的眉眼穿透满室白晖笔直望向朝阳,冷峻得就差插根国旗假装那是珠穆朗玛峰了。 朝阳心口一寒,脸上却红了,她支吾道:“老……老板……” 陆湛澄将食指竖在唇前,皱眉轻声道:“关灯。” 朝阳脸更红,慌慌张张就要去关灯,谁知门外忽然冒出一颗光头脑袋,朝阳来不及细看,就被光头脑袋撞开会议厅大门。 “陆湛澄呢?”光头脑袋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依稀可见年轻时剑眉星目的风采,只可惜他如今瞪圆了眼,气势惊骇,瞧着就有些吓人。 朝阳眼角余光瞥见临窗位置上已经没了陆老板,心里的鼓点声越来越响亮,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儿就我一个人……”   ☆、第4章 毁人不倦 第四章毁人不倦 光头脑袋抡着胳膊气呼呼走了,朝阳蹑手蹑脚锁好门,关上灯,这才一路小跑到后排临窗,蹲下身对不知何时藏在桌洞里的陆湛澄邀功道:“老板,你的敌人被我骗走了!” 黑暗的阶梯会议室只有窗帘缝隙里隐约透进来的点点灯光,那些属于城市的夜光汇聚在朝阳兴奋的眼睛里,璀璨得就像满月映衬下的粼粼水面。 陆湛澄移开自己的视线,狐疑道:“确定?” 朝阳用力点头,“确定啊。” 陆湛澄漠然站起身,将衣角扯平,神情倨傲,好像刚才还藏在桌洞里的男人根本不是他,“我的敌人?” “对啊。”朝阳以为自己看花眼,嘻嘻笑道:“老板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朝阳真正想问的是那光头脑袋来者不善,陆湛澄如此躲避他,莫非是财务状况出了问题?被追债? 情场已经失利,商场再河山失守,老板也太可怜了。 如果连老板都自身难保,那她下个月的工资呢? 她那孤苦伶仃,微薄弱小的工资呢? 脑子里想的再多,嘴上却严严实实地把着门。 一个人可以看起来傻,但不能真的傻。 “他不是我的敌人。”陆湛澄重新落座,一条腿自然而然翘起,锃亮的皮鞋清高不羁地点在朝阳膝盖前,差点闪瞎她的眼。 朝阳识时务地闭紧嘴。 陆湛澄上下打量朝阳,片刻后问道:“你刚才背的不是教案,是什么?” 朝阳想起自己先前的傻态,窘道:“是这次校区例会的材料,我是主讲。” 陆湛澄悠然开口道:“你的身份是什么?” “身份?”朝阳不明所以,有些胆怯,“主讲?” “我是问,你是阐述者,还是转述者?换言之,你是在表现自己,还是在单纯转述别人的结论?”陆湛澄忽然指向身旁的空地,理所当然道:“你太高了,蹲下。” 朝阳迅速蹲下,虔诚地仰望陆老板后才恍惚意识到,眼前的老板和下午在办公室帮她换水的老板,似乎有些不同。 明明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在人格气质上为什么却有种逐渐崩坏的错觉? “另外,你的教学案例要全部换掉。”陆湛澄冷淡道:“拿五六年前的案例来证明现在的论点,尤其引导学生情绪管理的那几个,你真的了解现在的中学生吗?比起理性的认知,感官上的直接体验才是最有效的,也就是说,不要告诉他们应该怎么管理自己的情绪,而是引导他们直接产生良性的情绪,明白吗?你的这些案例论点,究竟是想贻笑大方还是娱乐自己?” 朝阳迅速检阅自己的材料,没想到陆湛澄只听了两遍,就把自己全稿的内容都囫囵记住了,更甚者,朝阳这个一线教师没注意到的细节,他都能面面俱到。 朝阳还在审思自己的材料,耳边蓦然听到陆湛澄指示,毫不犹豫答应后才反应过来,陆湛澄刚才好像是叫她去门口偷窥。 偷窥? “窥窥窥谁?”朝阳愕然。 陆湛澄双臂环胸,下巴微抬,好整以暇道:“当然是你的敌人了。” “我的敌人?”朝阳瞠目结舌,“谁?” 陆湛澄斜睨她道:“你不是说,我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吗?” 朝阳瞪圆了眼,“可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的敌人吗?” 陆湛澄眯起眼,声调微微上扬,“朝、阳。” 朝阳立即扶正眼镜,手忙脚乱往门口跑。 会议厅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为保万无一失,朝阳打开门缝偷溜出去,在走廊上来回溜达一圈,这才疑神疑鬼潜伏回会议室。 刚进会议室,就被陆湛澄鬼鬼祟祟猫在门后的身影吓一跳。 “那老头呢?”路幽灵冷冷问道。 朝阳抵着胸口应道:“不在外面。” “确定吗?”路幽灵似乎有疑心病。 朝阳的拳头正好抵住了良心,因此她老实答道:“不确定诶。” 路幽灵转头瞥了朝阳一眼,眼白上翻,不屑道:“没用。” 镑! 朝阳觉得本来完整整一块的自己,瞬间碎成渣了。 陆湛澄趴在门后安静等待,姿势熟练地就像草原上躲避猛狮的豺狼。 而她则是失群无助的小羚羊。 这一切都是幻觉吧? 这难道是整人游戏? 会不会有隐藏摄像头? 是要拿到公司年会上争取娱乐最大化吗? 陆湛澄等了会儿,见门外确实没有动静,回头却看见朝阳蹲在自己身后冥思苦想,表情纠结地能拧出水来。 “在想什么?”陆湛澄随口问道。 朝阳不假思索应道:“我觉得吧,这一定是个误会。” 陆湛澄挑眉,“什么误会?” 朝阳本想说你就是那个最大的误会,但这话冲到嗓子眼时就被她默默吞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百万年薪的美梦可还仰仗陆湛澄呢。 陆湛澄低头看表,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如果他所料不差,这时候,老头肯定就在楼下车库守株待兔,如今正是他堂而皇之离开公司的大好时机。 陆湛澄直起腰,身形挺拔得像株白杨,他冲朝阳努努嘴,说道:“你过来,站直了。” 朝阳听话地站直过去。 陆湛澄主动走近一步,隔着十多公分的距离,像每个少女心中标准的白马王子般,站定在朝阳身前。 朝阳吓了一跳,就要退后避开,肩膀却被陆湛澄用一根手指压住了。 “不要动。”陆湛澄一手压着朝阳,一手持平比划在朝阳脑袋上,蓦地问道:“你们家的灯泡是不是都是你换的?” 朝阳接连退后数步,表情受伤。 陆湛澄又问道:“你和别人合伞,是不是永远你在撑伞?” 朝阳捂着胸口又退后几步。 “从小到大,你一定有一个外号,”陆湛澄觉得有趣,微笑道:“女巨人!” 女巨人! 巨人! 人! 朝阳直接跑到梯形会议室最后一排,站在陆湛澄原先躲着的位置,远远伸出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陆湛澄惊讶,“这么戏剧化?” 朝阳木头一样站着,没有说话。 她最讨厌自己的身高,这是她从母亲那儿复制来的第二样东西,藏也藏不住,躲也躲不开,时时彰显着她的出身。 尤其这个惹眼的特征还在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里处处带来不便,本来就让朝阳厌烦的东西,因为带上了母亲的阴影,让她更加唯恐避之不及。 “回来。”陆湛澄说道。 朝阳在原地磨蹭,并不配合。 “你这是非暴力不合作吗?”陆湛澄久久没听到朝阳的回答,咬牙威胁道:“我叫你过来。” 朝阳倔脾气上头,索性捂住耳朵。 陆湛澄原地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已经捋起西装衣袖,气势凌厉地冲过来抓人了。 朝阳这回是真吓住了,慢了两秒才懵懵懂懂地往边上跑。 “站住!”陆湛澄生气喝道。 朝阳害怕到结舌,“那那那你别追我呀!” 黑暗的梯形会议室里,陆湛澄要抓到朝阳简直轻而易举,他拽住她的胳膊后直接反折在背,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朝阳面朝下压在长桌上。 “痛痛痛!”朝阳都要哭了,“老板你可以打我但是不可以开除我,劳动法会保护我的!” 陆湛澄哭笑不得,“当初是谁招聘你的?” 朝阳痛道:“易逢!是易逢!” 陆湛澄威胁道:“那我先把他炒了。” 朝阳立即欢欣雀跃,“好!” 陆湛澄愕然道:“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朝阳义愤填膺,“易逢那混蛋就会毁我名誉!” 砰,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一颗亮灿灿的光头脑袋出现在门口,怒喝道:“陆湛澄!我就知道你……” 光头脑袋的声音戛然而止,静默片刻后,本来就生气的光头脑袋愈发怒不可遏,抡起拳头飞扑而至,将陆湛澄从朝阳背后掀飞出去,骂道:“陆湛澄!你这禽兽!居然在会议室里对公司员工下毒手!我今天就让你明白为什么色字头上悬着一把刀!” 朝阳重获自由,站起身后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光头脑袋昏暗中瞥了朝阳一眼,气到嗓子直冒烟,“还是个男人!陆湛澄!你疯了吗?” 朝阳虽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直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讷讷辩解道:“那个……我是女的……” 光头脑袋听到女声,竟然毫不掩饰地长舒一口气,“吓得我!” 陆湛澄骂道:“这不是重点好吗?” “对哦。”光头脑袋被陆湛澄一提醒,顿时发怒,“女人更不可以欺负!你这衣冠禽兽!” 陆湛澄被光头脑袋掼倒在地,抽空回头骂朝阳道:“你这混蛋!毁我名誉!” 朝阳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毁老板清誉的事,怔在原地,半晌不清楚该不该帮忙。 她不知道的是,陆湛澄反剪她的手又将她压趴在桌上逼供的画面,在昏暗不明的会议室里,被毫不知情的人瞧见,多么激情勃发,多么少儿不宜,多么需要厚码无限遮盖。 光头脑袋揍完了陆湛澄,气喘吁吁站起身,朝朝阳走来。 朝阳大吃一惊,在忠君和自保的选项上,再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保——她怪叫一声,直接跑出会议室,脚底生风,头也不回。 ====== 朝阳一路跑到办公室,迎面撞上陆湛澄的助理王歆,朝阳花容失色,拉着王歆就往会议室跑,生怕去往了陆湛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到了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别说陆湛澄,那光头脑袋也没了踪影。 朝阳站在门口忍了又忍,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老板他……不会被毁尸灭迹了吧?” 王歆一路没来得及解释,好笑道:“我就和老板说不能躲在会议室,迟早要被发现的!” “诶?”朝阳不明所以。 王歆哈哈大笑,“朝阳!你是新来的,不认识陆老先生,那光头不是别人,正是老板的爸爸,陆远海陆老先生!他老人家就算要把老板大卸八块,最后一定也会完好无缺地重新拼整送回来,放心吧!” “……老板的爹?”朝阳喃喃问道。 “嗯。”王歆亲切笑道:“亲爹。” 朝阳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妈呀……” 王歆紧张地伸手扶她。 朝阳抓紧王歆的手臂,绝望道:“王老师,你说我现在调到东三省,还来得及吗?”   ☆、第5章 五行缺运 第五章五行缺运 先是窥探了未来老板娘的秘密,接着惹怒了现任老板和老板的爹,这中间还差点踹折了主管的膝盖,在短短数日内不断创下人生灾难新高,朝阳觉得此时给自己一个盾牌,或许她也能成为中国队长。 第二天上班,为了尽量低调,朝阳连水都不敢多喝,一整天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桌后背稿子。 主讲的材料按照陆湛澄给的意见重新修改过,为了彰显自信,朝阳花了一整天时间整理备用材料,给参与会议的同事们留下自由提问的时间。 这是相当冒险的举动,五大校区明面上以总校区马首是瞻,私底下却竞争残酷,换一个老辈教师在台上,旁人多少还能给点面子,朝阳不过五个月的资历,让老油条们对她进行自由提问,无疑送羊入虎口。 语文组长徐老师强烈反对后带着朝阳去找易逢。 朝阳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送羊入虎口。 易逢正在办公室里踱步,见到朝阳,本来稳健自如的两条腿顿时瘸了一边,气定神闲的表情也相应哀痛起来,“唉,我的腿啊。” 女儿刚刚两岁,正是母爱泛滥佳期的徐老师立即扶住易逢,关心道:“易老师,我扶你坐下。” 易逢坐回位置上,笑嘻嘻地看向朝阳。 朝阳心虚地低下头,脑子里却在懊悔昨天应该直接瞄准易逢胯|下,擒贼先擒王,直接踹断了他的绮念,世界文明才能得以为续。 徐老师把朝阳要增加自由提问环节的事和易逢说了,痛心疾首,深觉朝阳年少无知。 易逢盯着朝阳看了半晌,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沉声问道:“知道他们会问你什么吗?” 朝阳已经把有可能提出的刁钻问题都在脑海里演戏过数遍,但就如易逢和徐老师担心的那样,她不可能万事俱备,有意为难的敌人随时都能挑到漏洞。 越是公开正式的场合,越是会把错误无限放大。 在五大校区面前出丑,是易逢最不能忍受的状况。 “朝阳,我把这次机会给你。”易逢严肃道:“不要让我后悔。” 朝阳受到震慑,抿紧嘴唇不说话。 徐老师见气氛不对,正要缓和,易逢却直接说道:“徐老师,你先出去,我和朝阳聊聊。” 徐老师还想和稀泥,见易逢神色坚定,只能向朝阳投以抱歉眼神,尴尬离开。 “朝阳,你有你的目标,那你知道我的目标吗?”易逢示意朝阳坐下,问道。 易逢是总校区的教务主管,和学管主管、市场主管一样受校区校长管理,按照寻常的晋升渠道,易逢只要在三大主管里脱颖而出,成为校长助理,再往下,就可以朝校区校长进发了。 可听易逢的口气,显然不是朝阳所认为的寻常路。 “朝阳,我对市场营销不擅长也不喜欢,因此我并不想做任何校区的校长。”易逢正色道:“想在教务这条路上走到最后,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用我手底下的老师向外界证明我的成功,从而让我成为教务总监,既能融入每个校区,又独立于校区管理之外。” 教务总监? 朝阳张大了嘴。 易逢的人生目标竟然是成为传说中的钦差大臣,在全国的校区里来去自如,监督所有的教务部门,提出自己的指导意见。 想想真是既拉风又阴森。 “朝阳,你是我选中的,你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明白吗?”易逢认真道。 朝阳点点头。 她本来也不允许自己失败,尽管对自由提问环节有自信,但朝阳不是固执己见的人。 既然要保守,那就不贪进了。 “选中的?”朝阳想起上回易逢也说自己是他的王牌。 易逢叹气道:“朝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藏,但以你的外形条件,你在起跑线上便已经赢了,难能可贵的是,你还有实力,这一批新老师中,你的提分能力最稳定,事业规划最明确,我不选你选谁?倘若你愿意,我可以把你打造成远方教育的活招牌。” 朝阳若有所悟,真诚道:“主管,我发现你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讲究效率,既然咱们是相辅相成的关系,那不如歃血为盟,事业为重,从此尽心竭力,心无旁骛。” 易逢见朝阳如此通情达理,喜道:“好!” 朝阳嘿嘿笑了,“答应就好,答应就好。” 易逢脑中一道惊雷,顿悟自己竟然被朝阳的话绕进去了,“小朝阳!我追求你的事……” 朝阳立即做和尚敲木鱼状,“歃血为盟,事业为重,尽心竭力,心无旁骛,阿弥陀佛。” 易逢目瞪口呆,继而失笑,“好好好,总不会让你飞了。” ====== 吃过晚饭,还没到晚自习时间,同事们都聚集在办公室里聊天,朝阳生怕被揪住了询问主讲的事,便偷偷溜到消防楼梯间,一级级踩着阶梯,小声演练讲稿。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每到灯灭,朝阳便重重跺脚,她背到忘我处,即使身处黑暗也不以为意。 “接下来是自由提问时间。”朝阳清清喉咙,故意压沉嗓音,带着挑衅与不屑的口气提问,“朝老师,你所提出的方案都是基于学生愿意配合的基础上才能有效实施,倘若正值叛逆期的学生无论如何也不配合,又该如何?你自己是否实践过?倘若没有,这些理论是否过于纸上谈兵?” 朝阳在自由提问环节准备的材料几乎是前头发言的三倍,如今这些都成了自己年轻不懂事,急功近利的证明。 朝阳想起易逢的话,气得用力碾脚,忿忿不平,最后干脆用力跺脚,“哼!易……呜哇!” 隔着五六级的楼梯上方,在骤然亮起的楼道顶灯下,陆湛澄双臂环胸,正居高临下冷冷瞅着朝阳。 陆湛澄皮肤白皙五官英朗,一身玄黑站在惨白的楼道顶灯下,阴恻恻恍如吸血鬼魅,惊心动魄。 朝阳紧紧抓住扶手才没有从楼梯上滚下去,她战战兢兢地看向陆湛澄,半天才舌头打结地问候道:“老老老板……好……” 楼道的灯无声地灭了。 朝阳下意识再次跺脚。 灯又亮了。 本来还隔着五六级台阶的陆湛澄竟悄无声息来到朝阳身前,双目近距离直视朝阳,凶光熠熠。 ……这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距离近了,朝阳清楚看到陆湛澄嘴角的血痂。 这真的是亲爹吗?下手必见血? 陆湛澄冷哼道:“不求你救死扶伤,却没想到你会见死不救。” “早知道陆老先生下手这么狠,我一定拼死挡在老板面前,头可断,血可流,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朝阳捏紧拳头,信誓旦旦。 “哦,这个啊。”陆湛澄摸摸自己的嘴角,说道:“他没揍我,这是我摔倒时自己咬的。” “……”朝阳恍然大悟,贺道:“老板英名!苦肉计立竿见影!” 陆湛澄冷道:“不小心咬到的,很痛。” “……”朝阳俯首系颈,维持大智若愚的沉默。 “你的稿子变了。”陆湛澄手插裤兜,漫不经心道:“朝老师,你是今年新招的毕业生吧?大四的实习你真的参与了吗?还是说你仅仅凭你在远方五个月的资历就来断定学生的是非观念?” 朝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陆湛澄这是针对她的自由提问环节在提问。 “我并没有断定学生的是非观念,恰恰相反,我认为学生的是非观念早在他们进入远方学习之前就已经被定型了,教育机构的老师仅仅凭借几个小时的补习时间,对学生人生观的影响力微乎其微。”朝阳不甘示弱道:“但是,谁也不能忽视补习班老师地位的微妙性,夹杂在学校老师和家长之间,作为学生们能够亲密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成年人之一,如何发挥自身的影响力,发挥真正亦师亦友的魅力,从而引导学生改变,这是早已被证实了的经验,你可以质疑我的经验,但是不能否认教育机构老师的取胜之道。” 陆湛澄点点头,“围魏救赵,就地反扑,不错。” 朝阳受到肯定,笑着挥了下拳头,“耶!” 陆湛澄后倾身,一只手指抵住了朝阳的拳头,警告道:“你手长。”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不敢打我但你要是不小心打到我了我也坚决不会和你客气。 朝阳悻悻然将手背在身后。 灯灭了。 朝阳跺脚。 陆湛澄伸手拿过厚上许多的稿子,挑眉道:“这是……” 朝阳赶紧抢回稿件,笑道:“废稿,不会用的。” “为什么不用?”陆湛澄问道。 朝阳不想惹是生非,嘿嘿笑着就想跳过话题。 陆湛澄了然于心,冷笑道:“没有自由提问是不是?怎么,易逢怕你被欺负?你们俩到底对谁没信心?还是说,五大校区之间,本就没有相互提携进步之说?” 历代君王最忌讳的就是朋党之争。 朝阳讷讷不敢言。 灯又灭了。 陆湛澄转身往上走,楼道里光明重现。 朝阳目送主上离开,正要松气,主上蓦地转过身,俯视朝阳道:“对了,你是不是五行缺火?” “……我不知道。”朝阳猜测道:“如果我缺火,为什么不叫朝火?” “……我缺水,但我不叫陆水水。”陆湛澄冷冽道。 “……”朝阳呵呵呵干笑。 陆湛澄嗤之以鼻,正要伸手推门,楼道的门却被人从外推开了。 “湛澄,王歆说你在这里抽烟,我……”翟婷婷本来颇为关切的脸一看到几步外的朝阳,顿时垮下来。 朝阳还想呵呵呵干笑到一千年以后,却在翟婷婷愈发暗沉的脸色里,讪讪地垂下了脑袋。 “你怎么来了?”陆湛澄问道。 翟婷婷强笑道:“晚上一起吃饭吧。” “嗯。”陆湛澄忽地转头看向朝阳,头上犹如悬了正大光明宝匾,正气凛然,“你举报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 什么? 我举报什么问题了? “老老老板……”朝阳心都凉了,“不是……” 翟婷婷猛回头瞪向朝阳,美目圆睁,好似遭到晴天霹雳,惊悚万分。 朝阳惊得跳脚,“冤枉!我什么也没说呀!” 砰,楼道的门被关上,独留下朝阳身陷光明,心如死灰。 完了,这下误会大了。   ☆、第6章 他人嫁衣 第六章他人嫁衣 翟婷婷千万不要不打自招! 翟婷婷千万不要不打自招! 翟婷婷千万不要不打自招! 重要的事睡前要祈祷三遍! …… …… …… 老板太阴险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狡诈的人啊! 朝阳缩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一个头两个大,她本以为职场生涯会是争上游,没想到却玩成了斗地主,她还是被斗的那一个,简直欲哭无泪只能嘤嘤婴了。 朝阳摒除杂念后开始背稿子,到底是自己花费心血整理的稿子,背起来相对轻松,朝阳如今已能倒背如流,她捏紧拳头,用力捶打枕头,精疲力竭终于睡去。 这个世界上能让朝阳郁卒的事除了陆湛澄翟婷婷和易逢外,还有黑眼圈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其他问题也就算了,朝阳本来就戴眼镜厚刘海,如果再加上浓重的黑眼圈,旁人仰望她的角度分分钟就是个纵欲过度的猥琐女汉子,绝不可能是哎呦昨晚熬夜看韩剧被感动得哭红眼睛了呢的清纯可怜儿。 朝阳站在镜子前,犹豫再三,咬牙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箱子角落里搁着个黑色化妆箱。朝阳拎起化妆箱一抖落,竟然掉下一床的彩妆工具aille、burberry、rcier、giorgioarmani、suqqu、、nars等等,光是粉就有造型各异的七八盒,更别提那些滚来滚去毫不安分的眼部产品了。 朝阳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哪怕她再倔强,她也不能抛弃它们,就像她不能抛弃生养了自己的父母般。 挑挑拣拣,朝阳坐在镜子前为自己化妆,顺手点开易逢的微信音频。 “小朝阳,我和你说,我可紧张了,今天是你的一小步,却是我人生的一大步,你准备好了吗?可是我还没准备好啊……” 朝阳瘪嘴骂道:“啰嗦。” 压着眼皮画内眼线时,原本絮絮叨叨的易逢忽然嘶声尖叫,“朝阳!上班前去把你那破头发剪了!剪了剪了剪了!” “……”朝阳看着镜子里眼线从眼角惊划到面颊的自己,无声叹气。 她的觉悟到底不够高。 一开始就该把易逢拉黑屏蔽呀! 厚重老气的额发被朝阳拨成斜刘海,短暂定型后为了安全,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珍珠发卡别好,本来的粗框眼镜也被一个更秀雅的无框眼镜取代。 不是妥协,而是战斗。 朝阳要的不是在公司创造麻雀变凤凰的传奇,而是要在今天的会议上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只要会议一结束,她就还是同事们熟悉的那个朝阳,不具备攻击性,更不具备威胁。 大隐于市,大智若愚。 ====== 朝阳进公司打卡的时候,前台正咕叽咕叽喝奶茶的许多多差点被珍珠布丁噎死。 “本来以为你是家养小可爱,现在发现你其实是纯血斗犬。”许多多递过一杯咖啡,笑道:“小朝阳,加油!” 朝阳接过咖啡,微微一笑。 “妆画得不错。”许多多示意朝阳先进电梯,她远远便看到大楼之外,其他校区的老师正要进门,“友情提示,某校区主管不知从哪偷来了你的主讲材料,听说研读一晚就为了今天羞辱你,好自为之!” “什么?我以为这是攻坚战,没想到是谍报战!”朝阳挡住电梯门,惊道。 许多多笑骂,“傻孩子,这是口水战!” 电梯到达五楼,朝阳深吸一口气,雄纠纠气昂昂迈出…… “朝阳!”心焦如焚的易逢等在门口,电梯尚未完全打开,他便一把扯出朝阳,气道:“你为什么不去剪头发?你为什么不戴隐形眼镜?你为什么不化妆?你为什么不穿高跟鞋?” 朝阳对直男的审美毫无期待,她故意踮起脚尖,俯视易逢道:“穿高跟鞋就这样了!” 平日恨不得赤脚膝行的朝阳对男同事相当照顾,几乎不近站,易逢第一次被鄙视身高,也踮起脚尖努力道:“咱们一样高!你能穿的高跟鞋,我也能穿!” 在鞋子码数上被机关枪突突突扫射后,朝阳败下阵,萎靡在角落里,哭丧道:“……又不是我愿意买不着鞋子,又不是我乐意偷穿男鞋,粉红粉红,bulingbuling的大码女鞋简直就是异次元的神存在……” “祖宗,长着汉子的身体已经是悲剧了,不要再试图拥有一颗少女心了,快走快走,我们先进场!”易逢拽着朝阳的胳膊,却拉不动人,急道:“你难道还指望我来一个公主抱吗?” 听到“公主抱”三个字,朝阳整张脸都发光了,“真的公主抱吗?” 易逢愣在原地。 “他抱你?”陆湛澄从电梯前的走廊飘过,漫不经心道:“那不成了交叉黑十字吗?红十字搞募捐,你们搞什么?分赃?” 易逢和朝阳都穿着远方的工作制服——一套完整的黑色西装。 “老板!”易逢丢下朝阳追上去,朗声解释道:“朝阳今天是主讲,有点紧张,我在开导她。” 陆湛澄双手插兜,平和道:“我知道啊。好好努力。” 朝阳隔着几步远,默默跟在后头。 也不知道翟婷婷昨晚有没有不打自招,真是为她捏把冷汗啊。 易逢又殷勤道:“听说分校区没上课的老师都来了,好大的阵仗。” 陆湛澄淡然道:“我也知道啊。加油。” 易逢奇怪道:“老板,你不坐电梯,楼梯在那个方向。” 陆湛澄的办公室在六楼,可他如今大步迈向的地方,却是多功能会议室。 易逢了悟道:“老板,你也要参加会议?” 陆湛澄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远远落在后头的朝阳,客气有礼,谦谦温雅,“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听一线老师们的想法,这次是个机会,也想同大家一起学习,朝老师不会介意吧?” 朝阳呵呵笑道:“我的荣幸。” “那就好。”陆湛澄冲朝阳礼节性地点点头,随后推门走入会议室。 总校区的老师都已入座,几十号人聚在一起竟然半点嘈杂都没有,见到陆湛澄出现在门口,众人脸上也是理所当然的神情,毫不惊讶。 朝阳好奇,越过易逢朝里望,立即瞧见陆湛澄的首席宝座边上正坐着意料之外的翟婷婷。 翟婷婷?她为什么在这儿? “翟婷婷?她为什么在这儿?”易逢在朝阳身后自言自语。 朝阳见鬼似的看着他。 别随随便便把别人的内心戏表演出来好吗? 翟婷婷还是往常模样,美艳盛世,贵气逼人,见到进门的朝阳,她尽管眼波流转,却还是表现得形同陌路。 陆湛澄能和翟婷婷同时出席公司的内部会议,说明出墙红杏和绿头乌龟之间还未闹翻,情势尚不明了,朝阳只要找机会向翟婷婷表明自己保密的决心,她就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对不起了路老板,等我离开远方教育,我一定匿名举报,希望到时候你还没有喜当爹。 易逢把朝阳推到讲台边上做准备,此时,四大分校区的老师也陆续进场。 “不要紧张,按你先前准备好的讲。”易逢轻声道:“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成花瓶,不用在意。” “那老板和老板娘呢?”朝阳悄悄问道。 他们之前可没预料到陆湛澄会携家眷出席。 “老板和其余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是牡丹,是国花,是众星捧月,是百里挑一。”易逢一本正经。 朝阳咧嘴咋舌。 见易逢如此狗腿,朝阳决定,对其他校区试图找茬一事,她还是保持沉默吧。 会议厅的灯暗下来,易逢示意朝阳上台,朝阳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稳稳踏上讲台。 朝阳出差参加的研讨会主题是学生的课堂心理管理,经过去芜存菁,剩下的要点才是朝阳今天的主讲内容。 朝阳个子高,改掉平时驼背屈膝的毛病,修身黑色职业套装往聚光灯下笔直一站,气质上已经夺人眼球,再加上朝阳开朗爱笑,落落大方,稿子更是滚瓜烂熟。 台下的易逢不断偷看其他校区教务主管的脸色,胜券在握。 台上的朝阳暗暗掐算时间,她到底年轻,一紧张便控制不住语速,本该一小时完成的主讲,竟然提前十多分钟结束。 “以上就是我今天的主讲内容,谢谢大家。”台下响起热烈掌声,朝阳按照计划,向大家鞠躬致意后就要退下台,剩下的十多分钟不是大事,舌灿莲花的易逢自然会帮她补上。 最重要的是,再不退下,她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年轻人,还是不要盲目自信的好呀。 谁知朝阳刚刚抬起头,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上,陆湛澄忽然开口道:“朝老师,我有几个不懂的问题,想请教你,还盼你帮忙解惑。” 后排几个已经半站起身的老师惊讶地坐了回去。 朝阳心中咯噔,旁人不知道,但她马上明白,陆湛澄这是明知不可为而有意为之。 他这是在和她对着干,还是在和易逢对着干? 哪怕他刚刚拦下了分校区老师们的恶意,朝阳也不会傻白甜到以为他是好意。 “朝老师,你说中学生的情绪呈现两极性,表现强烈,转化迅速,呈现出生动丰富不易控制的特点,这其中,我想大家感受最强烈的应该是愤怒,最为棘手的也是愤怒。如果在课堂上遇到一个愤怒的孩子,老师们该怎么化解他的愤怒?”陆湛澄问道。 易逢忧心忡忡地看向朝阳。 朝阳舔了下嘴唇,从容说道:“情绪管理不是消除或者控制情绪,而是让情绪得到适度的表达,当然这之中还要注意不要强迫别人表达情绪。我们无法消除负面情绪,但是可以减少负面情绪对我们的消极影响。想必我们都有体会,和一个愤怒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尤其还是一个愤怒的孩子,与其火上浇油,不如先让对方适当表达他的愤怒,在取得认同的情况下,再尝试干预,以达到情绪引导。” “你的意思是,假如你的课堂上遇到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学生,你会先让她闹一会儿,再继续上课?” 朝阳愕然。 陆湛澄这是故意歪曲了她的意思。 承认,那这堂课无疑成了教学事故,否认,那不正巧否定了她先前的话? 陆湛澄这是拣了她话里的漏洞,要看她笑话呢。 朝阳再次怀疑翟婷婷是不是已经泄露了天机,否则陆湛澄为什么要故意为难她?总校区在其他校区里一直起着标杆作用,又是天子脚下,陆湛澄没道理亲手打自己的脸啊。 “让愤怒得到表达,并不意味着就是让学生胡闹,大家都知道我刚进入公司不久,教学经验尚不丰富,但是我坚信三人行必有我师,在座汇集了远方教育五大校区精英老师,其中尤以创校的陆老师最为优秀,这个问题,想必陆老师能替晚辈指点一二。”朝阳心里冷笑,面上却恰如其分的谦卑。 如果陆湛澄真是要看她笑话,她也不会任人宰割。 捧杀,这绝对是捧杀。 满座皆惊,众人窃窃私语,都在讨论朝阳的来历。 易逢拿着话筒就要解围,陆湛澄却忽然说道:“你有句话我很赞同,三人行必有我师。” 朝阳眼珠微转,顿时笑了。 她已然明白陆湛澄的意图。 这个年纪虽轻却深谙人心的老板,他明白朝阳想要崭露头角的愿望,也知道易逢借着朝阳给自己铺路的企图,他更了解四大分校都是有备而来等着看总校的笑话,所以他先发制人,既挡住了别人对总校的攻击,更是在知道了朝阳的答题路数后故意为难她,引得朝阳习惯性将难题反抛给他。 旁听了朝阳数次演练,整个公司再没有人能比陆湛澄更清楚朝阳的整体思路。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第7章 择其善者 第七章择其善者 “《论语》中有这样一段对话,”陆湛澄站起身,转而面向身后上百名身穿远方教育制服的老师,侃侃谈道:“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易逢是理科生,大学专业是数学,乍听到这些之乎者也,晕晕然忙偷问朝阳,“什么意思?” 朝阳小声解释道:“公孙朝问子贡,孔子的学问是从哪学来的?子贡说,周文王、周武王之道并未失传,而是散落民间。贤人认识大处,不贤的人认识小处,无处不有文武之道。孔子何处不能学呢?又为什么要有固定的老师呢?子贡这是在夸孔子不耻下问,学无常师呢。” 易逢恍然大悟。 朝阳没有告诉易逢的是,她觉得陆湛澄也是在讽刺他们几位相互倾轧的主管,各个只顾自我利益,没有长远大局观念。 那边,陆湛澄也向众人稍做解释,继而说道:“子贡说自己只能闻一知二,颜回却可以闻一知十,问孔子,孔子说吾与汝弗如也,我和你都比不上勤奋好学的颜回。孔子虚心好学,随时随地向一切人学习,因此才能说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见人之善就学,见人之不善就反省自己,无论同行相处的人善与不善,都可以为师。人们常犯的一个通病,就是往往看自己的优点和他人的缺点多,看自己的缺点和他人的优点少。随时注意学习他人的长处,随时以他人缺点引以为戒,自然就会多看他人长处,与人为善,待人宽而责己严。这不仅是提高自己修养的最好途径,也是促进人际关系和谐的重要条件。” 会议室里的顶灯不知何时全部亮起,陆湛澄站在明灯之下,身形卓然挺拔,姿态惬适从容,他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像个儒雅博识的学者,又像个温和善良的邻家前辈。 朝阳只能看见陆湛澄的背影,但即使看不见脸,她也知道此时的陆湛澄一定是成功的。 因为她看见了环形座位上上百张专注倾听和认真思考的脸。 这些人的神情和刚才听她阐述报告时截然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她和陆湛澄的悬殊身份,还有易逢最看重的东西——个人魅力。 像陆湛澄这样长相夺人眼球,内涵与修养又不俗的人,不管站在怎样的舞台上,都是注定要发光的。 易逢,就是要把自己打造成这样的人吗? “今天难得五大校区的老师齐聚一堂,你们对外都是老师,但我更希望,你们对内保有学生之心。韩愈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毕竟,圣人无常师嘛。中国有句古话,千人同心,则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会议室里,陆湛澄最后说道:“我始终认为,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完美的团队。谢谢大家。” ====== 朝阳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静静审视自己。 会议已经结束,易逢亲自送走四大分校的老师,尽管朝阳表现不俗,但众人谈论的焦点从陆湛澄开口的瞬间起,就已经被转移了。 朝阳并不失落,相反,她很满意。 她确实给别人留下了印象,而且这种印象在即将转入危险时竟然绝处逢生,被陆湛澄自行化解了。 此外,她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也看清了易逢的局限性,并小小窥探到了老板的心意,这些足以让她受用。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陆湛澄那些看似天下太平实则威胁警告各地主管的话,与她这样一个小老师又有何关系。 反正各大主管纷纷变色的时候,她脑子里寻思的只有自己的庆功宴。 许多多说录像师傅直夸朝阳上镜,又说别校老师也是赞不绝口,许多多大姐风范,已经决定犒赏朝阳,晚饭请她去附近商场吃烤肉。 放下头上的珍珠发卡,朝阳一边拨正刘海,一边愉悦地唱歌。 “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有人说你娇媚,娇媚的生命哪有这样丰满……有人说你富……哎妈!”宽敞明亮的镜子里忽然出现陆湛澄的脸,朝阳吓得捂住胸口,随即惊叫道:“老板,这是女厕所!” 陆湛澄勾勾手指头,漠然道:“出来。” 人前君子人后小人,此人心思难测,这要是跟出去,弄不好庆功宴就成最后的晚餐了。 心里叫嚣着一百个不愿意,朝阳还是捏紧发卡,乖乖走出女厕所。 “你刚才唱的什么歌?”陆湛澄问道。 朝阳心里七上八下,暗骂自己愚蠢,易逢说陆湛澄是牡丹,她怎么就能情不自禁唱起牡丹之歌呢! 呸呸呸! 见朝阳畏缩不敢回答,陆湛澄冷笑,“你刚才大庭广众都敢捧杀我,这会儿装什么矜持?” 朝阳顿时明白过来。 这人是来寻仇的! 好呀!人前有容乃大,人后小肚鸡肠! “你跟我来。”陆湛澄没有听到朝阳的腹诽,丢下命令,大长腿虎虎生风离开。 朝阳磨磨蹭蹭,尾随而去。 陆湛澄径直走进电梯间,见朝阳在门外故意拖延,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直接拖进电梯。 电梯门闭合,朝阳挣不开自己的手,小声道:“老板……” 陆湛澄冷哼一声,松了手。 电梯直达六楼——传说中的总裁楼。 陆湛澄一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召唤王歆。 王歆很快推门而入,手上拿着张表格。 陆湛澄头也不抬道:“给她。” 王歆是个很亲切的助理,面对局促的朝阳,他刻意放缓语调,“朝老师,这是陆先生特意让我找出来给你的。” 朝阳只扫了表格一眼,便知道陆湛澄今天抓她来的用意了,“远方教师大赛!这个不是必须一年教龄以上的教师才能参加吗?而且,这个报名时间也截止了啊。” “想报就报,哪那么多废话。”陆湛澄不耐烦道。 “朝老师,陆先生认为你有能力参加这场比赛。”王歆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我们看过你这几个月的教学成绩,学生的平均提分都在十分以上,这对你这个科目而言,已经是新人老师里出类拔萃的了。因此,即使破格让你参赛,也没关系的。” 朝阳当然知道自己的成绩,但是…… “怎么?”陆湛澄斜睨她,“不想参加?” “不,”朝阳立即答应,“我要参加。” 远方教育的内部教师大赛,涵盖市赛、省赛和全国赛,一场下来为期两年,可是连公私立学校内部都认可的专业比赛,别说全国赛的名次,哪怕拿到市赛前三名,就是高级私立学校的敲门砖。 陆湛澄撑着下巴看朝阳,饶有兴致道:“既然在犹豫,就等考虑好再来拿表格,现在还给我。” 朝阳迅速折好表格,稳稳塞入口袋。 陆湛澄嗤之以鼻,转头问王歆道:“翟小姐呢?” 王歆立即答道:“翟小姐还在会客室,说是等你吃晚饭。” “让她进来。”陆湛澄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炯炯有神地盯向朝阳,似乎颇为期待。 朝阳心口一跳,笑道:“那我先出去。” 陆湛澄冷道:“谁让你出去了?” 王歆见状,识趣道:“我去泡茶。”说完,不顾朝阳的祈求眼色,王大助理一脸正直地离开了。 陆湛澄盯着朝阳,慢慢说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今天更奇怪。” 朝阳强颜欢笑,装傻充愣,“奇怪什么?” “好端端一个翟小姐,一年来不了远方一次,放着自己生意不做,这几天频频往我这儿跑,为什么?”陆湛澄紧紧盯着朝阳,淡淡开口,“你和翟婷婷既然认识,为什么又要装作不认识?” 朝阳一口凉气悬到喉咙口,吞不进,吐不出,简直窒息。 翟婷婷恰在此时推门而入,见到朝阳,她神色里的温柔笑意立时僵住。 距离离得近,光线又好,朝阳这才看清翟婷婷脸色并不好,眼底下的阴影连化妆品都遮盖不住。 翟婷婷的神情无疑证明了陆湛澄的推测,他开门见山道:“你们明明都有话要说,那就敞开了聊吧。” 朝阳浑身冷汗直冒。 陆湛澄这是知道什么了吗?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有意包庇,是不是罪加一等?那他为什么要把报名表给自己?先给个甜枣再乱棍打死? 还是说,这表格根本就是个诱饵? 诱饵?陆大老板什么时候这么高看自己,逮人之前还给口甜食? “婷婷,你是主,你先说吧。”陆湛澄本就鲜少笑容,冷漠说话时更是不怒自威。 翟婷婷身形微晃,朝阳忙扶住她,随即被她厌恶甩开。 陆湛澄坐姿依旧从容,一边手指时不时敲击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咯哒声。 朝阳醍醐灌顶,猛然意识到陆湛澄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是在唱空城计! 朝阳刚想提醒翟婷婷,对面,陆湛澄已经阴森森朝她看来。 就这么一阻拦的功夫,朝阳惊见翟婷婷眼中有决绝之光闪过,她心生不祥预感,正要开口委婉劝阻,翟婷婷已经惨白着脸说道:“陆湛澄,我要取消婚约。” 朝阳震惊。 陆湛澄冷笑。 翟婷婷破釜沉舟,索性挺直脊背,义正言辞道:“我并不爱你,我爱的人是宋翊!你的这位下属几天前亲眼见到我和宋翊从酒店出来,既然她已经向你告密,你也不用在我这儿惺惺作态!我不防亲口告诉你,没错,我和宋翊相爱,当初,我也不过是和宋翊赌气才选择和你在一起!这些年,我根本就没爱过你!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翟婷婷,注意你的言行。”陆湛澄阎王一般扫向朝阳,“朝阳,你先出去。” 朝阳如蒙大赦,急忙要从这场分手漩涡里逃离出去,谁知她刚动,手腕就被翟婷婷死死捏住。 “她是目击者,她不能走!”翟婷婷十分愤怒。 朝阳小声道:“翟小姐,我本来打算一辈子不说的,是你太沉不住气!老板正在气头上,你别火上浇油殃及无辜了。” 翟婷婷脸上青红交接,愕然之后面如死灰。 唉唉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年轻人,这么不走心,枉你们谈了这么多年恋爱! 陆湛澄看向朝阳。 朝阳退后一步,一瞬间竟觉得陆湛澄的眼神已然将她万箭穿心。 翟婷婷惊慌仓促地分了手后,转身就逃,只留下朝阳和陆湛澄共处一室,朝阳紧张到手脚发冷,看也不敢看陆湛澄。 陆湛澄给王歆打电话,言简意赅道:“我和翟小姐的订婚仪式取消,让公关部门和法务部门做好准备,必要时候可以采取法律措施。” 朝阳咋舌。 这效率,也不知该夸还是该贬。 趁陆湛澄还在安排工作,朝阳蹑手蹑脚也想逃跑。 “朝阳。”陆湛澄森然开口。 “老老老板……”朝阳原地回头,紧张到差点咬破舌头,“对对对不起……” 陆湛澄冷笑,“对不起?我以为我给你们最好的福利待遇和最高的薪酬水平,至少能让你们在面对公司危机时能做到为公司考虑一二。” 诶?这难道不是老板的私事吗?难道在陆湛澄心中,翟婷婷不属于私事,而是公事? 这样想想,朝阳发现陆湛澄乍然被分手,似乎也没那么伤心嘛。 说好的神仙眷侣呢? 说好的情深意重呢? 朝阳恍惚间好像窥见了某个惊天秘密的一角。   ☆、第8章 画地为牢 第八章画地为牢 寂静。 永恒的寂静。 朝阳和陆湛澄面面相觑,五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有说话。 这种无形之中被凌辱被屠杀的感觉令朝阳毛骨悚然。 ……老板,我有罪,但罪不至死啊! ……现在就去拜菩萨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也不知道王歆那只笑面虎躲到哪里去了! 朝阳承受不住压力正要开口求饶时,翟婷婷去而复返,怒气冲冲推开办公室大门。 难道翟小姐是来挽救错误争取破镜重圆的吗? 朝阳喜不自胜,差点热泪盈眶。 谁知翟婷婷怒而喝道:“陆湛澄!订婚戒指!还给你!” 翟婷婷的订婚戒指朝阳是见过的,新颖设计,不菲宝钻,翟婷婷就算偷情都会牢牢戴着,此刻却弃之敝履地摘下来,奋力扔到朝阳脚下。 朝阳的热泪落回去,冷汗津津冒了出来。 “陆湛澄!”翟婷婷往日里的华贵骄矜都消失不见,她远远指着陆湛澄的脸骂道:“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除了杂志写真亲过我的额头,你还碰过我一下吗?陆湛澄!我就是嫁给路边卖烧饼的我也不会嫁给你这个性|无能!死基|佬!” 话音刚落,翟婷婷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踩着高跟鞋扭头就跑,不忘将办公室大门甩得轰隆作响。 ……热闹都是别人的,现实留给朝阳的只有亘古无边的寂静。 走还是不走,朝阳简直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陆湛澄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俯身捡起地毯上的戒指。 朝阳不敢看陆湛澄“性|无能”的脸,只能尴尬地低下头。 陆湛澄捡起戒指后径直走到窗边,他将手伸出窗外,眼看就要抛出戒指,朝阳忙唤道:“老板!别扔!” 朝阳的本意是盼望这事还有回旋余地,毕竟多年恋人,谁也不愿一对金童玉女就此分道扬镳。倘若劝动陆湛澄,自己将功抵罪,说不定还能幸免于难。 陆湛澄闻言回头看向朝阳,眼里寒光四射。 朝阳霎时明白,陆湛澄这是已经将翟婷婷划分到仇人区域,她本就顶着个包庇罪,若再为翟婷婷说话,大可就地正法而后株连九族了。 “呃……我是说……”朝阳干笑道:“几百万的戒指扔到街上,平白便宜了别人……” 陆湛澄默默思考片刻,拿着戒指进了卫生间。 朝阳不敢跟进,几秒后痛心疾首地听到了马桶抽水的声音。 她已经对不起人家的爱情,现在连金钱都无法直视了。 把戒指扔进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陆湛澄的决心昭然若揭。 陆湛澄从卫生间出来,既不回自己的位置坐好,也不让朝阳离开,竟然围着朝阳散起步来。 朝阳战战兢兢,以为沉默是金,身上的手机却忽然响起,铃声欢快无比。 陆湛澄在朝阳身前站定,双臂环胸,冷冽道:“谁?” 朝阳连忙掏出手机,痛苦道:“许多多……” 陆湛澄显然想不起这个名字,“谁?” 朝阳小声道:“前台。” 陆湛澄点点头,“她找你干什么?” 朝阳无比心虚道:“……吃饭。” 陆湛澄又问,“吃什么?” 朝阳抹抹额头的汗,明知此刻萝卜稀饭小白菜才是最佳答案,嘴上一哆嗦,却诚实地答了句,“韩式烤肉。” 话一脱口,朝阳已经有了死无葬身之地的觉悟。 陆湛澄又是好半晌没说话。 “老老老板……”朝阳试图挽救,却被陆湛澄抬手打断。 “正好我也饿了。”陆湛澄堂而皇之道:“一起吧。” ====== 许多多从业多年,绝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大老板陆湛澄坐在同一个包厢吃同一份烤肉。 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陆湛澄从头到尾只盯着朝阳看,目露凶光,咬牙切齿,而朝阳从入座开始便不停地涮酱烤肉翻面淋油,态度之诚恳恨不得将自己剥皮切骨以慰上苍好生之德。 许多多观察一二后得出结论。 走为上计。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月的考勤有个错误要修正,我先回公司了。”许多多对朝阳的求救视而不见,甜笑道:“你们慢慢吃。” 朝阳怒其不争,正要挽留,陆湛澄却先她开口道:“许小姐,今晚你吃了什么?” 一桌子的烤肉正滋滋冒着熟香,陆湛澄这是明知故问。 许多多摸摸面颊,笑道:“我最近皮肤不好,晚上吃的是萝卜稀饭小白菜,顺便减肥。” 一块牛肉从朝阳夹子中掉落,对许多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朝阳瞠目结舌。 待许多多离开后,孤军奋战的朝阳垂首奉上用生菜包好的熟肉,虔诚道:“老板,我错了。” 陆湛澄接过熟肉,咬下一口,傲慢道:“哪错了?” 朝阳认真检讨,“老板给了我最好的福利待遇和最高的薪酬水平,在面对有可能危害公司信誉的事上,我应该以公司为重。” 陆湛澄嚼着喷香的烤肉,又问,“然后呢?” 朝阳继续说道:“我不该让老板的清誉蒙受污点。” “嗯。”陆湛澄斜睨朝阳,“还有呢?” 朝阳举手宣誓道:“我保证,从今以后,以热爱公司为荣,以危害公司为耻,以服务老板为荣,以背离老板为耻。” 陆湛澄吃光最后一口肉,优雅擦手道:“勉强有点见识。” 朝阳双手送上解腻的果汁,涎笑道:“老板,来,喝这个。” 陆湛澄瞥她一眼,清高至极地哼了一声。 朝阳自尊心受到一万点伤害,自暴自弃道:“老板,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陆湛澄漠然道:“不该说。” 朝阳只当没听见,继续嘀咕道:“老板,你对别人和对我,感觉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陆湛澄问道。 朝阳掰着手指细数道:“在易逢和其他员工面前,你虽然也不笑,但给人的感觉至少是平易近人温暖和煦的,没有架子,遇事主动帮忙,尊重女性,关怀耐心……可是另外一方面,你……” 朝阳撩起眼皮偷偷瞅了眼陆湛澄,见他没有动怒,这才小声道:“……不太真实……” 千言万语,仅留下“不太真实”这四个最不真实的字。 过于委婉,自然就失真了。 陆湛澄不以为意,漫不经心道:“因为我把你当成自己人。” “哦……原来是外人和自己人啊……呵呵……”朝阳露出万念俱灰的微笑,俯身朝侧边碎碎念,“那能不能请你把我从‘自己人’这拨,稍稍挪到‘外人’那一撮呢?” “你说什么?”陆湛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朝阳掩嘴而笑,“我太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湛澄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朝阳疑惑地接过。 “鼻涕流出来了。”陆湛澄嫌恶道:“擦完去洗手,回来我有话问你。” 朝阳乖乖擤了鼻涕,起身去洗手。 陆湛澄要问的事情很简单——朝阳是如何和翟婷婷扯上关系,又是如何目睹她劈腿。 朝阳将研讨会当天偶遇翟婷婷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末了八卦问道:“老板,宋翊是谁啊?” “关你屁事?”陆湛澄瞪向朝阳,“肉焦一片扣你一天工资。” 朝阳赶紧全身心投入到烤肉大业。 仔细回忆,当日在电梯里偶遇的男人应该就是宋翊,论长相,宋先生显然不及老板,论气度,也是老板无条件胜出,至于事业,远方虽然不是什么国际大企业,但好歹是老板自力更生艰苦卓绝创造出来的,年轻有能力,比起别的富二代简直云泥之别。 这样的老板,怎么就输给宋翊了呢? 难不成老板在翟婷婷面前也是这副死样子? 呵呵呵。 活该。 陆湛澄吃饱喝足后,斜靠在沙发上,悠然道:“宋翊是我发小,我们三个是高中同学。如果说远方是我的孩子,他们俩就是远方的干爹干妈。三个年轻的男女在一起,就没有更简单一点的相处模式吗?早说彼此情投意合,非要发展得这么复杂,弄得失去其中之一,就失去了全部。” 这是陆湛澄和朝阳单独相处时说的最长一句话,似乎发自肺腑,深不可测。 朝阳想起自己的发小黎初和挚友白未晞。 一旦失去其一,毁灭的就是全部。 世上之道,果然是共通的。 这一顿晚餐到了最后,陆湛澄善心大发,让朝阳今晚不用回公司。 “易逢肯定要找我的。”朝阳下意识说道。 陆湛澄翻白眼道:“朝阳。” “在!”朝阳差点原地立正。 陆湛澄用手指点着朝阳的额头,立规矩道:“只要你还拿着我给的工资,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人,只是我的。” 朝阳严肃点头,表示明白。 陆湛澄离开后,朝阳独自坐在包厢里,默默把剩下的肉片全烤了,然后一点一点喂进嘴里。 人说饱暖思淫欲,朝阳倒没什么淫欲可思,只是在填报肚皮后,神智跟着恍惚起来。 她有点想不明白,陆湛澄怎么会在被分手后如此简单地原谅自己?她可是做好被五花大绑暴尸街头的准备。 这种隐隐的失落,就好像失恋的人是她一样。   ☆、第9章 青梅竹马 第九章青梅竹马 不到八点,朝阳便回到公寓楼下,她闻着自己身上浓浓的烤肉味,总算明白小区流浪狗对自己垂涎三尺不是源于美色而是耽于食性。 朝阳租住的小区是老式干休所,没有电梯,等朝阳爬到自家门口,她惊讶地发现本该闭合的大门竟然开着条缝。 朝阳猛捏住鼻子后退一步,想想又不确定地往前一步,贴耳偷听房里的动静。 安静,漆黑,一点声响都没有。 朝阳立即蹲下瞄对门的缝隙。 对门也是暗的,黎初不在家! 朝阳掏出手机准备打110,自家房门却在这时打开,一个人影从黑暗的玄关里走出来,和低头打电话的朝阳迎面碰上。 “哇呀呀呀呀!”朝阳吓得要去抱楼道里的空花盆,打算与小偷来个鱼死网破。 “哇呀呀呀呀你吓死我了!”清亮的女声在朝阳脑袋上响起,朝阳茫然抬起头,转瞬被温香软玉抱住,“阳阳!我可想死你了!” “小晞?”朝阳回过神,反抱住面前的女孩子,喜不自禁,“白未晞你怎么来了!哈哈哈亲人啊!” 白未晞生得甜美,笑起来更是可爱,“阳阳,我是来给你送惊喜的!” 朝阳喜道:“什么惊喜?” 白未晞笑道:“从今天开始,我也要住在f市,在这儿上班,和你们一起生活!” 朝阳眨眨眼,惊喜尖叫,“白未晞!咱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两个女人又跳又笑,继而抱头痛哭。 一个斯文男人从朝阳房里走出来,笑道:“你们这样会吓到邻居的,进来说吧。” “为什么你们都在我家?”朝阳抹着喜极而泣的眼泪,哭笑不得道:“我以为进贼了!” “想给你惊喜啊,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白未晞撞开黎初,拉着朝阳进屋,“快看!” 房间客厅的灯已被打开,朝阳先是被满屋子乱飞的气球迷花眼,紧接着,她看到了客厅的照片墙。 大大小小尺寸不一的相框挂满整面墙,里头是她们三个人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小学时候黎初揪她辫子的,有初一军训时白未晞躲在她身后扮鬼脸的,有初三毕业他们三个人躲在教学楼顶吃蛋糕的,有高二文理分科白未晞在她门口哭红眼的,有大一黎初和她去学校报道,白未晞坐在他们俩的行李上假装生气的…… 他们三个人既存在于过去的回忆,又伫立在真实的当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一生的依靠。 白未晞从背后抱住朝阳,黎初拿着相机给她们俩拍照。 “笑一下。”黎初笑道。 朝阳和白未晞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为了已经实现的理想和尚在实现的梦想!” 咔嚓。 黎初放下相机,笑道:“你们这两个傻瓜,居然一起眨眼了。” 白未晞哈哈大笑。 这一刻,朝阳忽然想起陆湛澄的脸,想起他说失去了其中之一,就失去了全部。 除了气球和照片墙,客厅里还堆满了纸箱。 朝阳取笑道:“白未晞,你终于大彻大悟抛弃黎初回到我的怀抱了吗?和我同居可以,但是禁止同床异梦。” 白未晞抱着朝阳胳膊摇晃道:“我和我妈说咱俩住一起,所以行李都放你这儿,以防我妈突击检查。” “哦!阳奉阴违。”朝阳挤眉弄眼道:“难怪当初非让我和黎初租在同一栋楼里,原来是为了方便白小姐暗度陈仓!” 白未晞钻进黎初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朝阳伸懒腰道:“你们俩小时候约会拿我当障眼法,长大了同居还得靠我,啧,白未晞同志,你总不能以后孩子都有了,还说那是我生的吧?” 一个粉红色糖果抱枕砸了过来,朝阳稳稳接住,奇道:“你的行李是用卡车运来的吧?怎么连沙发都换了?” “就这样我妈还不满意呢。”白未晞无奈道。 白家妈妈出了名的嫌贫爱富崇洋媚外,凡事都要最好,小时候学校发的运动服没车好,她转头就把衣服扔进垃圾堆,逼着白未晞穿美国买回来的运动装,闹得白未晞每回上体育课都要躲厕所里换回统一制服,回家还得瞒着妈妈。 “对了,知道我要来,外公外婆托我带了这个!”白未晞跳起来,从满地的纸箱里抱出一个圆肚阔口青花瓶,冲朝阳笑道:“打开闻闻。” 朝阳凑过去拎起瓶盖,满室酸香引人垂涎,“呜哇!腌梅!” “小时候体育课,咱们喝的都是外婆亲手泡的酸梅茶,还记得吗?”白未晞笑道。 黎初笑道:“外婆每回都要拿扇子把茶扇凉,才敢往里加蜂蜜。” 谈起往事,三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到了夜里,黎初回家收拾卧室,白未晞把朝阳拉到阳台,从钱包里取了钱,小声道:“阳阳,这钱你给黎初,就说是你借给他的。那个傻瓜,知道我要来,把寝具全换了最新最好的,我看了,至少两千。我怕他省着自己的午饭钱,你一定要给他。” 黎初个性温和却也执拗,宁愿饿死也要给白未晞最好的。 朝阳无奈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白未晞黯然,苦笑道:“等黎初工作有了起色,等我人老珠黄,等我妈对我彻底死心。” 朝阳抱住白未晞,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小晞,全世界的人都在改变,他们变的现实苛刻,变的锱铢必较,只有你和黎初还是老样子。” 白未晞笑道:“因为我们彼此相爱,爱情让人活在童话里,一辈子不用长大。” ====== 朝阳周末的课程从早晨八点排到晚上九点,除去午饭晚饭,朝阳全天都要在各个教室里唾沫横飞。 不幸的是,早上出地铁口时天降暴雨,朝阳拔足狂奔,到了公司还是被浇湿外套。 初秋时节,公司的中央空调风力不减,朝阳躲在厕所里检查内里的短袖衬衣,发现背部也是湿透,正毫无节操地黏在自己的脊背上。 学管老师在厕所外探头唤道:“朝老师,学生们已经到齐,可以上课了。” 朝阳手上带着个优等生的强化班,这类学生最看重效率,朝阳不敢怠慢,顾不上后背的湿凉,快步赶去上课。 接连两个班上到十二点,头重脚轻地回到办公室,朝阳正打算叫餐,易逢却不识时务站了出来,聒噪道:“王歆让你有空上楼一趟。你什么时候认识老板身边的人?他找你干什么?昨天会议结束后你去了哪里?下班时候也没打卡,为什么?为什么!” 朝阳头疼欲裂,从抽屉里抽出已经填写完整的报名表,示意易逢自己看。 待易逢看清表格上的内容,一张脸顿时严肃,“这是王歆给你的?” 确切来说,应该是陆湛澄给的。 “可是你并不符合参赛条件,也过了报名时间。”易逢皱眉道:“这个比赛多少新人想参加,但他们都得熬上一年,你如果破格参赛了,要遭多少流言蜚语?首轮校区赛就在下个月,其他参赛者比你早准备了两个月,如果没有把握,就不要沦为笑话。” “所以你是打算阻止我吗?”和易逢接触越多,朝阳越明白易逢虽有目标但行事保守,远不如外表轻浮粗心,是个稳扎稳打的人。 易逢眉头紧锁,思考片刻后问道:“王歆为什么要把报名表给你?难道他也觉得你可堪大用?不对啊,他做行政的,要你何用?” 朝阳并不揭破陆湛澄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只是一边喝水一边等待下文。 易逢想了想,问朝阳道:“你呢?你想报名吗?” 总算知道问她这位当事人意见了。 “我名字都写上去了,你说我想不想报名?”朝阳指着表格打了个喷嚏。 易逢关心道:“感冒了?要不要喝水?” 朝阳拿过报名表,起身道:“我先上楼交表格,今天一整天都有课。” “好。”易逢环视四周,小声道:“朝阳,所有参赛者都是由教务主管直接指导的,我太了解其他选手了,如果你决定要参赛,那就尽快准备。” ====== 朝阳拿着报名表上六楼,五六两楼都是公司的行政区,周末只有几个值班的人在,显得格外空旷。 朝阳一路都没见到王歆,索性自己走到陆湛澄的办公室外,敲门道:“老板?” 没有人应声。 朝阳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门里传来一声闷响,“进来。” “老……”朝阳推门而进,声音戛然而止。 陆湛澄并不在办公桌后,他仰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一份材料平铺在鼻梁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吵我。”陆湛澄大概真的犯困,声音迷糊柔软,带着熏熏然的睡意。 朝阳蹑手蹑脚将报名表放到桌上,转身要走。 可是,下一秒,她就打了个喷嚏。 还是嘴巴张了半晌,最后惊天动地势如破竹的那种。 沙发上的陆湛澄怒掀材料,双目如炬地瞪向朝阳。 朝阳捂住自己的嘴,拔腿就跑。 沙发上的陆湛澄飞快跃起,饿狼扑食,猛地揪住了朝阳的后衣领。 这一揪,陆湛澄立马嫌弃地甩手,“你是去跑了马拉松吗?衣服全是湿的?” 朝阳想一早上吹着空调,衣服不至于还是湿的啊,反手一摸,懵了。 果然是湿的。 陆湛澄瞥了朝阳一眼,命令道:“站着别动。” “哦。”朝阳努力抚平后衣领。 陆湛澄走进办公室里的另一扇小门,没会儿便拎着件黑色衬衫出来。 “去卫生间换上。”陆湛澄将衬衫丢给朝阳,冷酷无情道:“反正你快一米八了,我的衣服应该能穿。” “我没有一米八!我只有一米七!”朝阳远远举开衬衫,扭头不屑道:“这衣服我不能穿,太大大大大大大了!” 她一连强调了几个大,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 陆湛澄嘲笑道:“等哪天你不用穿大码女装了,你再来嫌我的衣服大。” 朝阳简直万箭穿心。 陆湛澄将朝阳推进卫生间,不耐烦道:“你没发现自己在生病吗?你的衣服干不了,是因为你一直在冒虚汗。” 朝阳被关进卫生间,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制服外套,诚如陆湛澄所说,朝阳的内里衬衫也是湿的,湿衣服一脱,朝阳情不自禁松口气,这才仔细看向陆湛澄的衣服。 陆湛澄一米八多,他的衣服长度虽然适合,肩宽却太大,好在衬衫是纯黑的,布料并不轻软,还是修身款,穿上身不会松垮到辨不出形,还能严严实实遮住朝阳内衣的颜色。 朝阳换好衣服,拎着自己的湿衣服走出来。 陆湛澄坐在办公椅上,闻声瞥了她一眼,故意道:“相当合身。” 朝阳捂住耳朵,只当没听见。 “湿衣服扔到王歆办公室,他会拿去干洗。”陆湛澄吩咐道:“另外,衣服不用想着还给我了,我会从你的工资里扣。” “什么?”朝阳反手去揪后衣领,想看清楚牌子。 陆湛澄斜睨她,“二手衣服,我会给你打八折。” 朝阳垂头丧气道:“我现在还给你还来得及吗?” 陆湛澄摇头,“可以给你分十二期偿还。” 王歆这时推门进来,手上拎着外卖食盒,见到朝阳,亲切的王助理自然而然问道:“朝老师,午饭吃了吗?” 朝阳摇头,“没,现在叫餐也来不及了。” “没关系,我给其他人多叫了一份,你可以先吃,就在外头桌子上。”王歆笑道。 朝阳立即眉开眼笑,“真的吗?谢谢王助理!你简直是活菩萨!” “在我桌子上吃也可以哦。”王歆笑着补充。 朝阳欢天喜地就要跑出去,却被陆湛澄冷不防叫了回来,“等等。” 王歆和朝阳一起看向陆湛澄。 陆湛澄指着自己的食盒,说道:“正好你没吃饭,过来帮我把青椒吃掉。” “老板,我不爱吃青椒。”朝阳拒绝。 “吃一片免一期债务。” 朝阳立即走上前,虔诚道:“老板,青椒不够十二块能用牛肉代替吗?” 陆湛澄分了双筷子给朝阳,毫不留情拒绝道:“不能。” 朝阳吧唧吧唧吃青椒,每吃两块就趁陆湛澄看文件偷吃一块牛肉,吃掉五块牛肉后,陆湛澄终于忍无可忍,敲掉朝阳的筷子,严肃道:“把嘴张开。” 朝阳嗷呜吞下嘴里的牛肉,毁尸灭迹。 “朝阳,”陆湛澄怒道:“要脸不要脸?” 朝阳迅速吃掉饭盒里最后两片青椒,鼓着腮帮子笑道:“老板,青椒吃完了!你可要说话算话!” 陆湛澄命令道:“吃两口饭。” 朝阳迅速瞪圆眼,“为什么?” “让你吃你就吃!”陆湛澄骂道。 朝阳低头夹了两团饭塞进嘴里,双颊鼓囊囊像只豚鼠。 陆湛澄满意道:“你可以走了。” 朝阳换了干净衣服,又吃了东西,一溜烟回到自己办公室,只觉身轻如燕。她溜进卫生间翻看衣领牌子,又跑去hugoboss官网查价格,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查到之后还是不免心痛。 她那十二块青椒竟然价值两千五百块。 妈呀,她应该再吃口饭压压惊的。   ☆、第10章 不宜久留 第十章不宜久留 周末忙忙碌碌,朝阳趁着周一休息在家准备比赛材料。 易逢把前两届比赛视频发到了朝阳邮箱,总长超过十个小时,还都只是全国决赛现场。 小到校区赛,大到全国赛,赛制都是分为三轮,第一轮演讲,第二轮一对一教学,第三轮班级授课,教学内容、学生和班级都是随机抽选,绝无事先沟通演练的可能性。 朝阳边吃早餐边看视频边做笔记,聚精会神的时候,许多多发来微信。 “小朝阳,教师大赛,你也参加了?” 朝阳对着微信里的那个“也”字眨眨眼,回复道:“还有谁?已经公布了吗?” 许多多答道:“你们语文组加你三个选手,赵箐,张婕。人事系统里更新了参赛名单,校区公告栏上还没有公布。” 赵箐进公司两年,张婕只比朝阳早一届,这两个对手朝阳一开始便知晓,她奇怪的是,许多多对她违规参赛一事竟然丝毫不感到惊讶。 “你休息日不休息,一大早登陆人事系统做什么?没见你这么大公无私过啊。”朝阳问道。 许多多隔了会儿才回复,“今天公司行政部的早会上,老板说为了提高竞争力要加速并重点培养人才,这一届教师大赛每学科他都点了几名新人参赛,拿奖第二,历练第一。我一听就知道有你,哈哈。” 每学科都有新人被推荐入赛,看似选手变多,实际上于朝阳有益无害。 只要朝阳不是违规的仅一人,旁人诸多不满,也绝不会只冲着她来。 既能参赛又能消除顾虑,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老板的英明决策,简直就像是为朝阳量身铺路! “更要好好努力了!”朝阳推开面包牛奶,愈发认真研究决赛视频。 晚上白未晞和黎初下班,拎着外卖寿司来找朝阳。 客厅里黑暗无边,只有电脑光屏衬着朝阳死气沉沉的脸,她哀怨道:“易逢说我晚了两个月,很可能会输,我一开始还不相信,现在才发现,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易逢?你们那个主管?”白未晞坐到朝阳左边,打开食盒,装了只朝阳喜欢的炸虾送进她嘴里,“他几岁了?人品家世学问?别瞪我,外婆让我打听的。” 黎初倒了杯热茶,端到朝阳右手边,笑道:“那个主管我见过,和阳阳一样高。” 视频里,去年得奖的老师还在孜孜不倦地传道授业。 朝阳双手捧脸盯着那老师,满心倾慕道:“太帅了!嘤!” 白未晞和黎初也凑近查看。 视频里的男老师四十有余,矮小腹大,头发光秃,面容倒是和蔼可亲。 “……咱们吃饭,”白未晞塞了个最大的军舰进朝阳嘴里,劝道:“不要再看这种荼毒审美的视频了,咱们还要嫁人呢!” ====== 被荼毒了审美的朝阳第二天下午来到公司,才知道公告栏里已经贴出了新参赛选手的名单。 朝阳凑过去围观,发现数学和英语推送了两名新人,其余科目都只增加一人。 “岂有此理!凭什么他们有两个人,我们却只有一个名额!”朝阳的同组同事愤愤不平。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啊,说是主科,可语文也只有朝阳一人啊!” “人数会不会是组长要求的?”有人问道。 “英语组长自己就是参赛者,你没看下午名单贴出来时她脸都绿了,怎么会是她自己要求增加的?”有人分析。 “说不定真是为了带新人呢?”有人质疑。 “既要做管理,又要上课,还要准备比赛,带新人?不去使唤新人就不错了。”有人冷嘲热讽。 如果陆湛澄当初只把报名表给她一人,名单一公布,怨声载道就会集体攻向朝阳,易逢的担心不可谓不慎重,如今焦点已然被转移,朝阳却开始疑惑。 陆湛澄的报名表,到底给过多少人? “朝阳!”办公室里,徐老师唤道:“你来一下!” 朝阳收敛心神,一回到办公室就发现徐老师桌边已经站了另两位年轻女老师。 鹅蛋脸,长发大卷的是赵箐,圆脸大眼睛的则是张婕。 张婕一见到朝阳就笑了,“小朝阳,咱们可是竞争对手了!” 朝阳嘿嘿笑,“赵老师,张老师。” 赵箐瞥了朝阳一眼,皮笑肉不笑,“公司的待遇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刚进公司那会儿也是教学成绩第一,偏偏连个报名资格都没有,哪知道熬到现在,新人都直接推送了。” “老板也是为了公司的发展,哈哈。”徐老师和稀泥,笑道:“校区赛就在下个月,易主管打算从这周开始进行赛前指导,具体时间另行通知,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张婕笑道:“我和赵老师都还行,倒是朝阳会不会太仓促。” 赵箐冷笑,“公告上不是说了吗?新人重在参与。” 软柿子徐老师尴尬地散了会,赵箐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后,张婕对朝阳小声道:“小朝阳,听说了吗?徐老师就要辞职了。” 这秘密也早该传出去了。 张婕提醒道:“赵箐那个人心胸狭窄,你提防着点她,准没有错。” 办公室里人多眼杂,张婕只说了一句就离开,朝阳刚要坐回自己位置,微信里易逢开始轰炸她,“朝阳!你可没有告诉我一下子会多这么多参赛者!” 朝阳心说这得去问陆湛澄,手里却回复道:“这周什么时候赛前指导?指导内容是什么?” “你和赵箐张婕谈过没?”易逢不答反问,“赵箐问你任何事,你都别正面回答,她不老实。” 这话说在张婕之后,朝阳不得不追问,“为什么?” “学管主管和赵箐是师兄妹,那家伙把我当成死对头,这回是想通过比赛把赵箐提到组长位置,间接架空我。”易逢发了个火冒三丈的表情后,气道:“哼,哼哼,哼哼哼,他想得美!” 小小一个校区教务,却弄得和三宫六院似的。 朝阳想想也是头疼。 也不知道陆湛澄要管着全国各地百来处的校区教务,又是怎样头昏脑涨? ====== 吃过晚饭,朝阳悄悄去往六楼找王歆,想要拿回自己的制服外套。 王歆正在打印材料,闻言笑道:“今天刚刚送来几件衣服,我看过了,没有朝老师的那一件,要麻烦你再等两天了。” 朝阳忙递过自己楼下糕点店买的小蛋糕,笑道:“这是谢礼,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王歆笑道:“朝老师,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朝阳点头致意后就要离开,一转身却径直撞到小白杨似的陆湛澄,“老板?为什么……” 她上楼之前可是专程打听过老板行踪的! 许多多明明亲眼看见老板离开的呀! 陆湛澄不理会朝阳的惊愕,只指着王歆手上的蛋糕,面无表情问道:“我的呢?” 朝阳哑口无言。 “穿走我的衣服,吃掉我的饭,却把谢礼送到别人手上。”陆湛澄紧紧盯住朝阳,牙根霍霍作响,“你这是把我当成东郭了吗?” “不是的老板!那只是送给王助理的小蛋糕,您的大蛋糕就在楼下!”朝阳对天发誓,“绝对比王助理的更大,更香,更好吃!” 陆湛澄狐疑道:“真的?” 朝阳拼命点头。 陆湛澄抬起手腕看表,淡然道:“给你十分钟,把我的大蛋糕提上来。” 朝阳立即冲进电梯。 楼下糕点店里只剩下一个翻糖蛋糕现卖,朝阳顾不上其他,直接喊道:“快快快!包起来!买买买!” 店内小妹问道:“不需要看一下吗?” “来不及了是个蛋糕就行!”朝阳急得跳脚。 十分钟后,当陆湛澄掀开蛋糕外盖的纸盒时,朝阳只觉黑云压城不堪重击,恨不得就地昏厥以避天地震怒。 店内小妹你再问一句可好? 我一定看! “嗯。”陆湛澄拎着盒盖,脸上神情诡异莫测,“看起来确实更大更香更好吃。” 翻糖技艺精巧绝伦,绿色的糕面做成了繁华盛开的草坪,草坪之上,一对身着礼服的男女站在白色花门下互换戒指,深情款款,情思流转。 朝阳内心是绝望的。 前来送茶的王歆在办公室门外看到这一幕,默默退出,顺手关上了门。 陆湛澄抽出蛋糕刀,随手晃了晃,说道:“上回你说遇到别人愤怒,应该先让对方适度表达出情绪,再加以引导,对吗?” 朝阳讷讷点头,紧张道:“老板,你在愤怒吗?” 陆湛澄忽然道:“今晚,宋翊请我吃饭。” 朝阳震动,暗想自己真是撞上枪口了。 陆湛澄转过手上的塑料刀,切开蛋糕上的翻糖装饰,轻轻搁到一边,“这种蛋糕含糖量高,如果小心保护,听说可以保存三十年。三十年,我和他们相识才十余年,彼此尚未而立,却要就此一刀两断。翟婷婷说得对,是我糖分给的太少,不宜久留。” 朝阳用勺子挖了口蛋糕,递到陆湛澄手上,“老板,你吃一口,甜食有助于改善心情。” 陆湛澄斜睨朝阳,“不是说要先让我发泄愤怒吗?” “可老板你这并不是愤怒。”朝阳说道:“上一次你和我说这么多话,是在你伤心失落的时候。”   ☆、第11章 入我怀抱 第十一章入我怀抱 陆湛澄咬住勺子,对那句“伤心失落”置若罔闻,“好硬!” 朝阳用另一把勺子也挖了口蛋糕,放进嘴里同样感到又甜又硬。 如果来杯纯正咖啡应该会更适口。 两个人各自倚在黑色办公桌边,都是长手长脚的身形,皆是黑色正装的造型,闲适而站的时候就像杂志上的模特,低调却张扬,强势且散漫——如果他们不开口的话。 “谁让你吃了?”陆湛澄不满地敲敲朝阳的勺子,“这是我的蛋糕。” “这是我送你的蛋糕。”朝阳在攻击下迅速挖光一角蛋糕,这才嘟哝着反驳,“小心眼。” “我小心眼?”陆湛澄用手指直戳朝阳额头,教训道:“故意买这种蛋糕来讽刺我,也不知道谁小心眼。” 朝阳张口就要辩解,想想还是不要自掘坟墓的好,便悻悻换了个话题,“婚约解除掉,对外影响会不会很大?比如像电视里演的,消息一爆出来,公司股票就大跌之类的。” 陆湛澄嗤之以鼻,“远方不需要攀附我的联姻,更不会因为外人而受损。” 这会儿把翟婷婷当外人,当初失魂落魄说远方干妈跑了的又是谁? “翟小姐好歹是个名人。”朝阳提醒道:“不要小看舆论的力量。” 提起翟婷婷,陆湛澄自然而然问道:“你为什么讨厌自己的身高?” 朝阳看在陆湛澄没和自己计较蛋糕的份上,答道:“因为不方便,不喜欢,不愿意。” “翟婷婷倒是觉得很方便很喜欢很愿意,她高中就去兼职模特,学服装设计创立品牌都是仰仗先天优势。”陆湛澄说道:“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国际t台,可惜身高受限。如果是你,一定没问题。” 朝阳反感道:“我对模特没兴趣。” 陆湛澄听出她话里的不屑,奇怪道:“就算没兴趣也不至这样厌恶,超模是多少女人向往的职业。东方人能走上国际秀场的不多,除了形体条件,他们对脸的要求倒未必符合我们国内的审美趋势,一张能把大部分设计师创作理念融合进去的脸远比美貌重要多了,所以你不用对自己的脸和身材感到自卑。” 朝阳放下勺子,客气道:“我该下去工作了。” “朝阳。”陆湛澄拉住朝阳的手腕,更加奇怪,“你在生气。” 朝阳强笑道:“我没生气。” 陆湛澄静默片刻,目光黑沉,一改往日不多话的习惯,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很瘦,比例也好,至于你的脸……” 他带着评估的神情凑近朝阳的脸。 朝阳烦躁地低下头。 “你……”陆湛澄皱眉深思,“……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像一个人。” 朝阳面上僵硬,嘴角抿得死紧,身体不由自主往后缩。 “朝阳,”陆湛澄紧紧抓住朝阳的手臂,愈发肯定道:“你穿过xiukloss的衣服吗?” 朝阳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怒道:“我没穿过!” “……”陆湛澄沉吟片刻后,说道:“翟婷婷最崇拜的人就是xiukloss的首席设计师,曲休。” 听到曲休的名字,朝阳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就走。 陆湛澄再次拽住她的胳膊,对朝阳的好奇升至极点,“你怎么回事?” 朝阳尽管愤怒,还是理智解释道:“我讨厌被人说长相雷同。” 陆湛澄冷哼道:“曲休过去是享誉国际的超模,被欧美时尚圈称为东方缪斯,是亚模里首屈一指的美人,说你长得像她,也不知道丢的是谁的脸。” 朝阳忍无可忍,愤而甩手,怒不可遏道:“是,我丢她的脸!我至少还懂得避嫌!你知道你的未婚妻为什么会喜欢曲休吗?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曲休婚内出轨,和好莱坞明星同居被曝光后索性抛夫弃子,她的*跟着灵魂一样放荡自由,这恰恰就是你们喜欢的!翟婷婷一方面接受你的求婚,另一方面却和你的好兄弟宋翊暗度陈仓,他们出双入对公然进出酒店谈论床事的时候考虑过你的感受吗?她当然崇拜她了!因为她们本就是一类人!” “朝阳!”陆湛澄面目森然,语调沉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朝阳闭上嘴,明白自己是往陆湛澄的伤口上撒盐,她既感到抱歉,心里又觉得委屈。 “老板……”朝阳难过道:“对不起。” “你骂翟婷婷就算了,居然连我也骂!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被戴了绿帽的傻子吗?”陆湛澄捏紧拳头,冷漠道:“滚出去!” 朝阳心尖愈发酸涩,她沉默地走到门边,伸手去拽门柄。 办公室大门纹丝不动,竟然打不开。 朝阳更加用力,还是打不开眼前的门。 连扇门都在和她作对。 简直天怒人怨! 陆湛澄半天没听见开门的声响,不耐烦道:“怎么还不走?” “……老板……”朝阳委屈道:“门好像被反锁了……” “……”陆湛澄原地翻了个白眼,快步走过来,“没用的家伙……诶?” 英明神武如陆湛澄也打不开门。 朝阳可怜道:“对不起。” 陆湛澄正眼瞧向朝阳,这才发现朝阳居然红着眼眶。 “……被骂的人是我,你哭什么?”陆湛澄不可思议道:“欺负我不会哭吗?” “不不不是……”朝阳抹抹眼角,肩膀一抽,一米七多的高个,可怜的像个一米三的小孩。 “……”陆湛澄情不自禁提高音量,“你不是没滚吗?哭什么?” 朝阳本来还只是湿润的眼眶霎时被震落一滴眼泪。 “……”陆湛澄气道:“不许哭!再哭扣工资!扣奖金!扣年终奖!” “为什么要扣钱!”朝阳想起自己的身世,已经够伤心,再想到莫名其妙消失的工资,眼泪哗哗直落,“早知道我就回老家进私立学校了!既有绿化还包食宿,学生可爱同事亲切领导体贴社会和谐世界大同……” “你已经在胡说八道了。”陆湛澄大度道:“我不和神志不清的人计较。” 朝阳擦掉眼泪,蹲在地上耸着肩膀抽噎。 陆湛澄沉默半晌,忽然俯身搂住朝阳的肩背,另一只手穿进她的腿窝。 朝阳惊道:“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陆湛澄已经将朝阳打横抱起。 朝阳这辈子从未被人这样牢牢抱进怀中,大脑只觉空白,连呼吸都谨小慎微地屏住。 陆湛澄看起来瘦,手臂和胸膛却十分强硬有力,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烟草味,交织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与温柔,像隐藏在树荫下的柔软草地,像飘浮在天际的轻巧云絮。 “老老老板!”朝阳瞪圆了眼,惊道:“我我我……” “你不是很期待有人能把你抱起来,像公主一样吗?”陆湛澄翻白眼道:“我不会对你说好听的话,但我会向你道歉,像这样。” 朝阳想起上回主讲之前,她和易逢在走廊里的插科打诨,没想到陆湛澄把她一句话记到现在。 这个男人,大概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在先,但他还是妥协了。 他在向她妥协。 这是要世界末日了吗? 陆湛澄把朝阳放到自己平时办公的皮椅上,在朝阳还没回神时,又扯了几张纸巾塞到朝阳手中,命令道:“把眼泪鼻涕擦掉。” 朝阳傻傻地照办了。 陆湛澄拖过桌上的蛋糕,挖了一勺塞进朝阳微张的嘴里,“你自己说的,甜食有助于改善心情。” 朝阳整个死机中。 陆湛澄捏住朝阳下巴,一上一下推动她咀嚼。 木头一样咽下蛋糕后,朝阳胆怯道:“老板……你忽然对我这么好,我紧张。” 陆湛澄瞪她道:“这么怕我?” 朝阳瘪嘴,犹豫着点头。 陆湛澄冷哼道:“恭喜你,接下来几天你都不用看见我了。” 朝阳不假思索问道:“你去哪里?” 话出口,朝阳就后悔了。 老板的行踪,她有什么立场询问。 “去北京,出差,五天。”陆湛澄答道。 朝阳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手机恰在此时响起,是易逢。 朝阳还在犹豫接不接,陆湛澄已经抢过手机,不仅接通,还用了公放。 “小朝阳!你跑哪里去了?快点回来!校区赛的材料还要不要啦!我可是校区赛的主考官哦!嘿嘿嘿,从今天开始,只要你每天不重样地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在你的综合评估里多加一分哈哈哈……” 陆湛澄摁断电话,直接关机。 朝阳尴尬道:“呵呵,易主管就是爱开玩笑。” 眼见陆湛澄脸色不善,朝阳赶紧从皮椅上跳起来,笑道:“老板,我得下楼工作了。”说完,灰溜溜蹿到门前。 “朝阳,”陆湛澄唤住朝阳,“你要不要调到我身边?” 朝阳怔住。 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休。 王歆捧着茶盘敲门进来,见到朝阳,笑眯眯道:“朝老师,我煮了咖啡。” 朝阳端起咖啡就喝,不顾王歆阻止,“呜哇好烫!” 王歆急道:“刚煮的!快去漱口!外面!外面有冷水!” 朝阳吐着*辣的舌头往外冲,丝毫不敢回头。   ☆、第12章 负隅顽抗 第十二章负隅顽抗 朝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白未晞和黎初正在她家客厅看电视,老旧电视机上清纯女主角似乎刚刚发现自己对男主角的心意,满脸绝望地摇头哭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可能对他动心,我怎么可以对他动心?” 朝阳听到这台词,就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顿时哭丧道:“晞晞,初初,呜呜呜,我带着一颗破损的芳心,回来了!” 白未晞和黎初吓一跳,纷纷跳起,左右扶住朝阳。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黎初问道。 白未晞摸上朝阳额头,不解道:“没生病啊。” “她说她芳心破损,”黎初对白未晞说:“你给摸摸,看还跳不跳。” 电视机里,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难道这就是爱情?难道我早已对他情根深种?可是这怎么行?他是天上最熠熠生辉遥不可及的那一颗星星,而我……而我……” 台词过于自惭形秽,自立自强的朝阳肃容道:“呸!我才是最熠熠生辉遥不可及的星星呢!” 白未晞和黎初面面相觑。 朝阳转向白未晞,撒娇道:“晞晞,我肚子饿。” “看来是回魂了。”白未晞爬回沙发,“去洗手,桌子上有洗好的葡萄。” 朝阳乖乖去卫生间洗手。 没过几秒,朝阳听到客厅手机响,她急忙擦手走出去,却见到黎初和白未晞都侧耳贴着自己的手机,笑得满面春风。 “是,我是她哥哥。”黎初冲手机笑道:“好,我们都在,嗯,等会见。” 电话被挂断了。 朝阳奇怪道:“谁啊?” 白未晞神秘兮兮地笑,“你主管,易逢。” 朝阳惊道:“易逢?等会见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材料落在公司了,马上给你送过来。”白未晞以手掩唇,呵呵呵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朝阳扑过去就要抢电话,“别让他来!不许他来!禁止他来!” 黎初和朝阳差不多高,手刚举起来电话就被抢走了。 朝阳正要拨打易逢的电话,一根黄瓜摇摇晃晃地指在她鼻尖。 “阳阳,外婆可说了,”白未晞单手叉腰,手上黄瓜犹如尚方宝剑,气势凌人,“你今年必须谈恋爱,成与不成暂且不提,重在参与!重在经验!” 朝阳愕然。 十分钟后,易逢提着大包小包,敲响了朝阳家门。 黎初上前开门,白未晞紧随其后。 易逢一见到这对年轻男女,立即笑道:“是朝阳的哥哥姐姐吧?你们好,我是易逢,这么晚还来打搅,真是不好意思。” 黎初热情让座,白未晞把本来洗给朝阳吃的水果全都端出来,一一招待易逢吃,易逢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场面尤为温馨。 作为主角,朝阳别扭入座,悻悻道:“主管,我落了什么材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哦!这里!”易逢从包里拿出一叠材料,递到朝阳手上,接着从旁边的纸袋里抽出两盒金黄色面膜组,递给白未晞道:“这是我上回从日本带回来的,本来想给我妈用,但我妈说这是年轻小姑娘用的面膜,正巧姐姐你在,给你用最适合了。” 白未晞接过包装精致的面膜,微微咋舌。 易逢送给黎初的是一把钢笔,德国pelikan,蓝色笔身,做工精巧。 朝阳见了这两样礼物,眉头不自觉皱起。 白未晞趁着烧水泡茶的间隙,把朝阳拉到厨房偷偷问道:“阳阳,你们主管怎么回事?一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那两盒面膜我认识,一千五没跑。黎初那笔我不认识,不会也很贵吧?” 朝阳龇牙痛苦道:“那笔值你四盒面膜。” 白未晞惊道:“他是不是这辈子非你不娶啊?” 朝阳揉揉脸,失魂道:“我害怕。” 白未晞也是惊魂未定,“我也害怕。” 两个女人同时转头朝客厅偷瞥一眼,又同时转回脑袋,相顾无言。 朝阳安慰白未晞道:“没关系,礼物你们就收下,那家伙不傻也不疯,更不是爱我爱到死去活来,他现在给你们的,都是在充分评估过我的价值后给出的投资,只要是可计的真金白银,我就永远不担心。” 白未晞思索片刻,问道:“所以,你不喜欢他?” 朝阳点点头。 白未晞叹息道:“可惜。” 朝阳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可惜什么?真这么担心我嫁不出去?” 白未晞摇摇头,忽然道:“阳阳,今年开始你就没有寒假了,过年的时候,你还回你爷爷奶奶那吗?” 朝阳怔住。 白未晞怅然道:“我只是希望,以后逢年过节,能有人陪你回那个家,一起面对那边的风雨。” 客厅里,易逢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黎初哈哈大笑。 朝阳笑道:“没关系,咱们出去吧。” 毕竟是夜里,易逢不好叨扰太久,只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朝阳本来只打算送他下楼,没想到了楼下,却被易逢拉着在小区里散步。 “这边环境不错,就是房子太旧。”易逢笑道:“等你赢了校区赛,当上组长后,你可以换个更好的房子。” 朝阳根本没考虑过换房子的事,“易逢,下次别这样了。” 易逢停下脚步,沉默良久后问道:“朝阳,你有喜欢的人吗?” 朝阳脑海里蓦地冒出一个人来,但转瞬被她否定,“没有。” 易逢笑道:“那不就得了,男未婚女未嫁,咱们俩甚至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你没有理由阻止我追求自己的真爱。” 朝阳牙酸道:“真爱?” 易逢哈哈大笑,“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你总不能因为你漂亮聪明,而我恰好喜欢漂亮聪明的女人,就把我规划到非真爱一类吧?” 朝阳浑身鸡皮,被夜风一吹,更是冷到发颤。 易逢动手脱西装外套。 朝阳吓得捂住胸口,怒道:“我才不穿你的衣服!” 易逢不理她,直接脱了外套要给朝阳披上。 朝阳撒腿就跑。 易逢拎着外套在后面追。 两个人为了一件衣服,在小区里紧追慢赶地跑了许久,最后双双累得瘫坐在台阶上,气喘吁吁。 易逢气道:“没见过你这么执着的女人!” 朝阳也生气,“我也没见过你这么执着的男人!” 朝阳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喘着气接听,“喂?”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陆湛澄的声音才悠然传来,“你被狗追?” 朝阳下一秒已经捂住手机跳离身边那只“狗”。 易小狗腿脚酸软,吐着舌头,不解地朝她望去。 “老板?”朝阳有些不确定。 陆湛澄哼道:“是我。” 朝阳压低声问道:“……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在候机。”陆湛澄冷淡道:“无聊。” 易逢见朝阳要打电话,便招招手示意自己先走。 朝阳点头,也往楼道走去。 已经坐进车内的易逢从窗内探出头来,大声道:“小朝阳!那些材料好好看!都是往年出题重点。我走了,再见!” 朝阳要捂住手机已经来不及,电话另一边,陆湛澄嗤笑道:“易逢?” 易逢的车扬长而去,留下朝阳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无语凝噎。 为什么她会有种被抓奸在床的错觉? 她撞的,到底是哪门子邪? 电话里,陆湛澄已经打开冷嘲热讽模式,“这么晚他还专程给你送材料,怎么,你喊他什么好听的了?” 朝阳想了想,说道:“易小狗。” “小狗?”陆湛澄阴恻恻道:“你们很有情趣。” 朝阳噗嗤笑出声,随即哈哈大笑。 “笑什么?”远在夜晚候机厅里的陆湛澄把手机稍稍远离耳朵后,不满道:“找死?” 朝阳收住笑,正经道:“老板,不是说明天才走吗?” 陆湛澄应道:“今晚就走,才能早回来。” 朝阳若有所思。 候机厅里广播在通知登机,陆湛澄淡然道:“我要走了。校区赛好好表现。” “好。”朝阳应道。 陆湛澄想了想,补充道:“离狗远点。” 朝阳失笑。 回到家,一进门就被白未晞直接壁咚在墙上,“送客的时候还满脸不情愿,怎么回来就一脸春相?说,有何猫腻!” 客人离开,白未晞和黎初在家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几分钟前还在哭喊着不能爱上天上星星的女主角已经踮起脚尖和男主角深情拥吻了。 “怎么回事?”朝阳指着电视惊悚问道:“刚才不还誓死不从吗?” “你懂什么?”白未晞答道:“你情我愿的世界里,任何抵抗都是邀请,一切拒绝都是顺从。” 朝阳只觉高深莫测,却又觉得似有所悟。   ☆、第13章 天道酬勤 第十三章天道酬勤 坐在空荡荡的地铁里,朝阳盯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陷入沉思。 心虚使然,她不敢用老板的真名保存这个号码,于是冥思苦想之后,朝阳鬼使神差地将来电保存为“上帝”。 对商人而言,所有顾客都是上帝,对朝阳来说,上帝不是别人,只是老板。 易逢给的材料相当有用,朝阳研读一天后,参考往年得奖者的命题,给自己拟了个演讲主题,接着又准备了十五分钟的课堂教学片断,打算用在易逢的赛前统一指导上。 所谓赛前指导,无非是大考前的统一小测,同一科目参赛老师凑在一起模拟比赛,互相点评参考改进,顺便探探其他人的底。 轮到语文组小考这一天,张婕和朝阳早早便等在会议室,易逢和徐组长踩着点进入,赵箐则晚了五分钟。 “赵老师,下次再迟到,就不用进来了。”翻阅材料的易逢头也不抬,声调冷硬,毫不掩饰他对赵箐的反感。 赵箐面上微红,一句话也没说。 三位老师各自演讲后又轮流上课,因为没有学生参与,很多课堂情景便需要她们自导自演。赵箐大概是为了保留实力,表现相当敷衍,张婕相比之下更认真,但也有所保留。 唯一倾尽全力的人,只有朝阳。 朝阳不傻,理解赵箐和张婕在对手面前不能透底的做法,如果她时间充裕准备充分,她也会如法炮制,只不过她如今是临阵磨枪,在晚了两个多月的情况下,她必须珍惜每一次模拟机会,争取更多暴露自己的缺陷,得到更多行之有效的建议。 果然,三个人模拟结束,在第二轮的点评中,朝阳几乎成了箭靶子。 徐组长最客观,三人评价面面俱到;易逢偏心朝阳,恨不能替她纠正一切缺点;赵箐不停挑刺,连朝阳句末语气都要计较;张婕比较热情,给出颇多建议。 朝阳在笔记本上飞快记下她们说的每句话,连赵箐夹枪带棒的攻击都顾不得。 一时半刻的面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真正校区赛当天,朝阳能不能直接夺胜,啪啪啪打肿她们的脸。 持续了两个小时的赛前指导结束,徐组长和易逢有事商量,率先离开。 赵箐懒洋洋收拾材料,见朝阳还在记录,嗤笑道:“朝阳,不是我说你,就你今天这水平,放在入职考核里还算不错,但要拿去参赛,啧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总校区人才凋零,知道的估计都要背后骂老板有眼无珠,推了这么个人上来。” 朝阳笔尖停顿,嘴唇抿紧。 张婕圆场道:“朝阳经验少,出错多也是难免的,再说咱们都见过朝阳上回主讲的模样,主管们不都说了嘛,朝阳是可塑之才,只差时间磨练。” 提到上回在五大校区前主讲,赵箐更是生气,她原先只以为那是往常校区例会才找借口推了出差,没想最后竟然请动了陆湛澄,甚至摄制录像发往外省校区,在徐组长辞职之际,如此绝佳的表现机会就被朝阳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抢占了,怎能叫她不嫉恨。 最可恶的是,她明知这是易逢背后操作却无话可说,既然如此,她更是要代表校区参加市赛,夺得名次后成为组长。易逢想要事事如愿,休想。 “朝阳,”赵箐一改往日盛气凌人的姿态,主动靠近朝阳,笑道:“你手下那几个学生,最近都还乖吧?” 朝阳想起赵箐和学管主管的关系,心中厌烦,面上却傻道:“上周刚月考完,成绩都还稳定。” “是吗?我也听学管老师们说了,朝老师的学生就是好带。”赵箐笑道:“既然朝老师的学生如此稳定,学管老师那儿少做几次回访,应该也是无妨的,对吧?” 旁边的张婕微微皱眉,却没有插嘴。 教育机构里的学生管理基本上都交由专业的学管老师来负责,每一位学生的排师、排课和回访都掌握在学管部手上,学管老师们若是想要为难某位老师,方法不胜枚举。这也是赵箐如此嚣张的资本——学管主管不仅是她同门师兄,还是倒易派同盟。 作为主易派联盟,朝阳哈哈笑道:“如果学管老师们工作繁忙,别说少做几次回访,就是全都不做,我也不会怪她们的,大家谁没个难处嘛,哈哈哈,不就是偷懒懈怠渎职外加违章违纪嘛,别被抓到就行了。” 张婕噗嗤笑出声。 赵箐斜眼怒瞪朝阳。 朝阳低头奋笔疾书,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赵箐捏不到软柿子,愤而离去。 张婕暗中冲朝阳竖起大拇指,也走出会议室。 人刚走空,朝阳便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从这一次模拟来看,朝阳的表现确实是三个人中最差的,经验这个东西绝不是靠着勤奋努力就能得来,赵箐和张婕在讲台上的从容明胜朝阳。 今天还只是按部就班的演练,到了真正比赛,临时抽选来的学生往台下一坐,任何突发状况都需要她们现场应变。 朝阳合上笔记本,拎着自己的水壶,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赵箐和张婕都不在,剩下几位老师见到朝阳,都兴致勃勃凑过来打听情况。 朝阳直接摊开笔记本,将上面密密麻麻的批评展示给众人。 众人纷纷表示同情,安慰朝阳哪怕垫底,也要垫得漂亮。 朝阳没听过这样安慰人的,嘻嘻哈哈和老师们笑闹在一起。 有位老师笑道:“小朝阳,听说男学生中间最近流行一个比赛,你猜是什么比赛?” 朝阳疑惑道:“什么比赛?” 另一位老师闻言大笑,“他们在比身高,以朝老师为分水岭,低于朝老师晚自习就要多解一道数学大题,就因为这个,数学老师们高兴坏了,说再也不担心学生们的解题量了。” “那也只有男学生,女学生的解题热情还是上不去啊。”有人说道。 最先提起比赛的老师神秘兮兮笑道:“我听说,数学组打算弄一个小朝阳的等身人形立牌,就贴在门口,男生比裸高,女生比跳高,跳起来能打中朝阳头顶的假苹果就不用做题。” “是谁?是谁!”朝阳捶胸顿足,“是谁想出这个馊主意!” 整个办公室里笑翻天。 等到气氛最为融洽时,朝阳才把酝酿许久的请求说出口。 “老师们,你们有没有人愿意听我试讲?” ====== 朝阳成了远方教育里最忙碌的老师,除去自己周末上课,平日里也永不停歇,有时是一个人对着空气上课,有时是找其他教师试讲。回到家里,她也拉着白未晞和黎初讲课。 短短一个星期,总校区里几乎三分之二的老师都听了朝阳的试讲,他们七嘴八舌各提意见,许多更是亲自上阵示范,这些老师资历都比朝阳高,教学经验丰富,因为不是竞赛关系,他们大多也不吝赐教。 朝阳把每一位老师的每一条建议都记在笔记本上,去芜存菁,融会贯通。 既然她自己还没有积攒出足够的经验,那就借借旁人的东风。 “小朝阳,你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二十出头的妹子,一下子变成四十岁的怨妇。”许多多上楼找朝阳吃晚饭,一见面便掏出小镜子照向她,取笑道:“大婶,你老公多久没回家了?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朝阳顶着两轮熊猫眼,从平光镜后哀愁地看向许多多。 “说真的,你这么拼命做什么?”许多多埋怨道:“所有人都去吃晚饭了,就你还在这儿备课。”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朝阳怅然道:“我自己输了不要紧,不能连累推举我的人被当成笑话。” 只要一想到陆湛澄会因为她的失利被人嘲笑,她的内心就会燃起无名火。 这种愤怒,无法忍受。 许多多也叹气。 “小、朝、阳!”易逢从门外飞奔而来,直扑到朝阳身边,这才刹着脚底板悲喜交加道:“没有关系!就算成为全世界的笑话,我也绝不后悔!” 朝阳瞠目结舌。 许多多拽着易逢胳膊将他拉开,无情嘲笑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死不要脸的!” 易逢挣开许多多,抢过朝阳的鼠标,滴滴点开桌面,更换桌面壁纸——一张他的大脸自拍照。 “小朝阳,我永远与你同在!”易逢双掌合十,真诚道:“累了你就看看屏幕,不仅振奋精神,还能洗眼美目。” “易逢!”朝阳不可思议道:“我的电脑里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 许多多撞开易逢,低头用手机给朝阳电脑上的qq发送图片文件。 朝阳来不及点开图片,许多多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更换了桌面壁纸——一张陆湛澄的正装硬照。 照片里的陆湛澄眼神过于犀利,以至于在场三人情不自禁都屏住了呼吸。 半晌后,易逢小声问道:“……许多多,你手机里为什么会有老板的照片?” “我从官网上保存下来的,要洗眼美目也该放老板的照片!”许多多得意道:“辟邪镇宅驱鬼祈福花痴养神舔屏之利器。” 朝阳盯着屏幕上英俊冷淡的男人,心头扑通作响,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许多多倾身关掉显示屏,笑道:“轻松一刻,姐来给你们讲八卦。” 屏幕上的男人消失不见,朝阳乍然能够呼吸,她忙拧开水壶喝水,掩饰地转过脸。 许多多偷看了眼四周,悄声道:“老板和老板娘分手了!” “什么?”易逢大吃一惊。 朝阳差点被呛到。 许多多看着他们俩,得意道:“我们人事经理刚刚知道的!最新消息!听说连订婚宴都取消了。” 朝阳呵呵干笑。 晚了两个星期的消息也敢自称新鲜出炉,看来陆湛澄的保密工作相当完善。 “你们知道老板为什么忽然出差吗?”许多多又故作神秘问道。 朝阳来了兴趣,问道:“为什么?” 许多多嘿嘿笑,“他啊,避难去了!”   ☆、第14章 天衣无缝 第十四章天衣无缝 许多多那天直到最后也没说出陆湛澄避难的缘由,她这个人,要么八卦漫天传,要么口风死紧,朝阳心知无戏,便也没强求。 朝阳在公司努力试讲的事不是秘密,张婕一开始认为朝阳过于较真,没过几天也跟在朝阳身后练习试讲,并和朝阳积极交流。 赵箐看不惯朝阳的状态,竟然笼络学管,找来朝阳手下成绩最差的两个孩子家长,各自召开家长会。 学校里的家长会,老师就是手握重权的领导,家长往往未语先笑,礼仪周至。 补习班里的家长会,付出高昂补习费的家长才是帝皇,皇子皇孙来此皆是为了成就大业,老师们只是辅臣,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心急火燎的家长难免失言,朝阳在接待室里接连被轰炸了几个小时后,这才晕头转向地回到办公室。 一落座才发现,已到饭点,同事们又消失不见了。 朝阳正要下楼吃饭,王歆打来电话,问她怎么还没上楼拿衣服。 朝阳这才想起王歆几天前就说衣服可以拿了,她却忙着试讲改教案,总把这事忘在脑后。 希望不会给王歆添麻烦。 这样想着,朝阳顾不上吃饭,忙赶往六楼。 六楼的同事都是五点半下班,这会儿早已人去楼空,朝阳熟门熟路地找到王歆办公室,探头笑道:“王助理,我来拿衣服。” 王歆并没有跟着陆湛澄出差,这几日在公司里碰见,他远远便会向朝阳打招呼。易逢瞧见两次后,愈发笃定王歆是在撬墙角,私底下总是耳提面命禁止朝阳被蛊惑。 办公室里,王歆左右手提满了衣服,歉意道:“朝老师,能搭把手吗?帮我把剩下的衣服一起送进去。” 朝阳立即提起剩余衣服,跟着王歆往陆湛澄办公室走去。 陆湛澄办公室里有一处独立衣帽间,方便陆湛澄工作期间更换服饰,朝阳一开始只是有所耳闻,但是等她置身其间,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全公司的男女老少都会把陆湛澄当成楷模。 在穿衣打扮上,朝阳本来以为陆湛澄是挑剔派,如今她才知道,陆湛澄其实是务实派。 在摆放齐整的衣帽间里,各个架子上的衣服并非按照颜色分列,而是依据它们的材质、款式和作用分门别类。右手边的衬衫,从进门到内里,从以阿玛尼为代表的rshop品牌,到zegna和canali为代表的意大利男装,这些衬衫朝阳最为熟悉,因为这大概算得上陆湛澄的公司“家居服”——前者用于办公,后者用于开会。 朝阳越看越有意思。 西装架上是同样的排列顺序,朝阳满怀期待地往后翻,果然各自瞧见意大利和美国oxxford的成衣,其中,最让朝阳满意的是,她瞧见了两套英国萨维尔街&sheppard裁缝店的全定制西装。 此外,陆湛澄的领带、袖扣、钢笔、打火机和围巾也各自占据一方天地。 哦对,还有低排不可小觑的皮鞋们。 这些东西的价格,从小几千到几十万,井然有序地存在在陆湛澄的世界里,既非用来炫耀,也不是拿来暴殄,他只在最适合的场所里穿最恰当的衣服,平易近人,却也高高在上。 王歆见朝阳看得津津有味,问道:“你看得懂?” 朝阳从自己的遐想里惊醒过来,笑道:“哈哈哈看起来都很贵。” 王歆乐道:“有贵的,也有不贵的。我刚接手助理的工作时,根本分不清楚同样是衣服,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老板便一点一点地教我,等我得心应手了,我才知道,人和人之间,也是天差地别的。” 朝阳微微笑。 王歆挂好衣服,笑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忘记还有两个领结落在桌子上了。” 朝阳点头,并示意自己不会乱碰东西。 王歆快步离开后,朝阳背着手在衣帽间里瞎看。 玻璃柜里的手表袖扣朝阳几乎都叫得出品牌,倒是有几条领带样式素雅却猜不来出处。 朝阳低头细看。 “你在看什么?”陆湛澄的声音从门口忽然传来。 朝阳原地跳起转身,跟见了鬼似的。 陆湛澄双手环抱于胸,微微倚门而站,看向朝阳的神情再自然不过。 就好像她这样一个公司小职员出现在老板办公室衣帽间里实属必然。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些亮闪闪的东西。”陆湛澄随手抛来一个方形小盒子,瘪嘴道:“挑这个更浪费我时间。” 朝阳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副randgross的方形镜框。 “没有度数。”陆湛澄双手插兜,淡然道:“我猜你没近视。” 朝阳拿着眼镜,半晌说不出话。 见过给女孩送珠宝首饰衣服皮包的,没见过专门送眼镜的。 但是朝阳很喜欢。 非常喜欢。 陆湛澄斜睨她一眼,不满道:“不喜欢给王歆。” “王助理又没戴眼镜干嘛给他呀!”朝阳迅速收好眼镜,喜滋滋地揣在怀里,“谢谢老板!” 陆湛澄转身往办公室走,朝阳快步跟在后头,可没走出几步,陆湛澄忽然顿住。 朝阳一头撞上陆湛澄的后脑勺,把他撞得朝前踉跄两步。 “……”陆湛澄捂住脑袋回头,气道:“你以为自己只有一米二吗?” 朝阳揉着额头嗫嚅道:“如果我有一米二,这会儿你该捂的就是屁\股了……” 陆湛澄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朝阳忙改口道:“对不起!” 陆湛澄慈悲为怀道:“算了。” 王歆拿着领结回来了,见到陆湛澄和朝阳,他微笑道:“老板,你才刚下飞机,真的不需要回家休息吗?” 朝阳闻言看向陆湛澄。 陆湛澄正好也在看朝阳,“朝阳。” “嗯?”朝阳睁大眼,等候吩咐。 “你……”陆湛澄想了又想,最后同情道:“你看上去就像个弃妇。” 从怨妇到弃妇。 她这也算进化了吧? “说你长得丑满脸不在乎,说你长得高就是侮辱人。”陆湛澄往皮椅上一坐,长腿交叠,悠然自得,“就你麻烦。” 麻烦的朝阳呵呵傻笑。 王歆提醒道:“老板,去吃饭吧。” 陆湛澄慈悲心肠道:“带朝阳一起,她看上去已经五天五夜没吃饭了。” 朝阳想起自己收到的礼物,壮胆说道:“我请客吧,去君悦华。” 陆湛澄挑眉,“朝阳,你月薪上万了吗?” 朝阳摇头,她知道君悦华人均消费上千,可她也知道,陆湛澄平时在公司吃的外卖也是君悦华。 她忽然想起黎初对白未晞。 在他的所有里,白未晞值得一切最好。 陆湛澄斜睨朝阳一眼,转而看向王歆,冷淡道:“那你不要去了。” 王歆无辜道:“为什么?” 陆湛澄泰然自若道:“浪费钱。” 王歆无语。 凭什么祭了他的五脏庙就是浪费钱? “老板,非常时期,你至少要带个望风的。”王歆微笑,“这不是你能替朝老师省多少钱的问题。” 朝阳想起许多多透露的“逃难”,正要发问,陆湛澄已经穿上外套,径直离开。 王歆拉了朝阳一把,笑道:“朝老师,走吧。” ====== 君悦华距离公司不远,陆湛澄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和朝阳一起坐在王歆车内。 十分钟后,他们三人踏入君悦华大门,大堂经理迎上来领路,正在招呼,王歆忽然拉住陆湛澄胳膊,让他回去。 陆湛澄疑惑,朝阳更是不解。 王歆压低声道:“老板,请你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这里,要静,要快,尤其注意左边第三道门,里面疑似有一颗非常眼熟的光头。” 陆湛澄霎时黑脸。 朝阳也明白了。 恰在此时,王歆指示的那扇门里走出一名头发花白的男人。 那男人盯着陆湛澄半晌,喜道:“老陆!真是你儿子!” 陆湛澄抓住朝阳的手闪进最近的包厢门内。 两个人转身同时用脚抵住房门,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王歆在门外愁道:“你们把我落下了!” 包厢门外,有个严厉声音喝道:“陆湛澄!把门打开!你是来吃饭的,我保证不使用武力。” 陆湛澄大概觉得丢脸,极不情愿地打开门。 陆远海威风凛凛地走进门内,见到朝阳,他悚然惊道:“那个坚夫?” 坚坚坚坚夫?! 朝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陆远海摇头道:“哦,对,是银负。” 银银银银负?! 谁?! 我?! 朝阳张大嘴,看向陆湛澄。 陆湛澄瘪嘴,默认。 什么?! “陆陆陆陆先生!”朝阳义愤填膺道:“您胡说八道什么呢?” 陆远海也是怒火中烧,往包厢里的沙发上忿忿一坐,怒道:“我还想问呢!陆湛澄这臭小子和婷婷分手,是不是因为你?”   ☆、第15章 彩衣娱亲 第十五章彩衣娱亲 朝阳怔住。 要说陆湛澄和翟婷婷忽然分手,好像确实和她有点关系。 她就像一根导火索,轰然炸开了陆湛澄对未婚妻的疏离以及翟婷婷对未婚夫的不忠。 这一犹豫,陆远海以为自己抓到了朝阳从中作梗的证据,气急败坏道:“哦哦哦!你看!我就知道!” 朝阳试图解释,“我不是……” 陆远海有了自己的答案后反倒气定神闲,“我以前就知道陆湛澄这臭小子喜欢腿长的,我本以为婷婷够符合他的标准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你来。你多高?看起来也不是很漂亮,年纪倒是不大……” 朝阳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捏在身侧,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白切鸡,*裸待价而沽。 这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她讨厌这种感觉。 “爸,适可而止。”陆湛澄站在朝阳身前,替她遮挡了陆远海咄咄逼人的目光,“你要闹笑话我不拦你,但别把我牵扯进去。” 陆远海瞪眼道:“怎么和我说话的?你躲我躲了这么久,难道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订婚酒宴取消,你知道多少人在看我笑话吗?你和婷婷认识多少年了?说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吧?可你们说散就散,我怎么办?我还等着媳妇进门给你妈敬茶呢!” 陆湛澄无奈道:“爸……” 陆远海撇过头,气道:“我不管,今天你不给我解释清楚,谁也别想出这道门。”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陆湛澄拿陆远海半点办法都没有。 陆远海瞥了朝阳一眼,冷哼道:“自己儿子做了对不起未婚妻的事,还要什么脸面?” 朝阳算是理清楚了。 陆湛澄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和翟婷婷分手的真相告诉陆远海,他只对外宣布取消婚约,其余半点口风也没透露,无非是在保护翟婷婷和宋翊。 他把背叛自己的朋友护在手心里,却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难怪许多多说他是逃难去了。 朝阳偷偷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陆湛澄,他虽然瘦,却是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窄腰,能把每一件西装都穿出年轻男人不具备的稳重,又在成熟之余,微微透出他这个年龄尚存的顽劣。 “家事咱们回去再谈。”陆湛澄说道:“让王歆和朝老师回公司,他们还有工作没完成。” 陆远海犹豫再三,在陆湛澄的逼视下答应了。 陆湛澄转身看向朝阳。 朝阳有点惶惶不安。 陆湛澄将手搭上朝阳的肩,轻轻拍了拍,然后推着她的背,将她送去门外。 王歆满面愁苦地等在门外。 “王歆,给朝阳点份外卖,让她吃饱了再工作。”陆湛澄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账单记在陆远海头上。” 王歆朝里偷瞥一眼,赶紧拉着朝阳离开。 朝阳回头,发现包厢的门已经再次关上。 ====== 王歆把朝阳带回六楼,关在他的小办公室里吃外卖食盒。 “别担心老板了。”王歆安慰道:“陆老先生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人还不错。” “哪里是差了点?”朝阳对陆远海印象不佳,夹着筷子划出一道大弧,夸张道:“是非常差!老板都多大了,遇事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他,像话吗?” 王歆笑道:“他看起来凶悍,但你有见过老板受伤吗?” 朝阳想了想,没说话。 王歆笑道:“这是他们父子的相处模式,我都习惯了,更何况老板。” 朝阳黯然点头,还是隐隐担忧。 王歆见状,笑道:“老板让我监督你吃饱饭,可你这么食不下咽的话,我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 这样,我给你说个故事,你如果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你就吃饭,好不好?” 朝阳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愣愣点头。 “我有一位很佩服的大学师兄,姑且称为l。”王歆笑道:“l的父母都是很优秀善良的人,l从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总体来说,这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是就在l初中的时候,他的母亲车祸去世了,被留下的父子俩都深受打击。”王歆叹道:“那个时候l的父亲还年轻,不断有人劝他续弦,但是都被拒绝了,为了表达决心,这位父亲把头发剃光,他说此生只有一位爱人,爱人离世,情丝已断,只当自己遁入空门。” 听到这儿,朝阳明确了王歆是在借题为她讲述陆湛澄的故事。 “从此以后,l和父亲相依为命,彼此照顾。但到底是两个男人的生活,在一团糟的生活困境里,他们渐渐都改变了脾气,痛失爱妻的父亲性情开始焦躁,年幼失母的孩子逐渐孤僻沉默。” 王歆微笑道:“尽管如此,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对父子成了世界上最了解爱护彼此的人。” 朝阳点头,眼眶温热。 “l师兄曾经说过,他父亲暴躁易怒,是因为始终没有安全感,他越担心独子受到伤害,对他便越发严厉,打骂是常事,但从来不会真正伤害他,更何况,这些年,他父亲也老了,如果不是他迎合,他父亲哪里碰得着他。”王歆像是想起有趣的事,倾身凑过来,笑道:“你别看l父亲凶神恶煞,他对l身边的人非常好,哪怕是l的下属,他也当成朋友来照顾。l小时候孤僻没有朋友,他父亲便主动结交学校里的孩子,希望他们和自己儿子做朋友,结果你猜如何?” 朝阳落下泪,却真心笑道:“如何?” 王歆哈哈笑道:“结果他父亲成了全年级师生最受欢迎的人,毕业典礼的时候还被邀请上台致辞,反倒他儿子依旧无人问津,哈哈哈!” 朝阳捂着眼睛哈哈大笑。 “还有一件事。”王歆柔声道:“l母亲生前有个心愿,想在50岁之前做奶奶,如果l这次顺利结婚,l父亲就能实现亡妻的心愿。”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愤怒也就越大。 难怪陆湛澄要逃跑。 王歆把纸巾盒递给朝阳,笑道:“好了,别哭了,我是要彩衣娱亲的,结果事与愿违。” “谁说的!”朝阳擦掉眼泪,笑着大口吃饭,“效果显著!” 王歆笑道:“那你哭什么?” 朝阳摇摇头,低头吃饭。 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说不出口。 陆湛澄虽然从小没了母亲,但他父亲用无尽的爱努力弥补,哪怕创口永远不能恢复,他们在彼此的支撑里也能稍感抚慰。 可她呢? 朝阳并非想要顾影自怜,可她就是难受,她觉得自己心里藏了一片黑暗死寂的大海,不管过去多少年,她从未浮出水面,从来痛苦不堪。 朝阳狼吞虎咽,努力吃饭。 王歆劝道:“慢点吃!” 朝阳嘿嘿笑,像个大傻瓜。 王歆盯着朝阳把晚饭吃得一干二净,两个人一起乘电梯下楼,朝阳在四楼出电梯,临走前,王歆对她笑道:“朝老师,比赛加油,那是光明正大来到老板身边的最快捷径。” ====== 朝阳还杵在电梯口发呆时,易逢不知从哪蹿出来,一见面就勾住朝阳脖子捏她耳朵。 “小、朝、阳!你跑去哪里了?最近经常旷班啊!胆子肥了是不是?你不知道今晚晚自习是你值班的吗?你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赵箐每隔十分钟就来提醒我要查你违纪!你这不是在挑战她,你是在挑战我!扣分!扣分!这个月的绩效没有了!” “嗷嗷嗷好痛痛痛痛!”朝阳挣扎不过,干脆踩易逢的脚。 易逢吃痛松手,骂道:“你还有理了!” 朝阳揉着被捏红的耳朵,气道:“我愿意扣分!” 她声音大,易逢定睛细看,才发现朝阳双目红润,显然哭过。 “……怎么啦?”易逢顿时蔫菜,围着朝阳手足无措地转圈,“怎么哭啦?发生什么事啦?我觉得我力气用的也不是很大啊……” 朝阳随口道:“没什么,哭是纾解压力的一种有效方法。” “什么压力?教师赛?”易逢恨铁不成钢道:“祖宗诶!现在才校区赛,你都需要哭哭缓解压力,那到了市区赛、省赛、全国赛呢?你可是总校区出来的种子选手啊!天子脚下啊!” 朝阳狡黠笑道:“易逢,如果我输给赵箐了,你会怎么样?” “你要是输给赵箐,就是往我卧室里放了条毒蛇,我若小心谨慎也就算了,若粗心大意,咱们俩都得被毒死。”易逢做出毒蛇摇摆的手势,虚张声势道:“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放心吧,我不会输的。”朝阳拍拍刚才被易逢扯皱的肩膀,双目炯炯,自信满满。 易逢喜道:“小朝阳,为了我,拼了!” 朝阳万分嫌弃,一字一顿道:“绝、对、不、是、为、了、你!”   ☆、第16章 青龙护法 第十六章青龙护法 那一晚在君悦华分别之后,朝阳几天都没见到陆湛澄。 想想也是,她进远方五个月,连陆湛澄一面都没见着,却在短短半个月里从质和量上突飞猛进,这些都是因为陆湛澄的纵容,他愿意,她靠近,他抵制,她消失。 主动权从来都在陆湛澄手上,而非她朝阳。 旷班被抓后,赵箐不依不挠,非让易逢在教务会议上当众批评朝阳,易逢本想息事宁人,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奈何朝阳被抓当晚赵箐已是闹得人尽皆知,易逢只能在人事那儿报备处分,却死活不在公开场合批评朝阳。 谁都不傻,朝阳马上就要比赛了,这时候公开批评她,分明就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这个赵箐!哇呀呀呀呀呀!气死我了!”易逢在办公室里恼怒地切橡皮,边切边骂,“她手上的学生成绩最优秀?进步最明显?笑死人了!谁不知道她这两年靠的全是她师兄,安排给她的学生哪个不是基础好提分快的?还有那些本来就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怎么到她嘴里就全变成她的功劳了?” 朝阳坐在边上改教案,心境平和道:“接受现实吧,不把学管主管弄下来,你目前拿赵箐没有办法。” 许多多抱着两盒外卖披萨和三袋小食走进来,笑道:“小朝阳,新眼镜挺好看的。” 朝阳新接了个全托学生,星期三变成早班,中午十二点,校区里的老师寥寥无几,她上完课便和许多多叫了外卖,躲在易逢办公室里聊天。 “我也觉得好看!”朝阳得意地抛了个媚眼,笑嘻嘻接过披萨。 许多多在易逢对面坐下,喝着奶茶添油加醋,“易主管,赵箐可说了,教务主管还是需要沉稳内敛的人来做,又不是搞销售,放个话唠嘴炮在这位置上一点意义都没有,人家家长不买账。” “什么?”易逢把桌子拍得咚咚响,震起满桌子橡皮屑,“谁是话唠嘴炮?整个教务里能找出比我更沉稳内敛的人来吗?多少妈妈看到我心花怒放?多少女学生对我芳心暗许……” “哎哎哎!”许多多制止道:“闭嘴,闭嘴,祸从口出,什么芳心暗许?你也就能调戏调戏朝阳,你去调戏个女学生试试,看老板会不会把你大卸八块悬挂在公司门口杀鸡儆猴。” 易逢瘪嘴。 朝阳扔掉笔,捏着披萨往嘴里送,口齿不清道:“我也不是随便能调戏的!” 许多多亲手插好吸管,将奶茶送到朝阳嘴边,笑道:“失言,你当然不是随便能调戏的,调戏你的人,老板都不用大卸八块,直接就地凌迟。” 许多多是开玩笑,易逢也当她开玩笑,只有朝阳,因为心里藏了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有点笑不出来。 易逢凑过去吃鸡翅和鱿鱼圈。 许多多问他道:“易主管,你打算怎么做?” 易逢看向朝阳,“两手准备,朝阳不能输给赵箐,我也不会输给那老王八蛋。哎可乐递给我。” 朝阳递过可乐,随口说道:“不还有校区市场部吗?这个月黄掉的那个单子,前台咨询老师和后台学管老师至今还在相互推卸责任。” 易逢和许多多同时看向朝阳。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许多多惊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这笔烂账还没报上去,财务那边还没确定要追究谁的责任。”朝阳说道:“我知道是因为咨询老师在接这个单的时候,我在帮他接待学生。” 易逢沉吟道:“这个事情我知道。那学生高三,本来要全托,语数英物化生一周排下来,到期末,三个月将近六万学费。前期学费其实已经到账,只差最后合同签字,结果家长变卦,要求退费。咨询老师坚持学费到账,他已经把学生交接到学管老师手上,往后发生的事该由学管老师负责,学管老师则说合同没签字,单子还由咨询老师负责。” “按规定,合同没签字,确实是由咨询老师负责啊。”许多多说道。 朝阳说道:“本来直接按规定走谁也没话说,和财务通通气,合同没签,也可以免掉咨询老师的扣款,结果学管主管直接把这事报给校长,不知道说了什么,校长很生气,坚持处罚,以儆效尤。” 许多多惊叹道:“赵箐的做事风格都和这主管学的吧?就爱搅浑水?” 朝阳无奈道:“本来认个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现在咨询老师被扇了脸面,死扛着不认错,连家长那儿的学费都拖着不退,财务快被逼疯了。” 许多多转向易逢,阴森森笑道:“不是说你就会打嘴炮吗?让他们见识见识你这张嘴在拉帮结派里的作用。” “什么拉帮结派。”易逢狡黠笑道:“这儿有个专业名词,叫做合纵。” “也叫搅屎棍。”朝阳贼兮兮奸笑半晌,提醒道:“小心对方有范雎。” 三个人伸长脑袋凑在一起,在这阳光正好的大中午里,相视而笑,诡秘至极。 “反正水已经够浑了。”易逢嘿嘿乐道。 ====== 因为是早班,下午一到五点半,朝阳便打卡下班。 白天还是晴光历历,到了午后便下起小雨,朝阳独自撑伞往地铁口走。 地铁站入口有个常年在此挎篮兜售塑料花的退休奶奶,朝阳每次路过都会买朵花,今天刚收好伞,那位奶奶便主动凑过来,拉着朝阳衣袖往边上靠,紧张道:“妹妹,我注意到了,后头有个男的,一直跟着你。” 朝阳吓一跳,就要回头看,却被奶奶拦住。 “你别看他!样子可凶了!一路盯着你看,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奶奶叮嘱道:“你赶紧跑下去,上了地铁甩掉他!我帮你挡住他!” 朝阳晕头转向道:“可是……” 奶奶推她道:“快跑!快呀!” 朝阳犹豫着往下跑。 地铁口的楼梯又陡又深,朝阳跑了几步回头,果然瞧见一个手臂纹着青龙图腾的魁梧男人也追着往下跑,奶奶竟然当真冲到他面前,哆哆嗦嗦大喊道:“你你你你别跑!……买买买花不?” 六十几岁的奶奶在高壮男人面前娇小的犹如风中飘絮。 朝阳热血上涌,扛着折叠伞就往回冲,结果冲到半路她就傻眼了。 大块头男人被拦住后,仔仔细细挑了十几朵塑料花,双手递上钱,还不忘和奶奶礼貌道谢,“谢谢奶奶。” 显然,奶奶也傻了。 冲到半路的朝阳和抬起头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脖子上小指粗的金项链几乎闪瞎朝阳的眼。 男人率先问道:“你是朝老师吧?” 朝阳呆滞片刻后,扶着眼镜严肃摇头道:“不,你认错人了,我姓黎,证券从业人员,呵呵,呵呵……先生,你要炒股吗?” “不对呀。”男人想了想,怀疑道:“你多高?” 朝阳戳着脸颊甜甜笑道:“呵呵呵呵呵呵,一六九哦。” 男人大喜道:“没错,你就是朝老师!” 什什什么? 朝阳还没回过神来,那男人已经架住朝阳的胳膊,喜道:“陆先生说判断你是不是在说谎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问你身高。” 什什什么?! 陆湛澄这混蛋就是这样造谣生事的吗? 朝阳生气道:“我这么诚实的一个人!” 男人微微放松手,让朝阳站直。 朝阳痛苦的捂住眼睛。 男人与朝阳平视,好笑道:“我又不瞎。” 朝阳阵亡,只能被拉着走。 担心朝阳害怕,男人报了个地名,让朝阳自己前去,他只远远跟在后面。 朝阳郁闷。 第一次活生生见到强逼着犯人自投罗网的。 男人要朝阳前往的地方位于市区某栋公寓内,尚犹豫着要不要逃跑报警的朝阳在见到楼下停着的深蓝色turbos后彻底打消念头。 那是陆湛澄的车。 电梯停在二十一楼,门一打开就是某位富贵人士的家门玄关,青龙纹身男率先走出去,彬彬有礼道:“陆先生在里面等你。” 朝阳踟蹰再三,跟着朝里走。 玄关后头是大厅,朝阳只瞥了一眼就迅速打退堂鼓。 满厅的男人,满厅的肌肉,满厅的纹身,满厅的金链子。 唯独不见陆湛澄。 朝阳想跑,正欲哭无泪地和青龙纹身男纠缠时,客厅房间里走出一道丽影,怯生生唤道:“朝……朝阳?” 朝阳抬眼,在满室亮闪闪的男人里看清翟婷婷惊恐不安的脸。 “翟小姐?”朝阳吃惊。 “朝阳你可来了!”翟婷婷简直快哭了,“你一直没来,他们说什么也不让我走,我我我……我快吓死了……” 朝阳被翟婷婷的情绪影响,两股战战,抖着哭腔道:“那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翟婷婷扑到朝阳身边,小鸟依人地抓着她的西装外套,“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丢下我!我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 朝阳惊吓道:“他们绑架你?” 翟婷婷抬起头,呆呆摇头,“不,他们说带我来看kham。” “所以你就信了?”朝阳气愤道:“你是不是傻?” “那是我女神!”翟婷婷想了想,问朝阳道:“你怎么来的?” 朝阳沉默。 她实在没脸告诉别人自己是因为隐瞒身高被拆穿后才来的。 不! 她是因为相信陆湛澄才来的! 陆湛澄呢?   ☆、第17章 甜心教主 第十七章甜心教主 翟婷婷一直抱着朝阳,朝阳甩不开她,只能面向青龙纹身男,小心问道:“……陆湛澄呢?” 青龙纹身男疑惑道:“陆小先生?他没来啊。” “他没来?那你们……”朝阳此时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是陆远海先生找我来的?” 青龙纹身男却还是摇头,“不,是我们老板找你来的。” “你们老板?”朝阳偷偷打量四周俱都安静下来的男人,惊恐万分。 难不成这是一个黑\社\会\组\织? 朝阳左思右想,既想不明白陆家和如此神秘恐怖组织的关系,也想不通自己的人生怎么会从职场戏突然跳转到社会戏? 心好虚啊。 正揣摩着如何暗中求助时,玄关外响起电梯开门声,紧接着,两个有说有笑的男人在四五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朝阳一眼瞧见其中的光头陆远海,惊道:“陆先生?” 翟婷婷愕然,“陆伯伯?” 谈笑风生的陆远海乍然见到朝阳和翟婷婷,也是一惊,再看到她们俩紧紧相拥的姿势,眉头不自觉皱起,看向朝阳的眼神尤为凌厉,“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上回见到你,我儿子抱着你,这回见到你,我儿媳妇又抱着你!你是磁铁吗?还是不干胶?” 朝阳大概也是第一次被骂做不干胶,莫名其妙道:“……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直,好抱?” 陆远海对这种天真无邪的厚脸皮十分愤怒,气恼道:“你直?你都弯得不能再弯啦!” 翟婷婷立即从朝阳身上弹开,尴尬道:“朝阳,你不要误会哦。” “翟小姐你误会了!”朝阳迅速摆手,诚挚解释道:“陆先生只是在骂我,这和你上回骂陆湛澄是死基佬一个原理,都是愤怒情绪作祟,绝不是事实陈述。” “什么?”陆远海暴跳如雷,怒道:“婷婷你骂我儿子是死基佬?” 周围一圈纹身肌肉男同时愤起,虎视眈眈地看了过来。 嘎啦嘎啦嘎啦。 朝阳仿佛听到无数机枪上膛的声音。 翟婷婷一张脸霎时惨白,慌张道:“误会!误会啊伯伯!” 朝阳偷笑。 “这都是愤怒情绪!不是真的!朝阳!你别刺激他们!”翟婷婷胆子小,抱住朝阳的胳膊尖叫,“我怕得要死!” “一个大活人,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死。”一个声音从陆远海身后悠然响起,“死是最简单的事,一把刀,一根绳子,一桶水,一团火,然后,你就真的死了。” 朝阳看向说话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年轻,身上穿着ur英雄系列的蜘蛛侠t恤,牛仔裤,运动鞋,二十有几,寸头,额上正中有道细疤,鼻梁上架着复古圆框玳瑁茶色太阳镜,此外肤白明眸粉唇,五官静妍,眼神却玩世不恭略带阴鸷。 长相漂亮的男人朝阳见过不少,但气质如此复杂奇怪的漂亮男人朝阳却是头一回见到。 漂亮男人个子不高,但他一说话,举厅皆静。 就连微带哭腔的翟婷婷都傻张着嘴,满脸惶然。 朝阳想起这男人和陆远海相谈甚欢的模样,再想起周围男人对他众星拱月,顿时明白了。 这绝对是黑|帮小教主啊! 朝阳正要对小教主顶礼膜拜,陆远海突然伸手拍了小教主的后脑勺,教育道:“好好说话!不要吓到孩子们!” “哎!好哒!”漂亮男人单手摘掉太阳镜,随手甩飞,一改先前阴森诡异的说话方式,哈哈笑道:“你们好,我是方瞋,是陆湛澄的叔叔,都是一家人,哈哈哈,坐!” 一声坐下,满厅男人齐刷刷席地而坐,姿势规整,动作整齐。 朝阳又是一阵惊吓。 “叔叔?”翟婷婷从朝阳胳膊底下探出头,战战兢兢道:“……我从来没听说……湛澄有个年纪这么小的叔叔啊……” 漂亮男人方瞋露齿而笑,“你和我大侄子的事我已经听大哥说过了,今天请你们俩来,不为别的,我们作为长辈的,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方瞋的态度缓和,翟婷婷壮胆问道。 谁知方瞋忽然倾身过来,瞪圆了眼睛直逼翟婷婷,恶狠狠质问道:“究竟、是谁、毁了、我侄子、的、婚事。” 见过草原上围剿猎物的斑鬣吗? 那种阴戾野性,毫不掩饰的肉食性。 朝阳彻底明白陆湛澄哪怕被陆远海攻击也要隐瞒翟婷婷出轨事实的原因了。 他们俩、确实、太、需要、保护、了。 ====== “炸弹!有没有?顺子!有吗有吗有吗?没有吗?没有吗?确定没有吗?哈哈哈!对子!地主赢啦!”朝阳甩掉手上最后两张牌,拍桌大笑道:“给钱给钱!陆先生你不许赖账!翟小姐你那副耳环不错我允许你抵押!方先生快快快说好愿赌服输的!” 陆远海忿忿不平地将钱包里最后一张钞票拍在朝阳面前,生气道:“你不是教语文的吗?为什么牌也打得这么好?” 方瞋蹲在椅子上,龇牙咧嘴心疼自己的钱,“朝老师,要不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去吃饭好不好?” 朝阳洗牌,漫不经心笑道:“那翟小姐也得跟我走。” 牌桌对面的翟婷婷看向朝阳,感激不尽。 “那不行。”方瞋反对道:“陆湛澄的嘴我们不敢撬,只能从婷婷这儿下手了。” “对!”陆远海无奈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俩谈了这么多年恋爱,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陆湛澄那臭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说,伯伯一定给你出气!” “……呃,”朝阳挪开陆远海戳在自己鼻梁上的手,干笑道:“陆先生,都说我和老板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怎么说呢,您以后还是少看少儿不宜的东西比较好,国家扫黄呢,联想力太丰富了不好,真的。” 方瞋看看翟婷婷,又看看朝阳,瘪嘴道:“反正问题肯定出在你们俩身上。” 陆远海斜睨朝阳,“你这小孩,嘴不老实。” 朝阳给陆远海发牌,笑道:“全公司我最老实了。” “哼,我才不信。”陆远海捏起卡牌一看,急了,“我有黑桃2!我是地主!” 方瞋也急了,“大哥,你考虑清楚!你做不了地主的!” 趁着那俩人商量做不做地主,朝阳给翟婷婷递眼色,让她暗中联系陆湛澄来救人。 总不能真被关在这儿一整夜斗地主吧?她好不容易劝动陆远海玩牌,稍微转移了这俩家伙的注意力,为的就是给翟婷婷制造机会求救。 庆幸翟婷婷智商略微上线,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 朝阳松了口气,开始胡扯,“方先生,带我来的那位先生手上有纹身,是真的吗?还是一次性水洗的?” 方瞋头也不抬,“当然是真的。” 说话间,以青龙纹身男为首进来四个男人,他们背过身,同时脱下外套,露出强壮*的后背。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朝阳以为自己在看奇幻小说。 ……话说,有人让他们脱衣服了吗? 有人进屋送水果拼盘和甜点,还有一壶新沏好的茉莉花茶。 方瞋只抿了一口,冲手下微笑道:“不够甜哟。” 彪形大汉满心愉悦去加糖了。 朝阳好奇地尝了下,差点被甜坏舌头。 ……难道他不是黑|帮教主,而是传说中的……甜心教主? 朝阳被自己吓坏了,赶紧吃块水果压压惊。 “哎不对呀!”陆远海突然推开所有卡牌,恍若梦醒般,“我们是来审问犯人的!怎么开始玩起牌了?这种无形之中浪费了所有人时间的损招是谁想出来的?” 一桌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朝阳。 朝阳扯掉嘴里的樱桃梗,呵呵傻笑,下一秒,她飞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出口。 “抓住她!”方瞋大喊。 无数精壮的*从四面八方扑向朝阳,犹如泰山压顶,压得朝阳动弹不得,差点疼到落泪。 没见过这样抓人的! 把她当孙猴子了吗? 太他妈奇幻了! 方瞋走到近前,蹲下身,一手抬起朝阳的下巴,一手直接摘掉她的眼镜,扔到旁边。 朝阳下意识低下头,将脸埋进柔软的地毯。 方瞋已经没了刚才玩牌的小性子,冷冷说道:“朝阳,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朝阳哭笑不得,乖乖应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瞋冷笑,“你是不是喜欢陆湛澄?” 朝阳哑然。 你是不是喜欢陆湛澄? 你是不是喜欢陆湛澄? 你是不是喜欢陆湛澄? 朝阳艰难抬起头,她身上压着好几个人,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她一抬眼,就能看见方瞋傲慢挑衅的脸,不远的地方,陆远海和翟婷婷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被方瞋扔掉的眼镜孤零零躺在地板角落,那儿没有地毯,地板又硬又冷。 这副眼镜,朝阳每晚都会仔细清洗后小心放进盒子里,用最柔软的布轻轻盖上。 因为那是他送的,第一个,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礼物。 朝阳忽然觉得委屈。 方瞋侧过脑袋,“你是不打算回答吗?” “不,”朝阳蓦然开口,心若春雨,凉且哀,“我不喜欢他。”   ☆、第18章 不受欺负 第十八章不受欺负 方瞋和陆远海同时趴到地上,一左一右高高撅起屁股,面向朝阳,如临大赦。 “真的吗?”方瞋喜道:“你不喜欢陆湛澄?” 陆远海乐道:“既然你不喜欢他,他和婷婷之间就不存在障碍了!” 朝阳怒道:“你先让这些人滚开!我快喘不上气了!” 方瞋忙招呼那些壮汉从朝阳背上下来,亲手将她扶起,笑眯眯道:“朝老师,我就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 朝阳拂开他的手,冷道:“首先,陆湛澄是我老板,从职业立场来说,我必然唯他马首是瞻。很多在我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到了你们眼里,大概就成了别有居心。其次,我喜欢斯文善良心思单纯的男性,柴米油盐,喜怒哀乐,只有长久相处才能激发我的信任,从而进一步发展感情,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老板都不适合我。最后,我讨厌有钱人,尤其家世雄厚的有钱人,豪门于我是毒药,因此,老板不是我的良人。你们可以放心了。” 她一番话说得理性坦然,直白干脆,反倒让方瞋和陆远海无话可说。 “至于老板和翟小姐之间的私事,我想也不是陆先生您能左右的。”朝阳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只问方瞋道:“我可以走了吗?” 方瞋讪讪点头。 朝阳在众目睽睽下往玄关走去,门外就是直达电梯,她扶着墙壁刚要踏出去,墙壁拐角,一个倚墙而站的人慢悠悠抬起头,直勾勾与她四目相接。 朝阳瞪大眼,身体不由自主后退。 客厅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已经走出玄关的朝阳又一点一点退回来,且表情扭曲,惊慌失措尤为尴尬。 “怎么了?”方瞋好奇地上前探头,只瞥一眼,他便惊叫着要逃,“妈呀!陆湛澄来了!” “什么?”陆远海四处寻找藏身之地,“快快!快把我藏起来!” 满厅男人乱成一团。 混乱中,朝阳听到咔嚓一声响,她心头揪起,转头便看见被丢在地上的眼镜已经裂断,像具无家可归的残骸。 注意到眼镜的还有陆湛澄,他已经站在厅里,一手拽着朝阳的臂膀,一手向下,五指微伸,不知是想抓住什么。 朝阳眼皮抽搐。 陆湛澄猛然松开钳制朝阳的手,勃然大怒,“跟这件事无关的人,现在马上滚出去!” 静止。 下一秒,男人们一窝蜂往外涌,方瞋也想趁乱偷溜,却被陆湛澄提住衣领,揪了回来。 方瞋个子不高,被陆湛澄愤怒一提,双脚立即离地。 翟婷婷惊恐道:“湛澄,那是你叔叔!” 陆湛澄挑眉,“我叔叔?” 朝阳幡然醒悟,指着年纪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方瞋,气道:“你这个骗子!” 方瞋抱住陆湛澄的胳膊,急得直蹬腿,“我和陆大哥是结拜兄弟,平辈论处,陆湛澄你当然就是我侄子!” 陆湛澄腾出一只手,将方瞋的脸高高捏起,森冷道:“你和他平辈论处,那是你们的事,至于你和我……哼,想占我便宜,下辈子比我早投胎两年吧。” 朝阳惊奇,这个方瞋,居然还比陆湛澄小两岁! 到底是谁给了他那么大脸面,居然自称陆湛澄的叔叔。 “诱拐,强迫,绑架,拘禁,这些可全是刑事罪。”陆湛澄盯着方瞋可怜兮兮的桃花眼,漠然道:“你弟弟还在我学校补习,你不好好经营自己的保安公司,知法犯法,是想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把牢底坐穿吗?” 朝阳再次惊叹。 陆湛澄平日里就不苟言笑,此刻愈发严肃,丝毫不让人怀疑他威胁的真实性。 方瞋直接用腿夹住陆湛澄的胸口,嚎叫道:“陆湛澄!我是公司法人!我要是被刑事处罚,我的手下就集体失业了!到时候我让他们去你远方门口静坐示\威!咱们俩鱼死网破!” “你试试!”陆湛澄咬牙切齿,手上更加用力。 方瞋树袋熊一样挂在陆湛澄身上,硬气道:“你松手!我现在就去!” 陆湛澄被激怒,两臂左右抓住方瞋,眼神阴狠,感觉下一秒就要将他活活撕裂。 “快放开他!”陆远海跳过来抢救自己的忘年小友,“我们大动干戈,还不是为了你这臭小子!” 陆湛澄松开手,方瞋从他身上滑下来,抱住陆远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吓死我了呜呜呜!” 陆远海气道:“我都不敢和他倔!你逞什么能!” 方瞋果断躲到翟婷婷身后,探头偷看陆湛澄。 陆湛澄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方瞋身上,他看向身边的朝阳,严厉道:“你去楼下等我。” “哦。”朝阳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捡地上的眼镜,等她低头重新匆匆离开时,陆湛澄却唤住了她。 “等下。”陆湛澄面无表情道:“回来。” 朝阳不解地站在原地。 陆湛澄直接拉高她的衣袖,皱眉道:“你受伤了。” 朝阳胳膊肘的位置确实疼——被扑倒的一刹那,她反射性用手撑地,尽管有地毯,但架不住身上五指山重压。 “没事,小伤。”朝阳想要放回袖子,却被陆湛澄捏住手腕。 “朝阳,我说过,你是我这边的人。”陆湛澄盯紧朝阳,“要做我的人,必须记住一个原则。” 朝阳傻眼,“什么原则?” “任何时候都不能被人欺负的原则。”陆湛澄用手指点着朝阳额头,教育道:“需要我告诉你,欺负的定义是什么吗?恐吓、胁迫、挖苦、欺诈、轻视,任何人施加在你身上,本不该由你承受,让你身心疲惫痛苦的行为,都是欺负。” 朝阳想了想。 恐吓、胁迫、挖苦、欺诈、轻视。 这些事情,她好像刚刚都经历了一遍。 “老板……”朝阳决定告状,“如果我打不过欺负我的人呢?” 陆湛澄解开袖扣,活动了两下脖子,扯开领带,傲慢地看向方瞋,同时左脚向前迈,膝关节微曲,准备出拳,“那就告诉你的老板。” 朝阳勾起唇角,微微笑。 一整晚的坏心情,终于多雨转晴。 自打陆湛澄出现,翟婷婷便再无压力,她往边上挪,同情地看向方瞋,“友情提醒,他大学刚毕业那年就是国内业余拳击联赛的季军。” 方瞋在沙发上跳来跳去,着急道:“我知道啊!我知道的呀!所以我现在要躲到哪里才是安全的?混蛋!快把老子的手下叫回来!” 朝阳噗嗤笑出声。 听到她的笑声,陆湛澄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婷婷,宋翊马上就会来接你。朝阳,我们走吧。” “陆湛澄!”陆远海拦在陆湛澄面前,难过道:“我知道你和婷婷都是有分寸的成年人,也正是因为了解这点,我才着急害怕,我怕这事真的不可挽回了,你们俩……你们……” 朝阳看向陆湛澄。 陆湛澄嘴角紧抿,显然坚持保守秘密。 “伯伯……”翟婷婷走上前,低声道:“是我的错,是我……” 陆湛澄拉住翟婷婷的胳膊,警告道:“你要说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翟婷婷紧张却坚定,“我知道,但错在我,总不能让别人承担责任。朝阳,”她转向朝阳,笑着伸出手,“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连累你了,对不起。” 朝阳握住她的手,那手很软,掌中却有薄茧。 翟婷婷笑道:“湛澄,你先带朝阳下去,我会和陆伯伯解释清楚一切。我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 ====== 陆湛澄这次开来的车是水晶银audir8,朝阳陪他站在车边等了几分钟,果然瞧见一辆黑色amggts急匆匆驶进公寓楼下。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朝阳见过,正是那日在电梯里偶遇的宋翊。 “婷婷呢?”宋翊一见面便冲向陆湛澄。 陆湛澄指指楼上,“就在上面。” 宋翊拔腿就往楼里跑。 陆湛澄静静站了会儿,忽然转向朝阳,问道:“你喜欢斯文善良心思单纯的穷男人?” 朝阳知道他必然听到一切,也不隐瞒,爽快承认道:“嗯,日久生情。” “那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陆湛澄问道。 朝阳一怔,立即摇头,“没有。” 陆湛澄点点头,略有失望道:“这样看来,你也没谈过恋爱。” 也? 朝阳谨慎质疑道:“老板,就算分手,也不能否认你和翟小姐那几年的相敬如宾啊。” “相敬如宾?”陆湛澄嘲讽,“你倒是很会用成语。” 朝阳把这话当耳边风,坦然。 隔了会儿,陆湛澄又问:“朝阳,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 朝阳痛苦道:“老板!你不是刚确认完我的光棍史吗?我当不了你的爱情顾问。” 陆湛澄同样把朝阳的抱怨当耳旁风,径直思索道:“婷婷说我不懂女人,她说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对她和对宋翊一模一样。宋翊说我不懂爱情,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连空气都与众不同,婷婷和他相爱,吵架,赌气,我居然半点都没察觉,还傻子一样问婷婷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婷婷以为我在开玩笑,等木已成舟,我们三个人才发现,谁也不能回头了。” “这样看来,你也是咎由自取。”朝阳壮胆吐槽,“你们三个人,都有毛病。一个犯傻,一个矫情,一个别扭,最重要的是,你们都在装聋作哑。” 陆湛澄回头瞪向朝阳,“你这是蹬鼻子上脸。” 朝阳郁闷,“我是实话实说。” 陆湛澄作势要戳她的额头。 朝阳赶紧避开,“老板!臣冒死进谏!” 陆湛澄大度道:“说。” “老板,你不仅不懂女人,不懂爱情,你还不懂分寸。”朝阳仔细观察陆湛澄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这才不自然说道:“我只是你的下属,甚至不是直系下属,你和我之间,不应该站得这么近。” 陆湛澄皱眉。 朝阳不等他回应,直接后退两步,想想,又后退五步,这才满意道:“这样比较合适。” 陆湛澄不耐烦道:“别等我过去抓你,自己回来。” 朝阳摇头,“老板,我是认真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她曾经一度偏离过,现在该是修正回归的时候了。 陆湛澄站在车旁,面容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冷峻。 朝阳的双手背在身后,那里,藏着她被踩坏的眼镜。 “朝阳。”陆湛澄冷淡道:“你在欺负我吗?” 恐吓、胁迫、挖苦、欺诈、轻视。 任何人施加在你身上,本不该由你承受,让你身心疲惫痛苦的行为,都是欺负。 朝阳失笑。 “老板,再见。”朝阳挥手转身,“希望明天是个晴天。”   ☆、第19章 愿赌服输 第十九章愿赌服输 朝阳特地来了个潇洒的原地转身直行,却在不出十步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呼吸微滞,刚刚鼓起勇气回头,就被赶来的陆湛澄一把举起,随后扛到肩头。 “啊啊啊啊!老板!你干什么?”朝阳后知后觉尖叫,视线晃荡,只能瞧见陆湛澄两条大长腿笔直往回走。 “闭嘴。”陆湛澄抱紧朝阳的腿,大步流星将她扛回车边。 “老板我错了!老板!我错了!”朝阳吓得双手乱抓,一不小心抓到陆湛澄的屁股,弹性十足,触感良好,她顿时尴尬道:“……我我我……对不起……” 陆湛澄打开后车门,矮身把朝阳扔进去。 朝阳在皮座上滚了个圈,差点滚到座位底下卡住。 陆湛澄抵住车门,俯身问道:“还走吗?” 朝阳还没从天旋地转里清醒过来,惊慌地左右乱看。 陆湛澄探身进来,大掌定住朝阳的脸,与她直勾勾对视,“朝阳!” “在、在呐!”朝阳立即正襟危坐。 陆湛澄重复自己的问题,“你还走吗?” 朝阳马上摇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打死都不走!就算走也一定爬回来!” 陆湛澄满意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朝阳往后缩,避开陆湛澄的手,窘迫地整理衣服。 “上司与下属之间的距离,难道不是下属对上司的绝对服从吗?”陆湛澄并不着急离开,手撑车门悠然道:“你只要听我话就可以了。” 朝阳嘀咕道:“这是专政。” 陆湛澄伸手揉乱朝阳的头发,“放心,我是一个明主的暴君,偶尔讲讲人权,大部分时候坚持君权神授。” 朝阳哭笑不得,一点点整理自己的发型。 紧迫盯人的陆湛澄好奇道:“你不戴眼镜,看起来……” 看起来更像那个人。 这句话陆湛澄没有说完,因为他明显察觉到朝阳脸色骤僵,拨弄刘海的手极不自在。 他只要朝阳留下,至于其他秘密,他无心窥探。 两个人沉默的时候,宋翊带着翟婷婷下楼了,翟婷婷眼角泛泪,宋翊一侧脸颊红肿。 朝阳从车窗望见那俩人,惊讶道:“陆老先生动手了?” 陆湛澄皱眉,“他不会打别人的儿子。” 至于雷声大雨点小的方瞋,也不是敢下手的人。 宋翊和翟婷婷携手走到陆湛澄面前,车里的朝阳迅速猫下腰,将自己藏起来。 刚刚当着翟婷婷的面强调自己和陆湛澄关系清白,这大半夜却被堵在对方车里,旁人如何想不得而知,朝阳自己是心虚的。 宋翊和翟婷婷是来向陆湛澄道歉的,尤其翟婷婷,对自己当初的口不择言深表歉意。 陆湛澄瞥了车内一眼,坦然道:“谁都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愤怒情绪。” 宋翊的脸是自己打的,也是心中有愧。 分别的时候,陆湛澄说以后没事就不要联系了,随即坐进车内,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朝阳趴在后车窗看那两人犹然立在原地,不解道:“我以为你会原谅他们。” “我原谅了。”陆湛澄回答。 朝阳又说,“我以为你们会和好。” “既然不可能如初,和好也没意义。”陆湛澄说道:“后天就是校区赛,你准备得怎么样?” 朝阳苦笑道:“尽我所能。” 陆湛澄把朝阳送到小区楼下,朝阳正要下车,他转身朝她伸出手,“拿来。” 朝阳疑惑,“拿什么?” “眼镜。”陆湛澄说道:“我送你的。” 朝阳一路拿着破眼镜,以为陆湛澄不会过问,没想到了家门口,这家伙却开口了。 “你送我了,为什么还要拿回去?”朝阳不情愿地垂着手,不想给他。 陆湛澄反问道:“不是坏了吗?” “我可以拿去修。”朝阳还在挣扎。 “已经坏掉的东西,即使修好,也不可能变回最初的模样。”陆湛澄静默片刻,说道:“朝阳,这只是一份坏掉的礼物,送你礼物的人还在这儿,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朝阳毛骨悚然地看向陆湛澄,“……老板,注意措辞!” 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要朝阳珍惜眼前人的意思。 陆湛澄抿紧嘴唇,有些不耐烦。 朝阳识相地将眼镜搁到陆湛澄手心。 陆湛澄掂了掂,坐回身体道:“你上去吧。” 朝阳下车,心神不宁地上楼,刚要开门,对门白未晞举着电动牙刷探出头,问道:“阳阳,你今天不是早班吗?怎么现在才回来?吃晚饭了吗?没吃我给你做?” 朝阳打开房门,疲惫道:“不吃了,我想直接睡觉。” 她走回卧室,连鞋都没换,直接扑倒在床上。 白未晞悄悄跟进来,坐在床边默默帮她脱鞋袜。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门外客厅灯光静静照亮,朝阳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白未晞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蹑手蹑脚退出卧室。 没多久,客厅的灯灭了,朝阳听到白未晞关门离开的声音。 朝阳紧紧闭上眼,睡意全无。 也不知躺了多久,床上的朝阳忽然跳起身,跑到窗边往楼下看。 陆湛澄的车依然停在楼下,驾驶位车窗打开,露出一截熨帖笔直的西装袖,纤长素白的五指上还夹着根香烟,火苗燃到中途,时隐时灭。 朝阳返身往门外跑,黑暗中脚趾踢到床脚,疼得她暗暗骂了句脏话。 陆湛澄,你这个王八蛋! 朝阳拿着钥匙悄悄溜出大门,拖鞋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吧嗒作响,她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跳。 小区楼下,陆湛澄就坐在车里抽烟,见到去而复返的朝阳,他弹掉烟头,笑了。 朝阳跑到车窗前,两手扒住窗沿,着急道:“陆湛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不久之前,方瞋便是这样问她。 ——朝阳,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喜不喜欢陆湛澄? 朝阳做好万全心理准备,就要开口问出自己的问题,陆湛澄却抢先拒绝,“我不要。” 朝阳急道:“为什么?” “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陆湛澄挑眉,“还有,陆湛澄?”尾音微扬,*裸的挑衅加威胁。 朝阳摆摆手,蹿到旁边的花坛里寻寻觅觅。 陆湛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朝阳举着两株三叶草跑回窗边,边折草茎边说:“老板,咱们来比赛,愿赌服输。” 陆湛澄接过只剩茎线的三叶草,主动去勾朝阳的草,然后,他的草茎断了。 朝阳欢呼。 陆湛澄掏出钱包,把里头的钞票全都塞进朝阳手里,理所当然道:“愿赌服输。” 朝阳发现商机,又去找了几株草。 陆湛澄接连输了两局,钱包里的信用卡已经被朝阳抽走两张。 朝阳仰天大笑,浑然忘记自己跑下楼的目的。 “老板!你再输的话,把这辆车输给我吧。”朝阳趴在车窗边,笑得眉飞色舞。 陆湛澄想了想,下车亲自寻找三叶草。 五分钟后,陆湛澄举起最满意的一株草,自信满满面向朝阳,“来吧。” 朝阳一勾,输了。她翻遍全身上下,除了刚才从陆湛澄身上赢回来的财产,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 陆湛澄勾勾手指头,“过来。” 朝阳小碎步挪过去,捧着钞票和信用卡,狡黠道:“只能拿走一样哦。” “嗯。”陆湛澄将手探向朝阳领口,手指翻飞,灵活取下她制服上的公司名牌,“我拿走这个。” 那狭长名牌上端端正正刻着远方教育四个字,此外,还有朝阳的楷体大名。 朝阳哭丧道:“老板,名牌丢了,明天上班要被扣分的。” “愿赌服输。”陆湛澄递去一枝草,问道:“还来吗?” 朝阳笑着接过草。 最后一局,陆湛澄输。 “车子不能给你,换这个吧。”陆湛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放到朝阳手上,淡然道:“我的婚戒,不比车子便宜。” 朝阳惊呆,这才想起下楼的初衷,忙要退还戒指,“老板,这个我不能收,我还是问你问题吧!” “不要。”陆湛澄断然否决,径直上车,“我要回家了。” “老板!”朝阳果断扑进车窗,抓住陆湛澄的手臂,恳求道:“就一个问题!” 陆湛澄掰不开她的手指,便用手去推她的脸,“你想问的那个问题,和我的信用卡密码,只能选一个。” 朝阳顿时傻住,陷入天人交战。 陆湛澄趁机扯开她的手臂,狡猾笑道:“信用卡密码是我儿子生日。朝阳,晚安。” 说完,他的车已经如鱼滑出,驶进夜色。 “……晚安,老板。”朝阳垂头丧气,大骂自己见利忘义,再看向手上的战利品——几千现钞,两张信用卡,一枚男士婚戒。 “嘿嘿嘿……嘿嘿嘿……”朝阳穿着旧拖鞋和皱巴巴的制服,站在凉风嗖嗖的老社区楼下,笑得合不拢嘴。 百万年薪算什么。 跟在老板身边,生活处处是惊喜。   ☆、第20章 校区初赛 第二十章校区初赛 周五是校区赛,为了朝阳能以最完美姿态迎接挑战,易逢特意为她调休一日,请她在家养精蓄锐。 黎初和白未晞早早便去上班,朝阳独自留守家中,守着餐桌上的戒指怔怔发呆。 戒指是定制款,内圈刻着陆湛澄名字的花体,钻石镶圈,附有水波纹路。 朝阳想起陆湛澄说自己五行缺水,所以叫做湛澄,湛清澄澈,至深至静——所以,从他出生起,他父母便打定主意要他成为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吗? 呵呵。 “不可以!我不要!禁止!你敢!找死!”朝阳指手画脚地模仿陆湛澄,连眉头皱起的弧度都力求精确,“哼哼,信用卡密码是我儿子生日。呸,未婚青年哪里来的儿子!还不如直接挂失信用卡呢!哼!” 朝阳拿戒指当陀螺转圈,却在不知道第几圈时忽然想起陆湛澄是有儿子的。 他儿子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远方教育吗? 朝阳迅速打开电脑,查询远方教育的创建日期,然后捏着信用卡,跃跃欲试。 嘿嘿嘿嘿嘿嘿。 如果我拿这卡刷一套noesa护肤品,老板会不会直接从公司杀过来,让我提头来见? 不不不,大概会从工资里扣吧。 朝阳满屋子乱蹿,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上帝的短信却来了。 “二十分钟后有快递。” 朝阳立即回复,“什么快递?” 上帝很忙,懒得理她。 朝阳站在阳台,兴致勃勃往下望。 上帝的快递果然掐着点到,只不过朝阳没在他们身上瞧见任何物流公司logo。 “朝小姐,这些都是翟小姐让我们送来的。”一位棕发青年把十多套正装拎进客厅,既有裤装也有裙装,全是熨帖齐整的新衣服,“说是为您明天比赛做准备。” 朝阳知道翟婷婷有自己的服装品牌,却没想过她会专程送礼。 “尺寸都是对的。”另一位青年清点过数量后,彬彬有礼道:“翟小姐说感激您对她的照顾,预祝您明天马到成功。” 朝阳见过电视剧里男主角为女主角一掷千金包下整家服饰店,却从没想过有天会有一个女人为自己做这种事。 想想,也是有点小激动。 等两位“快递”离开,朝阳给上帝发短信,“老板,翟小姐送我衣服,她怎么清楚我的尺寸?” 上帝直接打来电话,开口便道:“尺寸是我报的。” 朝阳微微脸红,想不到陆湛澄居然也身怀绝技——抱一抱就能准确报出女性身材。 没想到陆湛澄紧接说道:“我按照你制服尺寸报的。” 朝阳哑然,对着空旷客厅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啪。 让你少儿不宜。 “这次比较仓促。”陆湛澄对通话对象的心路历程浑然不觉,自顾自说道:“下回比赛,就可以量身定制了。” “……呃,老板,你方便把翟小姐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朝阳说道:“我想亲口向她道谢。” “不用。”陆湛澄说道:“我已经禁止她和你联系了,如果不是她毛遂自荐,我也不会用她的衣服。” 朝阳不解,“为什么?” 陆湛澄泰然自若道:“近墨者黑,我怕你被她带坏。” “……”朝阳低头审视自己,思考自己在陆湛澄心中会不会真的只有一米二。 “你去试衣服吧,挑一件最有杀伤力的。”陆湛澄说道:“这是我的比赛,你不用和任何人客气。” ====== 到了周五赛日,早晨是集体演讲赛,下午是分科真实授课。 不客气的朝阳一早来到公司,许多多远远瞧见便抚掌大笑,“小朝阳,你这是兰陵王入阵,准备大杀四方吗?” 朝阳踩踩脚下的高跟尖头皮鞋,又扯扯套裙下摆,这才笑道:“说起来,这是我进公司后第一次穿裙子。” 要从翟婷婷送来的成排衣服里挑出最合适的并不难,难的是朝阳必须克服心理障碍让自己披上战袍。 如果说上一回主讲会议是小试牛刀,这一回,朝阳真正火力全开。 初赛里她的准备时间最短,资格最新,只有拿下这场比赛,才算真正拿住教师大赛的入场券,才能在校区组长候选里增加自己的砝码。 因此,相比往后的市赛省赛乃至全国赛,这一场校区初赛,反倒成了最重要的。 朝阳穿了套珍珠白套装,七分袖上衣做短掐腰,裙摆在膝上五公分的位置,堪称最佳社交距离,两条长腿笔直纤细,衬得整个人修长卓然,气质天成。 她照旧“收纳”了刘海,眼镜换回自己的小金边方框,略施粉黛,绝不放水。 易逢依然等在四楼电梯口,见到朝阳,他惊喜笑道:“小朝阳!太棒了!但是如果你能换个发型……”他说着便要来碰朝阳的头发,被朝阳直接拍掉手。 “这是底线。”朝阳严肃道。 易逢捂着手背点头,显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人宁愿露丑也不愿变美。 和易逢商量过后,朝阳的演讲主题定为基础教育科研的可行性分析,和赵箐的班级管理模式,张婕的德育工作相比,她的命题最理论最枯燥,同时也最符合教育机构在分食教育大饼中的前瞻性,最具煽\动\性,是最讨好教育机构从业人员的演讲方向。 这个命题带有风险性,朝阳决定赌一把。 演讲抽签,朝阳运气不错,抽到第四位,赵箐第八,张婕第十。 在赛事评分上,陆湛澄发挥了他一贯挑剔好疑的作风,宁愿浪费时间,也不允许内部评分——比赛全程录影,随后交由其他省份教师评选。 “这样就能杜绝掉老教师在自己地区的影响力。”朝阳上台前,易逢和她聊天,说起这件事, “如果是自己市区老师评分,赵箐比你有优势,她入职两年,人脉不是你能比的。” 朝阳想起另外一件事,偷偷问道:“我之前会议主讲的视频已经发往全国各校区了吧?如果是外省评分,就变成我有优势了。” 易逢嘿嘿笑,“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把张婕放在眼里,只视你为眼中钉啊。” 连校区赛都赢不了,对赵箐这种飞扬跋扈的人,无疑是种巨大打击。 第三名演讲者是英语组的新老师,刚上台的时候似乎想和身旁的老选手互暖,却被视若无睹地避开了,她当即慌张,一上台更是破绽全露,到最后简直自暴自弃。 主持人邀请第四位老师上台。 朝阳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款款走上台。 本来嗡嗡作响的会议厅顿时鸦雀无声。 几秒钟后,易逢听到周围同事的议论声。 “那是朝阳?” “天呐,我今天才发现她的脸居然那么小,身材那么好,连脚踝都那么细,简直女神!” “上回主讲之后,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我差点忘记那个在台上公然挑衅老板的人就是她!” “你们看到朝阳走路的样子了吗?那么直!她的鞋子多高?八厘米?” “你们别吵了!我要听她说话!” “对!我也要听!” 易逢单手撑住下巴,志得意满微笑。 这是一个嘈杂的时代,节奏过快,以至于人人缺乏热情,缺失耐心。想让一个人听你说话简单,想让一群人听你说话也不难,难的是把你放进陌生人群,你能迅速占据他们的注意力,并让他们听到你的声音。 接受与否还在其次,听到,是最重要的。 易逢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才,直到遇见朝阳。 朝阳不仅有夺人眼球的外貌身材,还能言善辩靠真本事吃饭。这样的人,一旦揭开她的面纱,不单能成为易逢的骄傲,还能成为整个远方教育的招牌。 朝阳啊朝阳,你现在还只是初升的太阳,是尚在蒙尘的璞玉,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将你打磨成稀世珍宝,让你成为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的灿烂骄阳。 朝阳直到下台,会议厅内依旧掌声不断。 现场反应的分数应该是拿到了,朝阳向所有同事微笑鞠躬后,回到易逢身边坐下。 “非常好。”易逢微笑,在桌下悄悄握住朝阳的手。 朝阳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嘿嘿笑道:“那就好。” 午休过后就是教学比赛,同样是真实场景录影,临时组合起来的学生已经按批在指定教室坐好。 朝阳拿着新的签号朝教室走去,走廊拐角处忽然撞来一道身影,同时,一股热流毫不留情泼在了朝阳右胸口。 “哎呀!对不起!”赵箐抓着已经洒出大半的咖啡杯,故作歉然道:“真是对不起!我着急去教室,不过说也奇怪,小朝阳你这么大个人,我居然都没看见你,呵呵。” 滚烫的咖啡泼在朝阳珍珠白的对襟外套上,一片狼藉不忍直视,更让朝阳恼火的是,自己手臂也不能幸免于难,此刻已经*辣灼疼起来。 数学组的两位参赛老师正好路过,见到此情此景,都惊呼起来。 “朝阳!烫伤了没有?快去洗手间冲凉水!”一位老师拉着朝阳就跑,另一位老师捡起朝阳散落一地的教案,急慌慌跟了过去。 朝阳回头看向赵箐。 赵箐远远冲朝阳冷笑。   ☆、第21章 王的男人 第二十一章王的男人 见朝阳还在回头,那两个数学组同事忙加快脚步,将朝阳拽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帮她冲洗手臂上的热咖啡。 “你怎么不说话?”同事之一问道:“被烫傻啦?” 朝阳倍感神奇道:“不,我只是没想到,原来电视里演的都是真的。哦对,我要放微博!” “这时候还发什么微博呀!艺术源于生活。”另一位同事哭笑不得道:“早上你在台上演讲,赵箐的脸色就不好看,没想到她连手段都这么难看。” 朝阳忽的跳起,惊道:“哎呀,我的教案!” 两位同事面面相觑,同时沉默。 那份教案尸横洗手台,满身咖啡肆虐痕迹,湿漉漉不可拯救。 手写教案作为参赛附件,赛后要一并封入档案送往外省评比,朝阳一笔一划誊写了这份教案,写废半沓稿纸才完成的终极大作,却被赵箐一杯咖啡轻轻松松全毁了。 同事同情地看向朝阳,“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 “不,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朝阳抓过教案,转身就跑。 ====== 朝阳在抽签处找到易逢,顾不上解释,直接递过去一把笔,急道:“快!快快!写两个字我看看!” “朝阳你怎么回事?衣服为什么脏了?身上还是湿的!天呐!你的教案发生什么事了?”易逢一边机关枪扫射发问,一边在临近草稿纸上写下朝阳和自己的名字——如此危急时刻竟然还不忘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上爱心。 “关键时刻你的字为什么这么丑!”朝阳只扫了一眼,百般嫌弃,“我明天就送你十本字帖!” “不是,你还没和我解释……”易逢话未说完,朝阳已经跑了,他只能对着她消失不见的背影,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帮你……” 朝阳一口气跑上六楼,王歆不在,她直接蹿进陆湛澄办公室,急道:“老板!行政区谁的字最好看?” 陆湛澄正在翻阅文件,闻声抬头,眉间随即拧起,“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楼下比赛吗?衣服怎么回事?” 朝阳双手递上自己脏污的教案,无奈道:“王助理不在,我得马上下楼比赛,你能找人帮我誊写教案吗?要字迹工整,不能涂改,不能有错别字。” 陆湛澄敲敲桌面,让朝阳自己放下来。 朝阳抬头又道:“老板,还有件事。” “说。”陆湛澄继续翻阅文件。 朝阳捏着手指尖,声若蚊呐,“老板,能借我件衣服穿吗?” 陆湛澄手中钢笔一顿,头也不抬道:“左起第二排架子。” 朝阳立即欢天喜地冲往衣帽间。 左起第二排架上单独挂着几件衬衣,朝阳取下一件黑色衬衣,往身上一换,高兴地对外嚷道:“老板!你最近瘦了吗?这衣服好合我的身!” 陆湛澄的声音平静无波,“换好赶紧下去,你的时间不够了。” 朝阳扎好衬衣下摆,道了声谢,急匆匆跑出陆湛澄办公室。 易逢正心急火燎地等在教室门口,见到朝阳,忙招呼她进去。 朝阳在教室门口匆匆整理妆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衬衣,分明就是件女装。 诶? 陆湛澄的衣帽间里为什么会有女装? “朝阳!你在发什么愣!”易逢往朝阳背后猛推,急道:“开始上课了!” 教室门哐当打开,朝阳被推进教室,三十名随机抽调在一起的初中学生齐刷刷抬头看向她,人人眼中带有探究与期待,还有一点被事先安排好的——破坏。 一堂完整的补习课是两小时,时间长,知识点集中,如何安排学习节奏,掌控学习状态,控制学习效率,成了每位补习班老师最主要的职业命题,也是比赛里最看重的基础得分点。此外,如何机智应对出状况的学生——打瞌睡、玩手机、聊天、出神等,也是老师们的加分点。 赵箐是典型的严师,知道在新学生面前恩威并施的重要性,因此一进教室,她便在两分钟的自我介绍里迅速宣布课堂纪律,并夸奖了两位积极应对的学生。她并不需要和这些学生建立亲密关系,让学生服从安排,维持高效率课堂才是她拿分的重点。 赵箐的做法也是大部分老师的安全法则。 易逢和其他几位组长守在监控后,老师们普遍认可赵箐的做法,也都在听到朝阳的开场白后,倒吸一口凉气。 朝阳居然开始点名。 学生们也觉得纳闷。 补习班里素由学管老师负责学生出勤情况,学生们大概也不习惯任课老师上来便点名的情况。 三十名学生,朝阳从第一位点到最后一位,同时要求学生报出自己的本来学校和班级,学生们一一照办,点名过程持续不到三分钟结束。 有老师询问易逢,“朝老师这样的开场,太死板也太松散,学生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分散,评委老师的第一印象不会好。而且,不会有学生喜欢点名。” 易逢却笑了,“评委老师不会在前十分钟打分,真正的分数,接下来才开始。” 朝阳班上的学生在朝阳点完名后,对这位老师的信心一度急速下跌,可不出十分钟,不仅学生,就连监控的老师们,都开始惊叹。 三十名完全陌生的学生,来自本市十六所中学的不同班级,朝阳不仅在一轮点名后精准无误地记住了每个学生的名字,还能在每个知识点后正确分析出各个学校各个班级的教学进度。 同一个知识点,她却能在三十名学生中准确划分类别,就连课堂练习,做的都是难易程度不同的习题。 大班授课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兼顾,因此才延伸出所谓个性化一对一教学服务,朝阳的教学方法,是在最大限度弥补大班授课的不足,把真正的教学服务注入其中,当所有老师都在追求整体效果时,她却化整为零,难中取胜。 “道理我都懂。”一名老师愕然道:“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才刚刚毕业,她才上班五个月!” 易逢骄傲道:“不,她已经上班六个月了。” 朝阳在班级授课上,经验仅限于大四两个月实习,和来到远方转正后的两个月教学,和赵箐张婕比起来,实在匮乏。因此朝阳在先前两星期的模拟里,不仅收集前辈们的教学经验,还通过易逢的关系,把远方在读学生的学校年级班级摸索了遍。 工程量巨大,记忆量惊人。 朝阳不是天才,她只是比别人更用心。 班级授课的最后,朝阳班上有个孩子小心翼翼举起手来,问道:“朝老师,你周末的培优课安排在几点,我如果今天报名,这周末赶得上吗?” 朝阳微笑。 她知道她能行。 班级授课结束后,休息十分钟,就是一对一单独教学。 易逢从监控室走出来,远远便冲朝阳比出大拇指。 一对一单独教学,是非常个性化的教学,向来都是朝阳的强项。朝阳从入职开始,一路都是易逢带过来的,再没有人能比易逢对她更有信心。 比赛期间,所有参赛老师都是隔离状态,直到赛后上交教案,老师们才重新见面。 已经交了教案的赵箐并不离开,而是拖着张婕等在旁边,一心想看朝阳出丑。 朝阳也确实紧张。 几个人等到最后,负责收教案的老师清点数量后,问朝阳道:“朝老师,你的教案呢?我们不能再等了。” 易逢看向朝阳,眼神询问教案去向。 朝阳无奈摇头。 赵箐嗤笑一声,低头玩手机。 朝阳犹豫着要不要给陆湛澄打电话,电梯方向,王歆已经带着崭新的教案本出现了。 “朝老师,你把教案本落在会议厅里,我给你送过来了,希望没有耽误你比赛。”王歆温文尔雅地将教案本递给负责老师,微微笑。 朝阳大喜,对着王歆连声感谢。 “那不是朝阳的教案!她的教案明明已经被我……”赵箐气急败坏,上前一步就要查看新教案。 王歆适时挡住赵箐,用他春风化雨般的声音说道:“我捡到朝老师教案的时候,发现上头有些污迹,如果赵老师指的是这件事,我会让人查清楚的。这是比赛,任何不公正不透明的小动作,都是不被允许的。毕竟咱们公司的地板,还不至于滑到令人眼瞎跌倒,对吧?” 王歆是陆湛澄的助理,是整个远方里最接近老板的人,在场的老师没有一人敢反驳他的话。 赵箐脸色铁青,不再说话。 “我已经完成我的任务。”王歆环视众人,最后瞥向朝阳,意味深长笑道:“朝老师,我看过你的教案,一撇一捺,非常认真。” 朝阳不明所以,道谢送走王歆。 赵箐冷笑:“朝阳,早上的演讲赛,王助理根本就没参加,他怎么会在会议室里捡到你的教案?你来头不小嘛,连总裁办的人都能替你睁眼说瞎话了。” 易逢严肃道:“赵箐,你管不住脚,现在是连嘴也管不住了吗?” 赵箐狠狠瞪向朝阳,拉着张婕离开。 结果这俩人一走,易逢立即围住朝阳,好奇道:“王歆帮了你是吗?你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难怪最近总看你往六楼跑,你和他什么关系?” 朝阳好笑道:“易主管,嘴!嘴!嘴!管好你的嘴!” 易逢不依不挠,“不行!必须告诉我!” 手机震动,上帝来电,朝阳赶紧捂住手机往边上躲,易逢仍旧不罢休地追上来,朝阳躲了一圈后,索性跑进女厕所。 “喂,老板。”朝阳小声喘气,“教案的事谢谢你了!” “……喘成这样。”陆湛澄冷冷道:“你在公司都会被狗追?” 朝阳嘿嘿笑。 陆湛澄冷淡道:“晚上下班后替我跑个腿。” 朝阳立即哀嚎,“为什么呀?” 陆湛澄哼道:“谢谢我啊。” “一定要用体力来偿还吗?或者改天也行。”朝阳嘀咕道:“易逢说今晚要庆功。” 陆湛澄静默几秒后,斩钉截铁道:“必须今晚!下班后在公司车库里等我!敢溜试试!” “……挂断了?”朝阳对着手机嘟嘟哝哝,“下班见!下班见!我和你什么关系总是下班见!哼!” 朝阳洗了手,走出女厕所。 易逢直挺挺挡在女厕门口,狰狞道:“小、朝、阳!” 朝阳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想着和陆湛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忍不住哼道:“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有人说你娇媚,娇媚的生命哪有这样丰满……” 她自顾自边哼边走,留下易逢一个人站在女厕门口,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忽然唱起歌了呢?   ☆、第22章 少儿频道 第二十二章少儿频道 六点钟,朝阳准时出现在公司地下停车库,易逢明目张胆跟踪在后,誓要查清朝阳和王歆的关系。 朝阳无奈道:“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易逢双臂环胸,冷哼道:“有没有意义我自己清楚。” 朝阳思考片刻,把斜挎的包推到身后,然后双臂搭上易逢肩膀,与他认真对视,“易逢,我们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易逢往后折腰,气道:“有话好好说,不要拿身高碾压我!” 朝阳想起自己穿着高跟鞋,忙放开易逢,别扭道:“易逢,我当你是朋友,除此之外,绝对没有任何念头。” 易逢拍拍肩膀,轻松道:“我知道啊。你要是对我有想法,早就和我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了,还用得着我死缠烂打吗?你这个人我还不知道,平日里耍点小聪明卖点儿乖,但也仅限于此,那些口是心非欲擒故纵的事,你也矫情不来。” 朝阳感动道:“原来我听上去也是个不错的人。” 易逢嘿嘿笑,“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朝阳从赞美声中啪嗒坠回现实,严肃道:“我在说真的!” 易逢哈哈笑,“好像我说的就是假的!” 朝阳瘪嘴,沉默。 易逢偷偷瞟了她一眼,笑道:“小朝阳,我还是那句话,男未婚女未嫁,你阻止不了我追求真爱,除非你名花有主,我保证自动退避三舍。” 朝阳叹气。 还真没有。 易逢见她神情,自信心膨胀,乐道:“所以我才要来侦查,弄清楚你和王歆到底什么关系。” 查吧查吧,反正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易逢到底没等来真相,因为不出两分钟,他就被校长大人的电话召唤走了,等他一离开,陆湛澄的r8便悄无声息滑到朝阳身边。 “上车。”陆湛澄冷淡吩咐。 朝阳迅速上车,边系安全带边问,“你把易逢支开的?” 陆湛澄默认。 “下午的教案,谢谢你。”朝阳感激道:“不知道是谁帮我辛苦抄写材料,我改天请他吃饭。”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街道两旁路灯明亮,照在陆湛澄的侧脸上,皮肤亮得像是被美颜相机收入镜头般。 朝阳看呆了,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你打粉了吗?” 陆湛澄转过头,难以置信,“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我是说我需要打粉了!哈哈哈哈哈!皮肤不太好,哈,哈哈哈!”朝阳做出补妆的手势,干笑之后万分尴尬,不由自主正襟危坐。 陆湛澄翻了个白眼,问道:“去哪里吃饭?” “吃饭?”朝阳奇道:“不是跑腿吗?” “你不是要请吃饭吗?”陆湛澄提醒道:“帮你抄写教案。” 朝阳微怔,随即惊恐醒悟,“教案是你帮我抄的?” “你不是要找字漂亮的吗?”陆湛澄理所当然道:“用我的字迹交教案,简直就是开外挂。” 朝阳这回脑子清醒,哪怕心里想的再多,也绝不多嘴问一句真的假的。 陆湛澄将车停在一家海鲜酒楼门口,让朝阳下车。 点菜的时候,陆湛澄以最快速度报完菜名,随即说道:“一模一样的菜另做一份外带。” 朝阳想起今晚的主要任务,问道:“让我跑腿就是送餐吗?送给谁?” “我爸离家出走了。”陆湛澄淡然道:“你给他送点爱吃的,哄他高兴,让他早点带着我妈的相册回家。” “……老板……你确定我去了,不是火中添油,怒上加怒?”朝阳戳戳手指,不情愿道:“以身犯险是美式英雄的专利,真不是我的强项。” “他就是不想见到我,才带着我妈离家出走。”陆湛澄靠在座位上,撩着眼皮打量朝阳,“你只是以身犯险,换成我,铁定有去无回。” 朝阳仍旧为难。 陆湛澄忽然问道:“你下午为什么找我帮忙?” 朝阳答道:“因为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真正的答案应该是“因为找不到能帮上忙的人”,话到嘴边,朝阳去掉了一个字。 “我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陆湛澄接道:“朝阳,从你在电梯里见到翟婷婷那一刻起,你已经注定和这件事,和我,脱不开关系。别问为什么是你,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你。” 菜上得快,陆湛澄和朝阳也吃得快,他们俩不约而同感到了无所适从。 饭后,朝阳叫来服务生结账,服务生直接走到陆湛澄身边。 陆湛澄头也不抬道:“她请客。” 服务生赶紧走到朝阳身边。 朝阳忙掏卡。 陆湛澄瞥上一眼,“用我的卡。” 服务生又自觉走到男士身边。 朝阳想起那两张赢来的信用卡,尴尬道:“我请客。” 陆湛澄不耐烦地瞅了朝阳一眼。 服务生也不耐烦地瞥了朝阳一眼。 朝阳赶紧抽出陆湛澄的卡,刷卡结账。 服务生请朝阳签字,朝阳脑筋一转,涎笑着递上纸笔,“老板,你的卡,你来签。” 陆湛澄斜睨朝阳,浅笑一瞬即逝,俯身签字。 朝阳兴高采烈拿过银联单,笑脸当即垮塌。 银联单上陆湛澄三个字堪称奇丑无比,世难出其右。 “走吧。”陆湛澄吃饱喝足,提了酒楼外卖朝外走。 “老老老板……”朝阳捏着银联单追在陆湛澄身后,欲哭无泪,“你不是逗我玩的吧?老板!老板……老板你别吓我!老板!” ====== 陆远海离家出走的距离一点也不远,就在本市江滨豪华酒店的江景套房里。 朝阳提着两袋外卖,胆战心惊地看向大堂沙发上悠闲而坐的陆湛澄,“老板,你真的不一起上去吗?” “不去。”陆湛澄用手机刷新闻,乐在其中。 朝阳紧张道:“陆老先生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把我扣押?” “不会。”陆湛澄答道:“方瞋那小兔崽子出差了,只要他不在我爸身边,我爸就只是暴力值稍高的y而已。” 朝阳还是不安,“那我会不会受伤?” “不会。”陆湛澄说道:“我爸这辈子只信守一条原则,别人家的孩子不能打。” “哦。”既然小兔崽子不在,独留y,朝阳想想还是可以应付。 “早去早回。”陆湛澄说道:“等你回来,我送你一份惊喜。” 一点也不期待的朝阳战战兢兢搭乘电梯,来到陆远海房门口敲门。 “谁呀?”陆远海的声音活力十足,一点听不出来离家出走的落寞。 朝阳不假思索应道:“外卖!” “外卖?”陆远海一边开门一边回头嚷嚷,“方瞋老弟,你叫外卖了吗?” 什么? 朝阳眨眨眼,在与陆远海四目相对两秒后,转身就跑。 但是她忘记自己今天穿着高跟鞋,被酒店走廊的地毯一绊,她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老板!你这个害人不浅的老妖精! 方瞋脚步轻快地走到朝阳面前,蹲下,笑嘻嘻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谁家电线杆倒了。” 呸!你才是电线杆!你全家都是电线杆! 陆远海俯身问道:“没摔伤吧?” “地毯厚着呢!”方瞋哈哈大笑,“快!拖进来!大刑伺候!” 送来的菜摔得汤汤水水惨不忍睹,陆远海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一面分盘一面嘱咐方瞋,“别吓到朝老师!” 方瞋蹲在茶几上,冲沙发上紧张到梗直脖子的朝阳嘿嘿笑道:“我是好人。” 朝阳问道:“你不是出差吗?” 方瞋答道:“我下飞机的时候刚好五点。” 朝阳掐指一算,妈呀,刚下飞机就跑来找陆远海,这绝对是真爱啊! “我只是来送餐的。”朝阳强笑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对吧!” 方瞋转头问地上的陆远海,“大哥,什么意思?” 陆远海把菜摆上桌,笑道:“就是让你别打她的歪主意!朝老师是陆湛澄那边的人!” “嘿!”方瞋从茶几上跳下来,振臂呼喝,“不行!她得是我们的人!朝阳!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安插在陆湛澄身边的内奸!” 此地不宜久留,朝阳嘴角抽搐,起身要走,“呵呵,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 方瞋跳到朝阳身前,仰着脑袋阻止她,“我给你看样东西!” 朝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方瞋冲回房间,咕噜噜推出一个方形展架。 朝阳只看一眼,惊得差点瞪掉了眼珠子。 展架上平铺着一张计划表,表格最上赫然印着“陆湛澄娶妻年计划表”几个正红大字,往下,竟然堂而皇之地写着各阶段任务和具体实施方案。 “怎么样?”方瞋喜滋滋道:“我们正好缺了个内应。” 朝阳眨眨眼,怀疑自己正在收看的是少儿卡通频道,而非先前一直坚守的都市言情节目。   ☆、第23章 不就是你 第二十三章不就是你 方瞋一心一意邀请朝阳当他们的内应,没想遭到当事人极其果断的拒绝。 “不要。”朝阳严肃道:“no!牙买呆!哈吉玛!” 方瞋怒目而视,“为什么?” 朝阳不假思索答道:“我是忠臣。” “忠臣好呀!”陆远海猛拍大腿,笑道:“既然是忠臣,那也该操心操心你们主上子嗣的事吧?后继无人,社稷难保。” 朝阳立即跪坐到陆远海身前,愁苦道:“陆先生,您就回家去吧,酒店设施再好,那也不是家里,老板可担心您了,吃不饱睡不好,每天都在烦恼您夜里睡觉有没有贪凉,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也没人照顾。” 方瞋跳出来,怒道:“我不是人?” 朝阳心说你就是一小兔崽子。 陆远海凑近朝阳,摇头晃脑道:“他想让我回家我信,他担心到吃不饱睡不好我不信。”五十几岁的陆远海狡黠微笑的时候,依稀可见陆湛澄的影子,“你这小孩说话半真半假,是个做探子的料。” 方瞋摸着下巴点头,“所以必须说服她为我们所用。” 朝阳哭笑不得道:“如果我没记错,咱们几天前还水火不容。” “那不是冰释前嫌了吗?年轻男女不能太记仇!”方瞋明艳艳地笑,眼里甜得能塞进一块草莓黑糖,“朝阳,跟着你方小爷我,保你吃香喝辣!” “免谈。”朝阳拍拍膝盖站起身,毅然决然要走,“我还没等到吃香喝辣,就被老板五马分尸了。” 方瞋再次拦在朝阳面前,笑道:“你不帮忙也行,那作为陆大哥回家的交换条件,你得向我们提供一条有用信息。” 朝阳权衡几秒后,谨慎问道:“什么信息?” 方瞋指向客厅不远处的年计划表,狡猾道:“很简单,帮我们做出可行性分析。” “什么?”朝阳不解。 陆远海将展架上下翻转,兴致勃勃问道:“朝老师,以你对陆湛澄的了解,你觉得这几位优秀的未婚女青年中,谁最有可能成为我的儿媳妇?” 朝阳对着展架上陈列而出的六张女人照片,头痛欲裂,“陆先生,我进远方才六个月!我和老板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她在十个手指上迅速罗列,发现即使加上脚趾头也数不清。 陆远海当她答应,示意方瞋开始。 方瞋指着第一张照片,开始念档案,“这位陈小姐,身高162,体重……” “太矮了。”朝阳想也不想道:“老板喜欢高的。” 方瞋指向第二张照片,“黄小姐,身高169,才貌双全,研究生在读,考博方向是古文献……” “神态老气。”朝阳否决道:“老板喜欢有趣的人。” 方瞋点点头,往下念道:“田小姐,公务员……” “老板需要共同话题。”朝阳说道。 “赵小姐!”方瞋的手刚刚划过去,朝阳已经说道:“老板喜欢漂亮的。” 方瞋气呼呼道:“那这个林小姐呢?高,漂亮,年轻,白领。” 他神情得意,显然觉得朝阳无话可说。 朝阳伸了个懒腰,淡然道:“衣着品味太差。” 方瞋指向最后一张照片,怒道:“王小姐!家世才华人品样貌百里挑一!你还有什么话说!” 朝阳噗嗤笑道:“你们是在给老板找妻子,还是在选女版陆湛澄?不觉得这女孩连眼神都像极了老板吗?” 陆远海和方瞋凑头商量了会儿,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朝阳。 朝阳警惕后退道:“既然是可行性分析,我当然选择说实话。” 陆远海走向朝阳,嘿嘿笑道:“没错,你说的都是实话。” 方瞋也步步逼近,诡谲笑道:“个高,有趣,漂亮,拥有共同话题,品味良好……呵呵,我先前怎么没发现,这样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们在说翟小姐吗?”朝阳直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翟小姐已经是过去式了。”陆远海说道。 方瞋做了个丢弃手势,“她不可能再出现。” 陆远海又说:“同样的条件下,只有一个人是完全符合的。” “没错,”方瞋看向朝阳,双目炯炯有神,“那个人就是你!” 呵呵呵呵呵呵呵。 朝阳用两根食指分别戳开陆远海和方瞋的脑门,干笑道:“我想起来我明早还有课,先回去备课了,陆先生,方先生,再见。” 方瞋还想堵住房门,被朝阳的高跟鞋“一不小心”踩到脚趾后撕心裂肺惨叫。 “抱歉,个子太高没看清。”朝阳飞快闪出门缝,偷溜下楼。 ====== 朝阳没在酒店大堂里找到陆湛澄,暗骂这老妖精不守信用,索性自己走出酒店,孤零零往大街上走。 直走到街道拐角,竟然一辆车也没拦下,朝阳踩了一整天高跟鞋,又累又困,越走越没劲。 正在等红绿灯时,陆湛澄打来电话,十分不悦,“为什么不等我?” 朝阳疲惫道:“我没找到你,以为你先走了。” “我没走。”陆湛澄说道:“你在哪?回来。” 朝阳抬头看向只剩五秒的红灯,拒绝道:“可是我要回家了。” “……你在哪?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你。”陆湛澄不知是不是听出朝阳声音里的疲惫,声调微微放低。 绿灯亮起,行人穿过马路,朝阳一个人留在原地。 陆湛澄来的很快,朝阳吃惊的是,他居然没开车。 “……老板,我以为你至少能看在陆老先生收下饭菜的面子上,开车送我回家。”朝阳愁眉苦脸道:“这里不好打车。” “车就在酒店门口。”陆湛澄微微喘气,递上一把纸扇,“送你的。” 盛秋南国的夜晚,走了一整天的朝阳正闷热难挨,接过纸扇直接折开,呼呼扇起风来。 陆湛澄嘴角微微抽搐,却只是说道:“走吧,回酒店。” 朝阳摇头,“我实在走不动了,脚疼,啧,起泡破皮了。” 陆湛澄低头审视朝阳的尖头皮鞋。 朝阳不好意思地往后退,靠到路旁一米高的绿化花坛,双臂一撑,人便坐了上去。 陆湛澄皱眉,“成何体统。” 朝阳哈哈笑,俯身脱掉高跟鞋,两条细白小腿在灰色的砖墙上荡来荡去,“老板,改天我送你一双大码高跟鞋,你可以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偷偷体会。” 她穿着上膝的套裙,往下一坐,裙子缩短,露出白晃晃的小半大腿。 陆湛澄脱掉西装外套,扔到朝阳腿上,“太热了,帮我拿着。” 朝阳立即抱起外套,弹掉上头一点草屑。 陆湛澄见状夺过外套,重新扔回朝阳腿上,不容置疑道:“就这样拿着。” 朝阳耷拉下脸,“这样很热啊……” 陆湛澄瞪她一眼,转身回酒店,走出不过五米,一回头,见朝阳高高坐在砖坛上,赤脚晃荡,纸扇轻摇,衬衫领口微敞,神情疲惫,眼神迷顿。 夜间路灯高悬,往来车辆呼啸,有路过的行人放肆打量,好奇侧目。 陆湛澄快步走回去,背向朝阳,俯身沉沉道:“上来,我背你。” “哈?”朝阳惊得落下折扇。 陆湛澄把朝阳从花坛上拽下来,西装外套往她腰上一系,长长地遮挡住臀\部后,这才扯着朝阳两只胳膊就要硬背。 朝阳晕头转向爬上陆湛澄的背,走出两步后大喊:“哎哎哎扇子!” 陆湛澄回头捡起扇子。 走出三步后朝阳又喊,“哎哎哎鞋!” 陆湛澄又回头捡起鞋子,并出声恐吓道:“朝阳,事不过三,你就是把三魂七魄全落在那儿也别指望我再回去捡。” 朝阳伸出手指发誓,“老板,我保证,三魂七魄都紧紧跟着你呢,绝不掉队。” 陆湛澄冷哼。 陆湛澄开车送朝阳回到住处,下车前,朝阳得了便宜还卖乖,暗搓搓伸手问陆湛澄道:“老板,不是说完成任务有惊喜吗?” 陆湛澄哼道:“瞎了吗?扇子。” 朝阳打开纸扇,上下左右看了一遍。 纸扇扇面上用行书繁体小字抄了几段《洛神赋》,仿的却是王羲之,龙跳天门,虎卧凤阙,风从扇来,隐嗅墨香,显然是新近刚誊。 朝阳趁陆湛澄不注意,偷偷掰开缝隙往扇骨里瞧,既没瞧见密文,也没瞧见珠宝玉石。 好吧,老板说是惊喜,它就是惊喜。 “谢谢老板。”朝阳收起扇子。 “朝阳。”陆湛澄忽然开口。 “在呢在呢。”朝阳低头认真折扇页。 陆湛澄忍无可忍,抢过扇子,摊平后指着行书最末尾的落款,嚷道:“陆!湛!澄!书!” 朝阳捂住耳朵,凑头一看,果然瞧见陆湛澄的名字。 陆湛澄举着扇子,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朝阳眨眨眼,似是醒悟过来,捂着嘴巴几乎喜极而泣,“天啊!我的教案要拿第一名了!” 陆湛澄稍感满意,丢还纸扇,“好了,你可以上去了。” “谢谢你!老板你是最棒的!再见!”朝阳如获至宝,紧紧抱着纸扇下车。 陆湛澄的r8高傲地转了个圈,驶出小区。 等r8瞧不见踪影了,朝阳才垮塌着脸吐出一口长气。 成了年的小妖精,也是怪难哄的。   ☆、第24章 青梅竹马 第二十四章青梅竹马 朝阳回到家,刚开了门进去,就被客厅里一左一右跳出来的两个“彩人”惊住。 “surprise!”白未晞手举纸炮筒,想拧却拧不开。 黎初手上的纸炮筒顺利炸开,在漫天彩带的飘扬下,他又凑过去帮白未晞拧。 第二声炮响的时候,朝阳已经坐在餐桌边吃宵夜了。 “阳阳!”白未晞跑过来,笑道:“有没有把握拿第一?” 朝阳囫囵吃面,“本来没十全把握,但是得到上帝加持后,信心百倍!” “太好了!”白未晞转身和黎初击掌,“不枉咱们俩听了几十小时的课!” 黎初戳戳朝阳的背,“可是你怎么不太高兴?” 朝阳咽下满嘴的食物,愁道:“事业得意,情场失意啊!” 白未晞和黎初双双惊道:“情场?” 黎初小心问道:“是不是你们那位易主管?” 白未晞摆手道:“不会是他!阳阳不喜欢他!” 黎初惊道:“那是谁?” 白未晞奇道:“阳阳,你怎么失意了?” 朝阳挥舞着筷子,愤懑不平道:“我既有种正在受人追求的直觉,又有种正在受人愚弄的错觉!” “你都说是错觉了!”白未晞鼓励道:“相信直觉!” “否!”朝阳抬抬眼镜,说道:“此‘错’是基于对方自己也没弄清状态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 白未晞茫然道:“什么意思?” 黎初却道:“意思就是,那个人自己也没弄清楚究竟是在追求阳阳,还是在戏弄阳阳!” “什么?”白未晞莫名其妙道:“也就是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阳阳?这是谁家小学生吗?连喜欢不喜欢都没学明白就放出来祸害女青年了?” 朝阳竖起大拇指,“说的真好!” 白未晞挨近朝阳,问道:“阳阳,那你喜欢这个人吗?” “男人心,海底针啊!”朝阳哀声长叹,扑倒在桌子上装死。 白未晞看向黎初,惊喜道:“不否认,这是喜欢了?” 黎初想起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人到底是谁? 朝阳紧闭双眼,装聋作哑。 ====== 周末总是格外忙碌,朝阳上了一天的课,下班才注意到外间不知何时下起大雨。 正愁没带伞,白未晞打来电话,“阳阳,我和黎初给你送伞,现在在你公司楼下。” “那我下去找你们。”朝阳匆匆收拾教案,拎包往下走。 大堂里,许多多百无聊赖地数着大堂顶部花样,见到朝阳,可怜兮兮道:“市教务会还没结束,我得等着。” 朝阳笑道:“回家路上小心。” 公司门外的空地上,白未晞揽着黎初手臂,远远招手道:“阳阳!” 雨势愈大,朝阳唤他们到檐下避雨。 白未晞不等朝阳说话,抢先道:“等雨小了再走,这雨太大了。” 公司同事陆陆续续离开,偶尔几个一同避雨的,最后等不及雨小,也走了。 门口只剩下她们三人。 “好啦,别看了。”朝阳取笑道:“送伞是假,看人是真。” 一直探头探脑的白未晞意犹未尽道:“同事都走光了吗?还有人吗?” 朝阳笑道:“都走光啦!白侦查员,你走不走?” “我实在太好奇了,你又不肯告诉我们。”白未晞眨眼道:“能让我们阳阳寝食难安,这人就算不是人中龙凤,肯定也得个中翘楚,我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黎初笑道:“走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三个人各撑了两把伞,正要往台阶下走,身后大厅里忽然吵吵嚷嚷走出十多号人,白未晞闻声回头,笑道:“我看见易逢了!” 走出来的人全都西装革履,朝阳认出这些人全是本市五大校区教务精干,正想拉着白未晞和黎初避开,易逢也瞧见她们,立即快步走过来,笑道:“朝阳,这么大的雨,要不然我送你们回家。” 易逢很随性,也不在乎旁边别校区老师探寻的眼光,该笑就笑,该卖殷勤就卖殷勤。 倒是朝阳和白未晞,一个尴尬,一个紧张,都在寻思如何婉拒。 一群人正挤在大门前,几辆车从车库驶了过来,其中一辆深蓝色的turbos尤为显眼。 朝阳太阳穴突突跳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绕到人群最后,弯着膝盖躲起来,并时不时透过人缝朝外张望。 要换了平时,她肯定大大方方迎接上帝降临,只是如今白未晞和黎初有备而来,她便忽然无边无际地心虚起来。 陆湛澄的车停在门口,从朝阳猫腰藏身的位置偷窥出去,只能看见车头,看不见车窗里的人。 朝阳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往里退。 “你在干什么?”身后有人低声询问。 朝阳紧张道:“老板的车呢!” “哦……”身后人若有所思,“所以你这幅蠢样,是在躲我?” 朝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原地炸起,慌不择路要跑,却被揪住后衣领提了回来。 这年头,为什么谁都能开老板的车?她再也不相信那辆车了! 他们俩的动静引起前方同事注意,所有人纷纷转过脑袋,惊讶地看向陆湛澄和朝阳。 万众瞩目之下,朝阳紧张得牙齿都酸了。 陆湛澄松开手,淡然道:“你们都挤在门口做什么?是刚才的议题还没讨论清楚吗?” 同事们呵呵呵呵呵呵笑着,有的钻进车内,有的撑伞离开,不出两分钟,原本挤挤挨挨的檐下便没了旁人。 王歆从蓝色卡宴里探出头,笑道:“老板,虽然你是鼓励员工兢业勤勉,但天时地利不和,效果大打折扣。” 陆湛澄面无表情道:“是吗?看来我批评对了。” 易逢仍旧和白未晞黎初站在一起,并无离开的意思。 陆湛澄瞥了一眼,朝阳识趣地介绍道:“他们是……” 易逢哈哈笑道:“是朝阳的哥哥姐姐。” 陆湛澄点点头。 王歆四下环视,笑道:“易主管,你也有车,不如你送朝老师的哥哥姐姐,我和老板送朝阳。这雨太大了!” 易逢对朝阳笑道:“她也可以坐我的车。” “雨声好大!耳朵都聋了。”王歆冲朝阳招手,嚷道:“朝老师,快上车。” 陆湛澄拉开后车门,直接上车。 朝阳撑伞跑到副驾驶,刚要开门,王歆却把一叠材料扔过来占座,微笑道歉,“今天开会,材料比较多。”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上,朝阳来不及多想,收伞进了车后排,和陆湛澄并排坐在一起。 为了缓解尴尬,朝阳问王歆道:“王助理,怎么是你开车?” 从服装收纳员到外卖跑腿,再到专属司机,朝阳突然好奇王歆的工资。 如果不是巨款,简直天理难容。 “我的车送修了。”王歆笑道:“老板说要送我。” 陆湛澄从上车起便沉默不语,朝阳隔着二人身的距离,正襟危坐。 易逢的车从后头追上来,又超车开到前头领路。 陆湛澄忽然开口,“朝阳,为什么你哥哥姐姐共撑一把伞,你却一个人?” 朝阳愕然。 陆湛澄不等她回答,又说道:“为什么你哥哥姐姐手牵手,你却一个人?” 朝阳彻底无语。 “谁家哥哥姐姐感情好到如胶似漆,剩下妹妹形单影只。”陆湛澄转过头,目不斜视地盯着朝阳。 朝阳举手投降,“他们不是我哥哥姐姐,他们是恋人,是我发小。” “我就知道。”陆湛澄从鼻孔里哼气道:“易逢智商太低,我要重新考虑他的主管位置。” 朝阳无奈道:“老板,我知道你又在吓唬人了。” 陆湛澄盯着窗外雨景,沉默,半晌后蓦然扭头,目光如炬,“斯文、善良、单纯、柴米油盐,喜怒哀乐,长久相处,日久生情,而且,穷。” 朝阳越听越惊,已经预料到陆湛澄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说的这些,全是她当日告诉方瞋的话。 她的理想型。 “你这位发小,”陆湛澄眼中带火,口上含冰,“该不会就是你的初恋对象。” 前排的王歆悄悄挑起眉毛。 寒意从朝阳尾椎的第一处毛孔直线上蹿,到达头顶后爆炸成酥麻的电流。 没有人说话。 王歆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朝老师,前头左拐吗?” “哦,对!”朝阳回神,笑道:“老板,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对我而言是比家人更亲近更重要的存在,希望你不要误会。” “哦。”陆湛澄弹弹袖子,冷淡道:“和我无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误会。”   ☆、第25章 飞天横醋 第二十五章飞天横醋 朝阳觉得冤枉。 朝阳觉得非常冤枉。 她不就是介绍了两位发小,有个人自以为是的产生了误会,为什么非要把这股无名火撒到她头上呢? 而且,他究竟有什么立场误会生气? 车子跟在易逢后头驶进小区,在高冷沉默这件事上,陆湛澄和朝阳难得保持惊人一致。 白未晞和黎初站在楼道口翘首以待,朝阳迅速下车,和他们俩站在一起,面上有些悻悻。 “怎么啦?”黎初侧耳悄声询问,“被你老板教训了?” 朝阳小声答道:“没。” 陆湛澄从车里探出头,恰好瞧见他们俩歪着脑袋耳语嘀咕的模样。 “老板,”王歆提醒道:“朝老师的伞落在车里了。” “扣押起来。”陆湛澄已经坐正身体,翘着腿哼道:“走吧。” 王歆冲车外几人挥手道别,带着满脸神圣不可侵犯的陆湛澄,离开小区。 “你们俩先上去吧,我和朝阳说两句话。”一等深蓝色卡宴不见,易逢立即拉住朝阳手臂,对白未晞和黎初笑道:“你们刚才也淋湿了,快去换衣服吧。” 白未晞无奈上楼,一步三回头。 朝阳见易逢神色不善,紧张道:“我大概猜到你要说什么,易逢,我警告你,不要无中生有。” 易逢咬牙切齿道:“你都上了王歆的车,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那是陆湛澄的车好吗? 朝阳一个头两个大,长声哀嚎之后蹲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楼前大雨。 易逢推推她的肩膀,“哎!哎哎哎!” 朝阳不理他。 “你自己的绯闻对象,你还有理了?”易逢蹲到朝阳身边,郁闷。 朝阳嘟哝道:“我哪里来的那么多对象,绯闻对象,暧昧对象,初恋对象。” 易逢没听清她的话,自顾自说道:“公司里,赵箐逢人便散布你和王歆的关系,下周三,校区赛的结果就会公布,如果你赢了她,多脏的水她都能往你身上泼。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至少先告诉我,你和王歆到底是什么交情。” 摆摆手,朝阳失意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易逢显然不信,“他工作繁忙,危急关头替你重抄教案,下雨天开车送你回家,对你亲近非比寻常,你又时常出入六楼总裁办,如果不是重视你,他能在六楼给你准备衣服?你说他不是对你有意思,他不是喜欢你,我能信吗?” 朝阳静默良久,之后嘎嘎转过脑袋,目光里半是精神半是迷惘,“做了这些事,就一定是喜欢吗?” 易逢生气道:“不喜欢还做这些事?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有病?” “所以……”朝阳的神情愈发奇怪道:“你也觉得他是喜欢我?” “要不然呢?”易逢嗤之以鼻。 朝阳猛地站起身,“易逢,你先回去,有件事,我必须处理干净。” “什么?”易逢惊喜道:“你要把谣言扼杀在摇篮里吗?” 朝阳毅然决然点头。 易逢哈哈笑道:“小朝阳!我支持你!” “好。”朝阳转向他,直截了当道:“你可以回家了。” 易逢转喜为惑,“为什么?我要见证历史!” 朝阳冒雨将易逢推进车内,甩好车门后果决道:“再见!路上小心!” 易逢无法,只能依依不舍回家。 朝阳站在楼道口给陆湛澄打电话,冷风卷着夜雨吹在她身上,丝丝缕缕,带着凉薄的冷。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一听到陆湛澄懒洋洋的应答声,本来鼓足十万分勇气的朝阳,顿时慌张道:“我的伞!落在你车里了!” “就为了一把伞?”陆湛澄颇为冷淡。 朝阳胡诌道:“我只有一把伞,我很重视它。” “既然如此,这个月的感恩节礼物,就发雨伞吧。”陆湛澄说道。 朝阳抗议道:“我进公司时,儿童节发的礼物,不就是伞吗?” “可是,”陆湛澄凉飕飕回应道:“有人依然只有一把伞啊。” “……”朝阳知道自己中套了。 “还不说话吗?”陆湛澄说道:“那我就当你默许圣诞节礼物也一并发雨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朝阳干笑道:“老板你真会开玩笑!伞发太多,多不吉利啊!咱们是教育公司,要顶破脑袋高中才是好兆头嘛!呵呵,呵呵。” 陆湛澄想了想,“也有道理。” 朝阳总算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打这个电话的初衷是什么,朝阳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 老板心情不好,朝阳识时务道:“那我不打扰你了,老板再见。” “等等。”陆湛澄阻止道:“我有话问你。” “什么话?”朝阳已经在楼道口来回转了十圈,小区门口忽然驶进一辆车,印着雨帘,朝阳清清楚楚看见那是去而复返的深蓝色卡宴。 这是什么情况? 朝阳傻眼,拿着手机直愣愣看着老板的车重新停在楼下。 车窗降下,陆湛澄从驾驶座里递出一把雨伞,耳朵上的无线耳麦还没取下来,因此,朝阳根本分不清他的声音究竟是透过手机信号传来,还是穿过雨幕,带着初秋的湿凉微意而来。 “你的伞,过来拿。”陆湛澄让朝阳来拿伞,却并没有递给她,而是手臂向上,砰地一声弹开自动伞柄,将雨伞撑在了车窗前。 朝阳几步跑进伞下,就要接过伞柄。 陆湛澄却牢牢捏着伞柄,不为所动。 大雨从四面八方冲刷而来,将朝阳隔绝在了一方小小天地间。 她的眼前,只有陆湛澄。 她的世界,只有陆湛澄。 朝阳忽然觉得害羞。 不要问为什么。 少女千变万化的心思,本尊自己也摸不清楚。 “这样不错。”陆湛澄盯着朝阳,冷冷问道:“你和你那个青梅竹马,是住在一起吗?” 朝阳立即摇头,“对门而已。” “对门?”陆湛澄提高音调,“而已?” 朝阳想了想,严肃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门不相识。” 陆湛澄面色稍稍有所缓和,便又冷峻起来,“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天地良心!”朝阳伸出两根手指发誓道:“小时候年幼无知有眼无珠的时候,我可能确实想过将来要嫁给他,但这纯属童真童趣童言无忌,和长大成人后的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湛澄挑起眉毛,显然警报尚未解除。 朝阳只能使出杀手锏。 “其实吧,”朝阳瞪圆眼睛,认真说道:“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谁?”陆湛澄问道。 朝阳笑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怀疑这个人也喜欢我,其实我们俩是两情相悦来着,完全可以达到你侬我侬的和谐境界。” 陆湛澄眉间的深壑阴沉骇人,“你怎么知道他也喜欢你?” “大家都这么说呀。”朝阳莞尔微笑。 陆湛澄嘲讽道:“你不要自作多情。” 朝阳哼哼笑,“谢谢老板你专程回来送伞,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休息了,晚安。” “回来!”陆湛澄在朝阳转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过大,竟拽得朝阳探进车窗。 朝阳吓了一跳。 陆湛澄瞪着朝阳,“不说清楚不许走。” “你这是限制人身自由!”朝阳气道。 “劳动合同还签着,你就是我的人!”陆湛澄威胁道。 “那是劳动合同,又不是卖身条约!”朝阳用力往后退,半个身体都被大雨淋湿。 她越挣扎,陆湛澄只能越用力,抗拒到后来,陆湛澄不敢再加力,只能愤恨吼道:“朝阳!” 朝阳吓了一跳,乖乖不动。 陆湛澄气急败坏,“你就不能乖乖留在我身边吗?” 朝阳愣住。 “留在我身边,说说话,跑跑腿,闹闹脾气,撒撒小谎,不要让我觉得亲情是负担,不要让我觉得友情是虚假,更不要让我觉得爱情是可遇不可求。”陆湛澄一口气说道:“作为交换,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 朝阳怔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想起另外一件事,“所以,老板你当年会追求翟小姐……其实是因为陆老先生的缘故?” 以陆老先生对儿子的控制欲,以及对亡妻遗愿的执着度,再结合他的行事作风,当年八成是老先生自己看中了翟婷婷,接着怂恿儿子追求,儿子又没看出来好友宋翊和翟婷婷之间的情愫暗涌,便稀里糊涂造下糊涂账。 朝阳先前只以为陆湛澄是情商缺乏,如今看来,这家伙根本就是情商为负啊! “唉……”朝阳情不自禁怜悯叹息。 陆湛澄恼怒,“你叹什么气!” 朝阳看向他,同情道:“老板……人无完人,脑子有一点缺陷,或许也是好事。”   ☆、第26章 你喜欢我 第二十六章你喜欢我 陆湛澄尽管没明白自己脑子究竟有什么毛病,但一听朝阳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被损了。“朝阳,你可真是旭日东升一片红,给你点阳光你就一发不可收拾。你骂谁脑子有病?” 朝阳忙抵赖,“我没骂人!” “还不承认!”陆湛澄解了安全带就要推门下车,“把话说清楚!” 朝阳吓了一跳,不管不顾压住车门,坚决不让陆湛澄下车。 陆湛澄目瞪口呆,没想到朝阳如此大逆不道,更坚定了下车的决心。 两个人一里一外互相拉扯车门,陆湛澄一时没握稳伞柄,大风将伞刮进草坪,豆大的雨点霎时砸在朝阳头上,劈头盖脸将她打得湿透。 “朝阳!”陆湛澄再不客气,用力推开车门,钻出车子,扯着朝阳的手就往楼道里躲。 朝阳浑身上下都在淌水,*像头落魄的大狗。 陆湛澄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西装淋了雨,湿沉沉像块黑色岩石。 他们俩在狭窄的楼梯口面面相觑,安静下来,谁也闹不明白,好端端回来送把伞,怎么就变成这么“两败俱伤”的模样。 朝阳率先以一个喷嚏打破沉默。 陆湛澄郁闷道:“你得回去换件衣服。” 朝阳捂住鼻子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 陆湛澄也跟在后头上楼。 朝阳回头惊愕道:“你干什么?” 陆湛澄理所当然道:“我也湿了,当然去你家处理一下。” 朝阳为难地堵住楼道,“这样不太好吧?” “让开。”陆湛澄生气道。 朝阳抵死不从。 这要是被白未晞和黎初看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湛澄左右走了两级,见朝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冷哼之后,直冲朝阳而去。 朝阳以为他是要揪住自己往旁边推,却没想到,陆湛澄临到近前居然俯身弯腰抱腿上抬,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接将朝阳扛到了肩膀上。 朝阳想叫又怕惊动邻居,只能扑腾两条腿,示意陆湛澄把自己放下来。 她又不是麻袋,凭什么说扛就扛,连个预兆都没有? 陆湛澄被朝阳蹬了几下肚子,索性单手扯落领带,几圈绑住她的脚踝,低声威胁道:“再乱动,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朝阳小声骂道:“草菅人命!” 陆湛澄懒得理她。 朝阳生怕惊动别人,在自家门前匆匆叫停,掏了钥匙让陆湛澄开门进去。 陆湛澄进屋后把朝阳扔进沙发,便直接脱下湿重的外套。 朝阳从沙发上跳起来,解开领带,蹑手蹑脚锁住房门,这才长吁短叹道:“我这里没有衣服给你换。” “毛巾。”陆湛澄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拨弄湿发。 朝阳找了条干净毛巾递给他,自己进卧室换成一套休闲运动服,再出来,陆湛澄已经站在客厅照片墙前,面无表情地一一审视。 “三人行,总有成为被冷落和尴尬的一方。”陆湛澄问道:“你不累吗?” 朝阳想起他和翟婷婷宋翊,也是这般从小到大的情分,却落得如今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我和黎初是最先认识的,那时候我叫朝阳,他叫黎初,黎明初升,朝起之阳,同学们开玩笑说我和他是天生一对,那时候年纪小,便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直到后来我遇见白未晞。” “白未晞的妈妈喜欢《蒹葭》,便用里头的诗句给她起名字。”朝阳继续说道:“白露未晞,那可不就是朝阳初起的时候吗?我喜欢她的名字,便兴致勃勃将她介绍给黎初,并且和他说,只有我们俩在,她这颗小白露才永远不会蒸发消失。” “可你是太阳。”陆湛澄反驳道。 朝阳笑道:“所以最后,她和黎初在一起了啊。我可不像你,傻到什么都看不清,从他们俩互生好感开始,我就知道他们俩这辈子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不分彼此,不分伯仲。” “她只是一粒露珠,我却有六点水。”陆湛澄没头没尾说道。 朝阳没听清,“什么?” 陆湛澄懒得解释,摸摸头发,转身要走。 门外却在此时传来黎初的声音,“阳阳!我看见灯了,你回来了吗?” 朝阳心头咯噔跳起,毫不犹豫拉过陆湛澄,将他推进卧室。 卧室里漆黑一片,陆湛澄转身质问朝阳,“不是说童真童趣吗?这么晚他来找你干什么?” 朝阳无暇辩解,只顾把陆湛澄往衣柜里塞,可衣柜太小,人高马大的陆湛澄连续两次被撞到脑壳后,抵死不从,“我们俩身正不怕影斜,我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藏起来!” 朝阳哭笑不得,“我们俩哪门子的身正不怕影斜?你见过谁家老板深夜出现在单身女员工家里的?还是在所有人离开后去而复返?偷偷摸摸简直不成体统!” “有啊!”陆湛澄理直气壮道:“潜规则。” 朝阳气道:“我这么有原则的人!” “你有原则?”陆湛澄嘲笑道:“你的原则就是无节操赢走我的信用卡和婚戒吗?” 朝阳竟无言以对。 门外传来钥匙插锁的噹哴声。 陆湛澄不可思议道:“他居然还有你的钥匙?他居然还可以深夜自由出入我公司单身女员工家里?” “祖宗!”朝阳语无伦次道:“床底下!床底下可以藏!” “你疯了吗?让我藏你床底下?”陆湛澄目不转睛瞪着朝阳,把她当成跳脚的疯子。 朝阳竭力压制燥火,前所未有地严肃道:“你到底藏不藏?” 陆湛澄沉默几秒,扭头乖乖往衣柜里钻。 朝阳匆匆关好柜门,快步跑出卧室。 客厅里,黎初已经进来了,“我喊你你没应,我就自己进来了。” 朝阳指指自己湿漉漉的脑袋,笑道:“我在洗澡,没听见。” “那你赶紧把头发吹干,然后过来吃宵夜,晞晞煮了酒酿丸子。”黎初转身要走,却瞥见客厅里散落的西装外套和领带。 朝阳紧张地碾了碾脚底板。 幸好黎初什么都没问,安安静静地回家了。 差点窒息的朝阳带着外套和领带跑回卧室,紧张地拉开衣柜门。 陆湛澄像个提线木偶缩在柜子里,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朝!阳!” 朝阳合掌告饶道:“得罪得罪!来,您快请出来,小的扶您!” 陆湛澄刚刚伸出一条腿,客厅里又传来白未晞快活的叫喊声,“阳阳!你在哪里?” 朝阳砰地甩上衣柜门。 “嗷!”陆湛澄低声吼道:“你夹到我的脚了!” 白未晞已经来到卧室门外,朝阳急吼道:“我在穿内衣!你等等!” 门外白未晞顿住,陆湛澄趁机收回脚。 朝阳紧张到声音都哑了,“进来吧!” 白未晞蹦蹦跳跳跑进门内,疑惑道:“怎么不开灯?” 朝阳干笑道:“省电。” 白未晞絮絮叨叨道:“我把宵夜给你端过来了,放在客厅,你快去吃,吃完和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我今天有看见他吗?你说他自己也不清楚喜不喜欢你,那至少也是对你比较在意的吧?我看来看去,只有和你一辆车的那两个比较特别,是他们之中的谁?” 朝阳一想到衣柜里的陆湛澄,汗流浃背。 白未晞还要说话,朝阳已经挽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出卧室,同时关上房门,“哈哈哈,我们先吃东西!我明早八点还要上课,得早点睡觉。” “那你只要告诉我是谁,其他的,我们改天再聊。”白未晞兴奋道。 朝阳头疼道:“晞晞咱们小声点,楼下的爷爷这会儿早睡了。” “哦。”白未晞压低声,用只有朝阳听得见的音量,小心翼翼道:“所以,是你那个老板,对不对?” 覆水难收,朝阳认命点头。 白未晞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抱着朝阳胳膊往她脸上亲了一口,“你慢慢吃,吃完了早点睡觉!哦,头发一定要吹干!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姐夫!哈哈哈!” 朝阳还想拦住白未晞,见她那么高兴,便也随她了。 白未晞一出去,朝阳立即反锁大门,匆匆跑回卧室。 衣柜大开,陆湛澄长手长脚地坐在一堆衣服上,一双幽静似深潭的眼在黑暗里定定地盯着朝阳。 朝阳艰涩开口,“你可以出来了。” 陆湛澄却没有动。 朝阳脑中警铃大作。 陆湛澄果然开口道:“朝阳,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我?” 朝阳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下一秒,陆湛澄又问道:“你认为同样喜欢你的那个人,也是我?” 一团火烧到朝阳脸上,烧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也没再开口,黑暗的卧室里,陆湛澄和朝阳,朝阳和陆湛澄。 床头的闹钟滴滴滴转动。 朝阳发梢的雨珠哒哒哒坠落。 静悄悄的卧室里,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咚咚咚地跳动着。 那是朝阳的心跳,也是陆湛澄的心跳。 “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陆湛澄沉声道:“告诉我,这一次,不再是我弄错一切了吧?”   ☆、第27章 恋爱错觉 第二十七章恋爱错觉 陆湛澄用十分不确定的口气,沉甸甸地问朝阳,“这一次,不再是我弄错一切了吧?” 朝阳怔愣许久,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要不然,她怎么会从中听出一点别的意思? 这不是她预料之中的结果啊。 “……呃……”朝阳犹豫不决,最后难以确定地伸长脑袋,小心道:“弄错?什么意思?” “别管什么意思,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陆湛澄问道:“你喜欢我,没有错吧?” 事已至此,与其说谎反驳不如爽快承认。 “是,我喜欢你。”朝阳点头。 陆湛澄没有马上接话,似乎正在咀嚼这句话。 朝阳不等他消化完毕,直接说道:“我确实认为你喜欢我,再不济也是有好感的。”她终于想起自己今晚给陆湛澄打电话的初衷,破罐子破摔道:“你也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湛澄盯着朝阳,没有回答。 朝阳等了几秒钟,一颗心不停往下沉,最后,她决定手动刹车,俯身去捡地上的衣服,自嘲道:“好吧,当我没问。” “朝阳,”陆湛澄开口道:“我喜欢你。” 朝阳的手顿住,随后,她直起身子,脸上是过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喜悦与委屈,“你这家伙,给糖前非要打一棍子吗?” 陆湛澄弱弱地哼了一声。 互相承认了心意后,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便都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直到双双尴尬到不能自已。 “所以……”最后,朝阳清清喉咙,打破沉默,“所以,你一直让我留在你身边,是因为喜欢我,而不是……不是因为需要我成为翟小姐和宋先生的替代品。” “一开始是,但不是你所谓的替代品。”陆湛澄摊了摊手,试图解释,“那阵子,我只是需要有人能站在我这边。你能想象,黎初和白未晞因为一些缘故,从此与你形同陌路,而这之间,也是你咎由自取,你连祈求他们留下的资格都没有。” 朝阳暗想你表现出来的强势可与“祈求”沾不上边,但转念想想,或许正是因为陆湛澄性格里的执拗与不可挽回,才更让他陷入孤独的绝境,无法自救,甚至连呼救都不被允许。 “一开始只是需要‘相关人士’陪着你,那后来呢?”朝阳问道:“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我?”陆湛澄不满道:“既然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三番两次要从我身边离开?” “我没有安全感,不想成为一个笑话。”朝阳以牙还牙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陆湛澄无言以对。 双双沉默片刻后,朝阳噗嗤一笑。 陆湛澄问她,“你笑什么?” 朝阳笑道:“我笑你是傻瓜,我是笨蛋。” 陆湛澄反驳道:“我不是傻瓜,你确实是笨蛋。面对混乱,你能想到的应对方法就是逃离,我和你不一样,不管如何,我至少将你牢牢固定在身边。是我给了我们俩机会,你应该感谢我。” 朝阳忍俊不禁,“好好好,谢谢你!你不仅是伟大的上帝,你还是尽忠职守的丘比特。请问,你还要在衣柜里呆多久?” 陆湛澄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忙从衣柜里站出来,不悦地整了整衬衫领子。 朝阳拎起湿漉漉的外套,“客厅里有酒酿丸子,吃了再走吧。” 酒酿丸子尚温热,朝阳分成两碗,和陆湛澄一左一右坐在餐桌边吃宵夜。 陆湛澄吃几口便觉得腻,推到旁边不愿吃了。 “浪费粮食。”朝阳小声嘀咕。 陆湛澄把自己的碗推到朝阳面前,“那你吃。” 朝阳立即护住自己的碗,“不受嗟来之食!” 陆湛澄侧过身子,以手撑额,一眨不眨地盯着朝阳。 朝阳被看得不自在,纳闷道:“看什么?” 陆湛澄想了想,问道:“所以,咱们俩现在是情侣关系吗?” “情侣”两个字像原子弹引爆在朝阳内心,轰得她半天才回过神,“……可是我还没当着全公司的面给你过肩摔,你爸爸还没给我一张百万支票让我离开他儿子,我们还没经历猜疑、误会和离间……就这么变成情侣了?太不可思议了!” 陆湛澄觉得朝阳的脑子才是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存在,“有病吃药,没病好好讲话。” “哦。”朝阳低头吃丸子,津津有味。 陆湛澄的手臂悄悄搭在朝阳椅背上,手指微动,满脸紧张。 朝阳边吃边唠叨,“谈恋爱是门学问,恋爱心理学里说过,随着深入接触,彼此真实模样会越来越完整地暴露,生活习惯需要磨合,相处模式需要调整,在这个过程中,要打开心胸,拥有包容对方和所有挑战的容量。未来生活充满各种不可知的问题,做好准备,先学会包容……” “包容?”陆湛澄放在椅背上的手轻轻握住朝阳的肩膀,低声道:“像这样?” 朝阳先是一怔,随即面红心跳。 陆湛澄手上微微用力,朝阳侧身靠进他肩头。 朝阳忍不住偷笑。 陆湛澄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朝阳笑道:“我觉得包容是要最大程度的。” 陆湛澄问道:“比如?” 朝阳转过身,张开双臂紧紧拥抱陆湛澄,“比如这样。” 陆湛澄将下巴搁在朝阳头上,笑道:“这是糖吗?” 朝阳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 两个人心满意足地拥抱片刻,却又忽然彼此推开对方,十分嫌弃。 陆湛澄搓着下巴,“你的头发把我脸弄湿了!” “你的衣服把我睡衣弄湿了!”朝阳提起领口。 陆湛澄问道:“还吃吗?” 朝阳摇头,“饱了。” “那我走了。”陆湛澄站起身。 朝阳点头,“我送你下去。” 为了不被对门黎白情侣发现行踪,朝阳和陆湛澄蹑手蹑脚溜出家门,摸黑下楼,鬼鬼祟祟,脚步轻如耗子。 雨渐渐小了,陆湛澄钻进车里前,站在楼道口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以为,这一切又都只是错觉,所以只能固执地强行绑住你。” 朝阳笑道:“我明白。” 陆湛澄点点头,上车离开。 等陆湛澄离开许久,朝阳依旧站在楼道口,她伸手接住檐下滚落的雨水,满手湿凉惬意,叮叮咚咚目不暇接,她玩了会儿雨,傻笑着转身要回楼,却看见台阶外的水沟里,一只小青蛙扑通扑通挣扎着往沟外跳。 越是跳不出便越要跳,这倔强,也不知道像谁。 朝阳盯着那只青蛙看了半天,见它实在跳不出水沟,便俯身将它拎了出来。 ====== 朝阳第二天早上有课,早早便去了公司。 上课上课上课上课,上完全部课程,朝阳已经累瘫在办公桌上,喉咙肿痛的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因为课程紧凑,朝阳几乎没时间联系陆湛澄,陆湛澄也识趣,知道不能在她最忙碌的时候打扰她。 晚上没有课的同事六点便下班离开,朝阳看了眼手表,九点半,她也该打卡下班了。 路过易逢办公室的时候,朝阳探头朝里望了一眼,这一眼却被易逢抓到,他马上拎包冲出来,笑道:“你下课了?我送你回家!” 朝阳摆手,想拒绝,声音却哑了。 易逢搭上朝阳肩膀,推着她往前走,“走吧,顺路给你买点嗓子药。” 朝阳抱住门框,坚决不从。 易逢也不客气,直接掰开她的手。 朝阳急了,大吼,“我有……了!咳咳咳!”她嗓子沙哑,突然拔高音量,咽喉一卡,中间的字便被吞掉了。 一句“我有主了”莫名其妙成了“我有了”。 易逢傻眼。 朝阳也愣了。 最重要的是,陆湛澄和王歆不知何时来到四楼,这会儿就站在走廊前头,瞠目结舌地看向这边。   ☆、第28章 警报解除 第二十八章警报解除 “朝朝朝阳!”易逢恐惧地连朝阳的手都抓不住了,“你……你有了?几个月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天呐!你这是未婚先孕吗?你确定你要生下来吗?你才二十一岁!” 朝阳哭笑不得,想要解释,一开口却只能干咳,“我……咳咳咳!你……咳咳咳!” 易逢悲痛欲绝,“朝阳!我看错你了!” 朝阳一脚踹向易逢的膝盖,被他自导自演的戏码气到嗓子更疼。 陆湛澄和王歆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易逢见到王歆明显脸色不善,但碍于他的身份和陆湛澄的在场,他也只能悻悻作罢。 朝阳看见陆湛澄,指指自己喉咙,摇了摇头。 陆湛澄转头问王歆道:“这个季度的咽炎片和凉茶都发好了吗?” 王歆应道:“九月份就已经发好了。” “看来是不够用。”陆湛澄吩咐道:“员工福利一定要跟上,老师就是我们最大的资本,不能让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旁的老板说这话或许只是做做面上功夫,但陆湛澄开口,朝阳便有信心。 像他这样孤傲清高的人,也愿意和底下一线员工保持良好关系,为的就是这些人心。 远方的福利待遇在业内素来有名,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来应聘,过五关斩六将不在话下,只不过高收入高待遇的背后也是对职业能力和素养的高要求,两年一届的教师大赛既是诱惑也是警钟。 另一间办公室里三三两两走出几位老师,见到陆湛澄,纷纷打招呼。 陆湛澄一一点头回应。 老师们见到王歆,又见到朝阳,眉眼间先是有疑色,接着若有所思。 朝阳头疼。 易逢冷笑。 等老师们离开,陆湛澄问王歆,“他们看你干什么?” 王歆无辜道:“躺着中枪而已。” 朝阳上下打量陆湛澄的身躯,暗暗咋舌。 可真是把人型巨枪。 易逢一心闯荡事业,便绝不会放过任何可套近老板的机会,朝阳是他得力干将,他毫不迟疑地拽上朝阳,诚挚邀请陆湛澄和王歆一道吃晚饭。 陆湛澄瞥了眼易逢握在朝阳胳膊上的手,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王歆左右看看,呵呵笑着也答应了。 ====== 易逢坚持请客,去的是上回朝阳没请成的君悦华,陆湛澄这回丝毫不体恤下属,趁着易逢前头引路的时候暗中吩咐王歆,“多点菜,点贵的。” 朝阳听见了,直替易逢的钱包叫屈。 餐厅经理领了四个人进到一间包厢,便守在旁边亲自介绍菜色。 王歆尽忠职守,从不考虑价格,专挑经理口中的招牌菜和推荐菜,最后甚至要了瓶古堡红酒。 朝阳粗略一算,这顿晚餐已经上万了。 易逢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保持住基本笑容,一副所有前期投资都是为了后期产出的慷慨模样。 等经理退出包厢后,陆湛澄边给自己倒水边问王歆,“校区赛的结果出来了吗?” 王歆笑道:“已经出来了,只不过要等下周三公布。” 陆湛澄瞥了朝阳一眼,“你不好奇吗?” 朝阳抓心挠肝地好奇着,可瞧陆湛澄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越好奇,对方越不会讲,索性笑道:“只要结果是公平公正的,我就没什么好奇的。” 易逢和朝阳坐在近处,便悄悄在桌子底下给她竖起大拇指,夸她不失分度。 朝阳哭笑不得,并思索着怎么把这事和易逢说清楚。 易逢尽管误会王歆,但大局观比谁都清楚,三言两语谈笑风生,不在话下。 服务员上菜,经理亲自布菜醒酒,招待周至了,这才离开。 朝阳饥肠辘辘,在座皆是熟人,正是大快朵颐的好时机。 易逢却没怎么吃,他等着陆湛澄心情最好的时候,把自己的造星计划说了出来。 这个计划易逢许久之前便和朝阳提过——远方一向注重教师实力,不惜花大成本培育自己系统里的老师,对许多补习班以重点初高中名师为噱头的做法深感不齿,但广告效用素来是经商捷径。 远方这些年的打拼在市场上确实积累了信誉,否则教师大赛的影响力也不会远触学校系统。 “如果我们能打造出自己的明星教师,既能用教学成绩说服家长,又能用自身魅力吸引学生,一炮而红,触及多方广告领域。最重要的是,用我们自己的老师,让我们和其他机构的脸谱式宣传区别开来,独辟蹊径,或许收益更显著。”易逢说起自己的计划,头头是道,兴奋异常。 朝阳一边听,一边观察陆湛澄的反应。 陆湛澄手执酒杯,神情叫人捉摸不透,语气也是淡淡的,“谁家都想有明星教师,只不过,你的重点不在‘教师’,而在‘明星’,你是想给远方找个商业代言人。” 王歆说道:“这事有利有弊。把个别老师和远方的招牌绑定在一起,短期之内或许能见成效,但长此以往呢?人才虽是根本,但人往往也是最不安定的因素,这事办好了或许能打场漂亮的胜仗,若是有所差池,远方几年来的名声,说不定就直接栽在个别人手中了。” “所以才要选真正有能力,也值得信任的人。”易逢辩道:“这只是个初步计划,到真正执行,必然要慎重筛选,我只是觉得,这一届教师大赛,是个尝试的机会。” 教师大赛往年只在远方内部和教育系统里流传,按照易逢的意思,这是要把今年的比赛,当成电视比赛节目来办了。 朝阳第一念头便是抗拒,但随即想想,却觉得对远方而言,这未必不是好事。 “有句话现在讲可能不太合适。”易逢紧紧盯着陆湛澄,踌躇道:“翟小姐虽然只专注于设计工作,但到底是名人,她名下的青少年休闲系列一直深受欢迎,之前因为远方的关系,甚至和本市两所中学签约定制校服,两相辅佐,多少孩子是穿着翟小姐的衣服来咱们公司报名的?如今老板和翟小姐姻缘已断,我听市场部同事说起过,尽管已经尽量冷处理,但这事在孩子中间还是起了极大消极作用。” 陆湛澄和翟婷婷分手后,二人的宣传团队都在尽力降低这对昔日金童玉女的负面影响,陆湛澄尚且如此,翟婷婷那边的损失只会更甚。 “这些都不足以撼动远方在本市乃至本省的地位。”王歆说道。 “是不足以撼动,毕竟我们本部在此,远方是从咱们这儿走出去的。”易逢说道:“但是外省校区呢?出了咱们省,全国哪一家分校区不是辛苦经营?如今教育机构林立,就咱们主校区那条街上就有大大小小十家补习班。不出奇制胜,难不成还要继续用一个省的利润去养全国各地的小校区?我们养的起这十年,往后十年呢?” 王歆从远方成立之初便跟在陆湛澄身边,这几年课外补习突飞猛进,早不复创业初期几家鼎立的局面,就算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也只需租套小房子,便可开班授课。 陆湛澄和王歆都没有说话,易逢忽然转向朝阳,寻求援助,“朝老师,你觉得呢?” 朝阳暗道这下再不能装死,只能开口道:“在商言商,不过,别本末倒置了才好,毕竟,我们是学校,我是老师。” 陆湛澄忽地笑了。 易逢和王歆也笑。 朝阳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对王歆道:“王助理,我想吃那道燕窝鸭子,麻烦你转过来,我够不着。” 王歆还未动,陆湛澄已经亲自替她转了过去,并笑道:“你是该多吃点。” 朝阳心生不祥预感。 果然,陆湛澄接着说道:“十月怀胎不容易。” 在这挤兑她呢! 朝阳不和小人之心计较,低头吃鸭。 话题结束,王歆出门接电话,包厢里只剩下三人。 陆湛澄给易逢倒了酒,轻声道:“易主管,你的公事说完了,现在,我们来聊聊私事。” 易逢不明白自己和大老板有什么私事可聊,但陆湛澄这人在员工面前向来举贤使能,待人平等守信,易逢倒也不担心。 只有朝阳知道陆湛澄要做什么,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朝阳和王歆并非你担心的那种关系。”陆湛澄说道。 易逢尽管不明白陆湛澄说这话的目的,口气却也着实轻快起来,“我想也是,朝阳和王歆,怎么看都不会是那种关系,公司里的无稽之谈,我会尽快阻止的。” 陆湛澄点点头,“是要阻止他们传播此类虚假流言,否则我会很困扰的。” “好好好,这再简单……”易逢的声音戛然而止。 朝阳一掌拍向自己额头。 陆湛澄淡然道:“毕竟,我才是朝阳的男朋友。”   ☆、第29章 重刑加身 第二十九章重刑加身 朝阳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易逢已经瞪直双眼半分钟没回过神来,她有些担心,轻声唤道:“易逢?易主管?主管?” 易逢眼珠子微动,脑袋嘎嘎转向朝阳,讷讷道:“你叫我什么?” 朝阳想了想,重复道:“主管?” 易逢拿起面前一整杯红酒,闷头灌下,然后抹抹嘴,呆滞几秒后蓦地哭丧道:“都叫我主管了,果然不爱我了……” 朝阳冤枉道:“……我就算叫你名字,也不能证明我爱你啊……” 易逢酒后壮胆,撒泼道:“我不管我不管!明明是我先发现你的!我只想让你闪光发亮,却没想过越是闪光发亮的宝玉越容易被人觊觎窥探……呜呜呜……早知道我就把你藏起来,谁也不让看了……” 陆湛澄坐到易逢身边,拿筷子敲敲他的空酒杯,轻声道:“我知道你失恋,心情不好,我允许你发一分钟的酒疯。” 易逢看向朝阳,认真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朝阳看表,“还有三十秒。” 易逢跳起来,站在椅子上冲朝阳大吼,“既然如此,我要问一个全世界失恋群众都要问的问题!” 朝阳吓了一跳,仰头惶恐道:“你问。” 易逢捶胸顿足道:“小朝阳,哪怕一分一秒,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朝阳傻眼。 这就是全世界失恋群众都要问的问题? 她算是服气了。 陆湛澄敲敲杯子,“时间到。” 朝阳和易逢同时看向陆湛澄。 陆湛澄坦然亮出自己的手表,“真的,没骗你。” 易逢坐回位置上,失魂落魄,十分伤心。 陆湛澄收手喝酒,表示一切尽在掌握。 一桌子酒菜吃吃喝喝,王歆进来笑道:“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易逢掏出钱包嘟嘟哝哝要结账,门外候着的经理笑道:“陆先生已经结过账了,易先生,留心脚下。” 易逢惊讶地回头看向陆湛澄。 “易主管喝多了,麻烦你送他回去。”陆湛澄嘱咐完王歆,对朝阳说道:“我送你回家。” “可是你喝酒了。”朝阳穿好外套,接过陆湛澄的车钥匙,笑道:“应该是我送你回去。” ====== “我不知道你还会开车。”陆湛澄倚在副驾驶座上,边解领带边问:“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的事,我也有很多不知道。”朝阳许久没开车,略显紧张,“首当其冲,便是你的家庭住址。” 陆湛澄闭目想了想,再睁眼时毅然决然道:“咱们不能回家,直接去酒店吧。” 前头就是红灯,朝阳惊得差点追尾,愕然道:“什么?” “我爸在家。”陆湛澄理所当然道:“咱们俩回去,光解释就得半天,太麻烦了。” “一对年轻男女为什么要相约去酒店?”若不是安全带系住朝阳,只怕她已经飞扑过去撕扯陆湛澄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了。 “我不是说了吗?”陆湛澄不耐烦地重复,“我爸在家。” “谁说我要进你家了?”朝阳莫名其妙道:“我不过是替你开车,等你平安到家,我就离开了,和陆老先生半点交集都没有。” “不行。”陆湛澄断然否决,“送佛送到西。” 朝阳气笑了,“你喝醉了,胡说八道。” “我没喝醉。”陆湛澄嗤笑,“才两杯红酒。” 朝阳郁闷,“给我一个地址,我送你回去。” 陆湛澄再三思考,最后妥协,“那你送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另外一个地方是陆湛澄的婚房。 这点朝阳并不知情。 车子停在市区高级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里,陆湛澄一开始还没找着电梯,带着朝阳绕了一圈后才在物业保安的指引下找到那扇显而易见的电梯门。 “从买房到装修结束,”电梯里,陆湛澄解释道:“我总共只来过一次。” 等打开新房大门,摁亮客厅的灯后,陆湛澄又补充道:“房子是我的,翟婷婷一次也没来过。” 朝阳站在精修过的新房里——房子是跃层式结构,布局装修是典型的陆湛澄风格,简易实用至上,半点矫揉造作都没有——她相信翟婷婷没来过这处房子,因为没有几个女孩都忍受这样冰冷森然的家。 陆湛澄站在朝阳身边,一时有些无措,“或许我不该带你来这儿。” 朝阳疑惑,“为什么?” 陆湛澄摸摸鼻子,“总提起前女友的男朋友不是好男友。” 朝阳失笑,接着想起现实问题,“这里能住人吗?” “没有吃的。”陆湛澄答道:“水电正常,睡一晚可以。” 朝阳点头,“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湛澄马上拉住朝阳的手,“我让你送我上楼,不是为了让你马上回去的。” 朝阳双臂交叉护胸,警惕地看向陆湛澄,“那你想干什么?” 陆湛澄嗤之以鼻,捞住朝阳的肩膀,将她直接推坐到沙发上,与她四目相对,“聊天。” 沟通,交流,熟悉,理解。 这是陆湛澄想做的事。 “聊天?”朝阳歪坐在沙发上,眼珠子转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 “阴天,没雪,没星星,没月亮。”陆湛澄紧靠朝阳而坐,“对诗词歌赋从不附庸风雅,对人生哲学也绝不格物致知。” 朝阳侧身看他,从没觉得自己离他这么近,“那你想聊什么?” “聊你愿意告诉我的事。”陆湛澄放松地回视她,“可以先从我的事情聊起,你想知道什么?” 朝阳思考再三,实在想不出适合的问题,投降道:“还是你来问吧。” “问个问题都不会。”陆湛澄鄙夷地瞥了她一眼,翘腿自得道:“我来。” 朝阳龇牙。 陆湛澄闭目思索良久,蓦然发现,他也没什么好问朝阳的。 教育经历和工作履历他都知道,家庭背景不宜相问,人生琐事又属*。 最重要的是,这些,他全然不在乎。 陆湛澄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提了一个相当愚蠢的建议。 朝阳见他许久没有开口,忍不住笑道:“老板,我们还是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吧!” 陆湛澄见不得她嚣张得意,握住她的手腕威胁道:“不许笑。” 朝阳哈哈大笑,差点滚到沙发底下。 陆湛澄把她捞回来,灵光乍现,大声道:“我知道要问什么了!” 朝阳笑问,“你要问什么?” 陆湛澄呵呵两声,问道:“哪怕一分一秒,你有没有喜欢过易逢?” 朝阳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家伙的小肚鸡肠当真全使在自己身上了。 朝阳挤眉弄眼,故意道:“易逢不符合我的理想型,这你是知道的。” 陆湛澄沉默几秒,忽的出手,将朝阳撂倒在沙发上,自己坐到她屁股上,双臂环胸,岿然不动,“重刑伺候,赶紧坦白。” 朝阳只觉自己又成了被压五指山的孙猴子,手脚扑腾,却怎么也挣不开,这姿势又气人又好笑,朝阳哭笑不得,“你这是家暴!” 陆湛澄压根不敢真坐,自己两膝盖撑着,拿泰山压顶当家法,“等你招供了,不论是要去民政局还是派出所,我都陪你。” 朝阳咚咚咚直捶沙发,“我不喜欢他!压根不喜欢他!从没喜欢过他!” 陆湛澄马上起身。 朝阳笑得肚子疼,撑着手臂农奴翻身,“陆湛澄!你太幼稚了!” “哼。”陆湛澄依旧跪在她身上,双臂环胸,居高临下,清高孤傲,刚正不屈。 朝阳仰望陆湛澄,不知不觉受了蛊惑,伸手拉住他垂落的领带,将他慢慢拉向自己。 距离越来越近,气息越来越热。 这对都没正经谈过恋爱的年轻男女,一切源于本能,一切发自肺腑。 朝阳盯着陆湛澄黑亮亮的双眼,轻声细语,“我喜欢的人,是你啊。想靠近,想熟悉,想了解,想触碰,想离开,想哭,想笑,想念,想爱的,只有你啊。” 鼻尖相触,陆湛澄紧紧看向朝阳,执着地,几乎要看进她心底深处。 “朝阳,如果这就是爱情……”陆湛澄微微侧头,愈发靠近朝阳,鼻间炙热的呼吸按捺着灼烧她同样发烫的脸颊,“……那么,我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爱人。”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像羽毛轻抚,像蜻蜓点水,像星火燎原,像火树银花。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带着馥郁芳香静悄悄打开。 “呜……呜呜……陆……呜……”朝阳最先回过神来,左右摇头也躲不过陆湛澄后,她被迫使出杀手锏,双臂用力外推,将毫不留神的陆湛澄直接推落沙发。 沉迷于美梦的陆湛澄一脑袋磕到茶几,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半晌反应不过来。 朝阳捡回不知何时落下的眼镜,匆匆戴上,头发凌乱,面色潮红,说话严重底气不足,“年轻男女果然不能随随便便聊诗词歌赋!说好的人生哲学呢?” 陆湛澄看着朝阳敞开的领口,怔忪道:“……食色性也。” 朝阳捡起一个抱枕砸过去。 ====== 陆湛澄饮酒,不能开车送朝阳回家,便只是拉着她的手,牵到路边拦了辆车,依依不舍送别。 朝阳坐在暖和舒适的车内,一回头便能瞧见陆湛澄孤零零站在路边,出租车驶出老远,他依旧没有转身。   ☆、第30章 牛刀小试 第三十章牛刀小试 周一放假,朝阳睡到清晨十点才被白未晞电话叫醒。 白未晞在电话里叮嘱朝阳吃早饭,又让她别光顾着上网,去阳台把衣服收好。 朝阳睡眼惺忪,一一答应,挂了电话爬起床,一边刷牙一边刷微博。 微博热门上有条关于维密天使的心灵鸡汤,无非在你吃喝舒懒的时候天使们如何锻炼修身,九宫格里赫然罗列九大美人,朝阳只扫了一眼,便发现数张熟悉面孔。 想想十二月内衣盛世,朝阳不禁头疼。 早饭用牛奶泡了麦片,正百无聊赖吃着呢,陆湛澄打来电话,“睡醒了?” “嗯。”陆湛澄几乎全年无休,倘若不在总校区坐镇,便是飞到不知哪个校区出差,朝阳过去只想着他是老板,如今多了重身份,才真心同情他,“早餐吃的什么?等会儿中午和王助理一起吃顿好的。” “韭王鲜虾肠粉,蟹黄虾饺,秘制烧鹅,瑶柱汤汁小龙包,干蒸烧卖。”陆湛澄毫不客气报菜名,“我向来吃的比你好。” “……”朝阳低头看看牛奶麦片,觉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需要怜悯的人。 陆湛澄进入正题,说道:“校区赛成绩明天就会公布,你做好心理准备。” 朝阳心中咯噔作响,惊道:“提前了?什么心理准备?” 难不成她输了? “你的教案成绩全市第一。”陆湛澄一本正经道:“做好旁人要你写字你却写不出好字丢人现眼的准备。” “……”朝阳和这个人真是没法愉快聊天了。 陆湛澄简单道:“行了,我挂电话了。” “诶?”朝阳愕然道:“恕我愚笨,我没发现你打这个电话的意义所在。” “意义?”陆湛澄理所当然道:“我想你,想听见你的声音,便打了电话,现在我已经听见你的声音,相思之苦已解,当然可以挂电话。” “……”朝阳面颊微红,半晌嘀咕道:“哇……真是了不得。” 能用商务谈判的口吻一本正经讲出情话,陆湛澄脸皮之厚,朝阳难敌。 而且,什么相思苦不苦的…… 老板,咱们昨晚不是才见面吗…… 唉,男人心,海底针。 挂断电话后,朝阳抱着牛奶麦片看电视,接下来一整天,陆湛澄只给她发过四条短信。 “我要开会。” “又开会。” “开会。” “会。” 朝阳依次给他回复。 “劳。” “勤劳。” “太辛劳。” “能者多劳。” 据说陆湛澄这一天用光了六楼会议室的所有话筒电池,创下远方会议新纪录。 ====== 第二天上班,整个校区人心浮散,所有人都在等待校长亲手粘贴校区赛成绩。 朝阳尽管有信心,却相当低调谦卑,赵箐则不然,一下午要么有意路过朝阳身边含沙射影,要么在办公室里高谈阔论。 徐组长已经正式辞职,只等交接,懒得管事。 不知情的人路过语文组,只怕要把赵箐当成组长,也难怪总有些人趁机恭维。 朝阳自己无所谓,却有些担心易逢受不住气。 自从周末在君悦华分别后,易逢再没联系过朝阳,今天上班,他们俩甚至连面都没见着。 朝阳叹气。 这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等到下午五点,校长才故作神秘地走出办公室,前往公告栏。 几间办公室里翘首以待的老师们哄闹着跟出去,挤挤攘攘要一睹为快。 喜报红纸黑字,按照科目清清楚楚罗列名词,语文组素来打头,朝阳只需抬眼一瞧,就在最顶上的位置看见自己的名字。 果然是第一。 朝阳匆匆扫向分数栏,在教案那边瞧见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分数。 心里除了赞美上帝,朝阳想不出任何形容词。 正出神呢,旁边有人惊问校长,“语文和数学都是新人拿奖,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每届比赛都会放宽报名条件,允许新人参赛了?” 校长没有多说,呵呵笑了两声便走了。 “朝阳!恭喜你!”一旦有人转身道喜,旁人便接着祝贺,一时间,公告栏前全是称赞朝阳的声音。 语文组不同其他科组,谁都知道,校区赛的名次意味着什么。 朝阳暗叫不妙,四处寻找赵箐。 赵箐并不在人群中。 朝阳还想找找,徐老师却已经逮住她开小会了。 “朝阳,成绩看见了吗?”徐老师把小会议室的门轻轻掩好,回头笑道:“也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了吧?” 朝阳没有贸然接话,只静静听着。 “我马上就离职了,本来组内老师里最有条件成为新组长的是赵箐。”徐老师温和笑道:“她来远方两年,不管她和学管部有什么猫腻,她的教学成绩可都是白纸黑字印在评优单上的。老资历,成绩好,能说会道,唯一缺的就是比赛名次,这次如果是她赢了比赛,代表校区出赛,组长之位,那就是毫无争议的事。” 朝阳笑道:“我明白。” “易逢先前不让我辞职,就是防着赵箐上位。语文组再怎么中庸,好歹是几大科目之首,又是最容易出行政人才的地方,易逢不可能把这位置让给赵箐的。”徐老师笑道:“今年也是幸运,老板让新人出赛,算是给了易逢绝处逢生的机会,把你捧出去了。” 徐老师还在职的时候,就在易逢和学管部中间难得独立,如今离职,说话也算中肯。“易逢年纪轻,没后台没背景,全靠自己打拼才坐到总校区教务主管的位置上,如今事事被学管主管压着,难免生气冲动。要我说,他眼界还是太浅了。本来教务部和学管部是相得益彰相为倚仗的关系,偏偏两个主管两看两相厌,百害无一利。” “朝阳,我知道你,韬光养晦,赵箐那些能力你没有一样输给她的。”徐老师笑道:“假如有一天,你走得比易逢还高还稳,你记住徐老师今天说的话。职场不比其他,最不能看重利,也最看重利,利己,利人,利公,利私,利己所欲,利他所求,一定要在利益里找到平衡和制衡。” 朝阳动容道:“谢谢老师。” 徐老师起身笑道:“别听我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自己一样也办不好,正好,如今辞职回家,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悠闲自在。” 朝阳点点头。 “哦对。”徐老师临出门时想起一件事,“你的升职文件已经在易逢办公桌上了。” “好。”朝阳微笑,“这半年来,谢谢你。” 徐老师摆摆手,笑着出门。 会议室里只剩朝阳一人,她发了会儿呆,给陆湛澄发短信,“我升职了,是组长。” 陆湛澄回得极快,“哦。” “哦?”朝阳不满,“祝福呢?” 陆湛澄回短信的速度和他吐槽人的激情保持一致,“全国四百多所分校,将近两千名组长,恭喜你成为其中之一。” 朝阳无言以对。 屏幕跳出新信息,还是陆湛澄,“但你是离我最近的组长,是千里挑一。” 朝阳嘿嘿傻笑,几秒钟后意识到自己太好哄,便重新板起脸,挺着腰板离开会议室。 ====== 朝阳成了新任语文组长,即使升职文件还没发下来,消息也已经传遍办公室。 人人道贺,声声祝福,朝阳几乎应接不暇。 赵箐仍旧没有出现,从名次公布到现在,朝阳都没见到她的人,她心中不安。 此外,易逢也尚未露面。 朝阳犹豫片刻,决定去找易逢。 教务办公室里,易逢正和两个学管老师开小会,见到朝阳,其中的陈学管立即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易逢头也不抬,只对那俩学管说道:“这事再商量。” “那学生先前已经换过四个老师,谁都拿他没办法。”陈学管坚决道:“徐老师先前辞职,我们才没请她任教,既然语文组已经有了新组长,正是朝老师一展拳脚的时候。虽然这孩子有些叛逆不爱学习,但被父母逼来补习的孩子有几个是自觉学习的?如果朝老师连这点问题都不能解决,还怎么充当底下老师们的楷模?朝老师是在比赛里堂堂正正拿了名次的,易主管怎么还这么不放心她?” 朝阳显然来的不是时候,正要走,陈学管直接叫住她,笑得亲切自然,“朝老师,这孩子今年高三,全托,其他科目都没问题,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语文老师,若再不能解决,家长直接退学,十几万的单子可就丢了。十几万的单子可不是天天有,不知情的以为你一上任就丢单,你让校长怎么想?” 朝阳知道名次一公布,学管部绝不会给自己好看,但没想到绊子来得这样快。 这问题学生,不管她接还是不接,都是烫手山芋。 易逢终于抬头看向朝阳,以眼询问。 倘若一开始就承认失败,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朝阳冲陈学管微笑,“把这学生的档案发给我吧,记得重新排课,我手头学生多。哎,差点忘了,陈老师有备而来,恐怕早就排好我的新课表了。” 目的达成,陈学管带着自己的徒儿,微笑离开。 她们一走,易逢直接甩来一份学生档案,气道:“你不该答应的,她们摆明为难你。” “不就是问题学生吗?”朝阳坐下来,翻开档案,“远方这样的学生还少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全托吗?”易逢郁闷道:“他打了学校老师,被退学,目前找不到下家,才花大钱来补习班全托。至于前头换的四个老师,三女一男,女老师一开始都心花怒放,后来全都哭得梨花带雨,男老师和他发生冲突,差点也打起来。时至今日,这个单是丢定了,但学管部拿你当挡箭牌,非拖你下水。” “这么厉害?”朝阳好奇。 易逢嗷呜趴倒在桌子上,“我本来还想和你生生气,现在气不出来了,只剩同情。” 朝阳顿时喜道:“那我可是因祸得福了!” “哼。”易逢瘪嘴,“你快想想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先教着呗。方璟尧,这名字听着挺文静的。”档案翻到后头,有一张学生的入学半身照,朝阳惊呼,“长成这样,别人怎么对他下得去手?” 易逢哭笑不得,“现在知道女老师们为什么一开始都心花怒放了吗?” 朝阳举起照片,左看右看,啧啧称奇,“长成这样,绝非池中物啊。” ====== 朝阳晚上有晚自习,不能外出吃饭,陆湛澄便叫了外卖,让她来六楼办公室吃。 朝阳拍下方璟尧的照片,喜滋滋地溜上楼找陆湛澄。 外卖还没到,陆湛澄正在看报表,听见她进来,抬头道:“千里挑一的来了。” 朝阳嘿嘿笑,坐在靠门的小沙发上伸懒腰,边拿眼光明正大盯着陆湛澄。 陆湛澄见她笑得奸黠,奇怪道:“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朝阳笑道:“我在比美。” “比美?拿我和谁比?”陆湛澄自得意满,“肯定是我赢。” “那可不一定。”朝阳几步蹿过来,把手机里方璟尧的照片递到陆湛澄面前,“咱们这儿竟然有这号人物,我居然都不知道!” 陆湛澄只瞥一眼,皱眉道:“快关上,我看见他就头疼。” “你认识他?”方璟尧是高三一对一全托,半年下来十几万的补习费寻常人家根本供不起,倘若是陆湛澄认识的,倒也不奇怪,想到这儿,朝阳问道:“是熟人的小孩?” 陆湛澄嗤笑,“是熟人的弟弟。” 朝阳眼珠微动,大惊道:“他是方瞋的弟弟?” 陆湛澄点头。 朝阳赶紧仔细查看照片。 方瞋长相精秀,因为个子不高,更添几分男生女相,是主富贵的面相。相比之下,方璟尧虽然也生得漂亮,但五官之内英气更重,尤其眼神凌冽,似有寒风呼啸,叫人心生畏惧。 朝阳用两指比划了下方璟尧的肩宽,嘟哝道:“个子应该不矮。” 陆湛澄听见,回道:“比你高。” 朝阳惊讶道:“咦?他们俩是亲兄弟吗?” “是亲兄弟。”陆湛澄忽然皱眉,“你刚才就是拿这小屁孩和我比美?” 他神情好似受到侮辱,朝阳立时心虚道:“我开玩笑而已。” 陆湛澄放下钢笔,抱胸倚进靠椅,挑了剑眉,斜睨朝阳,“那么,吾与方弟孰美?” “老板英明神武丰姿俊爽美如冠玉!”朝阳双掌合十,憧憬道:“无人能敌!” 陆湛澄倾身取了张白纸,和钢笔一同递给朝阳,“去,到那边把能想到的好词都给我写下来,没写满一百个等会儿不许吃饭。” 朝阳耷拉着脸,“一定要写吗?” 陆湛澄严肃道:“这是检讨。” 朝阳接了笔纸,乖乖到沙发上坐下。 陆湛澄从报表后抬眼偷瞧她,见她写了会儿便偷偷拿手机百度词语,聪慧狡黠地像只得了便宜的小狐狸,心里开心,神情柔软。 王歆提着外卖食盒进来的时候,朝阳正笼着手在另一张纸上涂涂画画。 王歆只瞥了一眼,便告状道:“老板,朝老师在画你。” 陆湛澄顿时来了兴致,“拿来我看看。” 朝阳把头摇成拨浪鼓。 陆湛澄起身走过来。 朝阳把纸藏在身后,“看了你一定会后悔!” 陆湛澄更好奇,几下抢过白纸。 两秒后。 陆湛澄神情复杂地将纸还给朝阳,“朝阳,以后有话好好说,别画画。” 王歆凑过去仔细看,噗嗤笑出声。 也是丑出境界了。   ☆、第31章 太子太保 第三十一章太子太保 朝阳乘电梯下楼,在四楼电梯间遇到了整个下午都避而不见的赵箐。 赵箐显然故意等在这儿,见到朝阳便是讥笑,“哟,从六楼下来的,这是打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朝老师?” 这话说得难听,朝阳眨眨眼,笑道:“我本来就是凤凰。” 赵箐只当听到天大的笑话,连嘲笑都变得尖锐,“不知廉耻。” 朝阳耸耸肩,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赵箐却不打算放过她,耻笑道:“别以为攀上王歆就能万事如意了!” 本来欲走的朝阳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解释道:“你真的误会了。” 我攀上的明明是老板。 “还想狡辩?那教案不就是你托了他的关系才能拿高分的吗?否则你怎么能胜过我?”赵箐越说越气,上前一步抓住朝阳胳膊,涂着艳红甲油的长指甲掐得朝阳深深皱眉,“朝阳!你胜之不武!” 朝阳扯开赵箐的手,很想给她上一门小学算术课——就算她教案分数减掉一半,她总分还是比赵箐高。 输了不要紧,输得如此难看,实在丢人现眼。 走廊上有同事三三两两路过,见到赵箐和朝阳拉拉扯扯,难免侧目。 “看什么看?”赵箐瞪目怒吼,甩手离开。 朝阳揉揉胳膊,无奈。 ====== 升职文件是在几天后的校区会议上由易逢当众交给朝阳的,出席会议的都是组长以上职别,朝阳作为小鲜肉,既雀跃又紧张。 校区赛到此为止,十二月初来,所有校区工作重心都转移到上学期的期末考备考,按照惯例,市区赛会在春节后举行,准备时间相当充裕,朝阳总算和其他参赛者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开会时,根据各科目学生的成绩波动情况,结合期中考,所有组长都必须提交一份组内学生期末考计划,其中,一对一学员是重点关注对象。 朝阳早有准备,把表格递到易逢手上时信心满满。 可中途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劫走了她的表格。 学管主管钱航,男,已婚,三十四岁,平头圆脸薄嘴唇,一双单眼皮小眼总喜欢自下而上地瞅着别人,明明年纪不大,肚子却时常圆滚滚像喝多了啤酒。 此时,他捏着朝阳的计划表,只略扫一眼,便笑道:“语文组期末考一对一学生平均分只打算提高11分?” 朝阳还未说话,易逢已经抢回表格,冷冷道:“别不懂装懂,语文组提分难是众所周知的事。” 咨询部主管也接话道:“课外补习里,语文是不受青睐的科目,会来报名的大部分都是基础差分数低的学生,以及小部分有实力打算培优的好学生,前者提分难后者提分空间有限,给出11分,已经相当有诚意了。” 钱航每次说话,都要摸摸自己圆润的下巴,“可是,我记得赵老师期中考的提分,可是达到平均十六分的水平。朝老师既然是组长,总不至于连个普通老师都比不过吧。” 易逢冷笑,“个别老师底下的个别学生,能和整个组六十七位学生相提并论吗?要不要把你赵老师的那点分数放进大基数里除一除,看最后还能剩下多少?还是说,你也需要报名,找个数学老师重头教起?” 三大主管的撕x大战一触即发,周围无人敢劝,就连校长和校长助理也是头疼地转向一边。 朝阳这个主角被撂在旁边,恰好陆湛澄发来短信,“晋升大典结束了没有?” 朝阳苦笑着回复,“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有开不完的会了。” 因为总有吵不完的架。 陆湛澄没再回复,最后一条短信提示现在已是下午五点。 钱航主管脸皮大概最厚,吵到后来,居然直接拿笔划掉了朝阳计划表上的平均分,改成了14分,还美其名曰为全组学员考虑。 朝阳以为易逢就是她见过最不要脸的人,如今一长见识,才知道易逢简直就是这群人里的小可爱。 先前给出的11分是朝阳根据实际情况深思熟虑给出的目标,是可以实现里的最高值,倘若当真改成14分,虽然只是三分之差,完成不了目标是小,平白无故弄丢全组奖金,让她如何交代? 计划表被涂改,需要组长本人签字证实。钱航拿着计划书直接绕过易逢,来到朝阳面前,笃定了朝阳一个刚刚毕业半年的小姑娘不敢违抗他。 谁知朝阳毫不犹豫拒绝,“钱老师,这是教务的事,你越权了。” 她嗓音清亮,吐字清晰,会议室里的老油条们一时全都静默。 谁都知道钱航是想挤走易逢接管教务部,司马昭之心,旁人沉默皆因与己无关,或者碍于钱航的资历和能力,如今朝阳一针见血,无疑当众打了钱航的脸。 钱航几年时间里用铁腕手段把学管部整顿成铁人军团,续单能力居高不下,光是钱航一个人的业绩,就能养活三四个小校区。校长对他又爱又恨,遇事礼让,逐渐养成他嚣张跋扈的性子,校区里更是人人敬畏。 人人等着钱航的反应。 易逢从位置上站起来,生怕朝阳吃亏。 “越权?”钱航双臂撑在桌上,与朝阳四目相对,眼神不屑。 朝阳为了照顾前辈的自尊,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站起来的好。 她不说话,钱航只以为她畏惧,拿起旁边的签字笔,硬是塞进朝阳手里。 朝阳不想接,想要缩手,手腕却被钱航扣住了。 “朝阳!”易逢就要过来护住朝阳。 “钱航!”四十几岁的校长终于坐不住,出声制止。 会议室的大门却在此时被推开。 满座诸人齐刷刷转向门口。 “还在开会吗?”陆湛澄一身黑色暗纹西装,左手插兜,右手握在门把手上,神色自如问道:“现在是在……” 他的视线注意到朝阳被扣住的手腕,随后慢慢上移,定格在了钱航脸上,本来就不笑的眼霎时坚如寒冰,“性骚扰吗?” 如果说见到老板是会心一击,被老板骂性骚扰那就是雷霆巨击,钱航慌忙放手,急着解释,“误会,误会!我只是在请这位老师签字。唉对,这位是朝老师……” “我知道她是谁。”陆湛澄站在门口,冷若冰霜,“你过来。” 钱航赶紧朝陆湛澄走去。 “不是你。”陆湛澄嫌恶地挥手。 钱航尴尬地站到一旁。 易逢赶紧戳戳朝阳,示意她过去。 朝阳慌忙起身,一路小跑到陆湛澄身边,低声偷问,“你怎么来了?” 陆湛澄没理会她的问题,只正色询问,“是骚扰吗?” 钱航紧张道:“老板,你可不能光听她的!” 公开场合,朝阳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开交,便解释道:“我和钱老师一时意见不合而已。” 陆湛澄冷冷瞪了朝阳一眼,“说实话。” 朝阳暗想她说的就是实话啊。 钱航出声道:“老板,你也问问我啊。” 陆湛澄不耐烦道:“我不问她问谁,她是我……” 女朋友三个字尚在喉间,那边易逢忽然大叫道:“受害者!没错,朝阳是受害者,当然先问受害者了!” 陆湛澄看向易逢,顿时不满,伸手就要去牵朝阳的手。 易逢已经冲出来,在陆湛澄牵手成功前硬生生插进他们俩中间。 “朝阳!还不快谢谢老板关心!”易逢大力摁住朝阳肩膀,拼命使眼色。 朝阳看向会议室里正议论纷纷的男男女女,明白过来,点头道:“谢谢老板。” 陆湛澄极其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转向满屋子的人,冷冷道:“任何情况下,都请大家谨记我们的校训,学高为师,德高为范,你们的一言一行,要对得起旁人这一声‘老师’。” 陆湛澄临走前转向易逢,“易逢,到我办公室。”他稍作停顿,冷淡道:“带上朝老师。” 朝阳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讷讷地不敢说话。 易逢点头应好。 陆湛澄一走,这会也开不下去了,校长捂着额头让散会,自己先去吃饭了。 钱航路过朝阳时,讥笑道:“性骚扰?就你这男人婆?真是晦气!” 易逢被气笑,“有眼无珠的家伙。” 朝阳根本没把钱航的侮辱放在心上,只头疼陆湛澄的事。 “别郁闷了。”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俩,易逢才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上去,把事情解释清楚。” ====== 朝阳和易逢一上六楼,王歆就等在陆湛澄办公室外,见到他们,马上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朝阳捂住脖子,紧张道:“这么生气啊?” 易逢也捂着脖子,“我这趟会不会有去无回?” 王歆问道:“你做了什么?” 易逢答道:“也就是阻止他当众公开他和朝阳的关系,顺便阻碍了他们牵手……” “啧啧,在热恋期践踏雄狮的主权和自尊。”王歆幸灾乐祸道:“冒昧问一句,你为你的项上人头投保了吗?” 易逢一把抱住王歆胳膊,求救道:“王哥!歆哥!救我!” 门内传来陆湛澄神圣庄严的命令,“都给我进来!” 易逢立即蹿到王歆身后,王歆则躲到朝阳身后。 朝阳默念阿弥陀佛,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陆湛澄铁面森然,开口便道:“朝阳!” “有!”朝阳立正站好,只差一个标准军训式敬礼。 “给我解释清楚!”陆湛澄说道。 朝阳把易逢揪出来,大义灭亲道:“给他解释清楚!” 易逢无奈道:“我是在替朝阳考虑。朝阳想要的是凭借自身向上攀爬,倘若现在公布她和老板的关系,她先前努力的一切都会成为攀附,今后不论她做什么怎么做,她的名字前面只会出现老板你这个前缀。我们都知道,现在宣布你们的关系,朝阳的前程会一帆风顺,但同时她也会成为老板你的笼中鸟或者菟丝花。朝阳,这是你希望的吗?老板,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朝阳一想到那样的未来,立即反感摇头。 陆湛澄见她摇头,便也摇头。 “现在公司里散播的是朝阳和王歆的谣言,但谣言终究不是真相,不可能被证实,过一阵子冷淡下来,这种无稽之谈就会不攻自破。”易逢说道:“可是老板和朝阳的关系是真实的,全公司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除非朝阳你受得了旁人的轻视,否则以你的自尊,到最后,你一定会离开公司。” 朝阳神情严肃。 易逢和陆湛澄,这两个男人同时想到一件事——朝阳的脸。 这女孩宁愿遮掩原脸也不愿凭借出众外貌赢在起跑线上,倘若最后真的落下攀附陆湛澄的名声,她恐怕真会远走远方,一切重新开始。 “还有一件事,”王歆说道:“老板你和翟小姐刚刚分手,这时候传出你和朝老师的事,也确实于朝老师名声有害。” 这事已成定局。 陆湛澄从座椅上站起身,烦躁道:“气得我连下去找你干什么都忘了。” 王歆提醒道:“你是下楼督促他们今早结束会议,因为你要找朝老师吃饭。” 陆湛澄点点头,“气得我连吃饭都忘了。” 易逢觉得此时不告状简直天理难容,便道:“老板!钱航刚才在欺负朝阳!” 陆湛澄想起朝阳被抓的手,怒道:“你要自己摸打滚爬没关系,只要我在一天,你哪怕失败一百次也无所谓,但是,我不能让你被人欺负!” 朝阳嘀咕,“我才不会失败。” “老板!”易逢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会保护朝阳的!” 陆湛澄立即转向王歆,眼神真诚,“王歆,我给你现在的双倍工资,年休翻倍,我这儿不要你了,你回基层重新开始吧。” 王歆哭笑不得,“老板,你这是要我做太子太保啊。” 易逢凑上前,奇怪道:“太保?这个我擅长啊。” 陆湛澄哼道:“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再不能接近太子!”   ☆、第32章 混世魔王 第三十二章混世魔王 王歆自然没做成太子太保,易逢也没被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陆湛澄扔到东三省校区。 朝阳知道陆湛澄心有不甘,诚如他自己所言,以他的身份地位,朝阳哪怕失败百次都无需担心,他可以照顾她保护她,他甚至也可以如易逢所说,把整个远方造成一座巨大的笼子,让朝阳成为金丝雀,富贵花。 但陆湛澄不会,一来他明白朝阳所求,二来他喜欢姿态昂扬的朝阳。 他真正想要的,也不过是个名分。 想来也是好气好笑,堂堂陆湛澄,竟然要当着全公司员工的面,谈一场不能公开的恋爱。 帮助别人是种美德,牺牲自己的合理权益去帮助别人,却是种奉献。 朝阳过去只觉得陆湛澄是个好老板,越相处越觉得,说不定,陆湛澄真是那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公司里人人对朝阳和王歆捕风捉影,却无一人想到朝阳身边真正的良人是谁。 许多多偷问朝阳,“你和王助理究竟怎么回事?” 朝阳苦笑,“根本没事,何来怎么回事?” 许多多便再没问过这个问题。 时间会淡化流言,朝阳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人——方璟尧。 自从正式接手方璟尧,朝阳才知道这学生其他科目早就停课,陈学管那儿估计也是故意为难朝阳,才一直坚持排语文课。 前两次上课,方璟尧都放了她鸽子,档案里学生本人的手机和父母双方的手机全是无人接听。朝阳和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常态。 朝阳还未去找陈学管,陈学管便自动找上门,说方璟尧若是再不上课,家长那边只会认为远方教师无能,逼着朝阳想办法。 能让方璟尧老老实实来上课,大概也是学管部丢给朝阳的一大难题。 等到第三次上课,朝阳准时带着教案,去二楼教室等待方璟尧。 十五分钟过去,传说中的美男子连影儿都没见着,朝阳郁闷,走到楼梯间给方瞋打电话。 她实在不情愿打这个电话——方瞋那日当众逼问朝阳喜不喜欢陆湛澄的情形,朝阳记忆犹新,她不是记仇的人,只不过,那种屈辱感让她至今别扭。 方瞋等了许久才接通电话,懒洋洋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方先生。”朝阳捏住鼻子,十分客气道:“我是远方教育的老师,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联系不上你弟弟,他今天下午有我的课。” “老师!”方瞋的声音马上机灵恭敬起来,“那小兔崽子又翘课了吗?” 朝阳仍旧捏着鼻子,“他本人和父母的电话都打不通……” “老师!你的声音很耳熟啊!”方瞋疑惑道:“总觉得是熟人呢!” 朝阳紧张道:“……我们还是先说你弟弟的事吧?” 方瞋迟疑稍许,忽然喜道:“你是朝阳!你是我弟弟的新老师?” 朝阳放开鼻子,垂头丧气道:“我是朝阳。” “老师你在公司吗?”方瞋高兴道:“我知道那小兔崽子在哪儿,你等着,我马上让你见到他!” ====== 十五分钟后,方瞋一个电话把朝阳骗到公司楼下,抓着她的胳膊逼她上车。 朝阳抱住公司大堂的圆柱子,宁死不屈,“不是让我马上见到方璟尧吗?方瞋!你又骗我!” 方瞋边跳脚边祈求道:“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要再闹,把陆湛澄闹下来了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我保证带你去见方璟尧!我保证让你给他上课!等你上完课,我一定恭恭敬敬把你送回来!” 朝阳摇头,“我们公司没有上门家教的服务内容!哼,不去!” 方瞋急道:“只要你这次去了,咱们俩之间一笔勾销!” 朝阳刚想答应,转念想想,自己又没欠他什么,倒是方瞋不对在先,要是两清了那也是她吃亏啊。 呸。 朝阳更坚定了不入虎穴的决心。 方瞋见朝阳意志坚定,松开手,灰心道:“你是唯一一个把电话打到我这儿的老师,先前所有老师,一旦在我父母那儿吃了闭门羹,便没有谁再愿意往下深究的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小的时候,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照顾他,他长大以后,我只希望并非全部的人都在放弃他!” 朝阳眼里的方瞋素来跳跃亮丽的犹如肆意火星,不烧着人不罢休,从未见他这样低声下气,便讷讷道:“……没想到你对你弟弟这么情深意笃。” 方瞋摇头叹息。 朝阳从圆柱上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正要安慰,谁知方瞋忽然出手,擒了朝阳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拉出大堂,塞进车内。 朝阳瞠目结舌,继而怒吼,“方瞋!你又骗我!” 方瞋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吩咐司机开车。 朝阳气得别过脸,再也不想见到方瞋那张脸。 十五分钟后,朝阳被迫离开远方,来到市郊的一栋花园小洋房里。 天色尚早,透过一楼起居室的落地玻璃窗,朝阳可以看见花园里被精心照养着的成片非洲菊,旁边的草坪上还有一座秋千,秋千白漆剥落,在秋日的余光中露出斑驳寂寥铁影。 朝阳注意到秋千上搁着本书,她眯着眼瞧了半天,总算认出那是《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素描高级课程教学》。 方瞋介绍完这是他家,让朝阳不用拘束,便跑去找方璟尧,至今没有踪影。 整座别墅静悄悄毫无人声,朝阳坐在欧系定制真皮沙发上,眼前熟悉的白墙不知何时开始扭曲,不远处的旋转楼梯一圈接着一圈转起了不知名的舞蹈,像极了小时候遇到的怪兽,寂静无声,却总张着血盆大口,在同样精巧美丽的大房子里,拼了命要吞噬她。 朝阳摁住太阳穴,却止不住脑袋里传来的稚嫩童声。 爸爸,你在哪啊? 爸爸,我怕。 爸爸…… 朝阳蓦地站起身,踩着楼梯往楼上走,边走边喊:“方瞋!方瞋?” 二楼没有人,朝阳只得继续往三楼去,三楼走廊尽头处有扇门微微开了条缝隙,朝阳走上前,敲门,“有人在吗?” 门里无人应答。 朝阳犹豫着推开门,随后惊讶。 这是一间画室,除去房间正中央支着的几个画架外,房间四面墙壁或挂或堆,全都摆满了各式素描油画。 朝阳环视四周,慢慢走到中央支架前。 最大的一块画板上平铺着一张素描速写,画里一个年轻女人斜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沉默地望向窗外非洲菊,她神情微郁,面露愁思,看上去心事重重。 朝阳再瞎也能看出这画上女孩就是自己。 朝阳转向旁边的侧架,只瞥了一眼,便不由自主惊呼。 这幅画比前头那副精细,同样是个女轻女人坐在沙发上,只不过,这个女人身上不着寸缕,脸上的眼镜不翼而飞,盘着的老气发髻也被散开,长发披肩,眉目顾盼间清美不可方物,因为笔者细腻,将她赤|裸的身姿勾勒地清清楚楚,叫人既心动,又心惊。 朝阳来不及生气,门外走进一人,冷声质问,“你怎么上来的?” 朝阳回头,一眼认出来人就是方璟尧。 这待考的高三生穿着身黑色家居服,手里捧着杯热茶,真人看上去比照片里还要年轻俊秀,也更冷淡寒冽。 朝阳指着那两幅画,问道:“你从哪儿看见我的?” “这房子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方璟尧走到画前,看看朝阳,又看看速写里的女人,居然抬手浇下满杯热茶,顷刻毁掉自己心血。 朝阳愕然,完全摸不透这学生的牌路。 方璟尧扯落湿漉漉的残画,冷漠道:“画得不像。”他又转向那副裸画,“这幅比较像你。” 朝阳不能忍受自己在画里被人莫名其妙脱光衣服,推开方璟尧,直接撕掉那幅画。 方璟尧无动于衷,只打了个哈欠。 朝阳怒道:“我是你老师!” 方璟尧冷笑,“一小时两百块服务费的老师,好贵的老师。” 这是把她比作特殊服务者了。 朝阳气极反笑,“听说方同学涉世广泛,却没想到也就这点嘴上缺德的能耐。” 方璟尧转向朝阳,与她面对面而站。 朝阳已经算高的了,和方璟尧站在一起,居然仍是被比下半个脑袋。 气氛正僵硬紧张,门外又走进一人——方瞋捧着个甜点餐盘,笑眯眯道:“朝老师,你打算在哪儿上课?” 朝阳瞪了方瞋一眼,转身就走。 方瞋捧着甜点追出来,小心翼翼道:“怎么啦?” 朝阳气道:“问你弟弟去!” 方瞋叹气,“朝阳,他不是坏人。” 朝阳生气,“我也不是坏人,我还遵纪守法乐于助人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呢!” 凭什么自己就要受他的气。 方瞋着急道:“那你等等,我让人送你回去!这里打不到车!” 朝阳顿住脚步,越想越生气,瞧见餐盘上的马卡龙,捏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方瞋殷勤安抚道:“多吃点,消消气!” 朝阳接连猛塞了三四个马卡龙,腮帮子鼓囊囊像只大松鼠,这才打着嗝停下来。 走廊尽头,方璟尧慢吞吞晃出半个身影,问道:“你叫她什么?” 朝阳被噎住了,捶胸顿足气不打一处来。 方瞋忙道:“她叫朝阳,是你朝老师!” 方璟尧慢悠悠“哦”了一声,缩回身影,再没吭声。 朝阳气得直翻白眼。   ☆、第33章 豁口门牙 第三十三章豁口门牙 朝阳晚饭时间回的公司,易逢一见她回来立即蹿过来小声道:“你可回来了!楼上那位找你三回了!你手机怎么回事?一直关机!” 朝阳这才注意到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 “妈呀!快去充电!你再不回电话,他就要报警了。”易逢推着朝阳往办公室走,同时提醒道:“我说你去方璟尧家家访了,假条也批了,等会儿赵箐找茬你就这样回答她!” 听到方璟尧的名字朝阳就牙疼,“别提了,我还真去他家了。” 易逢责怪道:“你一个人去的?儿子无法无天,父母又不闻不问,这种人家,你怎么可以自己去,太冒失了!” 这是一次不忍回忆的惨痛家访,朝阳挫败道:“这个学生我可能真的搞不定。” 易逢很少见朝阳沮丧,忙安慰道:“尽力就行,实在丢了,也就丢了。” “倒不至于丢单。”朝阳说道:“我认识他哥哥,单子应该暂时能保住。” “这样就行了。”易逢劝道。 朝阳叹气,“我还是希望他能来上课。” 充电中的手机重新开机,跳出一堆未接来电,朝阳刚给陆湛澄发短信说自己回来了,陆湛澄的电话就追过来。 朝阳拔掉充电器,电话接起刚说了句“我手机没电”,电话便再次自动关机。 朝阳和易逢面面相觑。 “我赌五分钟内他必定冲下来。”易逢说道。 五分钟后,陆湛澄果然冲下来,只是身后还跟着手捧方盒的王歆天使长。 陆湛澄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径直走向朝阳,目光灼灼,眼神坚定。 朝阳愕然之中又有点小激动。 陆湛澄直走到朝阳面前,才突然转身,迈到易逢身前,客气道:“易主管,这里有几样小礼物,麻烦你转赠给各位组长。” 王歆把手里五六个崭新包装的数码产品递给易逢,意有所指,“是移动电源,老板良苦用心,提醒各位组长百忙之余切勿忘记给手机充电。” 朝阳满头黑线。 易逢偷笑。 陆湛澄深深看了朝阳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易逢把移动电源分发完了,在茶水间逮到孤身一人的朝阳,促狭道:“老板真辛苦,给女朋友送个移动电源还得送遍所有组长,冠冕堂皇也是让人同情。” 朝阳推他道:“你这不像刚刚失恋的状态啊。” 易逢哼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朝阳退后护胸警惕道:“我可是名花有主!” 易逢斜睨她道:“尽管你这棵树又高又直,我也不会吊死在上面的,放心吧!” 朝阳放下手,开心道:“我真高兴!” 易逢哼道:“你们此刻的幸福愉悦,全是建立在我当初的痛苦无助上!” 易逢并不是斤斤计较执迷不悟的人,更何况当初也非情比金坚,朝阳更是从未给过希望,因此,他比谁都看得开,也想得明白。 “从今往后,我只当你是朋友。”易逢最后说道:“既然是朋友,就只对你说一句话。” 朝阳问道:“什么话?” 易逢哈哈笑道:“苟富贵,勿相忘。” ====== 易逢说方璟尧的事顺其自然,朝阳却仍旧希望尽力而为。 那天送朝阳回家,方瞋在车上向朝阳道歉,并许诺第四节课时,他就是绑也会把方璟尧绑过来。 朝阳本来并不相信,但是等到上课那天,整层二楼轰轰烈烈只为混世魔王方璟尧当真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并有前后左右六名黑衣监护,引来无数师生围观。 这么大阵仗,自然惊动陆湛澄。 陆湛澄下楼看见方瞋,一张俊脸立马耷拉。 方瞋却笑脸相迎道:“我今天是以学生监护人身份来的,顾客就是上帝,陆湛澄你必须率先承诺不使用暴力!” 这话陆湛澄以前对陆远海说过,如今从方瞋嘴里听到,令人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哪怕是结拜出来的家人,那也是家。 因为方璟尧的缘故,这堂课变成了公开课。 方瞋和陆湛澄各自盘踞在教室对角线上,陆湛澄身边坐着形影不离的王歆,方瞋身边站着六大金刚,身处其间的朝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被牢牢绑住的方璟尧默默看了朝阳片刻,忽然开口,“你叫朝阳?是这里的老师?” 这是明知故问,朝阳摊开教案,应道:“你应该叫我朝老师。” “我今天过来,也是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方璟尧冷冷说道。 朝阳奇怪道:“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是学习上的问题吗?” “不是。”方璟尧断然否决道:“有件事,既然你承诺过会负责,就请你负责到底吧。” 朝阳愈发惊奇,“到底什么事?” 方璟尧没有说话,而是伸长脖子凑近朝阳,猛地龇牙。 朝阳吓了一跳,后仰避开。 陆湛澄已经站起身。 方瞋也站了起来。 朝阳莫名其妙道:“什么?” “负责啊。”方璟尧继续龇牙。 朝阳奇怪道:“负责什么?” 方璟尧用手指叩叩上排门牙——那儿,缺了个小小豁口。 朝阳盯着那豁口,半天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高三准考生的门牙负责。 见她想不起来,方璟尧漠然道:“两个月前,在楼梯间,是你用脑门撞坏了我的门牙。” 陆湛澄和方瞋同时对望,彼此不解。 朝阳陷入凝思,片刻之后,她悚然惊醒,指着方璟尧惊呼,“居然是你!” ====== “也就是说,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晚,你满脸鲜血,就是因为躲我进楼道,接着被他门牙磕伤?”陆湛澄坐在朝阳家中客厅,长腿翘起,双臂环胸,极其不满道:“如此猛烈的亲密接触,就算付出了血的代价,依旧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朝阳递过一碗绿豆汤,“喝点这个,清心去火。” “不喝。”陆湛澄撇过脑袋,“不高兴呢。” “我怎么不干脆拿碗肥皂水给你喝?”朝阳翻白眼道:“那是碱性,正好中和你的这口酸醋。” 陆湛澄鼻腔里哼哼唧唧地接过碗,只喝了一口便道:“没加糖。” 朝阳又去厨房给他找糖,好不容易在上层柜子里找到半包白糖,还未转身,陆湛澄已经悄悄来到背后,将她紧紧抱住。 朝阳面上发烫,不好意思。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老旧小区里安静地连点虫声都没有,对门黎初和白未晞出门旅游未归,盛秋夜凉,家里门窗紧闭,狭窄闭塞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俩,朝阳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陆湛澄紧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样的天时和地利,这样的气氛和情愫,似乎总该做点什么。 朝阳心跳如擂鼓,温温吞吞地抬头侧过脸,正打算主动亲上陆湛澄的脸颊时,陆湛澄却忽然歪过脑袋,咦了一声,“这是盐吧?” 朝阳嘟起的嘴唇落空,尴尬地瞪圆了眼睛。 陆湛澄故意为之,凑过脑袋,在她撅起的嘴唇上亲了又亲,同时嘴贱调戏道:“不害臊。” 这是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 朝阳忿忿不平,却又禁不住心花怒放。 和陆湛澄在一起,朝阳有时会觉得自己如坠云雾恍若梦中,有时又觉得分外清醒刻骨铭心。 初恋,热恋,落花有意,流水含情。 喝绿豆汤的时候,朝阳问起下午给方璟尧上课的事,“那门牙如果真是我磕破的,好像是该负责。” “他不过是缺了小块门牙,你那天可流了不少血。”陆湛澄不以为意,“要不然我在你额头上画道疤,你也去讹他,就说疤痕是闪电形状,一遇到和他有关的事你就头疼不止,不仅常常做噩梦,出门遇到蛇都不由自主能沟通。看看是谁吃亏。” 朝阳哭笑不得,“人家靠脸吃饭,缺了门牙很重要。” “难道你的脸就不重要了吗?”陆湛澄嗤笑道:“我不介意再办一场选美比赛,你和他先比,比完了再和我比。” 朝阳差点被呛,和这护犊子的人没道理可讲。 陆湛澄想了想,认真道:“方璟尧这学生,倘若你不想教,就不用教了。” 这话听着便是有内情,朝阳立即问道:“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方家父母前些年一夜暴富,后来只知道经商赚钱,两个儿子生下来就是家里阿姨带大的。方瞋还好,从小到大的阿姨都是同一个,生活能自理后那阿姨便退休了,两个人至今有往来,方瞋只当多了个长辈来孝敬。可方璟尧不同,从小到大,他身边的阿姨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越是喜欢的,越是呆不久。”陆湛澄说道。 “为什么?”朝阳不解。 难道不是越喜欢越长久吗? 陆湛澄解释道:“方瞋是被保姆抱大的,和他妈妈不亲近,他妈妈便想培养小儿子,偏偏自己没空带,又担心小儿子的感情被阿姨分走,只要见到是小儿子喜欢的阿姨,一刻也不让多留,久而久之,方璟尧和谁都不亲,对谁都形同陌路。” “这是硬生生被扭曲了。”朝阳叹息,“再好的物质条件也比不上父母的怀抱。”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方璟尧待人处事总透着古怪,他先前在学校也是格格不入,师生都喊他怪胎。”陆湛澄总结道:“就是缺爱。” 朝阳说道:“我也缺爱。” 陆湛澄漫不经心道:“正巧我富营养化,分你一点。” 朝阳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当成玩笑,便说回方璟尧身上,“我不是什么感情泛滥责任极重的人,我只是觉得,对方璟尧,或许我真的应该负点责任。” 陆湛澄点头道:“随你负责,别最后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搭不进去。”朝阳好笑。 陆湛澄却不置可否。 两碗绿豆很快见底,朝阳催道:“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临别前,陆湛澄指指嘴唇要求做点不害臊的事时,被尤为擅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朝老师严词拒绝了。 哼哼,不害臊。   ☆、第34章 怪胎教育 第三十四章怪胎教育 感恩节,陆湛澄当真给远方全体发了批阳伞做礼物。 朝阳收到阳伞时简直哭笑不得,和易逢说了那日缘故,易逢追着朝阳满教室跑,声称要代表同仁消灭朝阳这个祸国殃民的叛徒。 除此之外,朝阳还收到另外一份礼物。 包裹送到四楼语文组办公室时,朝阳正坐在陆湛澄的车里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此包裹方方正正体积颇大,邮寄方显示国外。 陆湛澄将车停在市牙科医院的停车场里,侧身盯着朝阳的睡相,啧啧称奇。 朝阳歪倒在副驾驶座上,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估计分分钟滚到座位底下,她脖子后仰眼镜下滑嘴巴大张,后槽牙上的一小点黑色蛀牙都被陆湛澄看得一清二楚。 睡相虽差,骨骼还算清奇,陆湛澄尤甚满意。 偷拍照片保存手机屏保后,陆湛澄伸手托住朝阳下巴,往上举,往下落,一上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朝阳好不容易醒过来,迷迷糊糊往外张望,“到了吗?” “到了。”陆湛澄若无其事替她解开安全带,“他应该已经等在里面了。” “哦……我睡着了。”朝阳晕头转向想要下车,刚推开门便忽的转回头,怀疑道:“你没有趁我睡着偷做什么吧?” 陆湛澄大义凛然道:“我是那种人吗?” 朝阳顿时问心有愧。 方璟尧的门牙磕破了一小块,他坚持要朝阳负责,于是朝老师和方同学的第五节课就改在了牙科外的候诊椅上。 朝阳右手拿着篇文言短文,左手捏着医院的候诊号码单,逐字逐句向方璟尧翻译。 方璟尧还算配合,安安静静听了小半篇翻译后,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打印纸,平铺在腿上画对面的中年男人。 他速写功底很好,不过几分钟一副人物画像便跃然纸上。 朝阳瞟了一眼,惊得忙用教案盖住那画——画上男人全身\赤\裸,腹下生\zhi\器\guan高高上扬,张狂放荡。 “你要画这样的,就别把脸画那么像。”朝阳头疼道:“被发现了人家会生气,你要吃亏的。” 方璟尧斜睨朝阳,“他为什么要生气,我画的是真实的他。” 朝阳朝对面男人胯下偷瞥一眼,发现那儿果然囊囊鼓起。 对面男人并没有发现朝阳和方璟尧,自顾自对着手机淫笑。 火迅速烧上朝阳双颊,她捂住脸,不可思议道:“在你眼里,男人和女人就只剩下这点真实了吗?” 方璟尧漠然道:“倘若连人体都不真实,还有什么是可见的真实?” 朝阳无言以对。 为了不打扰他们上课,陆湛澄一直远远坐在最前头的候诊椅上,他算百忙之中偷溜出来,从刚才开始便捏着手机不停看文件,眉头微锁,侧颜冷峻,一身量体剪裁的笔挺西装在白森森的医院长廊里显得万众瞩目。 朝阳偷偷计算过,从他们走进医院开始,平均每隔十分钟便有一位女护士上前搭讪,主动征求服务。 朝阳撞撞方璟尧的肩膀,小声道:“你画我们老板吧!” 方璟尧冷冷瞅着朝阳。 朝阳嘿嘿嘿诡笑,挑着眉毛异常期待。 方璟尧翻过教案,在背面的空白处沉默作画。 朝阳捧住心口,既热切又紧张。 几分钟后,方璟尧把陆湛澄的画像递给朝阳,朝阳翻开一看,大失所望,“你的铝合金透视眼呢?” 画上的陆湛澄衣冠楚楚,正直到存天理灭人欲。 没穿衣服的陆湛澄呢? 没穿衣服的陆湛澄呢? 没穿衣服的陆湛澄呢?! 朝阳失望得都要哭啦! 方璟尧挪开教案,冷淡道:“你这么觊觎你们老板美色,真的没关系吗?” 朝阳自戳双目后,严肃道:“这也是成年女性的真实。” 方璟尧哑然。 朝阳打算继续讲文言阅读,方璟尧拒绝道:“我不会参加高考,你不用为我补习,如果只是想要我在课时单上签字,你拿给我就行。” “你没有上课,就不需要在课时单上签字。”朝阳说道:“如果放弃学业是你深思熟虑后的打算,那你可以从远方退学,十几万的学费放到普通人家足够他们做笔小生意。你可以挥霍钱挥霍时间,但你不应该浪费人生。” “就算从远方退学,我父母还是会把我送到别的补习班。”方璟尧神色漠然,就像在说一则坊间旧闻,“学校老师要德业兼备,被迫虚伪,补习班老师现实点,课时就是钱,但归根结底,成绩决定了一切,而我永远给不了你满意的成绩。” “成绩很重要,但成绩决定不了一切。”朝阳合上教案,“既然想要放弃学业,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画画?” “画画是爱好,假如以画画为生,我就失去这仅有的爱好了。”方璟尧说道:“如果是为了谋生,我可以做更合适的事。” 墙上电子屏里报出方璟尧的名字,陆湛澄走过来,提醒道:“该你进去了。” 门里哭哭啼啼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刚拔了牙,捂着腮帮子痛不欲生,他妈妈牵着他一路安慰,小家伙依旧不能释怀。 方璟尧盯着那男孩一路转动脖子,等到男孩和妈妈下了楼,他才蓦地转过脑袋,对朝阳和陆湛澄说道:“我不补牙了。” 朝阳奇道:“号都挂了,为什么不进去?” 陆湛澄取笑道:“怕了。” 方璟尧丝毫不受激将,站起身直接往楼下走。 朝阳追过去,问道:“不让我负责,往后还怎么上课?” 方璟尧脚下不停,应道:“如果只是为了提高成绩,不上也罢。” 这三个笔挺高挑的人站在一处,尤其陆湛澄和方璟尧长相出众,旁边来往男女都频频好奇回头,朝阳不想更加引人注目,只能叹气回头。 身后,陆湛澄正拿着教案瞧得认真。 朝阳吓一跳,想起方璟尧的画。 “画得不错。”陆湛澄说道:“和你比,天壤之别。” 朝阳迅速转移话题,“适合方璟尧的工作是什么?” “怎么?”陆湛澄挑眉,“这么快就放弃了?” 朝阳垂肩,无奈,“他这样的人,勉强走上循规蹈矩的路,也只会痛苦吃亏。” 陆湛澄上前一步,搂住朝阳肩膀,揶揄道:“我们补习班的前程,靠得就是所有学生的循规蹈矩。” 朝阳反击,“你们是主顾。” 陆湛澄不以为然,“你们也是主顾。” “不。”朝阳说道:“我们是师生。” 方璟尧的第五节课依旧以失败告终,朝阳唉声叹气一路,陆湛澄倒是无所谓,“你就算想桃李满天下,也得问问花儿愿不愿意结果。” 朝阳倍感挫败,“或许我应该去见见他的父母。” “连方瞋都见不到的人,你以为想见就能见?”陆湛澄冷冷说道。 因为要避人耳目,陆湛澄将车开进公司地下停车场,这才让朝阳下车。 朝阳郁郁寡欢,陆湛澄拉住她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个人鲜少有这样尴尬的沉默,陆湛澄皱眉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方璟尧?他不过是你学生之一。如果是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可不必。” 朝阳心情不愉,垂着头不愿解释。 陆湛澄生气,“朝阳,我不喜欢这样子。” 朝阳无奈道:“老板,你说方璟尧缺爱,不是在开玩笑吧。” 陆湛澄不假思索道:“当然不是。” 朝阳点头,“那就是了,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陆湛澄乍然没听明白。 电梯开门,朝阳率先踏进门内,“我先上去了,老板你等下一趟吧。” 只有一个人乘坐的电梯,凭什么要他等下一趟。 但陆湛澄没有动,他乖乖站在原地,神情懊恼。 朝阳的电梯在四楼停下,她垂头丧气地走进办公室,发现自己桌上摆着个大纸箱。 纸箱泡了水,正湿嗒嗒往下渗水,箱子封口已经被人割开,虚虚地半翘着。 朝阳皱眉——她已经看见箱上收件人是自己。 未经自己允许,是谁擅自打开了她的包裹? 旁边女同事笑着围过来,促狭道:“朝阳,眼观不错哦!” 有人凑过来,“小朝阳,下次海淘带我一起!但我不买你这些。” 办公室里男男女女都正盯着自己,眼神里暧昧混沌的东西太多,朝阳赶紧打开纸箱往里看。 这一看,朝阳差点晕过去。 纸箱里全是一盒盒精装内衣,五颜六色也就算了,款式更是五花八门,还搭配着丝袜吊扣半透明睡衣,难怪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全都不对。 “谁拆了我的包裹?”朝阳强压愤怒,问道。 旁边同事说道:“阿姨拖地板的时候,赵箐不小心踢翻水桶,把你包裹给淹了,她怕里头东西进水,就拆开拿出来晾着。”女同事说到后头忍不住笑了,“结果倒出来一看大家都傻眼了。” 朝阳回头找了一圈,没看到赵箐,知道她是敢做不敢担。 “哦对,这还有一封信,已经湿了。”女同事递过来一黄皮信封,封口还在,不知是赵箐尚有底线,还是被人拦住了。 朝阳拆开信封,只瞥了一眼便又将其迅速塞回。 办公室门口微起骚动,朝阳一抬眼,便见陆湛澄气势汹汹走了进来,她心里一慌,忙将信封塞进口袋。 “朝阳,我要和你谈谈方璟尧的事!”陆湛澄表情不善道:“和我去办公室!”   ☆、第35章 全部的爱 第三十五章全部的爱 陆湛澄一生气,朝阳比任何时候都乖巧,让去哪去哪,让干啥干啥。 王歆默默抱走陆湛澄桌上的大摞文件,给足空间和时间,离开后不忘关紧办公室大门,一只苍蝇也不让飞进去。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陆湛澄率先开口,“我保证不打断你,也不随便反驳你,你可以畅所欲言,就是别不说话。我想和你解决这个问题,沉默绝不是最好方法。”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朝阳能够想象陆湛澄在决定下楼找自己前烦躁抽烟的模样。 他可能会像没头苍蝇般转圈,也可能坐在椅子上从宇宙洪荒想到文明盛世依旧弄不明白女人的心思。 他没什么耐心,喜欢一切尽在掌握,这辈子唯一妥协过的人只有陆远海,如今,朝阳也成了其中之一。 朝阳站在原处,上衣口袋里的信封硬硬地膈在她腰上,叫她心神不宁,无法思考。 陆湛澄等了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略有急色,“朝阳?” 朝阳被他的声音唤醒,微一摇头,突兀道:“有一样东西,我在犹豫要不要给你看。” “为什么要犹豫?”陆湛澄不满。 “因为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喜欢的东西。”朝阳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陆湛澄,“也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东西。” 陆湛澄惊讶地接过信封,抽出里头的卡片。 那是一张彩色邀请函,卡上手绘着一位身穿束腰内衣的金发碧眼女模特,模特背后伸展开巨大的天使羽翼,浪漫狂放张扬。卡片左侧印着“life!” 朝阳目不转睛盯着陆湛澄,两只手不由自主揪住裤子。 陆湛澄拿着那张邀请函,神情复杂,忽然道:“两年前,翟婷婷想看她们家的秀,找遍关系也拿不到邀请函,后来只能花十五万买了一张入场券。” 朝阳稍稍回忆便想起,两年前,这张邀请函是寄到她外公外婆家,她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拿去垫茶杯,之后踪迹再无。 别人想要的求之不得,她避之不及的却频频光顾。 其实这秀十多天前就沸沸扬扬地结束了,寄件人却不远千里也要为朝阳添堵。 朝阳苦笑。 陆湛澄将邀请函塞回信封,还给朝阳道:“你要给我看的就只有这个吗?” 朝阳想了想,据实交代,“再过一两个月,我应该还会收到明年伦敦和巴黎秋冬时装周的各家邀请函。” 陆湛澄沉默,半晌之后说道:“我过去不想问,现在不得不问一句,你做好心理准备。” 朝阳知道他要说什么,点头坚毅道:“你问吧。” 陆湛澄问道:“xiukloss和你,究竟什么关系?” 朝阳叹气,“xiukloss和我没有关系,但是,xiukloss的创始人曲休和我有点关系。” 陆湛澄已经猜到答案。 朝阳微笑,声音却一度哽咽,“曲休,是我妈妈。” ——曲休过去是享誉国际的超模,被欧美时尚圈称为东方缪斯,是亚模里首屈一指的美人,说你长得像她,也不知道丢的是谁的脸。 ——是,我丢她的脸!曲休婚内出轨,和好莱坞明星同居被曝光后索性抛夫弃子,她的*跟着灵魂一样放荡自由,这恰恰就是你们喜欢的! 陆湛澄想起自己和朝阳第一次谈论曲休时,朝阳气急败坏的模样。 婚内出轨,抛夫弃子。 这是朝阳对曲休的指责与怨恨。 陆湛澄忍不住拉开领带,为自己过去无意识的伤害感到窒息——事后他不是不怀疑,只不过朝阳既然不愿开口,他便不提。 谁会想到,自己公司的小职员竟然是前国际超模,如今时尚圈顶级设计师的亲生女儿——还是被抛弃的。 “……朝阳,”陆湛澄难得支吾道:“……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朝阳苦笑,“……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本来就是我有意隐瞒。” 本来气势汹汹要问罪的陆湛澄早就没了底气,他看着朝阳,就像看一只雨夜无家可归的小猫。他张开双臂,轻声道:“你过来。” 朝阳靠过去,依偎进他温暖的怀抱,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抱住。 陆湛澄在朝阳脑袋上亲了几下,问道:“所以,邀请函是你妈妈寄给你的吗?” “离婚后,她再没和我联系过。外婆说她工作忙,除了给我打钱,一年讲不上三五句话,哪里还会花功夫给我寄东西。”朝阳讥笑道:“邀请函是艾伦寄给我的。” “艾伦?”陆湛澄疑惑。 “曲休的大儿子。”朝阳冷冷说道。 陆湛澄想了想,依稀记起曲休确实有儿子。 “她再婚后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今年十六岁,最小的今年七岁。”朝阳紧攥住陆湛澄的衣服,骨节发白,“没空给前夫的女儿打电话,却有空给现任丈夫连生三个儿子,各个疼爱。” 陆湛澄会知道曲休,皆是因为翟婷婷最崇拜她,称她是华人女性骄傲。他从不关注曲休,却也知道媒体只报道过她的儿子,从未提起她在国内尚有一女。 朝阳,是被所有人遗忘的曲休之女。 “你父母离婚……”陆湛澄犹豫问道:“你是跟着你妈妈吗?” 朝阳闷闷点头。 陆湛澄愈发犹豫问道:“……那……你爸爸呢?” 朝阳没有回答。 陆湛澄抚摸她的头发,无声安慰。 良久之后,朝阳轻声说道:“我爸爸……他不要我了。” 陆湛澄抱紧朝阳。 “妈妈婚内出轨,那时候我已经四五岁了,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朝阳痛苦道:“爸爸气疯了,摔坏了家里全部东西,妈妈索性离家出走。接着,他们离婚,妈妈问爸爸要不要我,爸爸说只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妈妈带我回了外公外婆家,让我听话,然后,她就出国再婚,再也没回来了。外婆说我是她女儿,血浓于水,她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可没过几年,新闻上就说我有了弟弟……过两年,我又多了一个弟弟……又多了一个。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生下了我,却把我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全部的爱,都不在我这儿。” 不用朝阳多做解释,陆湛澄已经明白朝阳为什么对方璟尧那般上心了。 方璟尧和朝阳都是饱受畸形母爱之苦的孩子,方璟尧还小,朝阳却已经长大成人,她想帮他,不仅仅是职业道德使然,更是对过去无助的自己施以援手。 同样没有母亲,陆湛澄有陆远海无微不至的关心与保护,方璟尧没有,朝阳更没有。 方璟尧缺爱,朝阳从未得到过爱。 陆湛澄觉得难过,为朝阳,为自己,为方璟尧。 朝阳其实已经很少为了母亲的事自怨自艾,她很快平复心情,从陆湛澄怀里抬起头,强笑道:“你现在知道了,我为什么讨厌自己的脸,自己的身高。” “嗯。”陆湛澄低头亲亲她湿润的眼睛,“但你依然只是我的朝阳。” 朝阳闭眼笑道:“在你心里,我的身高除去适合接吻,大概再没任何意义了。” 陆湛澄微微笑,“不,你的身高还适合拥抱,适合撑伞,适合换电灯泡。” 朝阳噗嗤笑出声。 并非休息时间,朝阳不能呆得太久,她撑开陆湛澄,想起一件事,表情严肃,“有些私人恩怨,我要了结一下。” 陆湛澄握拳狰狞道:“谁要毁你翅膀,我定废他整个天堂。” 朝阳失笑道:“有病吃药,没病好好讲话!”这话是陆湛澄说过的,朝阳忍俊不禁,笑道:“我要收拾你的员工。” 陆湛澄想了想,问道:“那个毁你教案的老师?” “是可忍,孰不可忍。”朝阳咬牙切齿,“今天这茬,太过分了。” “我记得,她背后的靠山是钱航,那个赫赫有名的学管主管。”陆湛澄沉思道。 朝阳挑眉,“怎么,你要保钱航?” 陆湛澄翻了个惊天动地的白眼,“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最近刚查到钱航借着远方的资源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我现在郑重警告你,不要打草惊蛇坏我大计。” 朝阳奇道:“你要亲自下手?” 陆湛澄呵呵冷笑,“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是他敢恐吓我女朋友,这已经足够他千刀万剐曝尸三日了。” 朝阳哈哈笑。 “对了。”陆湛澄想起另一件事,“我刚才看到你桌上有包裹,也是艾伦寄的?是什么?” 朝阳并不把艾伦看做自己弟弟,陆湛澄便也直呼其名。 “……”朝阳显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陆湛澄不满道:“又沉默!” 朝阳扬扬信封,无奈道:“这个秀场寄过来的东西,你以为会是什么?” 陆湛澄想起全世界为之关注的顶级内衣秀,再想想朝阳的身材,顿时两眼发光,疑似豺狼虎豹附身,“朝阳……” “想都别想!”朝阳冷酷决绝,“我这辈子都不会穿那些东西。”   ☆、第36章 十年一戒 第三十六章十年一戒 朝阳对那一箱子高级内衣只佯称自己代购,之后只字不提。 说实话,她也弄不明白艾伦今年给自己寄一箱内衣的意图,往年,他从来只寄卡片和邀请函,偶尔会寄点护肤品和彩妆,曾经还寄过一条tiffany的限量手链。 内衣这么*的物件,还真是多年来头一遭。 十六岁的青春少年,除了他自己,谁也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下班前十分钟,朝阳去楼下找许多多,一见面,许多多便笑道:“听说你代购内衣发家致富了。” 朝阳挽住许多多的手,左摇右晃地撒娇,“许姐!嘤嘤婴!” 许多多个子小,被朝阳一拱差点翻到长桌下,立即求饶道:“身为一米八,人生处处都该警醒着点,尤其面对我这种弱不禁风手无寸铁的一米五。” 朝阳把许多多扶稳,笑嘻嘻道:“多多姐,向你讨一份消息。” 许多多朝四周扫了圈,低声问道:“终于忍不住,要以牙还牙啦?” 朝阳笑道:“总要让她吃点苦,才知道天下之大,除了她妈以外的女人,都不好惹。” “你打算怎么做?”许多多问。 朝阳苦恼道:“上头的人不让我打草惊蛇,我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从私生活下手了。” 许多多从旁边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提笔迅速写下一串地址,递给朝阳道:“这是赵箐租住的房子,她平时周末和男朋友同居,周一男友上班她休假,便回自己家。不管你是找赵箐男朋友,还是钱航老婆,周一下午等在这儿抓奸,不信闹不翻。” 朝阳捏着纸条瞠目结舌,“这么*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隔了那么多届的师兄妹,没点别的关系,能像他们俩那样?”许多多讥笑道:“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女人多的公司里。” 朝阳顶纸膜拜,“多多姐!我刚才说错了,天下之大,最不好惹的人,永远只有我大许姐!” “我一个公司小前台,能有什么能耐。”许多多哼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做了亏心事,便要做好被人捏住把柄的准备。这世上,问心无愧才是正道。” 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朝阳敬佩得五体投地,“壮哉圣哉!敢问多多姐,我是否也有把柄在你手上?” 许多多一指头戳在朝阳额上,笑道:“秘密谁都有,别招人烦了,本来只是秘密的秘密就变成把柄了。” 朝阳受教,对许多多又搂又抱,这才捏着情报跑了。 ====== 周一休息,周二钱航和赵箐集体缺席,朝阳向易逢打听赵箐请的是什么假,易逢说是病假,朝阳笑得合不拢嘴,易逢察觉到八卦,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短短几天,朝阳不过是雇了个有跟偷拍经验的小记者,让他尾随下班后的钱航和赵箐,拍了两三张他们勾肩搭背的照片,一式两份,分别以赵箐男朋友和钱航老婆的身份互相寄给对方,并附上狗血喷头的辱骂,相约周一去抓奸。 偷拍的小记者形容起那日的阵仗酣畅淋漓,并附上现场混战的视频。 钱航老婆尽管生气,依旧护着自己丈夫,赵箐就可怜了,两边都没帮她,被打得不轻。 易逢说赵箐请了四天假,只说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也不让别人去看她。 朝阳顿时心虚,“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毁你教案,拆你包裹,前头编排你和王歆有苟且,后头造谣你狐媚私生活混乱,更是联合学管部处处针对你,你觉得她过分吗?”易逢冷静问道。 朝阳点头,气道:“太过分了!” “这就对了!”易逢猛拍大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何况,要说她如今可怜,是因为她当初把恶事做全了,如果都像你一样,清清白白洁身自好,她就是把你弄上微博热门,你也顶多受点非议,依旧安然无事,不是吗?所以,说到底还是她咎由自取,活该!” 朝阳哈哈大笑,欣然接受,“易兄!干下这碗心灵鸡汤!从此良知是路人!” 易逢和她击掌笑道:“这也不是万全之策,知道他们俩苟且的肯定是公司里的人,钱航很快就会查到咱们头上,要防他倒打一耙。” 在易逢看来,朝阳是他的左膀右臂,不管朝阳做了什么,钱航要追究,也得先过他这一关。 朝阳明白,心下感动。 老对头阴沟里翻船,易逢喜不自胜,乐得简直要跳起舞。 “我雇的人顺道帮我拍了几张照片。”朝阳神秘道:“赵箐租的房子里有学生出入,被拍下来的几个学生我在档案室里查过,都是远方的旧学员,入学一两个月就以种种理由退学了。” 易逢先惊后喜,“人要作死,当真谁也拦不住。” 教育机构的位置选择,校址是重要依据,生源就是补习班的命根子,这是业内共知的原则。公司与公司之间明枪暗箭的种种斗争都在情理之中,可公司内部挖墙脚,那就是明晃晃的背叛和违规了。 赵箐只是授课老师,就算要挖墙脚,也不可能挖得如此隐秘,必然是学管部有人从中牵线搭桥,极有可能还是钱航主谋。 赵箐是老员工,钱航更是资深前辈,如果不是他们自己违规在先,哪怕他们作威作福,远方也没理由单方面解雇他们。 易逢在办公室里疾走数圈后,忽的停下脚步,看向朝阳,奇怪道:“你怎么突然想要报仇了?你不是一向最能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吗?” 朝阳笑道:“什么话,我也是有脾气的。” “不不不,你是最谨慎的。”易逢连连摇头,沉吟道:“更何况,你上哪找的专业偷拍记者?这记者这么好心不去拍出轨偷情,跑去拍人家学生?” 朝阳笑而不语。 朝阳惊地张大了嘴,凑过来小声问道:“……难道是老板?” 不等朝阳回答,易逢已经拍着额头自我肯定了,“是了!钱航最自大,借你的手,哪怕查到你头上,他也只会想到你和赵箐的私人恩怨,不会多加防范,老板才有足够的时间斩草除根,挖出和钱航合作的所有学管和老师,他这是要先帮你报仇再一网打尽!公私恩怨一起了结,哇!” 朝阳噗嗤笑了,算是默认。 “我就说赵箐抢学生的事我都没听到风声怎么你就正好有证据了,原来是背后高人指点。”易逢的脑子已经停不下来,“你根本没必要和我说这些事,却还特地跑来问赵箐的情况……呜呜呜……小朝阳!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是在提醒我别成了炮灰,及早护住自己人,做好表率!呜呜呜!小朝阳!阳阳!能抱住你这么有情有义的大腿,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喜从天降,易逢说着说着就要来搂朝阳,朝阳忙拿文件夹挡住他,笑骂,“成年男女,授受不亲。” 想到钱航的下场,易逢立即清醒,视朝阳如洪水猛兽,退避三舍。 该提醒的事都已经提醒了,朝阳离开易逢办公室,径直下到地下停车场。 熟悉的turbos驾驶窗上正垂出一只手,五指修长白净,指间香烟在昏暗的停车场里隐现微光。 朝阳坐进副驾驶,冲等候已久的人微微一笑。 “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再等几分钟。”陆湛澄抽手猛吸一口后将烟头扔进柱前的垃圾桶里。 “易逢比你想象的聪明。”朝阳忽然道:“其实,我很讨厌烟味。” 陆湛澄被最后一口烟呛得满面通红,“你怎么不早说?” 朝阳笑道:“别人无所谓,我只是讨厌亲近的人抽烟。” 陆湛澄无奈道:“我有近十年烟龄。” 朝阳算算,陆湛澄应该是在高中毕业后开始吸烟。十年烟龄,他总在独处时才抽,像朝阳这样亲密的人也只是偶尔撞见。 他已经在尽力避免旁人因他遭受二手烟,要他戒烟,也算为难了。 朝阳不打算再提这件事,陆湛澄却忽然递来一包烟。 “干什么?”朝阳不解。 车子正在驶出停车场,陆湛澄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嘴里说道:“替我丢了。” 朝阳清楚陆湛澄的性子,这哪是替他丢烟,这分明是要他戒烟。 朝阳不是个对人强势的人,也不喜欢强迫别人,下意识开口劝道:“十年的生活习惯啊。” 车子驶出昏暗的停车场,城市宽阔道路上华灯初上,将前方之境照得明亮如昼。 “不过十年而已。”陆湛澄打开车窗,吹散周遭烟味,笃定淡然道:“你和我,不止十年。”   ☆、第37章 父爱如山 第三十七章父爱如山 易逢不仅比陆湛澄想象的聪明,还比朝阳意料中的更沉稳。 今年春节靠前,期末考也会提前,元旦三天小长假开始便会进入期末冲刺,易逢不管陆湛澄打算如何斩草除根,在系统效率地进行期末复习上,他毫无差别待遇,也没透露任何异常。 整个校区风波全无,平静的就像深夜宁静的大海。 赵箐病假四天后回来,眼角淤青未退,手腕可能是扭了,整个人蔫蔫地像根老黄瓜,无精打采。 钱航倒没受伤,只是脸色一直阴沉,听说在学管部发了几天火,每天上下班都有老婆准时接送,自由全无。 朝阳午后和许多多聊起这事,许多多感慨,同样是出轨,妻子再生气还是护着丈夫,男朋友却绝对不会原谅女朋友,女人冒着生命危险爱男人,男人却只是顶着身体愉悦爱女人。 这话听着有道理,却不免偏执。 晚上下班后,朝阳等在陆湛澄办公室,想起这话,便转述给陆湛澄听。 陆湛澄登时生气,拍着桌子骂,“拿这种渣男代表男人,问过我的意见没?问过我爸意见没?问过王歆意见没?” 正巧进门送材料的王歆不明所以,“问我什么意见?” 朝阳哈哈笑,“两性情感问题。” 王歆来了兴趣,往沙发上一坐,打算与朝阳促膝长谈,“朝老师啊,这事我有经验,来,告诉我,我们老板又惹你不高兴了吗?” “你是总裁助理!是大内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陆湛澄揉了个纸团砸过来,“不是深夜电台妇女之友!” 王歆忙蹿出办公室,去履行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权。 “走吧,我送你回家。”陆湛澄穿好外套,回头瞥见朝阳薄薄的西装外套,嘱咐道:“你去里头换件风衣。” 外套不比衬衣t恤,男女体型差别体现得过于明显,朝阳再也穿不上陆湛澄的衣服,便甚少再进过衣帽间——哪怕里头也备着她的衣服。 “不冷的。”朝阳随口说道。 “你太懒了。”陆湛澄一边口头批评一边自己走进衣帽间,拎了件崭新外套出来,命令道:“脱掉,换上。” 朝阳无奈,只能脱下工作制服,双臂后展,在陆湛澄的服务下换上大衣。 burberry的h系列长款石色外套,气质和裁剪都很适合长腿教师朝阳。 陆湛澄又去里间抽了条同系列驼色羊绒围巾给朝阳披上,这才满意道:“肯定不会着凉了。” 朝阳笑道:“我又不是小孩。” 陆湛澄搂住朝阳脖子,自在道:“我不仅能养家糊口,还是贤夫良父。” 朝阳嘿嘿奸笑,“我不信。” 早过了下班时间,校区里几乎没人,陆湛澄正大光明牵住朝阳的手,一路得意地下到车库。 车库里静悄悄毫无人声,陆湛澄走到自己车边,刚要上车,前方柱子后忽然冒出一个高大人影,直接扑向车子另一边的朝阳。 朝阳下意识抱头躲避,同时惊呼,“陆湛澄!” 陆湛澄反应很快,冲过来直接制住突袭之人,将他掼倒在车库顶灯下。 朝阳回过神,跑过来一看,惊道:“方璟尧?” 来人正是又高又瘦的方璟尧,这种天气,他只穿了件白色长袖t恤,被陆湛澄反拧胳膊压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痛的嘴巴大张却半天不肯求饶一字。 陆湛澄是练过拳的,朝阳忙让他松手。 方璟尧重获自由,从地上坐起后只揉着胳膊,依旧没说话。 陆湛澄怒道:“再不说话送你去派出所!” “好。”方璟尧立即答应。 方璟尧虽然不愿上课,但也一直没有退学,朝阳隔三差五给他打电话,试图沟通,但方同学喜怒无常,简直油盐不进。 “怎么回事?”朝阳实在疑惑,蹲在方璟尧身前左看右看。 三个人正僵持,陆湛澄的手机响了,是方瞋。 方瞋很着急,电话一接通便急急问道:“陆湛澄,你看到我弟弟了没有?” “逮着了。”陆湛澄冷冷恐吓,“正打算扭送官府呢。” 方瞋丝毫不理会陆湛澄的威胁,着急道:“我爸妈回来了,老头子为了他学习的事大发雷霆,老太婆哭哭啼啼一没人劝便寻死觅活,那小兔崽子还在家里火上添油,被老头子几棍子赶出去了。 我让他去找你,你帮我看着他,别出事。” 陆湛澄哼道:“我和你很熟吗?” 方瞋气道:“你不帮我,我只能让小兔崽子去找你爸了!” “你这小兔崽子!”陆湛澄生气,“还嫌不够乱吗?” 方瞋又交代了两句,挂断电话。 朝阳睁大眼,问道:“怎么了?” “这小子无家可归了。”陆湛澄义愤填膺,“我这是补习班,又不是托儿所!” 朝阳担心方璟尧受伤,抓着陆湛澄扭头嘀咕,“不是贤夫良父吗?父爱如山呢?” 陆湛澄瞪圆眼睛,“我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朝阳拧他胳膊,“大爱无疆!” 陆湛澄一句“什么玩意儿”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了半晌,在朝阳百般期待的视线里默默转身,问方璟尧道:“你有地方去吗?” 方璟尧勉强开口,神情凉薄,眼带讥讽,“十几万的学费,够我在你们教室里睡一觉吧?” “现在是冬天,教室里连条毛巾都没有,你打算冻死在里面吗?”朝阳无奈道:“你哥哥的公寓呢?” 方璟尧答道:“没钥匙。” 陆湛澄气道:“那去酒店。” 方璟尧应道:“没钱,没身份证。” 陆湛澄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你刚才该不会是想偷袭朝阳,故意让我送你去派出所过夜吧?” 方璟尧没有说话,却是满脸你答对了的表情。 朝阳哭笑不得,对陆湛澄说道:“要不去你家吧?” 陆湛澄不假思索拒绝,“不想让局面变得更糟糕,最好别惊动我爸,他是未成年保护协会终生会长。” 朝阳笑道:“我知道,我说的是你新家。” 也就是曾经的婚房。 那可是座空房子,收留一个方璟尧,绰绰有余。 陆湛澄抿唇,满脸不高兴,“凭什么最先住进我婚房的人,是个男的?” 方璟尧也拒绝道:“谢谢,不弯。” 陆湛澄冷笑。 朝阳赶紧隔开这俩人,脱口而出道:“我一起去!一家三口,吉祥三宝!” 陆湛澄马上跳起身,催促方璟尧道:“快快快!在她改变主意前,咱们马上回家!” ====== 在新房门外,陆湛澄冷面森然地挡住方璟尧,“长幼有序,让朝阳先进去,你最后。” 方璟尧哼笑一声,想要突击。 陆湛澄严严实实挡住方璟尧,两个差不多都要顶到门框的男人闹起别扭,朝阳简直毫无办法,只能拉住陆湛澄,眼神警示,“父爱?如山?” 陆湛澄只能让路。 “我睡哪儿?”朝阳问道。 “二楼。”陆湛澄说道:“主卧。” 方璟尧冷笑,“龌蹉。” “我睡副卧。”陆湛澄也冷笑,“下流。” 朝阳头疼,又问,“那方璟尧睡哪?” 陆湛澄答道:“沙发。” 方璟尧应道:“客房。” 两个人同时说话,又再度同时勾起嘴角冷笑。 十二月的夜,真是凉得厉害。 空荡荡的新房里家居一应俱全,唯独缺了食物。 三个大活人各自洗漱完毕后,在客厅长沙发上坐成一排,同时架起六条百无聊赖的大长腿。 一家三口,吉祥三高。 右边方姓长腿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 中间略输一筹的朝姓长腿关心道:“饿了?” 左边陆姓长腿双臂环胸,不屑一顾,“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 朝阳轻推陆湛澄,扭头问方璟尧道:“说吧,为什么吵架?” 方璟尧大概是饿糊涂了,居然毫不抵抗地据实相告,“我妈想让我复读,我爸想把我弄出国混文凭,两样我都拒绝,我爸把我的画全部撕掉,说他不养没用的人。” 朝阳问道:“不读书,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方璟尧直率道:“赚钱。” 陆湛澄嘲笑道:“你一个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学问不通,情商有限,人际交往有障碍,吃不得苦,出不了力,啃不了老,你除了等死,你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方璟尧斜睨陆湛澄,坦然道:“你说的都没错。” “还算有自知之明。”陆湛澄说道。 朝阳思考良久,无奈道:“在给你上课前,我和易逢探讨过你目前的文化课水平,说实话,你是我教过的学生中年纪最大,程度却最差的一个。一个高三学生,理科水平停留在加减乘除,文科更差,阅读障碍,书写障碍,理解障碍……在应试教育里,毫无悬念,你会输的一败涂地。” 方璟尧显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为此伤心失意。 陆湛澄瘪嘴,“作为补习班经营者,我对此深表痛心。” 方璟尧忽然转向陆湛澄,一本正经道:“你说我没有可取之处,但我总该有活下去的本事吧?” “活下去不难。”陆湛澄说道:“但要活得漂亮。” 方璟尧盯紧陆湛澄,等他下文。 陆湛澄在方璟尧脸上看了又看,接着飞快瞟了朝阳一眼,问道:“方璟尧,你真正想摆脱的,究竟是什么?” 方璟尧沉默良久,沉声答道:“……毫无希望。” 朝阳和陆湛澄相视一眼,一起看向这个冬夜被赶出家门的少年。 “我想摆脱的,”方璟尧咬字清晰,说话却很慢,“是这种一直以来毫无希望的人生。被关在家里,被隔绝在外,得不到回应,听不到掌声,想不起过往,看不见未来,我才十八岁,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八十好几?” “会说这样的话,说明你确实只有十八岁。”陆湛澄站起身,腰背挺得笔直,神态倨傲自信,好似天塌下来他单臂便能撑住,“去睡觉,明天早起,我带你去见一个能给你带来希望的人。” 没办法,父爱如山呢。   ☆、第38章 前程似锦 第三十八章前程似锦 朝阳有些认床,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等到窗外鸟鸣声脆,她迷糊中感到身边有人,便懒懒睁开眼。 陆湛澄正坐在床边低头看他,眼神温柔,嘴角带笑,他穿了件暗金色的睡袍,腰上系带松软软地垂在腿上,全身上下无不彰显四个字:龙心大悦。 朝阳伸手摸摸睡袍柔软舒适的质地,脱口而出道:“dd?” 陆湛澄微笑,“喜欢?那买一件放在家里?” 他说家里而不是这里,让朝阳睡主卧自己睡副卧,显然早把朝阳当成这儿的女主人。 朝阳心有所感,卷着被子像条毛毛虫贴到陆湛澄腿边。 陆湛澄低头摸摸她的脸颊,俯身就想亲她。 朝阳惊慌捂住嘴,讷讷道:“还没刷牙。” “那就去刷牙。”卧室门外,方璟尧叼着根牙刷,木头一般簌簌刷牙,白色膏沫飞溅,他浑然不在意。 朝阳这才意识到房门大开,自己惺忪睡眼的状态尽收他人眼底,顿时窘然盖紧被子,只留两只大眼睛怔怔看向方璟尧。 “谁让你进来!”陆湛澄拎起枕头砸向方璟尧,骂道:“回你卧室刷牙!” 方璟尧捡起枕头,单手抱着,晃晃悠悠下楼。 朝阳彻底清醒,等方同学离开,立即跳出被窝,冲到卫生间洗漱。 陆湛澄跟过去,站在盥洗台边递水送毛巾,不亦乐乎。 朝阳没受过这等礼遇,奇怪道:“你怎么了?” 陆湛澄的心情和窗外明媚阳光一样灿烂,“只要想到你正在这里和我一起生活,我就觉得世上再没什么事能让我失望。” 朝阳心中柔软,侧身抱住陆湛澄的腰,微踮脚尖,亲吻他的嘴角。 “亲够了就走吧。”卫生间门外,方璟尧在自己昨夜的白t恤外套了件陆湛澄的深蓝皮衣,黑色牛仔裤下双脚*,冷飕飕道:“肚子好饿。” 陆湛澄再度被剿灭春光,大为恼火,“滚出去!” 方小同志闻出火药味,大大方方,溜了。 ====== 三个人各自整理行装上车后,时间不过八点。 “这个点,她应该在工作室刚醒。”陆湛澄一面开车一面说道:“咱们打包早点,就当你拜师学艺的见面礼了。” 方璟尧不发表任何意见,朝阳却是稀里糊涂有所明了。 等陆湛澄在港式茶餐厅里打包了数十样点心满载而归,朝阳终于问道:“这个人和你一样,早餐喜欢吃这些?” 陆湛澄点头道:“我就是被她带的,习惯吃这些。” 朝阳心中揣测得到证实,再看向那些热乎乎的茶点,一时闷闷道不清情绪。 车子停在市郊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庄园里,陆湛澄让朝阳和方璟尧下车徒步,随他一道走进临湖红墙灰瓦别墅。 别墅门口挂着块红棕色木牌,牌上刻着个小纂体的“翟”字。 朝阳知道,这就是翟婷婷的工作室。 陆湛澄熟门熟路,直接推门而入,工作室外间用来待客,简洁大方,只有一位刚刚上班的文员正在整理材料,抬头见到陆湛澄三人,惊讶地长大了嘴。 陆湛澄没理会她,左拐进入工作室内间。 内间环境相对凌乱无序,除了几大架子的布料和书稿外,到处都是人形模特,朝阳从中穿过,居然瞧见几个横七竖八睡在角落里的活人。 他们三人走在一处,陆湛澄霸道,方璟尧冷肃,就连往常唯一平和的朝阳都面无表情。 一时气势惊人。 工作室里尚且清醒的人全都讷讷瞧着,无一人上前询问。 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人捧着热咖啡走出茶水室,迎面见到他们三人,扶了扶眼镜朦胧道:“今天有通知秀场模特过来试衣服吗?” 擦身而过时,陆湛澄应道:“有,把你们的男装都拿进来,有人要试。” 工作室二楼才是翟婷婷的专属房间,人前永远光鲜亮丽的翟小姐此刻正披头散发趴在沙发上,闻着食物香味蓦然抬头,接着尖叫,“陆湛澄?” 陆湛澄把茶点扔在桌上,吩咐道:“起床,刷牙,过来吃饭,有事找你帮忙。” 翟婷婷迅速起身,跑向卫生间的中途不忘回头确认,“我是不是睡傻了?” 陆湛澄直接道:“没傻。” 翟婷婷高兴地蹦了蹦,冲进卫生间,不过五分钟便整装完毕跑回来,站在陆湛澄和朝阳面前矜持微笑,“湛澄,朝阳,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朝阳终于笑了,“翟小姐。” 陆湛澄把方璟尧拎出来,开门见山道:“这小孩全身上下唯独这张脸可取,你看看能不能用,让他赚点钱独立自强。” “可是我新季度的男模特都已经试装结束了。”翟婷婷问道:“他是谁?” 陆湛澄不假思索道:“我儿子。” 翟婷婷嘴角抽搐,又问:“那你儿子的妈妈是谁?” 陆湛澄面不改色道:“朝阳。” 翟婷婷愕然,随后笑容尴尬道:“恭喜。” 陆湛澄说道:“我知道你秀场模特都敲定了,这小鬼人傻脾气大,也不适合去秀场。” 翟婷婷立即领会,“你是要让他上杂志?” 平面模特不同于秀场职业模特,要应对的人和事都相对减少,倘若有翟婷婷这样的设计师护着,工作更是如鱼得水轻松自在。 以方璟尧目前的情况,就算出卖色相,陆湛澄也是替他找了个最好平台。 “可是以他的身材条件,秀场更适合。”翟婷婷到底专业,围着方璟尧转了两圈,便已经估摸出方璟尧的价值,“年轻漂亮,气质却寡淡,正是时下最受欢迎的类型,要正式签约吗?” “你新季度的校服系列和运动系列先让他试试。”陆湛澄说道:“先兼职,签约的事情等他自己以后拿主意。” 翟婷婷瞥了陆湛澄一眼,忽然高声唤人带方璟尧去准备试装。 方璟尧一走,翟婷婷立即问道:“小孩走了,这里只剩大人,现在能告诉我你们的真正目的吗?” 朝阳从头到尾没插话,心里也是存了微妙想法,如今被翟婷婷问出来,便一同看向陆湛澄。 陆湛澄不答反问,“把他交给你,你能捧红吗?” 翟婷婷问道:“要多红?” 陆湛澄说道:“让全国的孩子都知道他来自远方。” 翟婷婷顿时明白。 朝阳皱眉,“你这是要拿他当广告?” “不是广告。”陆湛澄纠正道:“他尚不具备任何商业价值,这只是投资。” 翟婷婷担心道:“他看上去还小,高中毕业了没?” “十八岁。”陆湛澄说道:“高三,目前离家出走中。” “什么?”翟婷婷惊道:“倘若他父母不答应,后患无穷啊。” “所以我没让你签合同。”陆湛澄说道:“我不过是指引了方向,路是他自己的,要不要走下去选择权在他手上。我不是无良奸商,他也并非天真无邪,先让他试试,倘若适合,我会征求他的意见,真正在他背后成立团队。” 门外有人询问翟婷婷意见,翟婷婷无奈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陆湛澄和朝阳。 朝阳问道:“你从昨晚就在计划这一切吗?” 陆湛澄点头道:“他想要一个全新的人生,我便给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此外,他是替你分担压力的最好人选。” 朝阳不解,“我?” “易逢一心要推你上位,让你成为远方第一,无非是要独树一帜,结合商业效应最大限度拓展远方口碑。”陆湛澄说道:“这项提议,市场部和宣传部已经开始立项,同样是偶像效应,倘若能在学生中找到一个合适人选,比起明星教师团队,双管齐下,各自吸引受众群,不是更好?” 学生里的偶像,家中心中的王牌教师。 陆湛澄这是要一举拿下远方的曝光率和口碑。 “可是……”朝阳犹豫道:“方璟尧他学习差,打架斗殴被退学,孤僻冷漠,黑点这么多,你把他推出去,风口浪尖,他怎么受得了?” “那你呢?”陆湛澄反问,“你不害怕吗?” 朝阳一愣。 “你妈妈的身份。”陆湛澄正色道:“你爸爸的家世,不管爆出哪一边,你现在的安宁平静,都会离你而去。” 朝阳顿时踟蹰。 这一年,她一心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一心只想成功,却从未真正意识到,成功背后或许意味着更多血雨腥风。 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爷爷奶奶,她的继父。 这些人的身份,都足以让她被舆论淹没,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湛澄搂住朝阳,长叹道:“所以说,你也只有二十二岁,比方璟尧大不了多少。” 方璟尧是个孩子,你也只是个孩子,都还在懵懂的年纪,又何必强撑世故。 朝阳被陆湛澄抱着,眼眶微热,“如果是孩子,可以说话不算话吗?” “笨蛋。”陆湛澄上下抚摸她的背,笑着安慰,“任何时候,你后悔了,想逃避,想退缩,或者你想迎难而上,都没关系,方璟尧有选择权,你也有。方璟尧不是我儿子,你却是我现在的女朋友,将来的妻子,是我未来人生里的女主人,你比谁都有权利任性。比起父爱如山,伉俪情深更重要。”   ☆、第39章 三大花旦 第三十九章三大花旦 翟婷婷红着脸走进来,目光四处乱蹿,半天不敢集中在陆湛澄和朝阳身上,嗫嚅道:“那个……方璟尧已经在一楼摄影棚里准备好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见她这幅模样,朝阳知道陆湛澄刚刚的话必然被她听见了,脸上也是微热,只垂着手,闷不做声。 陆湛澄倒是无所谓,牵过朝阳的手,丝毫不避讳前女友,自然道:“那下去吧。” 前女友和现女友匆匆对看一眼,各自尴尬地回避视线。 工作室一楼尽头有个独立房间被充当摄影棚,摄影师正在调试镜头,方璟尧面无表情站在灯下,见到陆湛澄和朝阳,微微点头致意。 “他倒是一点不紧张。”陆湛澄哼道。 方璟尧穿着翟婷婷工作室新出炉的当季校服,白衬衣,墨蓝西装外套,淡蓝斜条纹领带,浅亚麻长裤穿在他身上笔挺修长像是量身定做。 这套校服是翟婷婷为某私立中学定制款,是她青少年系列里的旁支,追求物美价廉市场覆盖,校徽花纹全是机绣,但穿在方璟尧身上,也不知是谁衬托了谁,整体看上去居然气质上乘,绝不至被高端系列甩到末尾。 “这孩子贵而不奢,颓而不糜。”翟婷婷下结论道:“他应该去秀场,而不是局限在小小摄影棚里。” 朝阳想起第一次在楼道里撞见方璟尧,这孩子穿着风衣牛仔,躲在暗处偷偷抽烟,十足不良学生。贵气不贵气,朝阳不知道,她唯独肯定,这孩子急需有人助他一臂之力,将他拉出生活泥淖,重见光明。 陆湛澄听到翟婷婷的话,不置可否,“你自己实现不了的梦想,见谁都觉得合适。” 翟婷婷苦笑道:“你们都具备先天优势,自然觉得这事轻松。” 翟婷婷在普通人里已经算高的了,可往朝阳身边一站显然略见小气,更别提陆湛澄和方璟尧了。 朝阳看着镜头前不苟言笑的方璟尧,笑道:“他还小,还能再长,到时候,他就超过老板了。” 这话听在陆湛澄耳里极其不乐意,“他都十八了。” 朝阳回道:“你都快二十八了。” 陆湛澄咬牙切齿,“朝阳,胳膊往外拐不是好事。” 朝阳低笑。 摄影师是新来的,拍了一组照片后让方璟尧补妆,转身见到陆湛澄和朝阳,脱口而出道:“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去化妆换衣服?” 陆湛澄和朝阳皆是一愣。 翟婷婷眼中一亮,忽然道:“机会难得,要不然你们也去拍几张?远方的寒假招生海报还没设计吧?这儿不是正好有学生和老师吗?” 朝阳还在犹豫,翟婷婷已经拉着她走了,“我亲自给你上妆!” 工作室的化妆间就在摄影棚隔壁,朝阳被推到椅子上坐好,别扭道:“换个衣服就好了,不用化妆吧?” 她没有忘记,翟婷婷可是曲休的头号粉丝。 “想要上镜,化妆是必须的。”翟婷婷直接撩起朝阳刘海,用大号夹子夹住,又摘下她的眼镜,面对面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朝阳紧张地屏住呼吸。 “唉……”翟婷婷忽然叹气,“朝阳,我真羡慕你。” “哎,诶?”朝阳傻眼。 翟婷婷戳着手指扭捏道:“我先前就想去找你,可是湛澄不答应,说我会打扰你。” “啊……”朝阳想起校区赛的那些衣服,笑道:“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 翟婷婷又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对你不一样。” 朝阳觉得这话题不宜和前女友一起讨论,不知道该接什么。 “他对你有控制欲,不管是什么欲,至少证明在他眼里,你是特殊的。”翟婷婷手里捏了管妆前乳,边说边比划,“我和他在一起五六年,他对我完全放任自由,我的工作生活毫无边际,他虽然关心但从未有所要求。男人对女人没有要求,大概便是没有欲吧。” 朝阳实在尴尬。 翟婷婷又说道:“湛澄虽然看上去强势冷漠,但实则温柔细心,我以为哪怕没有感情,凭他的表面功夫,和谁都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人只有活在丰富的情感里,才能真正活色生香。” 这话朝阳心有戚戚。 “我从没在他那儿听过那些话,也从没见他将谁抱得这么紧……”翟婷婷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尴尬道:“我好像不应该对你说这些。” 朝阳摇头,“没关系。” “朝阳,谢谢你。”翟婷婷看向朝阳,轻声道:“谢谢你帮我们摆脱先前浑浑噩噩的生活状态,如今,他能带着你来见我,哪怕友谊不复往昔,我也很开心。” ====== 陆湛澄正在电脑后查看照片,似心有灵犀般蓦然抬头,恰好瞧见精心打扮过后的朝阳徐徐走进摄影棚。 朝阳穿回了陆湛澄最熟悉的远方工作制服,端正优雅坐在椅子上等候摄影师时,连补光的小哥都忍不住垂首恭敬喊一声老师,接着频频偷看。 朝阳长得好看已经不是秘密,只是她平日总爱朴实遮掩,一旦像现在这般彻底展露,前后差距更惊为天人。 翟婷婷给她化好妆后扶墙而泣,说自己太大意了,比朝阳矮就算了,居然还敢在她面前素颜乱发。 朝阳心想翟婷婷不愧是陆湛澄多年好友,连这人前人后大相径庭的状态也近墨者黑了。 陆湛澄走过去,看着这个既是自己亲爱女友又是自己优秀员工的人,心里骄傲无比。 朝阳发髻翘起一根乱发,陆湛澄俯身替她修整,动作小心,眼神温柔。 朝阳有些紧张,抓着陆湛澄衣摆,仰头小声道:“我照相容易僵脸。” 陆湛澄还在与乱发细心奋战,鼓励道:“僵脸就是严师,家长们更喜欢。” 这简直就是毫无底线的宠溺。 身后响起一连串快门声,两个人同时回头,已经弄明白他们二人身份的摄影师笑道:“听说你们三个都是远方教育的?从管理层到教师再到学生,你们公司的颜值和腿长一样惊人。” 旁边的补妆师掩嘴笑道:“可不是吗?我第一次见到有教育机构为了宣传海报特地来拍硬照的,果然有颜任性。” 方璟尧也换了套运动装过来,对朝阳和陆湛澄说道:“他们说我们是远方三大花旦。” “我是男人。”陆湛澄挺直身,虽是不屑,却依旧站在朝阳左边。 方璟尧顺其自然站到朝阳右边,同样轻蔑道:“我也是男人。” 朝阳左右看看,摊手笑道:“好吧,我是女人。” 前头摄影师看到这一幕,欣喜抓拍,“再靠近点!自然点!” 陆湛澄靠近朝阳,同时威胁方璟尧,“你站远点。” 方璟尧不满道:“凭什么?她是我老师。”说着,也凑近朝阳。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承认朝阳的老师身份,朝阳听在耳里,记在心上。 ====== 下午,朝阳和陆湛澄要回公司上班,方瞋开车来接方璟尧。 分别时,朝阳悄悄叮嘱方璟尧,别把她和陆湛澄的关系告诉方瞋。方璟尧什么也没问,点点头便答应了。 去到公司,才发现校区上下已经被圣诞装饰堆满了。 易逢正和几个男老师往一楼大堂里立起圣诞树,见到朝阳,各个先是随口打招呼,紧接着紧急回头,纷纷惊叹,以为自己认错人。 朝阳感到奇怪,摸摸额头,霎时想起平日的厚长刘海已经被翟婷婷大刀阔斧修剪掉了。 翟婷婷不问缘由动作又快,朝阳阻止不及,只能扼腕。 “朝阳?” “这是朝老师?” “哇……” 易逢拎着剪刀直冲朝阳面前,哀痛欲绝,“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剪掉头发你都不答应,陆湛澄才认识你几天你就为他削发……你你你!女大不中留!” 朝阳一边躲开剪刀,一边捂住他的嘴,“你这是要昭告天下吗?” 热闹间,钱航送一位家长出去,回来见到朝阳,眼中虽也有惊异之色,但还是如同往日傲慢无礼,“朝组长,你们语文组的成绩,期末可要好好加把劲。我听说对面博文的提分率,已经快赶上我们了。” 朝阳笑道:“自当尽力。” “啧,你们组真是让人操心。”钱航故作姿态道:“既然这样,我也花点心思帮帮忙,你们组的学生我稍微调整了一下,有几个提分难度大的学生,就都交给你来带吧,谁让你是组长呢,能者多劳嘛。” 组内学生情况朝阳全都了解,钱航这时候能塞给她的无非那几个差生,差生虽然难提,但提分空间开阔,也不是完全不能实现的任务。 钱航对朝阳逆来顺受的态度很是满意,得意洋洋拂袖而去。 朝阳问易逢,“真奇怪,你居然没生气。” “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易逢说道:“你不也懒得拒绝吗?” 朝阳嘿嘿笑。 易逢皱眉道:“不过,这样一来,你元旦假期就有的忙了。他塞给你的那些学生,你得花几倍时间拉回进度条。” 朝阳耸肩,“那也没办法了。” 易逢撞撞朝阳肩膀,挤眉弄眼,“元旦不能休息,你得从长计议啊。” 朝阳奇怪,“从长计议什么?” 易逢恨铁不成钢,跳脚道:“假期!休息!约会!恋爱!” 朝阳愈发奇怪,“什么?” “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啊!”易逢把朝阳推到圣诞树前,指着上头五彩斑斓的挂件,语重心长地指导,“你头发也剪了,妆也画了,就不能学着浪漫点嘛?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们女人需要浪漫,男人同样需要关怀啊!”   ☆、第40章 太阳和水 第四十章太阳和水 距离圣诞越近,易逢便越勤快地念叨朝阳的恋爱计划,朝阳原本还对自己残忍拒绝易逢心存愧疚,如今只恨当初没看透易逢本质,直接把他大卸八块哐当出局才好。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啰嗦成隔壁王婆呢?人家王婆还有瓜可卖,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卖的是智慧,卖的是情怀。”朝阳趴在许多多桌上,愁眉苦脸哀叹道:“为什么我有种自己成了秀女,被易逢送进宫后千方百计讨好皇帝的错觉呢?” “这不是错觉。”许多多锉锉指甲,吹掉甲粉,悠然自得道:“你要是和老板谈崩了,易逢第一个受连坐,他自然千方百计讨好老板了。” 朝阳叹气。 许多多放下锉板,严肃道:“对哦,要是你和老板谈崩了,第二个被连坐的人就是我了。快!马上回去洗香香,今晚就把自己打包送给老板!对!就穿你上回代购回来的内衣!那套大红色超薄蕾丝的不错!” 朝阳气绝身亡十秒,十秒后抬起头认真道:“可是我喜欢黑色的,红色不会太俗气吗?” 旁边有同事路过,许多多猛扇报纸,笑道:“有点热呢,呵呵呵。” 同事是物理组的男老师,见到朝阳立即殷勤凑过来,满面堆笑,“朝阳,我正打算吃饭,要不要一起?我请客。” 许多多侧头呵呵冷笑。 朝阳摆手拒绝道:“不用了,我和多多在等易逢。” 说话间,易逢已经从电梯里欢快地蹿出来,见到有男同事搭讪朝阳,一张本来兴高采烈的脸顿时阴云密布,“朝阳!许多多!吃饭!饿死我了!” 男同事笑道:“主管,我也没吃,一起吧!” 许多多猛拍额头,“瞧我这记性!这个月的假条还没整理,朝阳,你留下来帮我吧。” 朝阳忙不迭点头。 男同事只能不舍离开。 等男同事一走,许多多立即道:“快快快!走后门!我打前锋,易逢断后!掩护好朝阳!” 三个人没命奔去大楼侧门,沿着小路冲进街角的麦当劳——公司同事多聚集在街面的各式中餐厅,综合偶遇概率和故意撞见几率,数学专业高材生易逢同志拍着胸脯,毅然决然选择了快餐店。 结果一进门就遇到了正在排队的王歆。 王歆抬手打招呼,“哟,都在啊。” “为什么!”易逢捂着胸口差点吐血,“我的算数*!” 许多多用力撞开易逢,冲王歆笑道:“王助理,很少在这儿见到你呢。”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很想吃汉堡可乐,就来了。”王歆笑起来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 易逢在旁凉凉道:“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想吃这个想吃那个。” 许多多一个眼刀劈过,朝阳得令,揪着易逢后衣领将他拖到角落鞭尸。 排队点餐处,许多多和王歆谈笑风生,角落里,朝阳也和易逢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多多该不会是看上王助理吧?”易逢忧心不已,“王歆老奸巨猾,是头笑面虎呐。” 朝阳嗤笑,“说的好像我们多多就不是千年狐狸精。” 易逢想想也是,和朝阳嘎嘎诡笑。 王歆和许多多各自端了餐盘过来,许多多坐下便说:“在讨好老板这件事上,我们和王助理达成了共识。” “老板好,我们都好。”王歆下结论。 王歆是远方元老,又是公司里最亲近陆湛澄的人,他的建议往往起到至关重要作用,于是,这三人聚在一张小餐桌边,就像决策公司前途般,万分严谨地商量在朝阳与陆湛澄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上,朝阳应该具体做些什么。 王歆发表意见,“首先,老板既好面子又讲究心意,朝阳如果能包下镇海楼顶层旋转餐厅,再在午夜十二点镇海楼亮灯时制造人工降雪……” “你们韩剧看多了!这太夸张了!”朝阳哀嚎,“至于吗?” “生是老板的人,”王歆说道:“死是老板的鬼。” 许多多点头道:“远方是我家,建设靠大家。” “我们都是忠君之士。”易逢将面前薯条全推给朝阳,不耐烦道:“吃,闭嘴,乖。” 朝阳还想纠缠,王歆说道:“朝阳,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说得诚恳,朝阳不由自主应道:“好。” 王歆将桌面上吃剩的食物打包好,递给朝阳道:“给老板送去。” 为了支开她,竟然大逆不道地让老板吃剩饭,就这态度,也敢自称忠君? 朝阳骂骂咧咧,提着纸袋回公司了。 六楼办公室里,陆湛澄一抬眼见到朝阳提着麦当劳纸袋,想也不想伸手道:“尽管我已经吃过晚饭,但既然你孝敬了,我就勉为其难吃掉吧。” 朝阳一溜小跑过去,“还没忙完呢?” 大老板的办公桌后只有一张皮椅,陆湛澄拍拍自己的腿示意朝阳坐下,朝阳不好意思,硬是塞进夹缝,坐在皮椅上。 陆湛澄不甚满意地哼了一声。 朝阳捏着汉堡往陆湛澄嘴里送,问道:“我中午给方璟尧打电话了,他说工作一切顺利,听口气,他还挺满意的。” “现阶段纯粹靠脸吃饭而已。”陆湛澄嫌恶地指指桌上两本杂志,说道:“他的校服照登在那所学校的内刊封面上,早上刚发刊,他们学校宣传部就被迫加印一千本。” “是吗?”朝阳取过花花绿绿的杂志,开心地翻阅,“我们小方同学这张脸,前途无量啊。那这本呢?” 另一本杂志有刊号,是在书店里正规销售的少女杂志,封面赫然也是方璟尧。 “这本是实验,反馈好的话,以婷婷的人脉,全面进军少女杂志不是难事。”陆湛澄说道:“这些都只是开始,婷婷对方璟尧的外形条件非常有信心,但方璟尧的态度尚不明朗,要不要走这一行,还要等他自己做决定。” 朝阳点头,“我对他的外形条件也有信心。” 正在吃汉堡的陆湛澄斜睨朝阳,冷不防说道:“听说,公司上下不少男同事都在纠缠你。” 说纠缠就过分了,朝阳从进公司开始便没少受到关注,只不过,男同事们过去喜欢打趣挤兑她的身高,现在则喜欢有事没事往她身边凑,扛水倒垃圾等活再也不让她做,殷勤地就差嘴上唤她女神。 女同事的态度就比较让朝阳头疼了,这些女孩过去总是围在朝阳身边叽叽喳喳,不管她们心底是把朝阳当土包子还是女汉子,起码朝阳让她们觉得安全,但现在,朝阳摇身一变成了全公司最受男同事欢迎的女人,危险等级由负数直线上升,早突破了临界值,直插云霄了。 “别人都无所谓。”陆湛澄说道:“你的朋友不要介意你的隐瞒就行。” 朝阳笑道:“易逢一早就知道,多多隐约也猜得到,他们俩都很好。” 陆湛澄点头。 朝阳戳戳陆湛澄肩膀,小声问道:“你呢?” “我?”陆湛澄淡然道:“你普普通通像根芦苇的时候我喜欢,现在春光灿烂像朵花,我也喜欢。” 芦苇? 这什么破比喻? 朝阳沉默稍许,捏着手指,顾左右而言他,“我元旦的课排得很满,延后的假期也得上课,从现在开始,直到春节才能休息。” 陆湛澄瞟了她一眼,静静等待下文。 朝阳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脸颊微红道:“所以,我请了圣诞的假,一整天,我都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陆湛澄单臂撑着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朝阳,“你还没请假,易逢已经提前替你写了假条送到人事部,许多多二话不说直接过审,用心良苦,值得一贺。” 朝阳愕然。 这俩狗腿,简直举世无双。 “把手伸出来。”陆湛澄嘴角微扬。 朝阳沮丧地伸出手。 一本房产证落在朝阳手心,朝阳吓了一跳,惊问:“这是干什么?” “早上刚办好的,那套房子现在是你的了。”陆湛澄简单干脆道:“这房子是之前买的,就算咱们俩结婚,也是我的个人财产,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朝阳瞠目结舌,“陆湛澄,这太傻了!” “我不觉得傻。”陆湛澄泰然自若道:“我宁愿住在我老婆的房子里,也不要让我老婆住在不是她的房子里。” 朝阳连连摇头,“可是……” 陆湛澄挑眉,“不接受?” 朝阳紧张道:“陆湛澄,你想清楚,我们才交往两个月!” “我和翟婷婷交往五年,这房子一直都是我的。”陆湛澄无畏道:“就当我是被你冲昏脑袋了,谁让你是太阳,而我只有一点点水,为了不让我这点水从你身边消失,我只能拼尽全力。”   ☆、第41章 血色浪漫 第四十一章血色浪漫 圣诞不是国内节假日,朝阳请了一天假,老早便大包小包冲去陆湛澄家。 或许该说,是她的家。 陆湛澄平时和陆远海生活在本家,有需要才来新家,加上工作繁忙,他十天半月才能去趟新家,可就是这样紧缺的时间里,他也忙里偷闲添置了无数日常用品供朝阳生活,但凡是给朝阳的,陆湛澄全选了最好的。 朝阳过去不明白黎初对白未晞的“最好”,如今真切体会到,每每欣然感动,只叹自己上辈子必然拯救了银河系,今世才能遇见陆湛澄。 今天一早,陆湛澄打电话说要去其他校区开会,中午才能回家。 朝阳迅速系上围裙,电话连线还在上班的白未晞,让她指导做菜。 “你先把每样东西洗干净,按照菜谱上指示的切好。”白未晞说道:“汤要煲很久,先做这个。” 朝阳连连答应。 白未晞笑道:“我和黎初元旦都要回老家,你拍几张陆湛澄的照片给我,我带回去给外公外婆看,外婆一定很开心。” “期末考结束,我会带他回家。”朝阳微笑。 白未晞喜道:“太棒了,外婆一定提前大半月就开始研究菜谱!” 朝阳是个厨房新手,尽管手脚麻利,但还是浪费了很多时间。 冬天的正午也不见阳光,天气阴沉沉的,陆湛澄风尘仆仆回来时,朝阳恰好端上最后一盘淡糟香螺片,这是陆湛澄的家乡特色菜,最考验刀工,朝阳手忙脚乱,总算不负所望。 陆湛澄开心得不能自已,由后紧紧搂住朝阳,却又马上松开她,担心道:“我身上冷。” 朝阳直接扑进他怀里,搓着热手去暖他的脸。 陆湛澄低头亲她,亲到她嘴角的一粒砂糖,甜进心里。 朝阳笑道:“手艺不佳,献丑了。” 陆湛澄围着餐桌不停转圈,又拎了相机把每一盘菜仔仔细细拍下,说是要做成影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太阳系。 凌驾于八大菜系之上的太阳系。 朝阳哈哈大笑,盛了汤放到他面前,叮嘱烫。 陆湛澄握住朝阳手腕,将她拉到腿上坐好,仰头又要亲。 朝阳由他厮磨半晌才离开。 一顿饭只用四个字足以概括。 浓情蜜意。 朝阳收拾完碗筷,和陆湛澄一起蜷缩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着看着,朝阳偎在陆湛澄怀里睡着,陆湛澄拿毛毯将两个人裹住,不忘用手机偷拍朝阳睡相,更新手机壁纸。 朝阳没睡多久,翟婷婷打来电话,询问方璟尧的行踪,说是联系不上这小鬼。 “联系他做什么?”陆湛澄不以为意,“圣诞节想要联系到花季少年,比登天还难。” “今晚午夜在镇海楼有亮灯仪式,客流量大,我在楼下专卖店里弄了个开放式影棚摄影活动,邀请他去站台。”翟婷婷着急道:“他答应我会来,现在却连人影都看不见。” 朝阳忙钻出毛毯,给方瞋打电话,问他弟弟去哪了。 方瞋说他回家找找,晚点联系朝阳。 陆湛澄站起身,像精灵王般裹着毛毯拖曳而行,傲慢道:“我有预感,这些人会坏我好事。朝阳,去换衣服,咱们出门,也不叫他们找着。” 朝阳本就计划出门,笑着去楼上换衣服。 等朝阳穿着eliesaab的黑色刺绣亮片长裙从二楼款款下楼时,已经等在一楼的陆湛澄极其欣慰的伸出手,“我的谪仙愿意为我重新换上仙衣,三生有幸。” 朝阳噗嗤一笑。 裙子美则美矣,但现在是寒冬,裙子又镂背又高开叉,不过是吃顿饭,陆湛澄有些过意不去,“会着凉的。” 朝阳挽住陆湛澄手臂,二话不说出门去。 镇海楼位处江滨,是这一带最高的商业楼,每年圣诞都会有所谓的亮灯仪式,吸引大批群众围观。往年这时候,楼顶旋转餐厅千金难求一位,朝阳能预定到位置,实属难得。 夜幕美好,二人烛光晚餐,耳边钢琴怡人,眼前恋人美好,陆湛澄正是比谁都惬意的时候,方瞋却打来电话,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火山爆发一样滚烫袭人,“陆湛澄!救命啊!” 哐当,陆湛澄从迷梦中惊醒,瘪嘴就要挂断电话。 方瞋似是预料到陆湛澄的行动,着急喊道:“陆湛澄!我弟弟出事了!你一定要帮我!” 朝阳听见声音,问道:“谁出事了?” “我弟弟被我爹妈关起来了!明早的飞机,去美国,说是再也不让他回来了!”方瞋又气又急,“我妈说就算下药绑架,也非要把他弄走。” 陆湛澄刻薄道:“实在不想出国,明早在机场谎称自己有炸弹,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方瞋气的大喊,“陆湛澄!” 朝阳拿过手机,“别喊,是我。” 方瞋一听到朝阳的声音,差点哭出来,“朝阳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你不是流氓公司吗?”朝阳出主意道:“冲进家里直接带走方璟尧啊。” 方瞋哭道:“那是我爹妈!我下不去手!” 陆湛澄气道:“你下不去手,就让我做坏人!” “陆先生。”电话忽然换成方璟尧,和方瞋一对比,他的声音冷静到不可思议,“我父母在气头上,今晚不走,我大概真的一去不复返。你今晚救我出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老板。” 陆湛澄想了想,问道:“你考虑清楚了?” 方璟尧应道:“命只有一条,人生只有一次,我也想做一回主。” 陆湛澄看向朝阳,用口型问:“救不救?” 方璟尧看起来冷漠无谓,实则一直在消极抵抗,他已经把学业搭进去了,不能再毁掉其他。 朝阳坚定点头。 ====== 朝阳只去过方家一次,周遭地形却是记的一点不差,她指挥陆湛澄将车停在后花园的围墙下,带他一起偷偷溜进大门。 方瞋说他只能留门,其他时候必须陪在客厅拖住父母,拯救方少爷的行动只能依靠陆湛澄和朝阳。 陆湛澄和朝阳沿着墙根阴影一路小跑到别墅背面。 据说方璟尧就被关在三楼的画室里。 方家一楼的窗户全都紧锁,陆湛澄骂道:“方瞋不开门,难道让我们爬进去开门?” “他父母正防着他呢。”朝阳仰头看向二楼的小阳台,“那门是开着的。” “二楼。”陆湛澄问道:“怎么上去?” 朝阳脱掉高跟鞋,原地蹦了蹦,信心满满道:“咱们俩加起来三米六,比这墙还高。” “你是语文老师,在数学上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陆湛澄哭笑不得,“你难不成还能站在我脑袋上吗?” 朝阳想想也是哦。 陆湛澄左右张望,仍旧找不到登高的辅助物。 朝阳说道:“那我骑你脖子,爬进去开门后,带他原路返回。” 陆湛澄不答应,“你受伤了怎么办?我爬。” “我背不动你!”朝阳跃跃欲试,“试试。” 陆湛澄只能蹲下身,握着朝阳的手让她往自己脖子上骑。他蹲着的时候朝阳还没其他感觉,等陆湛澄慢慢站起身,朝阳才吓得抱紧他脑袋。 陆湛澄比她还紧张。 朝阳穿的是长裙,两条光溜溜的大腿就夹在他脖子上,热乎地像是往他心口塞进成吨火炭,“朝阳!你别乱动!” 陆湛澄一站直,朝阳伸手便能勾住二楼阳台的铁栏杆,“成了!” “你抓稳了!”陆湛澄抓紧朝阳的脚,缓缓低身,将原本的骑脖变成托脚。他心里担心朝阳,嘴上便忿忿道:“这可是圣诞节啊!这是我们俩第一次约会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朝阳在陆湛澄稳健有力的托举辅助,以及自己坚持不懈地攀爬下,总算翻过栏杆,落进阳台。 陆湛澄仰着脖子,眼前只见一团黑色柔云闪过,朝阳已经蹑手蹑脚溜进屋里。 “什么世道!”陆湛澄在楼下来回踱步,紧张的就像产房外焦急等待的丈夫,“阿弥陀佛,保佑母子平安。” 方瞋说他母亲就把钥匙挂在门外,朝阳来过一次,要避开一楼的眼线溜到三楼画室简直轻而易举。 钥匙确实就挂在门上。 朝阳迅速开门。 门内,方璟尧正拆了所有画板,试图徒手造一座云梯,见到朝阳,他惊讶地瞪大眼,“陆湛澄呢?” “在楼下。”朝阳赶紧拉住方璟尧,“快走。” 方璟尧被朝阳握住手,只觉掌心滑腻,他抽手一看,惊道:“你流血了?” 赤手抓着铁栏杆往上爬,全身重量只靠手支撑,掌心自然伤痕累累。 朝阳紧张得脚下不停,脸上皮肤都不自觉抽搐,“快走快走!” 方璟尧拉过朝阳的手,猫腰往楼下去。 “二楼走廊小阳台!”朝阳提醒。 方璟尧点头,神情严肃。 他们俩跑到阳台,一直仰头的陆湛澄见到朝阳,总算放心道:“慢点下来,我接着你。” 方璟尧大概没少跳过二楼的窗户,二话不说翻过栏杆,纵身一跳,稳稳落地。 朝阳学着他的样子翻过栏杆,却不敢跳。 “跳!”方璟尧催道:“他们马上就要给我送吃的了!” 陆湛澄张开双臂道:“闭上眼往下跳。” 朝阳吞了口口水,果真闭眼往下跳。 她穿着层层叠叠黑纱一样的飘逸长裙,往下跳时裙子飞扬,就像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墨色蔷薇。 陆湛澄一颗心高高悬起,直到接住她的一瞬间,才有现世回归的真切感。 这个时候,英雄和美女必该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吻戏。 方璟尧在旁跳脚,“别随便加戏好吗!走不走?” 陆湛澄抱着朝阳,转身就去踹方璟尧屁股。 三个人沿原路钻进车内,悄无声息离开方家别墅。 陆湛澄问方璟尧打算去哪。 方璟尧独自坐在后排,冰冷却坚定地答道:“镇海楼,我还有工作要做。”   ☆、第42章 你属于我 第四十二章你属于我 圣诞夜,陆湛澄和朝阳在这座城市转了一圈后,再次回到镇海楼。 镇海楼底下六层的购物商场里人潮涌动,迎面瞧见这三人,所有路人的反应都惊人一致。 那就是回头回头再回头。 这之中,属朝阳吸睛率最高——谁让她一身高定礼服裙此刻已是狼狈不堪,看上去就像刚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落难公主。 翟婷婷的店在一楼最靠近室内广场的位置,她已经接到陆湛澄电话,此刻正焦急守在门口翘首以待。 见到三人为首的方璟尧,翟婷婷立马迎出来,急道:“快,快去化妆换衣服,我把你排在最后一轮,这时候客人最多,不要紧张。” 方璟尧点头,快步走向店内员工休息室。 陆湛澄和朝阳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翟婷婷这才注意到朝阳的狼藉模样,惊道:“怎么回事?” 朝阳苦笑。 陆湛澄问道:“你店里有消毒水和纱布吗?” 翟婷婷瞥了眼朝阳双手,正色道:“你们去休息室,我让助理去买。” 要进休息室,必然穿过大半个店内。翟婷婷拿过金马奖最佳造型设计,在国内时尚圈不仅名气大,生意也做的不小,底下成衣品牌覆盖童装、青少年、成年和老年,她自己只专注品牌高定系列,像这种门店的节日活动根本不需她亲自出马,可为了方璟尧,她还是来了。 一方面因为方璟尧确是好苗子,另一方面,方璟尧是陆湛澄交给她的人,翟婷婷大概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对陆湛澄的愧疚,凡事有求必应,努力至极。 门店是复式结构,朝阳从二楼的员工休息室里往下看,感慨店里人群之熙攘,生意之红火。 陆湛澄轻轻握住朝阳的手腕,皱眉叮嘱道:“我要消毒了,你忍着。” 消毒酒精涂抹在朝阳手掌上,刺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陆湛澄忙冲她掌心吹气。 朝阳抖着双手半天说不出话。 被酒精擦净,朝阳手上伤口呈现出来,密密麻麻遍布细小擦伤,还有少数几道伤口较深,所幸也都自动凝血了。 “方璟尧!”陆湛澄气得大骂,“你家栏杆是荆条造的吗?” 刚化好妆的方璟尧顶着满头夹子蹲过来,学着陆湛澄的样子给朝阳手掌吹气。 后面造型师为难道:“方先生,发型……” 陆湛澄一脚踹开方璟尧,骂道:“好好工作!拿你的*报答我!” 翟婷婷正好推门进来,闻声道:“对了,湛澄,你上回说的经纪公司方案,我还是搞不懂。” “企划书看过没有?”陆湛澄问道。 翟婷婷摇头,“看不懂。” 朝阳想起媒体对翟婷婷的评价,都说她是生意圈里最懂时尚,时尚圈里最会赚钱的,如今怎么连份企划书都看不懂。 似是看出朝阳所疑,陆湛澄挑眉问道:“你觉得她生意好吗?” 翟婷婷的服装产业这几年名利双收,这问题简直明知故问。 “当然好。”朝阳答道。 陆湛澄满意道:“那你记得,这里头百分二十的利润是你的。” 朝阳惊讶。 “咦?”翟婷婷歪着脑袋疑惑,“不是百分三十五吗?” “翟婷婷,我忍你很久了。”陆湛澄气道:“你自己公司的股份比例,麻烦你记清楚好吗?百分二十是我,百分三十是宋翊,百分三十五又是哪个鬼?” 翟婷婷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旁边方璟尧插嘴道:“那你们俩,到底谁是我老板?” 翟婷婷讷讷举手,“理论上,是我。” 方璟尧立即转向陆湛澄,“老板,我什么时候开工?” “现在。”陆湛澄下令道:“马上。” ====== 晚上九点多,本就大受欢迎的开放式影棚摄影活动迎来了当晚的小*,模特俊男靓女分外抢眼,等方璟尧高高在上站到白色背景前,更是引发围观群众惊哗议论。 活动规定购物满两千元便可换取合影券,当场和心仪模特合拍硬照,选取最满意照片打印出来后由模特亲笔签名赠送。 “两千元是礼貌合影,六千元是亲密合影。”朝阳看着手上合影券,哭笑不得,“他们都只是默默无闻的模特,当真有人……” 话未说完,方璟尧已经当场将一名女顾客横抱而起,那女孩羞得满脸通红,却也紧紧抱住方璟尧不松手。 “美色即正义。”朝阳笑道:“难得方璟尧肯配合。” “想不受制于人,只能强健羽翼,开拓出自己的疆土。”陆湛澄悠然道:“他过去荒废时光,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如今明白了,自然放手一搏。” 门店里因大量拥挤的人群闷热嘈杂,朝阳笑道:“我们出去吧,圣诞还没结束呢。” 陆湛澄正有此意,也不和翟婷婷道别,拥着朝阳小心避开人群往外走。 镇海楼内外全是等待午夜亮灯的人,朝阳想起那顿还没吃完的饭,让陆湛澄回顶楼旋转餐厅。 隔了这么久,餐厅自然不会为他们留餐,庆幸这会儿不是就餐高峰期,贴心的经理还是为他们安排了位置。 周围全是香鬓华服的客人,朝阳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笑道:“早知道刚刚在店里应该顺便补妆,再换条裙子。” 开胃汤后,侍者送来新点的牛排,陆湛澄将盘上牛肉切成小块后递给朝阳,朝阳缠着纱布的手分外别扭地捏着刀叉。 陆湛澄看得有趣,问道:“要不要我喂你?” 朝阳脸红摇头,自力更生捏起香槟酒杯,小酌一口。 一顿迟到的晚餐吃了许久,侍者极有耐心地送上圣诞布丁,并冲朝阳微笑示意。 朝阳点头回应。 陆湛澄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朝阳眨眨眼,狡黠笑道:“再过一会儿,餐厅里的天花板会打开,这儿的视野会变得更开阔,接着,天上开始人工降雪,音乐响起,我站起身邀你共舞一曲,一曲结束,镇海楼亮灯,我会在今夜最明亮的位置里向你求婚。” 她说得半真半假,好似玩笑,陆湛澄撑着下巴,微微眯眼,“听起来很像王歆的建议。” 朝阳噗嗤笑出声。 并不当真的陆湛澄也笑。 两厢打趣时,餐厅顶上的天花板竟然当真向内移动收起,缓缓露出外头的透明玻璃墙。 夜幕纯净,旁边的客人仰头惊叹。 陆湛澄微感吃惊,询问朝阳,“当真?” 朝阳笑着点头,“可惜了我的裙子。” 等到天花板全部收起,整栋参天镇海楼连同附近广场倏然熄灯。 一片漆黑中,朝阳仿佛听到楼下广场成百上千的欢呼声。 餐厅侍者笑着点亮事先备好的蜡烛,一名小提琴手从黑暗中走到钢琴展架边,钢琴师微笑点头,音乐起。 理查德·克莱德曼,梦中的婚礼。 浮生若梦,至死不渝。 在众宾客的惊叹中,朝阳率先站起身,冲陆湛澄伸手。 陆湛澄笑着接过,领她起舞。 旁边宾客纷纷起身,含笑舞蹈。 陆湛澄在朝阳耳边轻笑,“雪呢?” 朝阳偷笑,“要允许人工失误。” 说话间,耳边响起别人的惊喜声,“下雪了!” 朝阳与陆湛澄相视一笑。 满天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从天而降,他们身处高空,四目望去,仿佛凌空鹤立,如临仙境。 黑暗里的浪漫最叫人沉沦,音乐结束,短暂的寂静里,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 楼下却忽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叫声。 朝阳不过眼前一花,整栋镇海楼由上往下迅速亮灯,紧接着,以镇海楼为中心,周围广场和江滨千米范围内如海浪般相继亮灯。 光明如水蔓延,壮观无比。 朝阳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枚戒指,她牵起陆湛澄的手,将戒指笨手笨脚套进他的中指,“我把你的订婚戒指弄没了,又把你的结婚戒指赢走了,现在还你一枚戒指,证明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陆湛澄动容。 朝阳拿出对戒里自己那一枚,笑着递给陆湛澄。 陆湛澄微笑为她戴上,结果,量身订做的戒指竟然套不进去——朝阳两手都裹着纱布,肥肥胖胖像白熊手掌。 陆湛澄挑眉,目露凶光,“我要把方璟尧全年工资都扣下来。” 朝阳再也忍不住,扑进陆湛澄怀里,搂着他的腰,笑得花枝乱颤。 ====== 从进门那一刻开始,陆湛澄便急不可耐地吻住朝阳,两个人都喝了酒,飘忽着,旋转着,纠缠着,从玄关吻到客厅沙发,又从一楼花架亲到二楼卧室。 朝阳的开背裙带从肩膀滑落,露出大片白腻胸\脯,陆湛澄早已赤\裸上身,他的双手在朝阳腿上稍一使力,便将她稳稳托到腰上。 朝阳下意识将腿交缠,搂住他的脖子,承接他施予的热情。 两个人一起滚到床上,朝阳裙摆飞扬,陆湛澄趴在她身上,眼神迷热疯狂。 “朝阳……”陆湛澄呼唤她的名字,身体俯低,蓄势待发。 恍恍惚惚的朝阳微觉不适地向后退。 陆湛澄箍住她的腰,身体用力。 疼痛感瞬间唤醒朝阳神志,她下意识抬腿猛踹。 浑然忘我的陆湛澄避之不及,被一脚踹翻到床下。 全世界,万籁俱寂。   ☆、第43章 无妄之灾 第四十三章无妄之灾 方璟尧当天住在翟婷婷工作室,第二天才回方瞋公寓,他父母气势如虹找过去,方璟尧拿出已经签下的合同,铁骨铮铮拒绝了父母的鸟笼计划。 方家父母哪里那么容易妥协,尤其方璟尧父亲,坚决认为他是不务正业。 方璟尧没有多说,只斩钉截铁表示要坚持。最后还是方瞋劝动了父母,说反正是不指望今年高考了,就当给方璟尧一年时间复读,若他当真出人头地,他们也无话可说,若这依旧只是方璟尧的缓兵之计,到时方璟尧再出国不迟。 这件事才勉强告一段落。 请假回来第二天,陆湛澄去了其他校区,早班的朝阳便约了许多多和王歆一起吃午饭。 点餐后,许多多随口问王歆高层那儿有什么新闻,王歆无奈摇头,说新闻有,只是过于惨绝人寰,不忍口述。 许多多来了兴致,逼问王歆。 王歆故作矜持,半晌后忽然冒出一句,“老板傻了。” 朝阳被白开水呛住,痛苦地咳了半天,涕泪纵横,“你说什么?” 王歆伸出左手,指着上头中指,哭笑不得道:“从昨天早上上班到刚刚老板离开,老板逢人便要展示自己的戒指,逢人就问好不好看,逢人就哼一首叫做《梦中的婚礼》的钢琴曲,可是别人一问他前天圣诞最后做了什么,他就沉下脸怪别人多管闲事,翻脸比翻书还快。” “咳咳咳!”朝阳尴尬,低头喝水。 王歆和许多多相视一笑,都很识趣,关于圣诞夜,除了询问过朝阳的手伤外,再没多提。 在陆湛澄最意乱情迷时将他踹下床这件事,就是打断朝阳的腿朝阳也不好意思往外讲。 一切归咎于没经验。 呵呵呵。 人家还小嘛。 圣诞之后就是元旦,朝阳的课表比她预期的还要满,为了确保几个差生的提分,朝阳甚至连每天的吃饭都缩短在二十分钟内,以挤出时间检查他们背诵。 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不出三天,朝阳便彻底失声了。 元旦结束,学生回归学校上课,远方里的老师开始休假,朝阳却仍旧不能放松——白天她要给全托生上课,晚上要轮班监看晚自习。 假期里的公司分外安静,易逢去了外省校区调研,许多多回老家,大部分时候办公室里都只有朝阳一个人,一到三楼的教室就更冷清了。 这天晚上九点,朝阳和其他两位值班老师送走晚自习学生,两位老师赶着回家,一楼新来的前台妹子也是亟不可待。 朝阳却还有一份复习卷存在办公室电脑里未拷贝,让前台妹子等她稍许。 上四楼拷贝材料,关电脑,关灯,下楼,不过十分钟时间,前台妹子却已经不声不响离开了。 朝阳哑然——人走了,倒是把钥匙留下来锁门啊! 隔壁物业办公室里保管着公司大门钥匙,朝阳进门便和值班保安打招呼,幸好值班小哥认得朝阳,知道她是远方老师,答应出借钥匙。 朝阳喉咙发炎,用手比划着告诉值班小哥——公司没人了,我锁好门就回家,钥匙明早还给你们。 值班小哥大方摆手。 朝阳回到公司大门外,刚把内层玻璃门一合,就要落锁,前方忽然冲来一女孩,喊道:“老师!老师!救救我!” 朝阳吓了一跳,站起身细看,认出是今晚参加晚自习的女生,朝阳点过她的名,记得她叫陈孝柔,是附近私立高中的高二学生。 “老师!有流氓追我!”陈孝柔推开玻璃门,直接躲进门内。 朝阳回头一望,果然瞧见五个男生正停在不远处,冲她这儿指指点点。其中有个男孩尽管穿着外套,拉链里却露出和陈孝柔同款校服,除此之外的男孩全都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身上衣服也是不伦不类。 “你同学?”朝阳勉强出声问道。 陈孝柔一把将朝阳拉进门内,急道:“是流氓!” 什么?流氓? 这事可大可小,朝阳拿出手机嘶哑道:“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别!”陈孝柔摁住朝阳的手,害怕道:“不能打!让我爸爸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 同校男生见她们俩都站在门内,边走近边喊:“陈孝柔!你躲什么!把钱还我,咱们一拍两散!” 朝阳立即瞪向女生,眼神示意——你欠他钱? “什么呀!”陈孝柔瘪嘴,“那都是谈恋爱时他心甘情愿给我花的,也就几千块钱,现在分手了却来找我要,呸,小气!” 朝阳眼皮微跳,想进行思想教育,奈何无法出声。 这姑娘…… 陈孝柔明明躲在朝阳身后,却忽然冲门外男生喊道:“这是我老师!识相点快滚!为了几个钱你至于吗?臭傻逼!穷*丝!没钱还学别人泡妞!我跟了你两个月,已经够丢人啦!” 朝阳顿时傻眼。 这姑娘脑子被门夹过吧?这种时候还敢挑衅对方,没看见她们身后是空荡荡黑漆漆的大堂吗?不知道此刻她们俩都是受困的小羊羔,她就算是老师,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而且谁和你说老师就是危急时刻的挡箭牌啦?! 果不其然,门外男孩立即被激怒,他扫了眼四周环境,回头招呼同伴过来,而他自己也已经闪进门来。 陈孝柔这会儿恐惧道:“你别进来!你不是这儿的学生,你不能进来!” 根本没人理她。 朝阳脑子飞转,异常后悔自己刚刚和保安室说马上下班回家,倘若没提,这个时间,保安一定会过来检查大门。 眼见男孩们各个闪进大门,陈孝柔拉住朝阳就往电梯跑。 电梯门在男孩冲过来前关上,陈孝柔要摁六楼,朝阳拦住她。 五六楼是办公区,都有独立大门,那边准时六点下班,没人加班的时候六点半就关闭大门,上了六楼,才真成了瓮中之鳖。二三楼全是教室,过于空旷,也不是藏身之地。 朝阳直接摁了四楼,并嘶哑道:“报警。” 陈孝柔一听报警立即夺走朝阳手机,“不能报警!报警我爸妈就知道了!” “是你我安危重要,还是你爸妈知道重要?”朝阳怒火攻心,顾不上自己喉咙,恨不得把这女孩拍醒。 “反正不能让我爸妈知道!”陈孝柔仍旧不还手机。 电梯门在四楼打开,整层楼除了窗外灯光映照,基本伸手不见五指。朝阳往隔壁电梯一看,发现电梯也在上升,估计那些男孩是眼看朝阳她们停在四楼,这才追了上来。 朝阳拉住陈孝柔往办公室跑,文科办公室是她平日最熟悉的,她让陈孝柔藏到自己办公桌下,拿椅子遮住她,自己又往边上的桌洞里钻。 她个子高,不像陈孝柔娇小易藏,又没人替她掩护,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朝阳尽量往里躲,一边求神拜佛念菩萨救命,一边摸手机。 她手机被陈孝柔抢走,至今未还。 她要报警啊! 正打算出声让陈孝柔还手机,外头走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确定是这一层吗?”有人问。 有人回答,“电梯停在这层,先到处找找。” 朝阳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陈孝柔!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威胁声从隔壁英语组传来,在黑暗寂静的公司里尤为阴森,“臭婊子!等我找到你,看我不把你操烂!我让你再玩!我让人玩死你!” 朝阳捂住嘴,透过办公室里微弱的光亮,示意陈孝柔报警。 陈孝柔却只顾往里钻,压根没看见朝阳的手势。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迈进她们办公室,有人一脚踹翻了某张凳子,吓得朝阳一阵瑟缩。 “开灯吧?”有人提议。 “不行。”有人否决,“开灯会引起保安的注意。” 朝阳心中更冷。 这群人显然不是普通混混,估计还是惯偷。 果不其然,有人喜道:“哎!这电脑不错,拆了带走吧!” “找找看有没有值钱的。”又有人怂恿。 这群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朝阳只盼他们拆了几台电脑下楼,她好马上打电话让楼下保安拦住他们。 偏偏就在这时,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朝阳的电话。 本来还在捣鼓电脑的流氓们马上安静下来。 陈孝柔不加思索挂断电话,却已经吓得牙齿打颤。 手机铃声暴露了陈孝柔的位置,她很快就被流氓们揪出去,啪啪啪,陈孝柔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扇了数个耳光。 陈孝柔放声大哭,尖叫连连。 “堵住她的嘴!”有人揉了团纸塞进陈孝柔嘴里。 黑暗里,陈孝柔呜呜挣扎,又被随手扇了几个巴掌。 “别废话!就在这儿办了!”有人哈哈大笑。 “帮我摁住她!”有人发狠骂道:“臭婊子!让你犯贱!” 朝阳耳听秽语,心中战栗,手脚发软,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了,她偷偷溜出桌洞,猫腰拎起一张椅子,直接砸向那个正在解皮带的家伙。 被砸的流氓闷哼倒地,身后蹿出一个男人,抱住朝阳将她摁倒在地。 男人到底是男人,哪怕个子没朝阳高,力气也大到无法抵抗,况且这是心存歹意,和上回在方瞋那儿被压五指山不可同日而语。 相比之下,方瞋的手下果然仁慈。 朝阳心中大叹,只恨自己时运不济,竟然遭此无妄之灾。   ☆、第44章 心术不正 第四十四章心术不正 朝阳冲出去的时候把正背向自己的男人砸晕了,旁边摁住陈孝柔的男人下意识往边上躲,陈孝柔也是机灵,身体一恢复自由,便趁乱逮住机会逃走了。 她一跑,朝阳意识到自己马上会成为这些人的撒气桶,忙对压在背上的流氓示弱道:“大哥!有事好商量!我只是这里的老师,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放过我,大恩大德,我一定想办法报答!” 她的喉咙肿胀发热,每说出一句话就像用火炭烤炙声带,痛苦无以复加。 这些人对突然冒出来的老师也是不明所以,正在相互争执。 “姓陈的跑了,这老师怎么办?”压在朝阳身上的男人主张顶罪,“大晚上的总不能白来!” 旁边有人劝说,“算了算了,冤有头债有主,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以后麻烦不断。” “那他把咱们的人敲了,怎么算?”也有人说:“况且我们等会顺走东西,她可是这儿的员工,刚才在楼下,她见过咱们的正脸!” “对啊!”有人扶起晕倒的家伙,“咱们不可能空手回去啊。” 朝阳立即道:“我陪医药费!我打伤他,我自愿赔你们医药费!你们辛苦拆了这边,也拿不走多少钱,我自愿赔钱,你们就和这儿的事没什么关系了!” 这提议显然搔中了这些人心口最痒的位置,马上有人问道:“你赔多少?” 朝阳头发凌乱,气息微弱,俨然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我只有五万块,再多也出不起了!” “五万!现金!”身上男人大喜。 朝阳故意说了个足以吸引对方又不至于离谱的数字,只要对方还想从她身上拿到钱,她就能争取到时间自救。 朝阳依然示弱道:“楼下对街就有取款机!我马上下去取钱!” 要到取款机,必然经过物业值班室,那里的保安小哥记得她,只要看见便会询问情况。再不济,下了楼,她逃跑的空间也比较大。 “陈孝柔呢?”有人问。 外头没有声音,那丫头估计已经下楼跑了,朝阳发出的声音已经弱如蚊蝇,“大哥!咱们快下去取钱吧!去晚了,夜长梦多呢!” 这几个人应该只是被那男生请来帮忙教训陈孝柔的,这会儿平白无故能得到五万块钱,陈孝柔的存在与否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有人下了决定,“这女老师病恹恹的,又是个半哑巴,咱们人多,闹不出什么事。” 一定要离开这个瓮,只有离开这里,自己才有活路。朝阳带着这个想法,坚定不移地努力。 有人顶着朝阳的后背带她下楼,恶狠狠威胁,“老实点,拿了钱,保证不伤你,拿不到钱,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阴魂不散整死你!” 朝阳双手背在身后,卑躬屈膝地下楼。 乘电梯,到达一楼,大堂玻璃门还是那副将合未合的模样,有个男人先闪出去,紧接着,朝阳被推了出去。 户外光线明亮,有人看清了朝阳的长相,惊道:“比陈孝柔漂亮多了!” “都出来了!”有人可惜道:“拿了钱再说。” 一个男人搀着那个被打晕的学生站在门口,朝阳领着剩下三个男人往对街取款机去。 路过物业办公室时,门窗紧闭,小哥不见踪影。 朝阳内心泪流成河,只叹呜呼哀哉。 过马路时,为了防止朝阳逃跑,这三个男人分别左右前挡住朝阳,严丝合缝,也是分外警醒。 朝阳个高,正偷偷打量周围路况寻找求救机会时,前方一辆车猛地冲她们驶来,毫无减速征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车在极近的距离下还没减速意图,车灯刺眼,朝阳顾不上其他,一把推开左手边的男人,迎着车跑了过去。 三个男人突遭变故,一时都不敢追,有的甚至瞪大了眼,以为朝阳必要葬身轮底。 可车子偏偏就在朝阳身前一米处停了下来,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整个夜幕。 朝阳腿一软,跌在车头。 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车上飞快下来一个高大男人,面如死灰地冲去扶住朝阳。 车是好车,深蓝色的turbos,下来的司机尽管没看着正脸,但西装笔挺气质不凡,一看就是肥羊。 朝阳不能说话,又是胆小如鼠的,流氓们略一合计,便想再讹一笔。 三男人围了过来,伸手就要碰着司机的肩,“缺德不缺德!这样开车!快放开!这是我妹妹!哎哟!我妹妹肯定伤着了!” 朝阳趴在车头,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指向流氓,气若游丝道:“打!” “你在这儿坐一会。”司机小心翼翼将朝阳扶到地上坐下,这才站起身,两拳紧握,骨节嘎吱,面目森寒犹如现世阎罗,“你们刚才说,谁是妹妹?” 对面驶来的车灯从司机脸上一闪而过。 赫然正是闻讯赶来的陆湛澄。 十分钟后。 三个男人并拢双膝,各自跪在朝阳身前,轮流磕头,痛哭流涕高喊姐姐饶命。 保安们把等在远方楼下的另两个男人也抓了过来,后头还跟着灰溜溜的陈孝柔。 路人报警,警察指着流氓们满头血污,问道:“谁打的?” 陆湛澄瞥过一眼,保安们齐声应道:“我们打的!这些人犯浑,活该!” 朝阳早早便被扶进车内坐着,陆湛澄给她喂水,又替她擦去额上的汗,小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要不要去医院?” 朝阳摇摇头,捧起陆湛澄的手,有气无力地握住。 陆湛澄心里揪疼,一会儿想骂朝阳怎么敢冲一辆急速行驶的车冲过去,一会儿想责怪她为什么不直接下班回家,一会儿又想冲出去训斥那群不务正业的保安,一会儿还想再揍那群人渣一顿,千言万语,看着朝阳受苦受难的脸,差点哽咽,“你吓死我了!” 朝阳握着陆湛澄的手,微笑安慰。 陈孝柔蹿过来,趴住车窗往里瞧,年轻的脸上写满崇拜,“哇塞!卡宴!这车得几百万吧?哎,你是远方的老板吧?听说你很有钱!” 朝阳一听到陈孝柔的声音,整个脑袋都开始冒虚汗。 陈孝柔却无知无觉,十分亲密地把手机递给陆湛澄,“这是我老师的手机,亏我机灵反拨回去通知陆先生。陆先生,我很勇敢吧?” 朝阳拿回自己手机,打开便签,打字道:“通知她父母。” 这女孩品行不端,必须让她父母好好管教。 陈孝柔探头过来看见内容,脱口而出,“老师,你恩将仇报啊!说好不通知我父母的!我都和保安大哥说好了,他们就是入室抢劫和勒索,跟我没关系!” 朝阳气得喉咙更疼。 刚才在办公室里差点被轮\奸的人到底是谁? 入室抢劫和勒索?强\奸\未\遂呢? 朝阳不能出声,正想打字和陆湛澄解释事情经过,陈孝柔却干脆坐进后排,往前一把抱住陆湛澄胳膊,哀求道:“陆先生,我可是远方的学生,我要在你们这儿出了事,你们也不好看不是?求求你嘛,别让老师为难我了嘛。” 朝阳这下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陆湛澄从陈孝柔怀里抽出手,冷淡道:“下去,让你上车了吗?” 陈孝柔愕然。 陆湛澄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孝柔立即笑靥如花道:“孝柔,你可以叫我小柔。” 陆湛澄准备打电话,头也不抬,“姓呢?” 陈孝柔有些讪讪,“陈。” 陆湛澄拨通王歆手机,开口便道:“帮我查一个学生,陈孝柔,查她父母联系方式,通知她父母马上到公司前方天桥下的红绿灯,就说她女儿心术不正,涉及刑事案件,正被警察扣押,十分钟内不到,就地正法。” 陈孝柔尖叫,“你冤枉我!” 朝阳却是歪着头笑了。 陆湛澄朝前一个响指,一名保安赶紧上前,恭敬道:“陆先生。” 陆湛澄虽然冷淡,但鲜少对手下人疾言厉色,这会儿动了怒,所有人都绷紧头皮,惴惴不安。 “往后的事交给你们,具体事宜,我的律师会带着朝阳的书面阐述过去处理。另外,把这丫头拉出去,在我的律师赶到前,别让她溜了。” 保安就算同情陈孝柔,当着陆湛澄的面,也是二话不说拽了胳膊就往外拉。 朝阳实在疲惫,握住陆湛澄的手,用口型说道:“回家吧。” 回家的路很短,朝阳浑身不适,只觉得漫漫长途难以忍受。陆湛澄抱着她进门回家,又抱着她去二楼主卧。替她脱掉外套时,陆湛澄才发现朝阳已经汗湿两重衣,整个人冰冷冷没有血气,再摸额头,果不其然,发烧了。 朝阳委委屈屈缩在被窝里,额上贴着退热贴,嘴里含着吸管补充水分。 “还是去医院吧。”陆湛澄一面看温度计一面抱怨,“本来就不聪明,烧坏了还得了。” 一听要进医院,朝阳赶紧抱住陆湛澄的腰,左右乱蹭使劲撒娇,顺便秀了下脆弱的肱二头肌,示意自己身强体健必能自动康复。 陆湛澄妥协道:“一旦上了三十九,你就是哭天抢地我也把你送进医院打针。” 朝阳笑。 陆湛澄低头抚摸她的头发,摸着摸着,忍不住俯身亲吻她温热的嘴唇,呢喃道:“吓死我了。” 他这一晚上,反反复复只会说这句话,朝阳却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湛澄,当真差点被吓死。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却也幸甚。   ☆、第45章 养病福利 第四十五章养病福利 朝阳发烧,又不能出声,陆湛澄不敢离开她,困了就躺在床上从背后搂住她,他睡得极浅,时不时醒过来就拿耳温枪往朝阳耳朵里扎一扎,隔三差五还要摸摸朝阳的背,如果睡衣汗湿,还需赶紧换件新的,免得二度着凉。 朝阳睡得沉,眼皮微动,似乎一直做梦,也不知梦见什么,时不时发出点嘟嘟哝哝的声响,她喉咙肿胀,那些声响听在陆湛澄耳里,倒像极了压抑的呜咽。 陆湛澄想唤醒她,又舍不得,便将她翻转过来搂进怀里,单手轻拍背脊,耐心地哄着。 慢慢,朝阳不再出声,真正睡熟过去。 直到下半夜,朝阳的体温终于下降,等到耳温枪上的数值跌进了正常值,陆湛澄才稍松一口气,翻身再看,自己竟然也出了一身热汗。 床头手机里有未读信息,除了王歆几个小时前发来的工作汇报和公司律师的处置结果,还有方瞋的信息。 方瞋在晚上十二点时问过他,“大侄子,隔壁老王说你找我?” 王歆是陆湛澄的同门师弟,方瞋则是他们同校不同系的校友,大学时代,两系宿舍就在隔壁,方瞋回回见到王歆都取笑他是隔壁老王。 陆湛澄半搂着朝阳,闲来无事,便给方瞋回复,“你公司还缺生意吗?” 现在是下半夜,没想方瞋不到一分钟就回消息,“你不是教书育人的吗?怎么?要开办武术学校了?” “我们公司的安保,你签不签?”陆湛澄不理会他的调侃,直接说道。 “看来今晚的安保疏忽对你打击不小啊,听说有个老师受伤了,谁呀?”方瞋随口问道。 不过几小时,消息就传到方瞋那儿,估计陆远海也知道了。 陆湛澄犹豫片刻,回答道:“朝阳。” 方瞋那边直接打来电话,陆湛澄担心吵醒朝阳,蹑手蹑脚下床,溜到楼下阳台接电话。 方瞋的怒吼在寂静半夜听来尤其闹腾,“靠靠靠靠靠靠!你家律师处理完了没有?告诉我那几个臭小子现在被关在哪儿!我找人废了他们!他妈连我们小阳老师都敢欺负!陆湛澄你就说吧,是要挖眼珠还是卸胳膊断腿!实在不行我剪了他们小*送去泰国重新造人!” 陆湛澄被吵得头疼,骂道:“闭嘴。” “哦。”方瞋马上闭嘴。 陆湛澄说道:“我明天没去上班,你把合同送到我家,我签了以后你就直接带人去找王歆,他会安排好一切。” “好。”方瞋想起自己商人身份,秉持良心道:“标准市场价,不打折哦。” 陆湛澄立即道:“你弟弟可刚跟我签了卖身契。” 方瞋大怒,“不是翟婷婷的模特公司吗?” 陆湛澄哼道:“我是最大股东。” 方瞋气道:“陆湛澄!你这老妖怪!” 陆湛澄想起另外一件事,吩咐道:“明天早点过来,顺便帮我带一份大学城汪记铺子的南瓜小米粥,再拌份青菜,少盐少油。” “陆湛澄!汪记粥铺每天早上六点开门,排队的人能等到街角,不出一个小时售空!”方瞋简直抓狂,“我现在住市中心!不住大学城!往来一个小时的车程你是要我几点起床!” 陆湛澄低头看手表,应道:“你现在出发排队,肯定来得及。” “陆湛澄!你个大男人大清早喝什么南瓜小米粥!矫情给谁看!”方瞋不答应,“我不去,打死也不去!” “不是我吃。朝阳喉咙发炎,又烧了一晚上,明早起来吃份南瓜粥最适口。”陆湛澄难得对方瞋这么有耐心。 方瞋惊着了,“……小阳老师烧了一晚上?你让我明早送粥去你家?陆湛澄……你是说,朝阳现在在你家睡着呢?你这个点还没睡不会是照顾她吧?我靠!你们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对我小阳老师这么殷勤!男未婚女未嫁,你们凭什么睡在一起?我靠!你们都已经睡在一起啦?天呐!” 陆湛澄连再见都没说直接挂断电话——方瞋的尖叫吵得他耳朵疼。 丢掉手机,陆湛澄返回二楼,继续搂着朝阳睡觉。 第二天早上七点,方瞋果然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陆湛澄家门口,他一见到陆湛澄就大无畏的嘴坏,“大侄子,我侄媳妇呢?” 陆湛澄接过食盒,摸了下,还是热的,这才满意道:“进来吧。” 敢情如果粥是凉的,他就不打算让自己进门了? 方瞋在心里把陆湛澄吊打无数遍后,兴高采烈地蹦进屋,“我还是第一次来呢,好开心哦!” 陆湛澄去厨房盛粥,不忘问道:“事情都办好了吗?” “哦,那几个小混混还被关着,证据确凿,等他们进去了,我的人会在里头把他们全料理了。”方瞋四处张望,“朝阳呢?” 那满脸好奇的劲头,简直把朝阳当成新嫁娘。 “睡着呢。”陆湛澄应道。 方瞋凑过来,拿肩膀碰碰陆湛澄,奸笑道:“是我侄媳妇没错吧?” 陆湛澄直接捏住方瞋鼻子,使劲往上提。 方瞋疼的大叫。 陆湛澄担心吵着朝阳,马上松手。方瞋揉揉鼻子,躲到边上哀叹自己的貌美如花了。 和方瞋公司的合同目前只涵盖市区内的五大校区,陆湛澄签完合同,朝阳已经揉着眼睛下楼了,见到方瞋,朝阳以为自己没睡醒,使劲眨了几下眼,这才确认无误,咧嘴一笑,开口,却半点声音发不出。 陆湛澄端出南瓜粥,安慰道:“你当他是空气就行。” 方瞋笑嘻嘻递过笔纸,“朝阳,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朝阳睡了整晚,尽管喉咙还是肿痛,但精神已经恢复,坐在餐桌边娴静喝粥的姿态瞧得方瞋心旷神怡。 “明知是同一个人,却不是同一个人。”方瞋啧啧称奇,跑到陆湛澄身边邀功,“我还没告诉你爸爸,要不然朝阳这会儿哪能安心养病。” 陆湛澄点点头,赞赏地夹了根菜梗过去。 方瞋嗷呜吃下,心满意足去客厅玩游戏。 不过八点,门铃又响,王大总管带着陆湛澄的早餐出现了。 朝阳对在陆湛澄家见到这俩人,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也适应了,主动拿出扑克邀约玩牌。 方瞋上回绑架朝阳时就吃了她牌技的亏,宁死不玩,正僵持不下时,方璟尧带着翟婷婷突然开门进来了,“老师,你身体怎么样了?” 陆湛澄不满道:“你怎么进来的?” 方璟尧不在乎道:“你密码又没换。” 陆湛澄马上跑去改密码。 “朝阳,我听说你受伤了。”翟婷婷见到朝阳,分外关心,“现在没事了吧?” 朝阳微笑摇头。 翟婷婷提了两包衣服,“都是纯棉的家居服,你的尺码,你在家里养病,穿的舒服些好得更快。” 朝阳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两架子翟婷婷送的正装,顿时笑了。 客厅茶几上摊着扑克牌,方璟尧席地而坐,问道:“玩什么牌?” 方瞋紧张道:“不能和小阳老师玩牌!” 方璟尧看向朝阳,“老师,不玩吗?” 方瞋坚持不能纵容朝阳的牌技,两厢妥协后,两幅扑克牌混在一起,变成了毫无技术含量的抽乌龟。 陆湛澄看着这满地无处安放的腿,扶额道:“你们都不用上班吗?” 方瞋头也不回地应道:“我是老板呀!” 翟婷婷努力对牌,“我也是老板呀!” 方璟尧不紧不慢去抽王歆的牌,“我,目前辍学中。” 王歆被抽走了乌龟,心中大喜,面上冷静,“老板,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朝阳伸手就要去抽方璟尧的牌,陆湛澄忽然紧张叫道:“别抽那张!那是乌龟!” “靠!老妖怪你作弊!”方瞋大骂。 翟婷婷也不满,“湛澄!不可以作弊!” 方瞋回头,和翟婷婷大有惺惺相惜之感,竟然不约而同击了个掌。 王歆呵呵笑,“观棋不语真君子!” 一群人嘻嘻闹闹吵到中午才散场,送走他们后,陆湛澄让朝阳回卧室小睡片刻,朝阳躺在床上,无聊地揪着被角,陆湛澄看见,索性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朝阳。”陆湛澄搂住朝阳,轻声唤道。 朝阳从他怀里抬起头。 陆湛澄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谢谢你。” 朝阳挑眉,不解。 陆湛澄笑道:“你看到他们了吗?这几人之间,原本不过是相互耳闻的关系,有些甚至并不知道对方,他们之间原先唯一的关联就是我,那时候,他们可不是能坐下来一起玩牌的关系。” 方瞋从大学开始就处处针对陆湛澄,对他事事看不顺眼,后来莫名其妙被陆远海招安成了忘年交,和陆湛澄还是不对头,更别提永远站在陆湛澄身边的王歆了,称他是隔壁老王已算客气,血气方刚那几年,方瞋带人围堵过王歆,直接骂他是陆湛澄养的狗,结果被陆湛澄揍进医院,半个月才下的床。 翟婷婷更不必说,前不久刚被方瞋“绑架”过,和陆湛澄的纠葛朝阳更是有目共睹,发小之间恩断义绝已经叫人唏嘘,更何况是那样难看的局面。 方璟尧也是,在被恶意安排给朝阳前,除了方瞋和陆湛澄,谁也不知道他。 就是这样关系复杂的几个人,如今竟然共同坐在陆湛澄家,像多年老友般,不需要太多言语,相互体恤,彼此原谅,将一场幼稚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陆湛澄怎么会不明白。 这全是因为朝阳。 朝阳不放弃方璟尧,方璟尧愿意叫她一声老师;方璟尧被困时,是朝阳爬进二楼打开门锁,方瞋感激她;被绑架时,朝阳处处护着翟婷婷,翟婷婷同样感激她;王歆和朝阳接触最多,他本就喜欢这个人。 原本只有陆湛澄这一层联系,如今多了朝阳。 一切便都改变了。 倒不是说朝阳做过多么了不起的事,只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恰恰就在这多与少的积累中,逐渐变得温馨、从容、深厚。 “这个地方,从买下来到现在,谁也没来过,一直冷冷清清毫无知觉,就像我过去的人生,寡淡自知,却不知如何应对。”陆湛澄抱紧朝阳,感激道:“如今,这儿也有了家的模样,所以,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谢谢你带给我无尽阳光。   ☆、第46章 洪水猛兽 第四十六章洪水猛兽 朝阳在陆湛澄这儿养了两天的病,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由陆湛澄送回老区的原住房里。 对门白未晞和黎初一听到动静立即跑过来,见到客厅里站着的陆湛澄,两个人都顾不上招呼,直接围上朝阳,左右检查她是否完整无缺。 因为不能回家,朝阳老早便和白未晞稍微解释过当晚的情况,可把白未晞吓坏了,若不是知道朝阳很快就要回来,她早按捺不住冲去陆湛澄家看望朝阳了。 “阳阳,知道你要回来,我熬了绿豆水,消炎去热,你喉咙痛,就别讲话了。”白未晞扭头吩咐黎初,“就在炉子上,你拿碗盛过来。” 黎初赶紧跑回去。 朝阳的喉咙其实已经好了大半,小声笑道:“我没事。” 黎初动作快,没一会儿便端着两碗绿豆水过来,分别递给朝阳和陆湛澄,笑道:“阳阳多喝点,陆先生少喝点,到底是冬天,本来就凉,喝多了怕拉肚子。” 这对年轻情侣都是体贴周到的人,陆湛澄看着他们俩,再回想照片墙上他们与朝阳成长的点点滴滴,心里本来对黎初的那点小嫉妒已经不复存在,反倒多了感激。 朝阳出生在那样复杂离散的家庭里,童年之后身边再无父母,如果不是这俩人的陪伴,朝阳未必能出落得如此阳光开朗。 朝阳先前说过,黎初在证券公司工作,白未晞在某文化公司做宣传。白未晞还好,拿的是固定工资,家里又能帮衬,压力较小。黎初则比较为难,手头客户资产回回都有任务,他资历又浅,人脉不丰,股市不景气的话,工资水平可想而知。 喝完绿豆水,时候不早,陆湛澄起身告辞。 送朝阳回来不是他的本意,奈何朝阳坚持,他也只能遵从。 等陆湛澄一走,房子里只剩发小三人组,朝阳立即问道:“阿姨什么时候过来?” 白未晞清秀美丽的脸顿时皱如苦瓜,“本来说明天,刚刚打电话说改大后天。阳阳,我妈来了,可怎么办啊?” 黎初坐在沙发上,闷不吭声。 白家在朝阳老家算是中上人家,白母对女儿从小富养,一心期待将来做有钱女婿的丈母娘,因此高中时知道白未晞和穷小子黎初早恋,气得差点剪光白未晞的头发,并冲去黎家破口大骂,说他们教子不严,骂黎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黎爸爸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撵走白母后,直接上棍棒教训儿子,那一次,黎初的屁股几乎被打烂,听说至今还留着疤。 白母一闹,两家结下深仇大恨,黎初和白未晞彻底成了罗密欧和朱丽叶,这些年地下情谈得谨小慎微,感情反倒愈发深厚,俨然非他不嫁非她不娶。 看看黎初客厅挂着的婚纱照就知道,除了领证,他们俩早把对方当成夫妻,情比金坚。 “你当初来的时候,就说是和我住在一起,现在还这样说。”朝阳安慰道:“我上班时间正好和你错开,你不在的时候,我看着阿姨,一定不让她发现对门住的是谁。” 白未晞来的时候自信满满,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白母真的来查房,她反倒没了信心,“但愿别发现,否则天崩地裂也阻止不了她。” “你们俩地下游击多年,革命经验丰富,只要咱们三个多注意,不会被发现的。”朝阳叹道:“我就是觉得,这么瞒着你们爸妈,我对不起他们。” 朝阳的身世在老家是个迷,就连黎初白未晞也并不十分了解,旁人只知道朝阳父母离异被判给了母亲,母亲第二年改嫁后再没回来看过女儿,父亲也从不见身影。抚养她的外公外婆对此讳莫如深,别人也不敢多问。 大部分人都和白母一样,以为朝阳就是个孤儿,靠着外公外婆的退休金辛苦成长,因此,白母对朝阳自小怜惜,但凡给白未晞买的书包衣服文具零食,一定也要给朝阳备一份,让她们做真正的小姐妹。 黎初父母曾经是外公外婆的学生,对可怜的小朝阳更同情,朝阳小时候亲子运动会,外公跑不动,便是黎初爸爸背着她跑了一百多米,从起点就赢了背着黎初的黎初妈妈。 这两家人对她都很好,夹在中间的朝阳十分为难,但是再为难,她也不会难过患难鸳鸯。 “没事没事。”朝阳拉着白未晞在沙发上坐下,自已一左一右拥住患难鸳鸯的肩,笑道:“守得云开见月明,革命终会成功!” ====== 朝阳请了三天病假,假后回到公司,易逢差点端个火盆摆在公司大门口让她跨过辟邪。 校区大堂里隔出了间保安室,里头人影晃动,朝阳一眼认出其中一位正是先前在地铁站逮住她的青龙大哥。 青龙大哥也见到了朝阳,马上带着三个手下迎出来,神态分外恭敬,就差当着众人面来个九十度鞠躬外加高呼老大好。 老师和老大,毕竟还差着一个字呢。 青龙大哥和朝阳打完招呼,转身严厉告诫小弟,“认清楚了嘛?老板说了,这位朝老师就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头可断血可流,朝老师分毫不可伤,明白吗?” “明白了!”小弟们异口同声。 朝阳和易逢各自傻眼。 易逢在朝阳耳边小声道:“我忽然明白老板为什么不让我去探望你了。” 朝阳干笑,呵呵。 临近期末,晚自习人数暴增,朝阳回岗后第一件事便是查看组内学生的模拟考成绩,她估算了下成绩,距离钱航要求的平均提高14分,情况并不乐观。 优等生这边成绩固定,提分空间有限,平均提高五六分已经是极限。 差生那边成绩也固定,短期内让他们把字词古诗和课内文言文死记硬背,平均提高十五分勉强可行。 剩下的差距,就要交给中等程度的学生来弥补了。 晚上并非朝阳值守晚自习,但她是组长,巡逻是必须的。转到二楼高中部时,朝阳在高二教室里看到张熟悉面孔——陈孝柔。 隔着玻璃窗,朝阳清清楚楚看见陈孝柔并没做作业,而是用英语课本遮盖,正用手机和人聊微信呢。 那晚之后,朝阳没再关注这个女生,她以为正常家长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故后,至少都该没收女儿手机,上下学接送,短期内将她严格看管起来。 可是从陈孝柔脸上,朝阳看不出一点被看管的痕迹。 朝阳不喜欢这个学生,有心想放任她,又担心小小年纪当真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思前想后,最后从后门走进教室,轻拍陈孝柔肩膀,让她出来。 陈孝柔看见朝阳,居然很是高兴,蹦蹦跳跳,一出门便道:“老师!你终于来上班啦!” “托你的福。”朝阳拉她到拐角处无人的位置,冷淡道:“等下九点下课,你父母会来接你吗?” “会呀。”陈孝柔抱住朝阳胳膊,撒娇道:“老师,我本来要去看你的,但是都没人带我去。” 朝阳想起这女生两个月花光别人几千块钱,没油水可榨便直接甩人,爱慕虚荣急功近利,哪里是真要慰问自己,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陈孝柔抱着朝阳胳膊,软趴趴靠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忽然抬起朝阳右手,二话不说摘下朝阳中指上的戒指,惊叹道:“好漂亮啊,老师,借我戴一下!” 朝阳从没遇过这样死皮赖脸的女孩子,来不及阻止,戒指就被陈孝柔拿走了。 “不许戴!”朝阳生气了,觉得自己没事招惹这样的泼皮无赖做什么。 陈孝柔看朝阳脸色,便不敢往手上套,只是捏着戒圈翻来覆去地看,“老师,我老早就看出来了,你身上穿的用的都不是便宜货,这么有钱,应该不缺这个戒指,送我吧,好不好嘛,我可喜欢啦。” 朝阳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只摊手道:“还给我。” 陈孝柔却从自己小指上摘下一枚尾戒,放到朝阳手心里,笑道:“那我拿这个和你换嘛。tiffany的戒指哦,我只戴了一个月呢,忍痛割爱,怎么样?” 朝阳看也没看,冷笑道:“看来那些人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别说陈孝柔的戒指是tiffany两年前的旧款,就当它是全球限量,朝阳也觉得恶心。 “再不还回来,我可就不客气了。”朝阳最后说道。 陈孝柔悻悻地换回戒指,不高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换。” 朝阳低头小心套好戒指,没有回应,打算直接离开。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换。”陈孝柔却不打算放过她,面上笑容诡异,眼神讥讽,“你这戒指和陆先生是一对,金主给你的东西,你哪敢随随便便换掉?他会不高兴的嘛,他要是不高兴了,你这些衣服首饰,谁来买单?”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看我,不就是骂我虚荣拜金是个婊子吗?”陈孝柔冷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一个刚毕业的老师,能有多少积蓄?你脚下这双鞋都抵你半月工资了!居然还能戴着这种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定制对戒。呵,朝老师,陆先生私底下给你的钱,是你工资几倍?哦对了,你这种毕业不久的人居然能当上组长,到底是你教学水平高,还是床上功夫好啊?”   ☆、第47章 东郭先生 第四十七章东郭先生 晚自习时间,学生们要么被关在教室里写作业,要么在独立教室里进行晚间辅导,走廊上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陈孝柔喋喋不休讽刺了半晌,却没见到朝阳有任何恼羞成怒的举动,不由皱眉道:“你不生气?” 朝阳垂下手中文件夹,叹气道:“你听说过一个词吗?职场性别歧视?” 陈孝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话,疑惑地没有接话。 “职场女性,工作能力强,位置爬得高,往往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这其中,未婚的会被嘲笑为剩女,已婚的会因为生育问题面临市场淘汰风险。年纪大长得不好看的,会被骂成老妖怪,年轻貌美能力强的,又会被质疑出卖*以色侍人。”朝阳说道:“其实女人的困境,很多时候也是女人自己造成的,谁让我们天生就有猪队友,比如你呢?” 陈孝柔这下听明白了,生气道:“你别转移话题!” 朝阳伸出手指摇摆道:“不,我并不是在转移话题,我只是在告诉你,只有等你学会尊重自己的同胞,有一天,你才能得到同胞的尊重,否则,你永远只会被孤立。” 陈孝柔脸色微变,原本志得意满的视线渐渐飘忽起来,“我没有被孤立,我有很多朋友!” “是,你有朋友,但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呢?”朝阳问道:“只想占你便宜的男孩子,和你攀比炫耀的女孩子?你喜欢你的朋友吗?你的朋友喜欢你吗?学校的同学怎么形容你?游泳课的时候她们会不会嫌你脏?体育课的时候男同学会不会肆无忌惮讨论你的胸部?你尊重过别人吗?有人尊重过你吗?” 陈孝柔微微张着口,却半晌反驳不出一个字。 朝阳走上前,从陈孝柔手里抽出她的手机。 陈孝柔吓坏了,一开始不愿松手,朝阳稍一用力,她只能放开。 手机在录像,朝阳直接关闭删除,淡淡道:“你故意激怒我,想让我失态打你,剪辑后的录像就成了证据,到时候不管你是发到网上,还是当成证据威胁我,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我的职业生涯,基本因你而毁。” “我……”陈孝柔辩解道:“我没想威胁你,也不会放到网络上,我只是想……” “你想拿这视频给陆先生,离间我和他,然后趁虚而入吗?”朝阳哭笑不得,“你是小说看多了,还是被电视剧洗脑了?当真以为我和他是钱权交易吗?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喜欢你,不就是喜欢你长得漂亮吗?”陈孝柔不屑道:“可你再漂亮又怎么样?我也漂亮,而且我还比你年轻!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 朝阳啼笑皆非,将手机还给陈孝柔后,再没办法和这是非观念已经畸形的女生交谈下去,转身要走。 陈孝柔像是受了侮辱,气得跺脚。 朝阳继续巡逻后回到四楼,路过易逢办公室,进门笑道:“遇到脑残萝莉该怎么办?” 易逢头也不抬道:“杀无赦!” 朝阳又道:“一不小心救了头白眼狼,又该怎么办?” 易逢总算抬头道:“谁呀?那个姓陈的死丫头?” 朝阳算是默认。 易逢往后一仰,说道:“我去看过那丫头,一副奸诈小人的面相,你离她远点。” 朝阳感慨道:“她这样胡作非为,不知道将来会害了谁,或者被谁害了自己。” “怎么啦?”易逢取笑道:“东郭圣母病犯了?” 朝阳摘下笔帽砸过去,笑道:“我已经救过她一回,这回,是要给她上上课,尽尽为师本分。” 易逢哈哈笑道:“看来劝你离她远点是我错了,那小丫头一定眼巴巴黏上你了。” “不是黏上我。”朝阳好笑道:“是信誓旦旦觊觎上陆湛澄了。” 易逢一脸见鬼的表情,“就那十七八岁乳臭未干连世界多大都还没意识到的小鬼?” 朝阳满意道:“不喜欢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你算一个。” “不不不,年轻又漂亮的,我确实喜欢,但大脑后天发育不良,胸也不见澎湃如海的,实在毫无可取之处。”易逢点评道。 朝阳意味深长笑道:“总有人喜欢。” 易逢恍然大悟,“不要脸的老牛,我确实知道一头。” 朝阳笑道:“我记得那老牛开的是宝马,嫩草会喜欢的。” 易逢迟疑道:“可她不是垂涎老板美色在先吗?眼高于顶,能将就老牛?” “这种拜金现实的女孩永远都能分清两种男人,喜欢的随时都可放弃,能给她花钱的却必须紧抓不放。”朝阳说道:“这几乎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判断力。” 易逢促狭道:“你怎么这么了解?看来真是动大怒了。” 朝阳没有告诉易逢,过去每年暑假,她都有半个月的时间呆在国外,曲休手底下的女孩们,她见识得太多,也了解得太多。 钱是好东西,但是一旦迷失,钱就变成了万恶之源。 ====== 九点下班,朝阳送走学生,清点完教室后,又稍微等了会儿,这才上六楼,进到陆湛澄办公室。 陆湛澄正在看材料,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道:“稍等,五分钟。” 朝阳便坐在沙发上刷朋友圈。 翟婷婷发了张方璟尧拍摄内部杂志的花絮图,方瞋第一时间点赞,并留言,“我弟弟全宇宙最帅![心][心][心]” 翟婷婷回复方瞋一个掩嘴偷笑的表情。 陆湛澄回复方瞋,“我不服。” 宋翊回复陆湛澄,“同不服。” 王歆回复翟婷婷,“投老板一票╰(*°▽°*)╯” 朝阳立即回复,“老板帅出全宇宙!(﹃)” 办公桌上,陆湛澄的手机发出滴声提示,陆湛澄点开一看,笑了。 从朝阳的角度正好看见陆湛澄低头微笑,嘴角轻扬。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朝阳脑子里轰然炸出徐志摩的诗,接着,脸便红了,一摸心口,扑通扑通小鹿乱撞。 妈呀! 妈呀! 妈呀呀呀呀! 等陆湛澄起身穿好外套走过来,朝阳还没从被美色蛊惑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一路嘿嘿嘿傻笑。 电梯下到负一楼的停车场,陆湛澄忍不住问道:“脑子烧坏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朝阳笑。 喜欢的女人对着自己笑成一朵傻瓜向阳花,陆湛澄尽管不明所以,却也禁不住笑了,“傻瓜……” 两个人刚坐进车内,旁边忽然冲来一道身影,远远便在招呼,“陆先生!老师!等等我!” 朝阳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陈孝柔。 陈孝柔飞奔而来,二话不说直接坐进后排,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今晚和朝阳的龃龉。 本来还在笑的陆湛澄顿时拉长脸,“你谁?” 陈孝柔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又擅长打扮,放在人堆里确实年轻貌美鲜艳夺目,她大概没受过这样的冷遇,只能僵笑道:“陆先生,我是小柔啊。” “哦。”陆湛澄冷淡道:“你就是那个不停打电话骚扰我的人。” 朝阳挑眉,想起那天晚上是陈孝柔用自己手机反拨电话找到陆湛澄,看来这丫头当时就留了心眼,记下陆湛澄的手机号码。 “不是说你父母会来接你吗?”朝阳问道。 “他们有事不能来了。”陈孝柔始终面向陆湛澄,可怜道:“陆先生,我实在害怕,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陆湛澄不耐烦地抿了下嘴,却没有拒绝,直接开车驶向车库出口。 陈孝柔乖乖坐定,眼里全是得逞的骄傲。 朝阳忍俊不禁。 陆湛澄开出停车场后没有直接驶入车道,而是拐回公司楼下。 远方楼下,方瞋那几个手下正在安排最后一圈巡逻,见到陆湛澄的车,立即有人围过来,俯身询问,“陆先生,怎么了?” 来人魁梧如牛,一俯身,粗壮手臂上的纹身几乎填满整个窗口。 陆湛澄说道:“你们巡逻完以后把这女生送回家里,不用太客气,免得她和她父母不知道世道艰险人心险恶。” 来人点头,拉开后门直接拉出陈孝柔。 陆湛澄直接离开,全当她是空气。 朝阳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陈孝柔,被她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逗笑。 陆湛澄不满道:“见到苍蝇,也不知道帮我挡。” “不过是只苍蝇,如果能和远方的腐肉一起除去,不是更好。”朝阳笑道。 陆湛澄登时明白,揶揄道:“吃醋的女人很可怕,但是为我吃醋的女人,我却觉得天下独美。” 这人说话越来越不靠谱,情话信手拈来,朝阳应接不暇,只能回归正事,问道:“你那边要查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已经全部锁定,只等期末考结束再下手。”陆湛澄说道:“钱航的能力在业内有口皆碑,开除他,以他现在的人脉资源,大可自立门户,他又有远方多年资料,只要有老师,能教学生,家长们对企业忠诚度可不在乎,我正愁自己倘若不能斩草除根,必然纵虎归山。” “家长们不关心企业竞争,却一定在乎教师师德。”朝阳说道:“他和赵箐东窗事发,现在大概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最缺一个温柔体贴小鸟依人的年轻姑娘。” 陆湛澄点头,“倘若入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朝阳静默半晌,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下手太狠了。 陆湛澄瞥她一眼,知她心中所想,握住她的手,问道:“倘若钱航一直留在公司,会如何?” “一手遮天,排除异己,打压人才。”朝阳答道。 陆湛澄又问:“如果直接开除呢?” 朝阳答道:“自立门户,成为强敌。” 陆湛澄继续问:“假如今晚你不在我车上,我送陈孝柔回家,以那女孩心性,会怎样?” “留下证据,搬弄是非,以利要挟。”朝阳不用陆湛澄再问,自己说道:“倘若这事被心怀不轨的人知道,到时候,和未成年纠缠不清陷入舆论漩涡的,就是你。” “对。”陆湛澄点头道:“这世道,越往上走,生存空间其实越小,生活不易,做人不易,我们不去为难别人,至少不能让别人肆意为难我们。” 朝阳微笑,“我明白了。”   ☆、第48章 两座大山 第四十八章两座大山 陆湛澄这样高大英俊年轻有为的肥羊,陈孝柔锲而不舍地又缠了两天,可惜陆湛澄再没给过近身的机会,到最后,陈孝柔只能放弃,除了周末上课外,每晚自习倒也乖觉。 期末考前两周,学管部和教务部必须探讨出每位学生的预估成绩,假如成绩不理想,学管部需要事先联系家长,找准理由做出心理铺垫,不至于在学生考砸成绩后,家长不能接受,暴跳如雷。 易逢要做的事很简单,他只需在会议上重新讲述陈孝柔前几天闯下的大祸,适当夸大,在所有人耳熟能详的新闻里,谴责了学管部的失职,要求他们重点关注这个学生,别再闹出丑闻。 陈孝柔的事情可大可小,试想,一个女学生晚上在远方主校区被歹徒凌辱的新闻一旦见光,以如今网络的传播力和影响力,远方一夜之间成为众矢之的,就学率没降下一半已是万幸,倘若被停业整顿,那更是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钱航为人虽跋扈,但也知轻重,陈孝柔这事,朝阳功不可没,学管部则是难辞其咎,校长大概也是为了趁机打压钱航,直接把陈孝柔划给了钱航,由他亲自负责。 堂堂主管如今要从最基础的学生管理做起,钱航自然不满,易逢却是分外开心。 他要的,可不就是这点“机缘巧合”吗? 朝阳对这些事已经不再关注,因为,她有更头疼的两个人需要应对,其一陆远海,其二白未晞之母。 陆远海从方瞋那儿听说了朝阳与陆湛澄的恋情,据说在家喜极而泣,抱着亡妻的相册失眠整夜,第二天寻死觅活要跟着陆湛澄来公司见未来儿媳妇。 陆湛澄拗不过他,只能早早将他带到办公室,朝阳下午一上班,便让易逢找了个借口将人带上来。 朝阳一进门,还没意识到办公室里多了颗明亮光头,就被斜下飞扑而来的陆远海抓了个正着。 “朝阳!朝阳!朝阳!”陆远海握紧朝阳双肩,生怕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媳妇再次飞走,神情既紧张又欢喜,“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说着,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朝阳惶恐极了,忙接过陆湛澄递来的纸巾,手忙脚乱替陆远海擦眼泪,“陆先生……” “哎哎哎!”陆远海霎时瞪圆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道:“叫爸爸!” “……”朝阳转头向陆湛澄求救。 陆湛澄表示爱莫能助。 朝阳无奈换了个称谓,委婉道:“陆叔叔,我和他,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陆远海转身扑倒在沙发上,哭着掏出亡妻的相片,哀泣道:“老婆,我对不起你!辛苦养出来的儿子这么不中用!连媳妇都娶不进门!” 朝阳忙跑向陆湛澄身边,扯着衣袖让他去劝劝。 陆湛澄习惯极了,随意道:“去劝,你就输了。” 果不其然,不出五分钟,那边陆远海已经挺直腰板,将亡妻相片小心收进贴身口袋后,鼻涕一擤,高高兴兴道:“朝阳,你住哪?上班方便吗?午饭吃了什么?晚饭打算吃什么?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我家阿姨什么菜都会做,手艺可好了。” 朝阳笑道:“我不挑嘴,什么都爱吃。” “我上来时在楼下见到小方的手下了。”陆远海严肃道:“我已经交待他们了,哪怕这栋楼被炸飞,也必须以你为重。” 朝阳嘴角抽搐。 陆湛澄问道:“那我呢?” 陆远海夸张道:“你要是能让朝阳守活寡,你也不配娶她!” 陆湛澄想想有理,同意地点点头。 陆远海又唠唠叨叨许久,朝阳都很有耐心陪着聊天,直到陆湛澄看不过去,打断对话,让朝阳下楼工作,陆远海才依依不舍送走朝阳。 朝阳在电梯里长舒一口气,心情有些郁闷,便给白未晞发微信,“刚刚和未来公公见面了。” 白未晞回复道:“如何?” “很热情,很正常。”朝阳答道:“但是,这种热情像是针对未来媳妇,至于媳妇是谁,倒是无所谓。” 白未晞立即回味过来,安慰道:“我和黎初根本不敢奢求对方家长‘热情’和‘正常’,你已有所得,再强求,那就是钻牛角尖啦。” 这话醍醐灌顶,朝阳觉得自己真是倔劲上头。 哪家儿媳妇一开始都只是公婆陌生人,儿媳妇,儿媳妇,在陆远海心中,她首要身份就是儿子陆湛澄媳妇,其次才是朝阳。 急切地想要在普通人心中寻求特殊地位,这是中二病发作了,得治。 除去父母事情外,朝阳对任何事都十分心宽,一想通,便又高高兴兴回办公室工作。 午后,多日不见的方璟尧上到四楼,他从未来过教师办公区,一路冷着脸东张西望,直到在语文组办公室里找到埋头写教案的朝阳,这才不耐烦道:“你为什么不在进门第一间办公室?” “我从进公司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这间办公室啊。”朝阳上下打量方璟尧,满意道:“不错,精神了。” 方家兄弟都长得极好。哥哥堪称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典范,不开口,柔美秀雅,一开口,十个东北汉子也糙不过他。弟弟因为个子高骨架结实,本来中性的脸偏向英气,更显俊朗,只不过他先前着装打扮都似极落魄艺术家,精神颓废,人也阴沉,如今被翟婷婷一手打磨,远远走来,便是不一样的气场。 “今天没工作吗?”朝阳问道。 翟婷婷名下有一模特工作室,如今资金注入,正在转型成为正式模特公司,方璟尧是第一批签约模特,已经代言了校园系列,翟婷婷联系了不少小杂志,打算先让他混熟脸和经验,再上正经时装杂志,虽不太忙,但也绝不闲。 旁边有女老师殷勤送来一把凳子,方璟尧直接坐下,头也没回。 朝阳马上道:“快谢谢老师!” 女老师正要推辞,方璟尧已经回头,认真道:“谢谢老师。” 女老师绯红了脸,赶紧跑了。 “说吧。”朝阳好笑道:“找我什么事。” 方璟尧直接说道:“我想上课。” 朝阳惊喜道:“觉悟果然提高了!但是你现在有时间吗?要补回你落下的课程,要花很多时间。” 方璟尧摇头道:“我不需要考试,更不需要成绩,我只补两门课,语文和英语。” 朝阳一琢磨,明白道:“两门语言学,语文是为了练情商,学会与人打交道,提高内涵,英语是为事业铺垫。至于其他科目,好像确实对你助益不大,而且,你也没时间和兴趣。” 方璟尧点头道:“这次,我会认真学。” 朝阳抬手对着方璟尧的脑袋就是一阵乱摸,哈哈笑道:“你如果还想跟着我学,恐怕得等寒假了,我这阵子太忙了。” 造型师花了一小时给方璟尧做的发型转瞬就被朝阳破坏干净,方璟尧也不恼,只等她缩回手了,才指着朝阳喉咙说道:“我不急,等你病好再说。” 朝阳笑道:“既然你是要实用,英语那边,我给你找一位口语好的。” “你安排就好。”方璟尧坐了会儿,想不出其他事情,便起身道:“我走了。” 朝阳目送他下楼,已经能想象不久之后,这个大男孩真正进入人们视线,会引起怎样的关注度。 晚上下班后,陆湛澄送朝阳回小区,照例发表了一通对朝阳不回家的怨念。 朝阳下车,迎面见到白未晞挽着位中年妇人的手,一起朝她走来。 那中年妇人正是下午刚到的白母,见到朝阳从一辆卡宴里下来,便好奇问道:“阳阳,同事送你回来啊?” 朝阳习惯性答道:“老板。” 陆湛澄已经从车里站出来,礼貌道:“您好。” “好好好!你好!”白母笑得十分热情,“要不要上楼坐坐?” 陆湛澄淡淡道:“不太方便。” 白母也不勉强,笑道:“那开车小心。” 陆湛澄点点头,离开前瞥了朝阳一眼。 朝阳偷笑,转身亲亲热热挽住白母另一只手,笑道:“阿姨,几点到的?怎么这么晚还下楼啊?” “倒垃圾啊,你们两个姑娘住的房子,说出去也不嫌丢人,垃圾桶都几天没倒了?”白母碎碎念,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阳阳,你那老板怎么那么年轻?” 朝阳夸自己人从不脸红,“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嘛。” “是嘛?”白母立即说道:“结婚了没?改天叫来家里坐坐?” 白未晞一听,脸色变道:“妈!陆先生是阳阳男朋友!” “阳阳男朋友?”白母吃惊地转向朝阳,这一细看,更是惊讶,“不错不错,谈了恋爱,自己也漂亮多了!”话说到后头,却又不吭声了。 朝阳微笑。 白未晞在白母背后冲朝阳悄声道歉,“对不起!” 朝阳扮鬼脸,“没事。”   ☆、第49章 像一根草 第四十九章像一根草 朝阳租住的套房两室一厅,白未晞来之前,她一直睡在带阳台的主卧里,后来不知不觉入了陆湛澄家,一半的时间里她都窝在那边和陆湛澄过日子。这次白母摆驾查房,朝阳早早便搬进不到十平方的小副卧,让白家母女睡在一起。 白母对她们俩的生活环境很是不满,一直念叨让换房,白未晞拿工资搪塞,却叫白母捡了话头,当即催婚道:“嫁个好人家,不就有大房子住了吗?” 白未晞讷讷不说话,低头玩手机。 白母着急上火,直接抢走手机,骂道:“玩玩玩!就知道玩!我问你!你来这儿工作几个月了,有没有人追你?都是什么人?” 白未晞扑倒在沙发上,捂住耳朵哀嚎,“妈!我才多大啊!” “多大?”白母对着白未晞屁股就是一巴掌,“阳阳还比你小一岁呢!人家运气多好!男朋友开卡宴!” “开卡宴怎么了?”白未晞最恨母亲嫌贫爱富,气道:“要是我喜欢,每天坐公交我都乐意!” “你胡说八道什么?”白母气极,“你从小到大吃过苦吗?” “就是因为我从小到大没吃苦,生命不完整。”白未晞强辩道:“所以将来肯定要吃苦!这是能量守恒定律,你不懂!” “白未晞你少说两句!”朝阳赶紧上前劝道:“阿姨,晞晞上班辛苦,你别催她。” “知道上班辛苦就更应该找个好人家!”白母扭身郁闷,“成天就会和我犟。” 白未晞趴在沙发上,手脚乱蹬,也是郁闷。 “阳阳,你男朋友条件那么好,身边应该也有不错的未婚男青年吧,给晞晞介绍几个。”白母想起从刚才便盘算的事,认真叮嘱朝阳。 想起对面此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黎初,朝阳笑嘻嘻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晚上十一点,朝阳进屋睡觉,老社区里的老房子,深冬夜里睡觉像是躺在寒冰床上,朝阳翻来覆去躺了会儿,想起隔壁白母睡惯了地暖房,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挨冻,忙起身抽了床自己的被子,抱着要去隔壁。 走到隔壁门前,朝阳正要敲门,却忽然听见里头白母的声音。 “那个陆先生长得可真好,又是大公司的年轻老板,这要是娶了谁家女儿,丈母娘可得美死。 唉,阳阳命真好。”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白母尽管压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从小到大,你哪一点不比阳阳好,你怎么就遇不上这么好的男人?” 白未晞不耐烦道:“什么叫我‘哪一点不比阳阳好’?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呐!阳阳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我是吊车尾,你怎么不说?” “女孩子成绩好有什么用?”白母争辩道:“漂亮最重要!” “阳阳很漂亮啊!”白未晞气道:“阳阳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那是现在!她过去哪有你好看?个子又那么高,哪个男生敢喜欢她!”白母说道:“她现在好看,是因为找了个有钱男朋友,你底子好,再好好打扮,还不美到天上去!” “妈!”白未晞大概是真生气了,“阳阳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现在这样讲她,你良心被狗吃啦!” “你小声点!等会儿被听到了!”白母赶紧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从小到大你都护着她,东西不给她买一份你也不要,多大了,还犯傻!” “妈!”白未晞蹬了下腿,踢到床板,发出咚的一声响。 白母终于闭嘴。 朝阳悄悄退回房间,却再无睡意。 她说不清楚心里在想什么,就觉得闷闷的,倒也不觉伤心和愤怒,失落有,却也羡慕。 曲休是独生女,朝阳从小被带到外公外婆身边,别说父爱母爱,身边连个亲近的叔叔阿姨都没有,她知道别人的父爱母爱分不走,因此从小都不奢求,没有才是正常,白母愿意给她一点,她已经觉得满足。 白母虽然市侩,但对女儿全心全意,对女儿的朋友,从小也算周到。小时候,朝阳最喜欢白母搂她,回回贴近那真实温暖的怀抱,她都觉得如梦似幻,长大后,她也喜欢挽着白母,陪她散步时,如果遇到旁人问这是不是你女儿,白母会笑着答是,朝阳便觉得异常满足。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矛盾重重,朝阳也羡慕白未晞。 父亲母亲每年都会往她的银行账户里存钱,钱款庞大,朝阳总觉得这笔钱是自己的卖身费,从小宁肯饿死也不花一分一毫,前几年便通过外公交由私人银行打理,她从来不理会。 朝阳从小缺钱,却又不缺钱,她从小缺爱,却总是得不到爱。 枕头上的手机忽然震动,朝阳吓了一跳,接过一看,居然是陆湛澄的电话。 “喂……”朝阳深吸一口气,笑道:“还没睡吗?” “在看材料,眼皮一直跳,总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赶紧打电话给你。”陆湛澄问道:“有小偷吗?有流氓吗?有强盗吗?易逢在骚扰你吗?还是方璟尧又给你添麻烦了?” 朝阳哭笑不得,“没打雷没下雨,连只蟑螂都没有,门窗紧锁,我在睡觉,很安全。” “你什么时候正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陆湛澄想了想,哀怨道:“大不了我用生命誓死捍卫你的婚前贞操。” 朝阳哈哈笑,想起这是深夜,忙压低声。 陆湛澄听到她的笑声,安心道:“好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去接你。” 听到他要挂电话,朝阳忙唤道:“陆湛澄!” “嗯?”陆湛澄嗓音低沉地应了一声。 朝阳犹豫再三,轻声问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 话一出口,朝阳便后悔地扇了自己一嘴巴,啪,清脆响亮。 陆湛澄立即问道:“什么声音?” 朝阳尴尬道:“打蚊子。” 这大冬天,哪里来的蚊子? “对对对不起……”朝阳窘迫地无以复加,“我……” 自己胸口破了个黑乎乎的洞,却想扯了别人的来补吗? 朝阳骂自己自私。 “我妈妈,是个很爱漂亮的大美人。”陆湛澄却不在意,打断她后,不紧不慢说道:“每次出门,她都要提前一小时化妆,然后把衣柜里的裙子全都拿出来,一件件问我和我爸,这条好看吗?那条漂亮吗?接着自我否定,觉得还是那件蓝色的最搭她今天的首饰。很烦,我小时候最烦这个,总是没耐心地催催催,我爸却很喜欢看我妈换衣服,他说哪怕等到白头,等尽一生一世,他都愿意等我妈换好衣服。” 朝阳捂着嘴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妈妈鼻炎很严重,对毛发过敏,却很喜欢一切毛茸茸的动物。”陆湛澄继续说道:“我十岁的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收养了一只流浪猫,结果毫不意外的过敏,我爸坚持送走猫,我妈哭着说这是二次伤害,威胁我爸猫在人在,猫走人走。我爸这辈子都拿我妈没办法,于是他把客厅隔出一间玻璃房,房里住着猫,房外住着我妈,我妈不能进房间,但也每天高高兴兴地隔着玻璃和猫玩。” “你妈妈真可爱。”朝阳笑道。 “嗯,我爸说她是活在童话里的人。”陆湛澄笑了笑,声音黯然,“几年后,我妈车祸去世,夜里,那只猫咬破纱窗,从十楼跳了下去。猫在人在,猫走人走,我妈如果真是活在童话里的人,未免太狠心了。” 朝阳抹泪,哽咽道:“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十多年了。”陆湛澄轻声道:“我爸都走出来了,我们都过得很好。” 朝阳难过地嗯了一声。 陆湛澄的声音很轻柔,在深沉的夜色里轻轻讲述他母亲的故事,有可爱的,有伤感的,有动怒的,有无奈的。 朝阳侧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直到十多分钟后,陆湛澄忽然道:“朝阳,下楼来,我在这里等你。” 朝阳猛地坐直身体。 “多穿两件。”陆湛澄哈了口气,“外头很冷。” 朝阳赶紧下床,随手拽了件大衣披上,再顾不上其他,匆忙跑下楼。 哒哒哒,朝阳赤脚穿了双拖鞋,脚步声从楼上一路急切向下,直跑到楼道口,在外墙路灯的照耀下,她看见陆湛澄转过了身,冲她张开双臂。 朝阳心头热气上涌,隔着几节台阶,直接跳到陆湛澄身上。 陆湛澄赶紧接住她,像个小女孩般托抱住,不忘责备,“跑这么快干什么?滚下来怎么办?” 朝阳两条腿挂在陆湛澄腰上,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像捡着最后一根浮萍,拼命往他脖子里贴,嘴里哭哭笑笑,“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来了?” 陆湛澄两手托着她,一叹气,嘴里全是白雾,“都说眼皮在跳,不吉利了。” 小区老楼下就这么一盏昏黄路灯,冬夜沉静,夜色如幕,他们俩毫无顾忌地抱在一起,彼此珍惜,彼此温暖。 朝阳搂着他,呜呜呜哭得伤心,“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我就是……对不起……” 她对不起了半天,死活说不出真意。 叫她如何说出口呢? 她就是想她妈妈了。   ☆、第50章 公司年会 第五十章公司年会 冬夜冷峻,朝阳抱着陆湛澄脖子哭到没眼泪了,这才抹着脸,不好意思抬起头,想要从陆湛澄身上下去。 陆湛澄却不松手,只柔声问道:“不哭了?” “嗯。”朝阳拿手一拎,才发现陆湛澄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已经湿了大半,忙替他解开,又搓热手去捂他脖子,嗫嚅不安道:“你冷不冷?” “又冷又饿。”陆湛澄说道:“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朝阳正愧疚,忙点头道:“好。” 她动了动腿想从陆湛澄腰上滑下去,陆湛澄却反将她掂了掂,转身直接抱进车里。 朝阳屁股一着垫,陆湛澄马上左右甩动胳膊,感慨道:“手麻了。” 朝阳忙伸手去揉,陆湛澄由她捏了几下,冷不丁笑道:“你鼻涕冻住了。” 朝阳大窘,忙四处找纸擦鼻涕。 “想吃什么?”陆湛澄坐进车里,问道。 朝阳往窗外看,“这个时候,有吃的吗?”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小区里人踪全无,外头马路上除了偶尔行过的几辆车,也是半个路人都没有。 街灯倒是依旧闪亮,远远延展出去,通明的就像前往彼之世界的天桥。 朝阳从未这么晚在外飘荡,她想开窗近距离感受这难得冷清萧索的城市冬夜,却又怕冷,颤巍巍一路擤着鼻涕,眼里亮晶晶。 可是等车拐出老区外的街道,渐渐驶进市中心,朝阳才知道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再晚的夜,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了人们豪情挥洒的心,吃喝玩乐,这才是人们退去白天后最常见的生活状态。 陆湛澄带她进了家热闹火锅店,两个人选靠窗的双人座,店不大,桌子也不大,朝阳和陆湛澄面对面坐下,朝阳缩了缩脚,嘀咕道:“好冷。” 她出门前披了件军绿色的大棉衣,鞋子却来不及穿,一路赤脚,这会儿早冻成硬邦邦的冰块。 陆湛澄拍拍自己膝盖,说道:“把脚抬上来。” 刚哭湿人家围巾的朝阳不太好意思。 陆湛澄俯身抬起她的脚,让她把脚架在自己腿上,外套拢住,冰凉凉的脚底贴着他薄薄的里衣衬衫,暖的就像踩在火炕上。 朝阳忽的笑了,“幸亏我腿长。” 陆湛澄看着她,也笑,“终于不嫌弃自己腿长了。” 这话里有话,朝阳怎么会听不出来。 既成现实的,坦然接受,方能心灵平静,也只有真正看开之后,才懂得珍惜已经拥有的。 侍者推着小车过来上菜,等他们布完菜离开,陆湛澄开始涮肉,朝阳笑吟吟开口,“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专心涮肉的陆湛澄斜睨朝阳一眼,揶揄,“要累积多少喜欢,才能换一声陆太太的称谓?” 朝阳赶紧低头喝凉茶,心无旁骛。 陆湛澄再送朝阳回家已是凌晨三点,吃饱喝足的朝阳困到不行,溜回卧室倒头便睡,直睡到中午十一点半,才被白未晞拽着棉被唤醒,“阳阳!阳阳!起来吃饭,要上班了!” 朝阳迷糊起身,摁着脑袋往卫生间走,“你怎么在家?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假了。”白未晞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过去,喜气洋洋道:“早上送走我妈了。” 朝阳惊讶,“阿姨回家了?这么快?” 白未晞站在边上,小心翼翼打量朝阳脸色,“阳阳……你昨晚出门了?” “啊……肚子饿,去吃夜宵了。”朝阳心虚道:“吵醒你们了?” “没!就是我起床上厕所时见你不在卧室……”白未晞低头,脚尖划来划去,“阳阳,对不起哦……” 朝阳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就是……”白未晞的脑袋越来越垂,声音也越来越低,“我……” 朝阳伸手揉揉白未晞的脑袋,笑道:“我好饿。” 白未晞马上抬头,双目炯炯有神,“我做了午饭,都是你爱吃的菜!” “是嘛!”朝阳喜道:“有糖醋排骨吗?” “有!”白未晞举起一只手,原地蹦了蹦。 “有醉虾吗?”朝阳兴奋。 白未晞哈哈大笑,举起另一只手,“有!还有梅子蒸鱼和白煮鸡胗!” “哇塞!”朝阳捂着胸口趴在墙上,感动流涕,“超幸福!” ====== 一月的最后两个星期,各个学校陆续开展期末考试,朝阳带着全组老师考前突击,学生们的成绩在寒假后第一个星期里相继公布。 朝阳一算,全组最终平均提分13分。 “还是没达到目标。”朝阳沮丧。 “不要忘记你最开始给出的分值是11分,暑假前徐老师带队,全组只提高了九分,她们都差点放炮庆祝。”易逢边整理各组交上来的成绩单,边安慰道:“11分是你根据现实水平给出的理想最高值,明眼人都知道,你作为组长打的第一场硬仗,已经让人心服口服。” 朝阳想想也释然,探着脑袋好奇道:“其他组怎么样?数学向来是提分最厉害的。” “平均提分17。”易逢严肃道:“比暑假低了好几分,要好好反省。” 劲敌败阵,朝阳喜道:“那这次的奖金,就是我们组的了?” 易逢点头,给了个肯定眼神。 朝阳恨不得仰天大笑出门去。 “哎!回来!”易逢唤道:“今年寒假不长,学生们都没心思上课,马上就是过年长假,这个月的耗课就不用拼了,让手底下的老师提前休息,卖卖人情。” 朝阳喜滋滋道:“我明白。” 易逢想起另一件事,八卦道:“你知道今年年会在哪办吗?” 朝阳摇头。 易逢不屑,“你不是最接近神之领域的人吗?怎么会连这点小道消息都不知道!” 关于年会,朝阳也是好奇的,只不过尚未好奇到需要打听。远方校区分布全国,每年年会都会选一座城市,职员们天南海北齐聚一堂,比起吃饭性质,游乐才是他们的主题,为此,被选为年会的城市多为风景秀丽之地,让人期待。 比起年会,朝阳更关心钱航的事。 寒假第二天,人事部就开始找人谈话,首当其冲便是钱航。钱航从人事办公室出来时脸色阴沉到吓人,听说回到学管办公室后直接砸了杯子。 “他啊,这星期就会离职。”易逢说:“人事只说他违反合约,让他主动请辞,业绩奖金和年终奖一分都不会少给。和他合作过的那些老师,上头的意思是可以给他们机会,愿意留下,那就改过自新,但是教师等级会降,愿意辞职,待遇和钱航一样。” “如果是降等,他们一定都会走。”朝阳说:“钱航呢?我看他这两天都没上班。” “听说他在选址呢,第一期招生海报都快印出来了,偷偷打着远方的名号想在寒假捞一把。”易逢冷笑,“这会儿忙慌慌地想要自立门户,那边还在和陈孝柔纠缠不清,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当真以为别人都拿他没办法吗?你是没看见,陈孝柔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听说三万块,赵箐气得鼻子都歪了,但还是愿意跟着钱航,这不,辞呈一早就交了。” “以色侍人,终究逃不过被轮替。”朝阳想起赵箐,叹道:“她心里也清楚。” “钱航这会儿刚辞职,老板肯定是想等远方和他彻底撇清关系了再判他死刑,我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易逢忽然压低声,鬼鬼祟祟道:“来接替钱航的,会是谁。” 总校区学管主管的位置,还是曾经威信极高的钱航宝座,绝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接替就能力挽狂澜的。 易逢好奇,朝阳也好奇,但彼此都知道,大公司里重要职位人事变动的事,不到最后用文件拍板,他们如何猜测都是枉然。 更何况眼下就是春节,这种事,必定会被推到年后,更是悬念重重。 “希望是位有能力但性格和善的美女,最好还是未婚单身。”易逢合掌祈祷。 第二天下午,年会公告发出,地址选在南方最富情调的沿海城市,校区内有人欢喜有人愁,喜的是距离近来回方便,愁的是老相熟的地,毫无新鲜感。 朝阳听说被远方承包的度假村里还有温泉,只顾准备泳衣,才不管其他。 因为距离近,年会前一天,本市五大校区和旅游公司租了十辆大巴,不像其他市区同事要么飞机要么高铁的折腾,直接开赴度假村。 公司上下都是兴高采烈春游状,朝阳和许多多坐在一起,易逢过来分零食时悄声问朝阳,“老板呢?” 不用朝阳回答,许多多抢先道:“高层昨天就过去了,听说在开会呢。” 易逢憧憬着自己成为高层的将来,许多多挨着朝阳睡着,朝阳则塞着耳机,听了一路音乐。 到达海滨度假村时正是中午,因为是淡季,不远沙滩上瞧不见任何人影,各校区负责人到前台领取门卡,朝阳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正低头给陆湛澄发消息,旁边同事忽然小声道:“老板来了!” 朝阳立即抬头。 陆湛澄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电梯出来,似乎正要出去。 大堂里拥挤着几百名等待分房的同事,大家看到老板,下意识让出宽敞通道,朝阳本就在人群后坐着,一被挤,几乎看不见陆湛澄的身影。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老板,都深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旁边有同事感慨。 另一同事忽问:“哎,走在老板身边的美女是谁?没见过啊。” 朝阳猛地站起身,鹤立鸡群,一眼瞧见陆湛澄身边正小声说话的女人。 第一念头,确实是美人。 第二念头,讲话就讲话,挨那么近做什么?! 还来不及有第三念头,眼看就要走出大堂的陆湛澄忽然回头,朝朝阳瞥过来。 朝阳下意识傻笑,随即想起自己正在吃醋,马上撇头,哼。 陆湛澄微愕,却已经被旁边手下簇拥着出门上车了。   ☆、第51章 撬我墙角 第五十一章撬我墙角 以陆湛澄为首的高管层一离开,负责人们赶紧分发门卡,让大家回房间放下行李,便可自由行动了。 朝阳和许多多一起回房,没会儿,易逢跟过来吵吵嚷嚷地问要不要去附近民宿吃海鲜。 朝阳想起和陆湛澄走在一起的美女,问易逢道:“刚才和老板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易逢正侧躺在床上摆弄许多多的相机,闻言,头也不抬道:“她啊,我的目标。” 许多多打趣,“怎么,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朝阳却是醒悟过来,坐过来忙问:“她就是教务总监林雯?” 易逢放下相机,“对啊,她现在的位置,就是我奋斗的方向。” 朝阳陷入沉思,手机里上帝来电,她赶紧跳进卫生间接听。 陆湛澄开门见山道:“晚上想吃什么?” 朝阳随口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陆湛澄对这答案颇为满意,正要挂断电话,朝阳耳里却忽然听到陌生女声闯入,语调轻软,无限温婉,“湛澄,和谁打电话呢?” 通话结束,朝阳脑中警铃大作。 易逢在门外催道:“小朝阳!快点!晚了新鲜海货都没了!” 朝阳捏着手机气势汹汹走出卫生间,正往脑袋上扣太阳帽的许多多吓了一跳,惊叫道:“易逢!回来!朝阳要变身了!” 易逢转过身,同样吃惊道:“表情这么吓人,怎么了?” 朝阳咬牙切齿,“赌上女人的第六感,我发誓,有人正在撬我墙角!” “想要撬你墙角的女人成百上千前仆后继,关键要看你的墙厚不厚实,坚不坚固。”许多多金句良言。 朝阳本来狰狞的面目瞬间松懈,头上乌云尽退,阳光灿烂,喜道:“对哦,我墙很厚哒。” 秀恩爱,死得快。 单身狗易逢立即怂恿道:“那可未必。” 朝阳却已经听不见他的话,挽住许多多的手,高高兴兴出门去。 易逢追上来,蛊惑道:“朝阳,我知道老板他们在哪吃饭,要不要过去?反正现在这附近全是我们的人,多咱们三不多。” “不去。”朝阳不假思索回绝,数秒后,却忽然压下墨镜,鬼鬼祟祟问道:“确定不会被发现吗?” 易逢拍拍胸脯,得意洋洋地保证。 高层们早上开会,中午会餐的地方虽不在度假村内,却也离得不远。易逢去管理中心租了辆车,带朝阳和许多多捍卫主权去了。 车沿路开进停车场,许多多从头到尾细数豪车,朝阳更是一眼认出陆湛澄的公车——rolls-。 这车陆湛澄只在公开场合使用,别说易逢和许多多,朝阳自己也没见过几次。 易逢对着老板的车流连忘返,被许多多一把拽走。 “这是附近最好的海鲜酒楼。”易逢领着她们二人刚进门,便有侍者将他们带到大堂用餐,易逢深谙此道,卷了张小费后直接向侍者打听,“远方的老板是不是在里头最大的包厢?” 侍者热情道:“没错,就在里面。” 易逢又打听,“里头多少人?” “二十五人。”侍者笃定道:“来之前,碗筷是我摆的。” 易逢微微探头张望,吩咐道:“给我们换个位置,要能瞧见他们出来,他们却不会注意我们的。” 侍者立即领着他们换到大堂角落的盆栽后。 朝阳哭笑不得,“易逢,你是斥候吧?” 易逢乐得点菜,“这叫防范于未然。” 不过一顿午饭,领导们下午还有事,很快便三三俩俩走了出来。角落里三个人赶紧各自遮掩,却又竖起耳朵偷听。 “湛澄!等等我!”那个叫做林雯的教务总监快步追上陆湛澄,她一头长发黑亮齐肩,妆容淡雅精致,身上一套职业正装十分修身,掐出细细蛮腰,纤纤一握,十分曼妙,“刚才那道糖醋鱼你吃了不少,我以为你不喜欢吃酸甜的食物。” “现在喜欢。”陆湛澄对她显然比旁人亲近,“外头冷,别忘记穿外套。” 林雯笑起来嘴角一粒梨涡,甜蜜温馨像撒了蜜,“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陆湛澄应道:“好。” “哎,今天开完会,明天就是自由活动了吧。”林雯笑道:“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哦。” 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没了声音。 这会儿,本来只是没事找事的易逢和凑热闹的许多多都察觉出诡异。 “没想到啊,这么光明正大地撬墙角。”易逢感慨。 许多多感叹,“老板和翟小姐分手天下皆知,在不知道小朝阳的情况下,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朝阳双手捧面,长长吐出一口气,“唉,青年才俊呀!”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王歆的声音忽然从三人头顶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三人吓了一跳,遁无可遁,只能仰头僵笑。 王歆站在绿植后,贴心笑道:“放心吧,人都走光了,我没暴露你们。” 易逢蹿出去,将王歆飞快拉进来摁倒,“王助理!壮阳派需要你!” “咳!什么玩意儿?”朝阳嘴角抽搐,“壮阳?” 王总管一点即通,从沙发上坐正,理了理领带,“长话短说,林雯暗恋老板很多年了,她本是总校区骨干,可惜后来追求无果,主动请缨担任教务总监,伤心远走天涯。老板和翟小姐分手后,林雯一直想调回来,可是找不着机会,这会儿钱航被辞,老板找不到合适接任人,林雯主动要求降职补上空位。” “等等!”朝阳分析道:“她追求老板的时候,老板是和翟小姐在一起的吧?” “看来在撬墙角这件事上,她不仅经验丰富,还坚持不懈。”许多多痛心道:“可怜的孩子,一定以为自己春天来了吧?” 王歆不能久留,起身要走。 易逢忽然拉住他的手,拿起签单的圆珠笔,直接往他手腕上画了个太阳。 王歆愕然,“这是什么?” “我大壮阳教教徽。”易逢转着笔,得意道。 王歆瞅了易逢一眼,眼神里全是对智障少年的关爱。 朝阳催道:“你再不下去,他要让人来找你了。” 话刚说完,手机里突然蹦出上帝的信息,敏感时期,朝阳脱口而出惊呼,“陆湛澄的短信!” 另三个脑袋齐齐凑过来。 陆湛澄的信息毫无爆点,“你不是喜欢吃糖醋吗?中午吃的这家不错,晚上带你吃。” “……”四人同时沉默。 “我大概还没睡醒,才会跟着易逢来抓老板的奸情。”许多多仰头虔诚道歉,“老板,对不起,原谅我的不忠。” “原来是你喜欢吃糖醋……”易逢挠墙,“……为什么我会如此同情林雯。” “大好风光的,散了吧。”王歆挥挥手,下楼了。 他们三人又等了会儿,确定楼下豪华车队都已离开,这才返回度假村。 下午,各校区的同事陆续到来,闲来无事的同事们都跑到度假村的温泉浴场泡温泉,其中不少人认出朝阳,纷纷夸赞真人比视频里更漂亮更有气质,这些人和朝阳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相处起来极其简单。 这之中,有人问起朝阳市区赛的准备情况,朝阳才猛然意识到期末结束,教师大赛的第二阶段随之而来。 又是一轮血雨腥风。 傍晚,陆湛澄总算空闲下来,打电话让朝阳去酒店门口等他。 尽管是深冬,天气却晴朗明媚,朝阳在太阳底下玩了一下午的水,晚上裹着那件军绿色棉大衣站在酒店门口,活像刚从高原下来的朝圣者。 陆湛澄开了辆十分低调的suv过来接她,不仅如此,他也一改往日西装革履的装扮,和朝阳一样穿了件黑色大棉衣,甚至在脑袋上压了顶棒球帽,如果不是他开口唤她上车,朝阳在背光的位置里,当真认不出他。 朝阳上车,心情大好,玩笑道:“我好像在和大明星谈恋爱。” “度假村周围全是公司的人,如果你想现在曝光,我一定积极配合。”陆湛澄大言不惭,“我不经商,一定比方璟尧成功。” 陆湛澄当真带她去中午的酒楼吃鱼,吃过饭,两个人沿着环岛路兜风,路过一片海滩,见上面人声鼎沸,朝阳好奇张望,喜道:“烧烤!” 陆湛澄见她想吃,便下车朝沙滩上的烤摊走去,可是十米之后,他迅速折返,钻回车内。 朝阳问道:“怎么了?” 陆湛澄郁闷,“全是自己人。” 朝阳上下打量陆湛澄的伪装,在位置上笑得前俯后仰。 见她嚣张,陆湛澄伸手勾住她脖子,身体倾覆,直把她吻到晕头转向,这才心满意足舔舔嘴唇,餍足。 朝阳脸上的“高原红”更红,晕晕乎乎跑去沙滩上打包烧烤,回来依旧没醒过神,居然少找了二十几块钱。 斗个草直接输掉婚戒的陆湛澄腆着脸皮笑她是败家娘们。 败家娘们脸红红,瘪嘴问接下来去哪。 陆湛澄笑道:“回酒店,我想洗澡。” 败家娘们忙问,“那我呢?” 陆湛澄已经折返,棒球帽压下来的侧脸英俊到不像话,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很不像话,“你嘛,可以一起洗。”   ☆、第52章 踏进坟墓 第五十二章踏进坟墓 朝阳跟在陆湛澄身后,一路鬼鬼祟祟做贼似的溜进酒店豪华套间,陆湛澄进门便脱衣服,脱完上装脱裤子,吓得朝阳眼皮翻飞,不好意思看又忍不住想看。 “洗澡吗?”陆湛澄故意问。 朝阳正义凛然道:“不洗!” 陆湛澄见她这幅模样便藏不住笑,笑着笑着也过来脱她外套,朝阳捂着胸口大叫,“禽兽!流氓!采花大盗奸|淫黄花闺女!” 陆湛澄哪里管她,抱住她的屁股一把托起,抵在门上便仰头索吻。 前一秒还在哇哇乱叫的朝阳已经捧住陆湛澄的脸,像是许久许久未见的恋人,一碰面,便恨不得用尽肌肤相亲来证实彼此存在的真实性。 陆湛澄抱着人一路亲,直到两人一起滚在床上,陆湛澄在朝阳头发里吻到一口沙,忙起身呸呸呸,吐舌道:“砂子!” 海边风大砂多,迎面吹来的风,裹着腥气,也带着黏劲。 朝阳一怔,继而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陆湛澄看着床上颠来倒去滚个不停的家伙,无奈至极,只能去洗澡。 朝阳走回客厅,边看电视边吃烧烤,惬意得很。 好景不长,五分钟后,有人敲门,“湛澄!湛澄!在吗?” 朝阳一听声音便知是林雯,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正不知是逃是藏时,门外又响起旁人声音,“老板!快开门!我们给你送礼来了!” 热热闹闹,显然人数众多。 朝阳慌了,她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揭穿恋情,她迅速逃往阳台,在夜风呼啸的平台上试图翻上石栏。 “你干什么?”裹着浴袍走出来的陆湛澄吓得心脏揪起,“别吓我!” 朝阳往石栏下一望,直接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嗫嚅道:“隔壁不是王歆吗?我想去他那儿躲躲。” 陆湛澄从后抱住朝阳,直接将她抱回客厅,“去卧室躲着。” “那儿不安全。”朝阳苦恼道:“他们好像是来闹你的,哪里会守规矩不去卧室。” 陆湛澄思索片刻,调转方向,抱着朝阳进浴室。 “诶?”朝阳站在浴室里,傻眼。 怎么绕了一圈,她还是进来了? 陆湛澄已经出去开门,门外或提食物或捧红酒或拿酒杯的同事们看见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浴袍,都是一怔。 “我在洗澡。”陆湛澄虽然高冷,但也亲民,同事们会想着来找他,他自然也不会把这些同僚晾在门外,“进来吧。” 这些都是跟在陆湛澄身边的老人,虽不能说患难与共情比金坚,但一路追随的历程尚在,情分便在,陆湛澄对他们向来客气,“先坐,我去收拾一下。” 话刚说完,果然就有性格奔放的两个男同事溜进卧室,又挤眉弄眼笑着出来。 陆湛澄回到浴室,门一关,和躲在浴帘后的朝阳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朝阳哭丧着问。 “洗澡。”陆湛澄踏进帘后,身上浴袍一解,随手扔了出去。 朝阳骇然,捂着眼睛就想跑,却被陆湛澄拦腰抱住,禁锢在了花洒下。 “你你你你你……”朝阳紧张到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我……” 陆湛澄附到朝阳耳边,呵呵低笑,一只手却举过她头顶,神不知鬼不觉地垂下朝阳的手机。 “手机!”朝阳大喜,忙给隔壁王歆打电话,这样那样讲了目前处境后,请王歆火速想办法支援。 王歆是谁,那是被称为远方第一全能总管的男人。 听了朝阳磕磕绊绊的讲述,王歆迅速了解情况,答应之后便去准备了。 朝阳挂断电话,忽然意识到自己仍被陆湛澄半搂半抱地压在墙上,尤其陆湛澄不着寸缕,周围热气蒸腾,水汽氤氲,迷离闷热,叫人几乎窒息。 朝阳大脑一片空白,视线一碰到近在咫尺的陆湛澄,便惊慌得不知所以。 陆湛澄紧紧盯着朝阳,嘴唇从她的眼窝亲吻到鼻梁,目光深邃,欲罢不能。他的手也从朝阳毛衣下摆探了进去,指端灵活地剥离衬衣,游走于肌肤之上。 他们俩不是第一次这般亲密,朝阳的感受却是第一次火热到吓人,尤其浴室之外人声嘈杂,脚步声时近时远,她头皮阵阵发麻,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狂。 王歆的电话,救命一样打过来,“老板,等客厅里的人都到阳台去了,你让朝阳赶紧出门。” 陆湛澄一把推出朝阳,自己兜头冷水冲下。 透心凉。 客厅里哗然声起,众人脚步涌向阳台,陆湛澄探头看了一眼,见众人都背对客厅望着窗外,赶紧拉着朝阳溜出门,闪到走廊上。 电梯在走廊前方十来米,朝阳还来不及走,门内,林雯快步追了过来,声音疑惑,“湛澄,你怎么在门口?” 朝阳四处查看,正无处可躲,隔壁房门打开,千钧一发,王歆将她拉进门内。 门悄悄掩上,王歆正要开口,朝阳冲他“嘘”了一声,趴在门上偷听。 门外,陆湛澄泰然自若答道:“我看你们都去哪了。” 林雯一阵娇笑,“还能去哪,王歆在隔壁阳台放焰火,让我们全去阳台欣赏。” 陆湛澄应道:“是吗?” “你还不去穿衣服,穿成这样……”林雯的声音低下去,含着笑意,带着绵软,“……是要勾引谁?” 朝阳一脑袋撞上门板,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从来斯文如她,也学着方瞋一连串“靠靠靠靠”了起来。 王歆乐得直笑。 “什么声音?”门外林雯忽然道。 陆湛澄拦住她,“是王歆。” 林雯心情正好,行事便有些不知分寸,居然径直过来敲门,“王歆,你焰火放完了没有?大家都等你呢。咦,门没锁。” 门后的朝阳悚然一惊,这才想起为了偷听,他们的门确实是虚掩着的。 谁都来不及反应,林雯已经推门进来了。 朝阳瞪大眼,傻站在门后。 握着门把手的林雯乍然瞧见陌生人,也愣住了。 隔着两个女人,门内的王歆和门外的陆湛澄交换了个眼神。 朝阳不知该说什么,林雯却已经恍然大悟,冲王歆笑道:“难怪在房里藏焰火,难怪不肯出来,原来是佳人有约。” 王歆连连摆手,却是对着陆湛澄,“冤枉,绝对的冤枉。” 陆湛澄点头,示意明白,兼表同情。 “哎,我记得你。”林雯多看朝阳两眼,立即认出她,“你是朝阳,会议录像里的那位主讲人,真人好漂亮啊!”她又转向王歆,促狭道:“下手好快啊,王助理。” 朝阳对她已是心存戒意,此时尤其不满她的自作聪明,便只是冷冷的,没有开口。 陆湛澄将林雯从门口拉开,对朝阳道:“你先下去吧,衣服都湿了。” 朝阳想起浴室里的光景,脸一红,赶紧低头蹿出门去,灰溜溜跑去找电梯。 跑回楼下房间,许多多刚洗完澡出来,见到朝阳,边擦头发边问:“不是和老板共度良宵吗?怎么回来了?” 朝阳没头苍蝇似的乱蹿,嘴里不停嘀咕,“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许多多问:“什么完了?” 朝阳猛回头扑向许多多,悲愤道:“不行!我要昭告天下!陆湛澄是我的!谁也不许碰他!谁也不可以觊觎他的美色!都是我的!全是我的!嗷嗷嗷!” 许多多镇定道:“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哦。”朝阳从许多多身上起来,不忘拉她一把。 许多多坐在床沿,试图进行心理疏导,“说吧,怎么回事?又遇到何方妖孽了?” 朝阳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许多多沉吟道:“是个麻烦人物。事到如今,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啊?”朝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鬼?” 许多多抓起朝阳的手,转了转她中指上的戒指,毅然决然道:“踏入婚姻的坟墓吧,朝阳!” 朝阳想也不想拒绝,“不要!” “为什么?”许多多问她。 “为了结婚而结婚,太仓促了。”朝阳反感道:“我们认识不到半年!” “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不信任老板?”许多多追问。 朝阳张了张嘴,半晌后,讷讷道:“……是不信任婚姻。” 许多多定定地看着她,表情是少有的严肃,“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你不愿意公开恋情,真的只是因为易逢说的那些话吗?” 朝阳张着嘴愣在原地,是想解释的姿态,却无话可说。 许多多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朝阳,我不清楚这中间有多少缘由,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幸福。老板那样的人,你不喜欢也就算了,可你现在这么喜欢他,一不小心松手,你可怎么办?”   ☆、第53章 全是叛徒 第五十三章全是叛徒 来到度假村的第二天才是正式年会。 傍晚,所有人都在房间里精心打扮,等待不久后酒店宴会厅的自我绽放。 朝阳带的裙子是moniquelhuillier的抹胸过膝半身裙,裙身浅淡,轻盈如甜蜜棉花糖,脚下踩一双christianlouboutin的闪钻尖头高跟鞋,换好衣服后,她在房间全身镜前转过身,寻求许多多意见。 许多多赞叹道:“好漂亮!” 朝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戴耳环。 “挽一个简单自然的发髻应该会更好看。”许多多边说边帮朝阳挽头发,“我先前就发现了,你眼光很好,品味不俗,就算这些东西老板能买给你,你这气质也绝不是一两天养成的。”说到后来,许多多直接下结论,“朝阳,你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朝阳无奈地笑,“多多,我宁愿自己出生在普通人家。” 一句话,许多多已经知道这是朝阳的伤心事,深知自己唐突,便笑着转移话题,“我记得这裙子是婚纱起家,朝阳,你想象过自己穿婚纱的模样吗?” 朝阳微愣,不由自主想到昨晚许多多询问自己的婚姻观。 许多多虽然素喜八卦热爱各方小道消息,却是个嘴风极严的人,也很照顾别人*,比易逢细腻体贴多了,像这两天这样,明里暗里地谈起同一个朝阳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不对劲。 实在不对劲。 易逢恰好来敲门,声音高亢,显然充满期待,“两位大美女,都好了没有?” 许多多帮朝阳卡住最后一根发卡,这才招呼易逢进来。 易逢一身黑色西装三件套,白衬衣咖色领带,看上去竟是鲜有的郑重其事,他今晚的女伴是许多多,两个人显然提前商量过——许多多身上穿的正是咖色小礼裙。 见到朝阳,易逢连声哀呼,“失策啊失策!朝阳,我当初就该直接把你敲晕带走,省得美玉落入他人之手!” 许多多直接拽了易逢往外走,易逢唠唠叨叨还在记挂朝阳,许多多却想起另外一件事,回头问朝阳道:“你确定不需要一位男伴替你挡驾?我保证你孤身一人进入酒宴,五分钟内就会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朝阳笑而不语,没有接腔。 事实证明,许多多确是金玉良言。 晚上六点,朝阳信步走进酒店宴会厅大门,最先瞧见她的是一位陌生女同事,那年轻姑娘对着朝阳狠吸了口凉气,如果美丽也是种武器,她大概是头次直面到如此强有力的杀伤力。 紧接着,更多的人注意到了朝阳,人们议论纷纷,相互传递着她的名字和身份。 第一个鼓起勇气上前搭讪的男人口音来自北方,朝阳婉拒后,更多的人围聚而来。 酒宴的第一个*出自朝阳,第二处,则是来自陆湛澄。 陆湛澄平日的西装都以深色为主,今日却是换了套蓝灰色正装,在一群黑色精英高层的簇拥和尾随下,将高傲和谦逊两种气质,惹眼与平和两种气息,浑然天成地融合在一起。一直以来,没有人会觉得陆湛澄过于高不可攀,也绝不会有人在任何时候敢小瞧他。所有人看到这样的陆湛澄,脑中最先浮现出来的印象,必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人群之中,陆湛澄早早便看见朝阳,众目睽睽下,他没有打招呼,径直坐到首座,待其余人全都坐下后,这才示意旁边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讲话。 年会领导讲话大概全是一派,驻足当下守望未来,男人抑扬顿挫说了十分钟后意犹未尽,陆湛澄直接打断他,“行了。” 于是酒会开始。 易逢和许多多都是人精,四处周旋如鱼得水,朝阳百无聊赖吃了盘沙拉后,正想去阳台避一避,却在三重帷幕后瞥见陆湛澄的灰蓝色身影。 同他在一起的还有林雯。 林雯发髻高挽,一身黑色高定礼服华贵不可方物,倘若换在平时,这身衣服堪称霸道,但她此刻却是全然的小鸟做派,娇声软语,恨不得偎进陆湛澄怀里,“湛澄,我和你说过的事,你决定得怎么样了?” “我不同意。”陆湛澄直接道:“你从进公司起就是做教务的,要你堂堂教务总监担任校区学管主管,旁人看来完全就是降职,这不合适。” “我不在乎!”林雯急道:“况且教管不分家,以我的经验,足以胜任校区学管职位!” “杀鸡焉用牛刀。”陆湛澄依旧婉拒。 林雯却是铁了心,“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你走了,教务总监的位置,换谁来坐?”陆湛澄问她。 “校区里人才济济,怎么会找不到一两个可用之人来提拔?”林雯不服输道:“我看主校区的易逢就很不错。” “易逢没你胆大心细。”陆湛澄果断道。 两个人一时沉默。 林雯的声音忽然沾上哭腔,难过道:“湛澄,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你现在连身边的位置都不愿意我留下了吗?过去是因为翟小姐,她陪伴你多年,我知道自己毫无希望,可是如今你们已经分开,哪怕你还没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你也总该给我一个机会吧?” “我走出来了。”陆湛澄伸出左手,指上戒指显眼,“我已经遇上最好的了,所以,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 林雯傻眼,“什么意思?” “其实你早看出来了,我可不是平白无故往手上戴戒指的人。”陆湛澄淡然道:“你不过觉得我身边旧爱刚走,新欢还未站稳脚跟,即使横插一脚,输了也只是职务变动,实权依旧在你手上,赢了,却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还可以借着我先前的不公开,权当不知情,道义上也不落人口实。我说易逢不如你胆大心细,从来都不是什么客套话。” “我……”林雯想要辩白,对着陆湛澄那双洞察人心的眼,却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林雯,你我过去是朋友,是同事,关系不错,却也止步于此。”陆湛澄的声音在林雯听来有些凉薄,“你以为成为旧爱的人,其实不是旧爱,你以为只是新欢的人,我会和她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至今还要瞒着?”林雯半似埋怨,“……让人误会。” “就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敢说。”陆湛澄笑道:“她不高兴的事情,不做就是了。” 林雯羞愤道:“她是谁?能和你在一起,难道不是三生有幸?” “别以为她是什么灰姑娘。”陆湛澄认真道:“说不定在她面前,我才是那只陷入泥潭的青蛙。” “怎么可能?”林雯难以置信。 陆湛澄话锋忽转,问林雯道:“所以,你确定你要降职回到校区从一个你并不熟悉的部门重新做起吗?” 林雯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湛澄拍拍她的肩膀,也没出声。 良久之后,林雯苦笑,“是我花错了心思,用错了精力。老板,我先出去了。” 陆湛澄淡淡应了一声。 林雯转出帷幕,轻轻提着裙角,尽管神情微萎,却还是迅速转入人群,谈笑风生。 朝阳从旁边展架后走出来,若有所思离开宴会厅。 年前深冬的度假村本就冷清,同事们又全都聚集在宴会厅里,朝阳从门口侍者那儿领回自己的外套,披到身上,慢慢走出酒店,走进沙滩。 海风呼啸,寒意刺骨,朝阳却不觉得冷,砂子阵亡了她的高跟鞋,她便赤脚往更深处走,毫无顾忌。 沿着月光海岸走出十多米后,朝阳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陆湛澄隔着数步的距离,正悠闲自在地跟在她身后。 “老板!”朝阳伸长手,左右晃了晃。 “嗯。”陆湛澄双手插在裤兜里,轻飘飘回了句。 “青蛙。”朝阳指着陆湛澄,笑道。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陆湛澄教育道。 朝阳咯咯笑。 陆湛澄几步迈过去,整个人直接贴着朝阳的脸站定,随后低头对着她的鼻尖轻轻吹了口气,“嗯?” 朝阳捂着鼻子就要躲,陆湛澄先她一步抱住她的腰,将她圈进怀里,“都看见了?” 朝阳笑着点头,“某人已经收买了我的耳朵,还想控制我的眼睛?” 陆湛澄夸奖道:“果然被发现了。” “我说易逢那么忌惮你怎么忽然勇敢到要替我抓你的奸,许多多那么谨慎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还有王歆,就连主上都‘背叛’得如此天衣无缝。”朝阳掰着手指数,“还说壮阳派呢,其实全是你陆家军安插进来的探子吧!” 陆湛澄笑道:“那你反侦察后,得出什么结论?” 朝阳仰头看向陆湛澄,眼里亮晶晶落满了月光,“陆湛澄,陆老板,陆上帝,你是不是想和我结婚?”   ☆、第54章 真假公主 第五十四章真假公主 “你是不是想和我结婚?”朝阳问陆湛澄,毫不客气,毫无矜持。 陆湛澄却也厚着脸皮反问,“何以见得?” “明知人家对你有意,明知她胆大心细,前两天却都由着她发挥,甚至撺掇了我壮阳派集体投诚,你们还办什么年会啊,直接颁发奥斯卡小金人,一个个全是最佳男女配。”朝阳又气又笑,“吃醋?生气?明确自己心意?觉得这世上非你不可?然后共结连理,成就姻缘?容我问一句,老板,你是不是江郎才尽,还是言情小说看得太少,戏码不够丰富?” 朝阳少有说话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陆湛澄一听便知道,这是当真介怀了。 “我没想骗你,更没想耍你。”陆湛澄无奈道:“有些事,你未必会主动告诉我。” 朝阳看着他,皱眉,“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最重要的是,经过你父母的事情后,你还能接受婚姻吗?”陆湛澄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两情相悦,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状态,但是,我并不想止步于此。我曾经有过最好的家,但它破碎了,我和我爸爸努力了十多年,想要重建却于事无补,后来,我终于明白,已经消失的人不可能再回来,已经破碎的家庭很难重建,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只在未来,不在过去,而我的未来,就是你。” 朝阳静静地看向陆湛澄,眼里全是被海水浸到湿润的伤感。 “许多多说你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可我很期待结婚生子,期待一个长得像我又像你的孩子的成长,我期待我们能养只狗,养只猫,或者将阳台改造成小小花园,我期待我和你的关系是夫妻而非恋人。”陆湛澄同样伤感,“我期待这么多,可你偏偏什么也不期待。” 我期待这么多,可你偏偏什么也不期待。 这是陆湛澄最无奈的呐喊。 偏偏也是朝阳最真实的抵抗。 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个话题,但这不代表陆湛澄毫无知觉。 “不想公开咱们的关系,除却易逢的那些理由,还有你故意为之的自保。越是鲜为人知的恋情,你便越有抽身余地,你下意识里铺好了退路,是在担心我的感情,对不对?哪怕受人欺凌刁难,你也始终沉默,一是你自信,二是你不信。”陆湛澄叹息,“朝阳,从始至终,你都不信我。” “我……”朝阳忽然开口,声音像是沉凝许久的死灰,微微复燃,“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还没想明白。或者,你可以直接理解成我们都还太年轻。” 陆湛澄想了想,点头道:“你是太年轻。” 刚刚踏进婚姻法允许的成婚年纪不久,朝阳简直年轻到不可救药。 两个人沉默片刻,陆湛澄蓦然冒出一句,“这样看来,我是求婚失败了。” 朝阳哭笑不得,“你这只是试探,等你真正下定决心非我不娶,说不定我也已经长大了。” 他们在沙滩上漫步而谈,不知不觉离灯火通明的酒店渐远。 “既然已经谈到这儿,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朝阳停下脚步,轻声道:“……我的身世,你知道了多少?” 陆湛澄微顿,却并不隐瞒,“外间能查到的消息,我都知道了。” 其实早在陆湛澄觉得朝阳长相和曲休相似时,他已经怀疑过朝阳的身份,只不过当时关系普通,又是多事之秋,他懒得多管闲事,后来朝阳亲口证实她与曲休的关系,更是只要查查曲休的婚姻史,朝阳的身世便浮出水面。 朝云安,曲休的前夫,朝阳的生父,比起这两个头衔,世人更为熟悉的是以他为首的朝王朝。 朝家第一代,也就是朝阳爷爷朝平是国内第一代商业银行创始人,略不世出的金融奇才,一手创建朝家神话,即使退休,如今耄耋,在金融行业的地位依旧封神。 数十年的光阴里,自从军政赵家由北南迁,和南方百年豪族白家正面冲突,互为劲敌,相为制约。北地秦家没了赵家倚仗,渐渐没落,正好给了朝家崛起之机,并渐渐取而代之。 朝平一手发展了朝家,膝下四个孩子各个也是人中龙凤。大女儿朝云月嫁入香港娱乐公司后,一路重振夫家,促其成为香港行业龙头。二女儿朝云星性格刚强,矢志独身,至今未嫁,她自己的星云产业如日中天,业内未逢敌手。三女儿朝云平是朝平最喜欢的孩子,从小倾心舞蹈,心无旁骛,尽管不经商,但有专家评估过她的腿,价值以千万计。 四子朝云安是朝平幼子,更是朝家独子,继承家业后其资丝毫不输父亲,最重要的是,他为人稳重内敛,被媒体盛赞十年来最有前途的继承者,几乎寄托了所有人对财富梦延续的期望。 可是,向来完美至上的朝云安却做了件跌破所有人眼镜的事——在他三十岁那年,他放弃了财团独女的婚约,娶了当年刚刚登上国际t台,尚名不见经传的超模曲休。 被单方面甩弃婚约的财团在媒体上公开斥责朝云安忘恩负义自私无德,并联合其他股东对董事会施压,直接引发家族银行的内战,使朝家股票一夜之间跌停,尽管后来力挽狂澜,但朝家声誉也一路损伤到最低。 朝云安和曲休的婚姻成了那些年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豪门童话,如此也罢,偏偏婚后不过七年,曲休离婚,带走朝家唯一的内孙,不出半年立即改嫁好莱坞明星。 一时间,朝家再被推上风口浪尖,曾经举世无双的朝公子被媒体拍到午夜落魄买醉的照片,被各家媒体纷纷转载,人人笑他堂堂富商不敌国外戏子。 情伤难治,朝云安至此再不现于人前,更是不再婚娶。 朝家四子女中,二姐三姐皆无所出,大姐一子一女常居香港,朝云安膝下只有朝阳这个女儿——昔日鼎盛大家,如今富可敌国,却是人丁凋敝,子孙外落。 陆湛澄玩笑道:“如果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恐怕全世界都要骂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陆湛澄是个多思多疑的人,当初不过从翟婷婷和朝阳的点滴交集里便试探出了翟婷婷的秘密,如今又哪会在明知朝阳复杂身世的情况下,贸贸然直接求婚,只因他知道,生在那样家庭里的朝阳,婚姻之事根本不是她能随心所欲决定的——不管是从主观方面,还是外部条件考虑,哪怕真爱,他也只能试探。 远方虽然前途无量,陆湛澄也是投资小能手,身家不菲,但和真正的豪门朝家相比,无疑螳臂当车,叫人笑话。 “我过去可能是公主,如今只是朝阳,一介布衣,在你的公司里努力工作而已。”朝阳对这样的生活状态很是满意,谈起过去的事,伤感之外有无奈,却也不至于怨愤,“在我还是公主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很疼我,掌上明珠,稀世珍宝,哈,这些一点都不夸张,我全都体验过哦。可是后来我妈妈出轨,她坚决离婚,关于我的归属,她本来一心想把我留在朝家,这样也能省去她的诸多麻烦。爷爷奶奶更是以各种条件协商,让我留下。” 陆湛澄黯然,“你爸爸……” 在这种情况下,朝阳还是被送到了曲休父母那儿,在一个小县城里以孤女的身份长大,能决定这些的,只有一个人。 “嗯。”朝阳苦笑,“从小最疼我的爸爸,他不要我了。他说他这一生没娶过一个叫曲休的女人,更没生过一个叫朝阳的女儿。我爸爸给我取名叫做朝阳,无非希冀一家人心向朝阳,结果到最后,他却把自己关进了阴影里,这辈子也不愿意出来了。” 陆湛澄牵起朝阳的手。 朝阳瘪嘴,“所以,我真的不是什么公主呀。再落魄的公主,至少也有爱她们的父母,我却什么也没有。” 陆湛澄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朝阳取笑他,“一个成熟的人忽然做起不成熟的事,最让人措手不及。” 两个人沿着沙滩一路往前散步,月色高悬,海光粼粼,谁也不再说话,只是手牵着手。 前方数块礁石坐落,往后便是度假村比邻的小树林。朝阳刚想折返,却忽然听到礁石后有女人细细呻吟,还有男人粗壮的喘息声。 朝阳和陆湛澄面面相觑,同时明白过来。 正想悄无声息返回,却见身后不远有两个人也漫步过来,如果迎面撞上,朝阳和陆湛澄的关系不好解释,惊动到礁石后的男女,就更尴尬了。 陆湛澄朝前张望后,拉着朝阳的手快步躲进小树林。 谁知那两个人一路皆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陆湛澄无奈,只能拉着朝阳往树林更深处躲避。 这一躲,浮云遮月,光华寥落,本来还能看清的林间小道彻底湮没于黑暗。 朝阳望着四周黑黢黢的树影,傻眼道:“……我们不会迷路吧?”   ☆、第55章 海岸月影 第五十五章海岸月影 “迷路?怎么可能。”陆湛澄断然否定,“我们只走了十步左右,照原路返回十步就可以退回去了。” 天色黑沉,周围除了大风吹刮树梢的哗哗声响,还有感觉近在咫尺的海浪拍岸声,脚下的沙地已经被树根穿结的土地所取代,朝阳在酒宴上本来穿着高跟鞋,这会儿赤脚不是,穿鞋也不是。她倒不怕黑,只是当自己置身于压抑陌生的黑暗之境,难免微微恐慌起来,“我们赶紧回去吧,这里怪阴森的。” 陆湛澄同样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搂住朝阳,选了个方向往回走,“别怕,走出去就行了。” 朝阳点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嘴上还在笑道:“我想起小时候看的恐怖漫画,叫做海岸月影,里头的主角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陆湛澄应道:“我只看过伊藤润二。” “你还看漫画?”朝阳惊喜道:“我以为你从小只看世界文学名著。” 陆湛澄淡然道:“只要是能和人交谈的东西,我什么都看。” 朝阳想起陆湛澄从小到大的孤僻处境,心里微疼,面上却依旧笑着,只云淡风轻说了四个字,“博闻强识。” 这是明晃晃的恭维,陆湛澄低声一笑,搂过朝阳,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两个人虽然相爱,毕竟只相处了小数月,身体贴合得再近,心灵依旧有所间隙,朝阳是,陆湛澄未尝不是,加上今晚话题沉重,两个人本来正尴尬,如今被突如其来的黑夜森林搅了局,反倒恢复回以前的如鱼得水。 按照陆湛澄所说,走出数十步后,本该就是沙滩的地方却依旧黑压压置身林中,四周一眼望不到出口,沉闷得叫人害怕。 “……”陆湛澄沉默。 “……”朝阳也沉默。 “手机。”陆湛澄不慌不忙找手机求救,翻遍全身,却没找到往日形影不离的手机,这才意识到,“换礼服的时候,交给王歆了。” 今晚是年会,他们俩都是酒宴上浓墨重彩的一划,精心装扮之下谁也不会揣着个手机在身上大煞风景。陆湛澄把手机交给王歆了,朝阳则把手机放进许多多的手袋里了。 “林子不大,总能走出去的。”陆湛澄跨前一步,半蹲在朝阳身前,主动道:“你的鞋不好走,我背你。” 朝阳已经崴了两次脚,这会儿也不客气,直接爬上陆湛澄温暖的背部,搂住他脖子,舒适地长出一口气。 想起上一回他在马路边背她,她同样踩了双恨天高,双脚酸麻到如踏刀刃,他也是这样主动背她,尽管神情不悦,心却是温柔体贴到叫人情不自禁。 “老板……”朝阳在陆湛澄耳边呢喃。 “嗯?”陆湛澄低声回应。 “如果我们走不出去,今晚会怎么样?”朝阳贴着他耳朵,嘿嘿偷笑,“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说不定,我们已经进入异世界了,又或者,等我们走出树林,会发现酒店里突发灾难,所有人一夜之间变成丧尸。” “朝阳,你想吓我没关系,”陆湛澄善意提醒,“自己吓自己,那才是傻。” 朝阳哈哈笑,垂荡在陆湛澄身侧的一条腿忽然蹭到什么毛茸茸湿凉凉的东西,吓得她猛朝里一缩。 陆湛澄立即问道:“怎么了?” “没事,碰到树苔了吧?滑滑的,吓了一跳。”朝阳刚勉强镇定解释完,就蓦地拔声尖叫,整个人手脚并用,像蛇一样紧紧缠住陆湛澄,“呀呀呀呀呀呀!有东西在碰我的脚!呀呀呀呀!” 陆湛澄大惊,本来托着朝阳双腿的手急忙上下用力蹭,试图蹭掉朝阳口中的“东西”,不忘安慰道:“什么东西?我没摸到什么东西!这里是树林,可能是虫子。别怕别怕,我们马上离开这儿!” 黑暗里,他们的视线范围只在区区一米左右,四周风声浪声更是此起彼伏,朝阳确实感到有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小腿,触感不像虫子,倒像是手。 像人的手。 这念头一闪即使,吓得朝阳汗毛倒立再没刚才闲适玩笑的心态。 这深夜海边树林里,除了他们这两个误入其中的游客,还会有谁?怎么会有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伴随全身鸡皮疙瘩从被碰的小腿飞速蹿过全身,朝阳将脸埋进陆湛澄领口,脑子里全是恐怖电影里苍白狰狞的鬼脸。 从贞子伽椰子到富江和俊雄,朝阳为自己年少轻狂不加节制看恐怖片的行为深感悔恨。 “老老老老板……”朝阳最终胆颤道:“你放我下来……然后……你能不能从后头搂着我往前走……” 从后头搂着,又要往前走?还是在这样的深夜黑森林里? 陆湛澄觉得这要求颇具挑战,但他还是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朝阳双脚一离地,立即钻进陆湛澄怀里,倍感安全。 这样子,鬼就不会爬上她后背,不会从她脑袋后露出恐怖的脸,更不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摸她的身体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朝阳表情僵硬,简直快被自己吓傻了。 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小心翼翼朝前行走,周围稍有风吹草动,朝阳立即竖起耳朵,宛如惊弓之鸟。 陆湛澄见她被吓得不轻,想加快步伐走出树林。 呲啦。 朝阳的裙子频频被树枝勾破,她扯扯裙子,郁闷嘀咕,“怎么每回穿上漂亮裙子和你在一起,裙子都得破呀?幸好这裙子不是赞助的,否则怎么和人家赞助商交代?即使这样,也不能随随便便撕破啊,可贵可贵了……” 她絮絮叨叨好似没完没了,陆湛澄知道她害怕,由她念。 可是,五分钟后,唠叨壮胆的朝阳也没词了,两个人同时沉默。 “老板……”朝阳适应不了黑夜树林的冷寂,抱着陆湛澄胳膊嗫嚅,“你说说话吧,别这么安静……” 陆湛澄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哭笑不得,“朝阳,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朝阳马上抬头,转瞬有了精神。 陆湛澄抛出这个问题只为转移朝阳的注意力,这会儿真被问上,反而有些答不出口了。 世上没有几个女孩子会不好奇这个问题吧?朝阳等不到答案,催道:“是什么啊?” 陆湛澄想了想,笑道:“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尽善尽美。” 朝阳噗嗤笑出声。 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这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听到朝阳的笑声,陆湛澄心中稍宽,两个人又摸黑朝前走了一段,朝阳再次疑神疑鬼起来,“老板……我真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我们……” “你太害怕了。”陆湛澄安慰。 “不不不,这是第六感。”朝阳想回头又不敢回头,讷讷道:“就在身后。” 陆湛澄直接回头,努力辨认半晌后,笃定道:“真的什么也没有。” “……你看了也没用啊。”朝阳哭丧道:“……有些东西,就算你再认真看,你也看不见……或者,其实就在你瞪大眼睛努力看时,它就在你看不见的咫尺内,面对面地盯着你……呜呜呜……” 朝阳直接把自己吓出哭腔了。 陆湛澄轻轻捶了她脑袋一下,骂道:“别自己吓自己!” 朝阳摸着脑袋,垂头丧气。 陆湛澄于心不忍,鼓励道:“实在走不出去,再过几个小时天也亮了。” 走不出去? 距离天亮还有好几小时? 朝阳哭道:“老板……求你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云层像是已经把月亮吃干抹净,再不肯吐出来照亮世间,朝阳行动没有陆湛澄方便,脚一拐,直接摔跪在粗糙的土地上。 陆湛澄忙将她扶起来,“不行,我背你。” 朝阳忐忑。 陆湛澄脱下外套,披到朝阳头上,将她上半身全部裹住,只露出两只在黑夜里依旧亮晶晶的眼,“这样能觉得安全点吗?” 朝阳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陆湛澄将她重新背起来。 两个人在黑漆漆的树林里不知走了多久,朝阳终于瞧见树干缝隙外露出的一点沙滩海浪。 “看见了!”朝阳大喜,挺直背伸手指去,“我们可以回去了!” 陆湛澄也开心,加快脚步朝那边的光亮走去。 “太好了太好了!等我回到房间!我要先洗热水澡!然后把今晚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告诉多多!她最怕这些了!我要吓得她……啊啊啊啊啊!”兴高采烈的朝阳正在喜滋滋描绘回到酒店的场景,两只手忽然从身后的黑暗中悄无声息抓住她的腰,力道巨大,将她一把扯落陆湛澄的背。 朝阳重重摔在地上,脑袋不知砸中什么,一阵金星缭绕。 这一定是噩梦。 朝阳告诉自己。 可噩梦还没结束。 那双将她拽下的手已经向上紧抓住了她的手,居然毫无顾忌地拖着她往后退,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恶鬼拖尸。 “朝阳!”陆湛澄转身,在混乱的黑暗里,眼见朝阳被一团黑影迅速扯进黑暗,他想也不想,直接扑过去抓朝阳的脚。 “啊啊啊啊啊!”朝阳吓得大叫,拼命想要挣开手腕上那两只冰冷强硬的手,“老板!老板!老板!”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饶是陆湛澄,一时也慌了,“朝阳!”   ☆、第56章 月黑风高 第五十六章月黑风高 鬼。 恶鬼。 除此之外,谁会有这样恐怖偏执的力量,拉住了朝阳的手便不肯松开,似乎不带她进地狱誓不罢休。 朝阳在剧烈的拖行中看向脑袋前的黑影,视线混乱,她在强烈的晕眩里只看见黑影脑袋上两粒红色的光正发出微弱的光芒,看起来就像野兽猩红的双眼。 朝阳大惊,心中更是恐惧,随即,她听到了黑影粗厚的喘息声,哼哧哼哧,不知是人是兽。 另一边,陆湛澄已经抓住了朝阳的脚踝,奋力一拦,朝阳被拉扯的手臂差点脱臼,她疼得嗷呜了一声。 但是,被向后拖行的身体到底停止下来了。 陆湛澄一拦下朝阳,马上不管不顾扑向那团黑色的身影,是人是鬼,是妖是佛,总不能让它带走自己的朝阳。 陆湛澄高大的身影几乎直直撞向黑影,黑暗中,朝阳清清楚楚听到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陆湛澄和这团黑影一同滚倒在地的闷响。 朝阳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摇摇脑袋,努力恢复清明,嘴里不自觉咿呀叫道:“老板?老板?” 陆湛澄半点回应也没有。 朝阳扶着树干站起身,额头大概流血了,火辣辣疼得厉害,她用力摁住伤口,眯着眼朝前辨认。 林间的硬地上,陆湛澄和黑影滚成一团,朝阳努力辨别半晌,勉强看见那两点先前见过的微弱红光。 陆湛澄看不清,又失了先机,吃亏极大,被黑影一脚踹开后,半跪在原地屏息凝神。 黑影没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鬼吗? 朝阳头疼欲裂,额角的血流进眼睛,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忙擦掉血,瞪大眼,猛然惊见那两点红光出现在了陆湛澄身后。 “小心身后!”朝阳嘶声大叫。 陆湛澄马上就想避开,却还是慢了半拍,后脑勺被不知名的硬物一砸,晕眩得差点失去意识。 朝阳腿一软,跌倒在地,她抱紧脑袋,拼命回想刚才的细节。 抓她的手虽然凉,但用力握拢时,朝阳分明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热量,此外,他喘息的声音也绝不是什么死物。 朝阳打定主意,在附近摸到一块石头,悄悄绕到那两点红光身后。 红光时隐时现,朝阳和自己打赌,赌那家伙此刻只注意着陆湛澄,身后会是空门。 她摸到黑影身后,猛地跳过去,直接跳到对方背上,一手勒住它脖子,一手猛用石头砸向对方脑袋。 身下人吃痛惊呼一声,却没有倒地,而是忍痛反手去抓朝阳的头发。 “啊啊啊啊!”朝阳痛叫,手中石头滑落,眼看就要被抓下来,她不死心伸手往这家伙脸上乱抠,居然叫她抠到一样硬硬的物件。 朝阳咬牙发力,伴随自己被对方拽摔在地,她也同时扯下了他戴在脸上的东西。 一摔到地上,朝阳马上屏住呼吸往旁边爬,直爬到树后,才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呼进一口气,紧接着,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她迅速摸索手中物件,同时试着往脸上戴。 一开始,朝阳戴反了,但是等她调整过来,本来黑暗混沌一片的视线立即明亮起来,在偏绿的底色里,她清清楚楚看见树林里分别站着的两个红色人影。 果不其然!这是红外线夜视镜! 那家伙根本不是什么鬼魅,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王八蛋! “老板!”朝阳看清两个人的站位后,叫道:“那家伙在你前头五步远!他是人!” 听到朝阳的声音,那家伙马上要逃,可是失去了夜视镜的他在黑夜树林里也是睁眼瞎,逃跑的方向竟然不偏不倚正冲陆湛澄而去。 朝阳吓了一跳,正要出声警示,谁知陆湛澄竟然迎着脚步声跨前一步,等他走进范围,一拳头用力挥出,已经直接将人揍飞撞到最近的一棵大树。 既然对方失去了夜视镜,在同样黑暗的环境里,陆湛澄便是不可战胜的。 “左边!两步!他躺在地上!”朝阳提示方位,不忘叮嘱,“小心有诈!” 陆湛澄用西装马甲裹住手,小心靠近对方。 朝阳担心对方有刀,冲上前拦住陆湛澄,“别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不远的位置传来人声呼唤,“有人吗?” 朝阳大喜,忙回应道:“这里!” 他们遭到袭击的位置距离树林边缘很近,朝阳惨叫声惊天动地,到底惊动了前头礁石下缠绵的情侣,那俩人害怕,跑出礁石唤了附近散步的另外两个同事,其中三个男人用手机手电筒照明,小心翼翼进了树林询问,剩下的女孩则跑回酒店找人。 白色光束探进树林时,朝阳如获大赦,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上,再起不来。 陆湛澄依旧站着,等那三人走近,招呼道:“照清楚,看看是谁。” 三个男人瞧见陆湛澄,俱是大吃一惊,等他们依言将光线照到地上男人脸上,又再次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全身套在黑色披风里的男人,赫然正是钱航。 ====== 警车和救护车来的一样快。 酒店里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王歆和一群高管挤出人群冲向陆湛澄时,一个个面如死灰,显然在赶来的短短路程里已经听到许多个耸人听闻的版本。 钱航已经被控制在警车里,最早赶来的三个男同事正在向警察描述事件经过,陆湛澄和朝阳都有伤,此刻都坐在救护车里接受紧急护理。 朝阳伤得比陆湛澄重,身上大小擦伤不断,额角的撞击伤少不得要缝几针,此外,她的脚确实崴了。 陆湛澄后脑勺被砸伤,凶器是一根铁管,庆幸伤口不深,除了脑震荡,应该不用再受什么皮肉之苦。 王歆在外头交代了几声,自己跳上救护车,示意救护车可以出发去医院了。 护士正摁着朝阳额头上的伤,力道使大了,朝阳疼得龇牙咧嘴,陆湛澄立即坐过去,紧张道:“怎么样?” 朝阳瘪嘴沮丧道:“这下真的要留下闪电疤痕了!” 陆湛澄心疼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惊魂初定,朝阳委屈到不行,“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了!” 陆湛澄忙道:“是!是我的错!你别动!忍一忍!去医院缝合一下就好了!” 朝阳越想越气,“以后都要听我的!” 陆湛澄点头,“好!都听你的!” “全部都听我的!”朝阳挥了下拳头。 陆湛澄吓得赶紧握住她的拳头,“全部听你的!全部听你的!你别乱动!扯到伤口怎么办?” 朝阳勉强满意,转头问王歆道:“钱航怎么回事?” 王歆正在打电话吩咐事情,闻言轻说两句挂断电话,回答道:“就在年会前两天,陈孝柔的父母去派出所报案,坚称钱航强奸了他们女儿,因为对方是未成年,二者又是师生,这事很快传遍业界,钱航刚开张的补习班已经被查封,学费暂时退不回来,家长去他家讨债,他妻子带走了孩子,对外宣称已经离婚。” 朝阳愕然。 她想过陈孝柔会是他们击垮钱航的最后王牌,也深知这张牌打出去,钱航必定前程尽毁,名声沦丧,这是狠招,陆湛澄并不想赶尽杀绝,因此在辞退钱航时,年终奖和遣散费将近二十万一分不少,就是希望他顾念昔日情谊,哪怕是去别的公司上班,也好过自立门户对外抹黑远方,挖走远方许多师生。 陈孝柔父母想要保女儿,必然要将这桩丑事的全部脏水泼给钱航,钱航众叛亲离,随时面临牢狱之灾,不思改过,反倒打听了远方今年的年会地址,尾随而来,鬼鬼祟祟监视陆湛澄行踪,最后叫他逮着机会要与陆湛澄鱼死网破。 朝阳低头翻看自己沾血的掌心,“他是有备而来,大概真是打算同归于尽……” 她是距离钱航最近的人,她最能真切感受到来自钱航的戾气,那份阴诡执念,竟与恶鬼无异。 “钱航最重名利,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为了利益跟随他,树倒猢狲散,他接受不了现实,才会生出这种念头。”王歆感慨,“钱财、名声、权利、女人,他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一旦失去,就是万劫不复了。说来,他也是咎由自取,并不值得同情。” “钱财、名声、权利……”朝阳闭着眼往后靠,脑袋却枕到一处柔软。 那是陆湛澄的掌心。 朝阳转头看他。 陆湛澄用手小心托着朝阳后脑,轻声道:“累吗?” 朝阳点点头。 陆湛澄又问:“怕吗?” 朝阳小声应道:“嗯。” “对不起。”陆湛澄低头在她汗津津的额上亲吻,声音温柔伤感,笃定坚毅,“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害怕。” 朝阳握住陆湛澄的手,低头呢喃,“幸好,幸好我和你在一起,幸好你不是一个人。” 落单的陆湛澄,疯狂的报复者。 朝阳不敢想。 陆湛澄抱住朝阳,与她五指相扣。 小小的救护车里再没人说话。   ☆、第57章 最优女婿 第五十七章最优女婿 朝阳缝针前为了打不打麻醉的事和陆湛澄起了争执。 “这是脑袋,麻醉影响智商怎么办?”朝阳在救护车上休息许久,这会儿除了痛,已经恢复精力,说起话来也是振振有词。 “很痛的!”陆湛澄急道:“你要智商做什么?傻了有我养。” “关羽刮骨疗毒,我也能忍。”朝阳大义凛然,“经过今晚,我发现有一颗灵敏的脑子太重要了。” 陆湛澄哭笑不得,“别闹,很痛的。” 朝阳思来想去,觉得人生还是得靠自己,“指不定以后谁养谁,我还是保留智商吧。” “不行!”陆湛澄坚定道:“要打麻醉!” 朝阳直接忽视他,寻思着等会儿如何说服医生不打麻醉。陆湛澄见状,小心掰过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郑重其事,苦口婆心道:“宝贝,要打麻醉。” 王歆观战良久,忽然道:“我已经可以想象未来朝阳生孩子,你们会怎么办。” 一句话立即拉回二人注意力。 旁边小护士捂嘴偷笑。 到医院,朝阳进了外科治疗室,陆湛澄被拦在外头,他生怕朝阳受苦,在走廊上热锅蚂蚁似的走来走去,一刻也不能坐下。 王歆再次感叹,这以后要是生起孩子,老板指不定能把医院产科地板摩穿。 正等着呢,公司高层里夹着易逢和许多多,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医院,纷纷围住陆湛澄,七嘴八舌地询问状况。 “别吵!”陆湛澄面色铁青,“朝阳还没出来!” 旁边高管们这才想起和陆湛澄一同送来医院的女老师,忙问她怎么了。 王歆打趣道:“生孩子呢。” 所有人目瞪口呆。 陆湛澄气道:“别胡说八道!” 高管们见势不对,各自围到王歆身边,小声打听老板和这漂亮女老师的关系,毕竟,年轻男女深夜一起离开酒宴走进荒无人烟小树林这种事,可不是一般关系做的出来的。 王歆不清楚陆湛澄和朝阳的态度,只能模棱两口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于是,全国各地的高管们,霎时全懂了。 外科缝合小手术很快结束,医生边摘手套边走出治疗室,见到外头走廊上乌压压一群正装精英,一时傻眼,赶紧再回头看看病床上正在起身的患者,心里直回忆这是哪位皇亲贵胄。 朝阳被护士扶了出来,陆湛澄上前拥住她,小心翼翼扶她坐下,“怎么样?痛吗?” 朝阳靠在陆湛澄怀里,半天不想说话。 围观群众们噤若寒蝉,在王歆的眼神示意下,纷纷沿墙撤退。 走廊上只剩下陆湛澄和朝阳,朝阳注意到自己破烂脏污的裙子,心痛道:“只要一穿漂亮昂贵的裙子,我就会受伤,看来这辈子我都与富贵华服无缘了,仇富仇富,坚决仇富!” 伤人事件沸沸扬扬,朝阳不想回酒店,陆湛澄便让王歆送他们俩回家。 回到陆湛澄的公寓,黎明初降,朝阳困得眼皮直打架,一换好衣服躺在床上,便睡得人事不省,陆湛澄拧了毛巾替她一点一点擦身体,这才自行淋浴后,睡倒在她身边。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傍晚天黑,醒时,扑鼻而来全是饭菜香味,朝阳睡眼惺忪爬起来,迷迷糊糊循着食物诱惑往下走。 楼下厨房,陆远海正在加热饭菜,方瞋在旁搭手,两人见到朝阳,尽管已经听说了昨夜的事,但看清朝阳身上的伤后,还是双双变色。 朝阳额头缝了六针,暂时不知会不会留疤,下颚处擦伤也不轻,此时半张脸微微肿胀,此外,她裸露出来的胳膊上遍布大大小小淤青和擦痕,红黑青紫交替,叫人不忍直视。 陆远海面色僵硬,抿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方瞋已经急了,“这么严重!” 朝阳轻轻压了压额上纱布,笑道:“已经不疼了。” “大哥,朝阳祸事不少啊!大年初一咱们去抢头柱香吧,让佛主保佑她明年平安健康!”方瞋认真道。 陆远海重重点头,“要的!” 陆湛澄也从楼上下来,见到他们二人,知道必定是王歆通知的,也不招呼,直接坐到餐桌旁,摸着肚子问:“饭呢?” 陆远海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生气,“你怎么照顾朝阳的?” “这次真是朝阳救了我!”陆湛澄来了兴致,转身将昨晚朝阳如何最先发现钱航跟踪,又把她勇夺夜视镜的壮举大肆渲染,顺便夸大自己的粗心大意和弱不禁风。 捧高踩低,陆湛澄玩的一手好说辞。 陆远海听了过程,看朝阳的眼神都变了。从前他只把朝阳当成自己儿子喜欢的一个漂亮姑娘,人还不错,但仅限于此,如今才知道,像朝阳这样又漂亮又能干且勇敢且智慧的姑娘将来会成为自己儿媳妇,简直欣慰到恨不得痛哭流涕。 方瞋在旁陪着抹眼角。 陆湛澄好笑道:“你激动什么?” 方瞋捂着胸口道:“我替你们高兴,作为长辈……” 陆湛澄作势要揍人,方瞋忙躲开,笑道:“大侄子,做人可要厚道!你们现在吃的东西,可全是我从你家搬过来的,阿姨做菜的时候,我也全程盯着让少放酱料,就怕朝阳以后伤口长不好,这样的情分,除了我弟弟,也就你们俩了。” 在陆湛澄这儿又是一夜过去,转眼公司放假,那边,黎初和白未晞也很快放假,都在询问朝阳要不要一起回老家。 朝阳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陆远海已经催促陆湛澄收拾行李,让他陪朝阳一起回家拜见未来岳父岳母。 陆湛澄显然没把朝阳的家庭背景告诉陆远海,朝阳有些为难,不知该坦诚还是隐瞒。 “先瞒着吧。”陆湛澄说道:“等我找个合适时机,再告诉他。” “嗯。”朝阳想起另外一件事,“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往年寒假,我都在家陪外公外婆,等到除夕夜再去爷爷奶奶家过节,初五返回外公外婆这儿。今年没有寒假,短短几天假期,我想陪着外公外婆,就不回那边了。” 陆湛澄无条件同意。 除夕前两天,陆湛澄开车送朝阳三人回家,四个人在车里有说有笑,黎初最先下车,接着是白未晞,最后,陆湛澄的车停在了朝阳家楼下。 朝阳戴了顶宽边帽子,脸上还戴着口罩,为的就是遮掩伤口不叫邻居看见,待进到家门,护件一拆,差点吓坏两个老人。 朝阳的外公外婆都是退休老教师,两位老人一辈子平平淡淡教学上课,生平唯一风浪就是女儿离经叛道后二人齐心协力抚养朝阳,血腥暴力的事只在电视上见过,从未设想疼爱的小孙女会变成这副模样,心中都是大痛。 朝阳把自己遇袭的事简单讲过,只是这一回,从她口中交代出的版本,陆湛澄却变成了救她一命的英雄。 陆湛澄年少有为,长相英俊待人和气,送来的礼物又都是老人家实用有效的,外公外婆早听说了他的存在,本就喜欢他,这会儿更是感激不尽,掏心掏肺对他好。 陆湛澄和朝阳相视一笑。 晚上和乐融融吃过饭后,陆湛澄起身告辞,外婆客套挽留,陆湛澄却说自己在县城酒店里订了房间——名分未定,该有的礼节陆湛澄一一坚守,有些古板的外公对这年轻小伙更是满意。 陆湛澄刚离开,朝阳迫不及待给他发短信,言简意赅,“太赞!一百分!” 陆湛澄大概刚走到楼下,回复消息道:“当然。” 洋洋得意扑面而来,朝阳看着信息,笑翻在沙发上。 陆湛澄的下一条信息随之而来,“今晚没人帮你洗脸,睡觉的时候也没人扶着你脑袋,自己小心伤口,别压到了。洗澡的时候注意膝盖上的伤,一定记得防水,别拿花洒乱冲。” 这样的叮嘱从朝阳打算回家那一刻起便苦口婆心不厌其烦。 朝阳看着信息,心中感动。 外婆收拾干净厨房,走过来仔细查看朝阳伤势,老人家视力模糊,眯了半天眼才敢稍微碰碰纱布边沿,“阳阳,痛不痛?” 外公也走过来,俯身盯着那白森森的纱布,问道:“什么时候拆线?” 朝阳笑道:“过完年拆。” “你这个样子,叫你爷爷奶奶看见,又要气我们没照顾好你。”外婆瘪嘴,有些委屈。 朝阳忙把今年的打算说了,外公外婆先是担心那边生气,接着又开心起来,纷纷商量年夜饭吃什么好。 往年,朝阳不在家中过节,两位老人孤苦伶仃,都是凑活着吃点热菜就算过年,从未像今天这般欢天喜地。朝阳看着他们,心中暗下决定,曲休也好,朝云安也罢,她已经长大,是该和他们说再见了。   ☆、第58章 不速之客 第五十八章不速之客 朝阳脸上受伤,不宜出门,陆湛澄第二天还是去了朝阳家,陪伴一天后,第三天一早驱车赶回自己家中。 这天,已是除夕。 外公外婆一早忙碌年夜饭,朝阳身上带伤,被勒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时不时起身去厨房溜达一圈,被撵出来后乐得直笑,知足常乐,心满意足。 冬夜来得极快,外婆早早招呼朝阳吃饭,三个人围桌而坐,鲜有的佳节团圆。吃过饭,外公抱着一早准备好的干柴枯草去楼下篝火辟邪,朝阳喜滋滋跟下去,蹲在火堆边伸手取暖。 外公笑道:“你看着火,我再去拿点柴来。” 朝阳接过火钳,小心托起火堆,让空气钻进去,火势渐大,朝阳一抬头,忽然瞧见小区大门口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经过两次遭袭,朝阳对这类事神经敏感,她立即举起火钳,仔细辨认那道身影。 周围全是邻居烧的篝火,红光艳艳,那人站在大门阴影处,朝阳看不清他的长相,又见他再没任何动作,心中犹豫,摸不准这究竟是谁。 外公很快抱着新柴火下来,见朝阳呆愣愣站着,唤道:“阳阳?” 朝阳回过神,忙拉着外公问道:“外公,你看门口那边是不是有人?” 外公张望片刻,点头道:“是有人啊,老赖和他孙子孙女啊。” 老赖是外公的棋友,再熟悉不过。 朝阳微微放下心,重新看顾篝火。 大年初一,外公外婆年纪大,独生女曲休在国外,几乎没有可走的亲戚,一上午,只有黎初和他父母来过,家里倒也清静。 黎初走了轮亲戚后,中午回到朝阳家,没过十分钟,白未晞也提着大包小包过来了,一进门就欢天喜地地喊外公外婆,然后和黎初眉眼相望,含情脉脉。 外公外婆知道这俩人的事,也一直从中帮忙,这会儿见了,笑得合不拢嘴,忙去张罗午饭。 “喂喂喂!又把我家当秘密基地啦?节制点!”朝阳歪歪扭扭靠在沙发上吃苹果,满脸嫌弃,“滚滚滚,挡着我看电视了!” 黎初和白未晞一左一右包围朝阳,白未晞掏出手机给三人自拍,“今年第一张合照!” 照片里朝阳刚要啃下一口苹果,猝不及防,表情滑稽,额头上新换的纱布更显傻气。 白未晞哈哈大笑,拿着照片给外公外婆看。 午饭吃的是家常菜,外婆年纪大口味偏咸,三个小孩却全都吃得津津有味,一人一句,差点把外婆捧上天,逗得两位老人多吃了半碗米饭。 饭后俩老人进屋午睡,他们三人排在沙发上看电视,白未晞和黎初各自不说话,朝阳明白了,笑道:“你们俩这次回来,又被催婚了吧?” 白未晞哀嚎一声,滚进黎初怀里,闷头生气——她是女孩,最是花容月貌的年纪,家中压力较大。 对此,三人都是无计可施。 “你最好了。”白未晞羡慕朝阳。 黎初想起陆湛澄,问道:“过年,他会来看你吗?” 毕竟两座城市车程不过两小时。 朝阳抱着枕头摇头,“不知道。” 白未晞从朝阳这儿听说了不少陆湛澄的“丰功伟绩”,开玩笑道:“以陆老板的作风,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楼下了。” 黎初也想起陆湛澄那张魔挡杀魔佛挡杀佛的脸,觉得好笑。 朝阳斜眼他们俩,表示你们都太小看陆湛澄了,以他华丽好面子却爱装矜持谦恭的作风,他这会儿即使出现,一定也是远远躲在车内,等着朝阳自己发现然后飞奔而去,主动送上门,最后眉眼翻飞全是得意洋洋,满意地在朝阳脸上盖戳留念。 三个人想象那画面,哈哈直笑。 午后,朝阳将两个小伙伴送到小区路边,她脸上伤势渐好,肿胀已经消退,擦伤也淡化,只等伤口愈合便去拆线。冬日阳光照在她脸上,暖洋洋明亮亮,引的几个路人频频回头。 白未晞和黎初分别乘车离开,朝阳目送他们的出租车拐入十字路口消失不见,这才转身,视线里却猛然出现一张逼得极近的脸,吓得她连退数步,直退到车行道上才惊魂未定地站住。 “怎么是你?”待朝阳看清来人的脸,这才捂着心口问。 “你往回走几步,那里是车道。”来人是个年轻男人,一口特点鲜明的港普,深亚麻的头发又染又烫,高挺鼻梁上架了副复古圆框墨镜,burberry的黑色大衣和驼色经典围巾组合,恰到好处中和了他的流痞气质,让他看上去不至于招人嫌。 或者,只是招朝阳的嫌。 “你怎么来了?”朝阳走回人行道,不喜欢他这副惹眼的装扮,“你出现在这儿,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为什么不可以出现在这儿?”年轻男人笑着就要来揽朝阳的肩膀,却被朝阳直接避开,他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缩回手,“你等的不是我,自然不愿意看见我。让我猜猜,你最希望谁出现在这儿?” 朝阳不想带他回家,又不想和他站在小区门口瞎扯,正警惕地左右张望时,耳边忽然听到陆湛澄的名字。 “是叫陆湛澄对不对?”年轻男人食指轻点下巴,笑吟吟道:“陆、湛、澄。” 朝阳皱眉,语调冰寒,“你们调查我。” “不是调查,只是关心,毕竟,你将来要嫁给谁,直接关系到朝家的基业呢。”年轻男人微一俯身,单边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对吧,妹妹。” “我已经不是朝家的孩子了。”朝阳冷淡道。 年轻男人摆动手指,笑眯眯道:“血缘决定了一切,不管你现在户口在哪,只要你还是朝家唯一内孙一天,你就不可能摆脱这些。” 朝阳再不理他,直接往回走,年轻男人却是不肯放过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问道:“你今年为什么不回家?就因为你不肯回去,我大过年被派来请你的安,妹妹,你好大的架子啊。” 朝阳想甩手,却甩不过对方的力道。 “阳阳!”外公正好下楼倒垃圾,瞧见朝阳受困,马上跑过来,将朝阳一把护到身后。 外公上了年纪,身子不如从前健朗,一米八的个头如今萎缩得还不如朝阳,却仍像从前不管不顾地保护孙女,“你是谁?想干什么?” “没事的!”朝阳忙扶住外公,小声道:“他是那边的亲戚,不要紧的!” 外公怔住,回头看向朝阳,“那边的?” “朝爷爷,您好。”年轻男人见到长者,立即摘下墨镜,谦虚伸出手,“我是元至,是朝阳的表哥。” 外公对这位表哥印象太差,这会儿即使伸出手相握,也是严厉万分。 元至是朝阳大姑姑的长子,自小生活在香港,朝阳和他不过几面之缘,对这位年长自己几岁的兄长,朝阳半点亲近之心也没有,年年春节也不过是当着所有长辈的面相互问声好而已,实在想不到会在老家门口相见。 外公忌讳元至身份,只能把他邀至家中做客。 元至进门,见到外婆,也是彬彬有礼问好,还把朝家托他送来的见面礼一并奉上。 外婆一听说元至的身份,立即拉过朝阳,紧张害怕,“阳阳,他是来带你走的吗?” 朝阳安慰外婆,转身面对元至时,极为客气,“庙小容不下大佛,你已经见到我了,可以回去了吧?” “一年没见,连声哥哥也不叫。”元至故作伤心地捂住胸口,造作的连外婆都别开了脸。 朝阳冷笑,“这里没有你妈妈,也没有我爷爷奶奶,你又何必强求这点亲情。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模特生下的私生子,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始终不肯续弦留后,你们有谁会把我放在眼里?” 元至惊愕,“你都听见了?” “四年前,你和你姐姐在书房里说的话。”朝阳补充道:“我当时正巧在二楼的书架后找一本书。” 元至听后哈哈大笑,“四年前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元至尴尬地摸摸鼻子,苦笑,“记仇是不好的习惯。” 朝阳嗤之以鼻。 元至悻悻道:“不管怎么样,你总该回家一趟。听说你受了伤,他们很担心。” “既然都知道我受了伤,那就麻烦你转告他们,我伤势太重,不宜远行。”朝阳指着自己头上纱布,冷淡道:“这里缝了六针呢,虽没有伤筋动骨,但不小心护理,也会闹出点脑残的后遗症。” “脑袋受伤又不妨碍和我回去。”元至说道。 朝阳冷笑,走过去端起茶几上的木头茶盘,竟然作势要往膝盖上砸。 外公外婆吓坏了,元至也惊得赶紧上前拦住她。 朝阳问元至,“这样可以不去吗?” 元至脸色铁青,沉声问道:“你过去十几年逆来顺受,如今又是为什么反抗?” 朝阳想了想,竟然微笑,“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家。”   ☆、第59章 荣华富贵 第五十九章荣华富贵 朝阳送元至下楼时,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昨晚就来了吗?” “不是啊,中午到,一下飞机就来找你,结果在你家连杯水都没喝就被赶出来了。”元至的普通话语速慢,咬字还不清,配上他摊手的动作,已是满脸无可奈何。 朝阳心想元至不至于骗她,那么昨晚在门口瞧见的身影,便不是他了。 想想也是,元至这样招蜂引蝶的人,倘若出现在方圆百里内,她无论如何也能一眼认出来。 元至临走前,不死心又问,“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只要你乖乖听话,朝家荣华一天,你便富贵一日。” 朝阳冷淡道:“荣华富贵,我凭借自己双手,迟早也能赚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你们却一直不肯给我。” 元至叹息,“你想要的东西,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呢?富贵滔天,已经是极致了。” “我明白。”朝阳点头,开玩笑道:“所以我才仇富啊。” 元至噗嗤一笑,摆手算是道别,驾车离开。 ====== 陆湛澄抽空打来电话时,朝阳正在帮外婆包水饺,陆湛澄说想她,朝阳便直接电话视频,一边聊一边向他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陆湛澄刚夸了两声好,那边视频里传来陆远海的大嗓门,“是阳阳吗?” 紧接着,一颗亮锃锃的光头挤开陆湛澄,挤进了屏幕,“阳阳,新年快乐!” 朝阳大年初一特地打过电话向陆远海拜年,这会儿也笑着应道:“新年快乐!” 陆远海看见视频里的水饺,也要夸赞两声朝阳,谁知朝阳镜头一转,竟然转向了旁边一直微笑倾听的外婆。 视频里,陆远海骤然大叫,“唉呀!是亲家母吗?” 外婆窘迫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阳阳外婆……” 可是视频里哪还有陆远海身影,手机大概被翻转了,镜头一片漆黑,朝阳正纳闷,镜头恢复光明,本来只穿了件t恤的陆远海赫然换了套衬衣西装,连神情都严肃端正起来。 朝阳呆滞片刻后,笑得花枝乱颤。 因为元至的到访,一下午郁郁寡欢的外婆总算笑出声,“是陆先生吗?你好,我是阳阳的外婆。” “咦?不是亲家母?”陆远海视线瞟向镜头外,大概是去寻求陆湛澄帮助了,那边不知道陆湛澄和他说了什么,陆远海再看向镜头时,已经笑靥如花,“阿姨,您好,我是陆远海,湛澄的爸爸!新年快乐,您身体好吗?” 外婆大概没见过这么活泼热情自来熟的中年大叔,一直捂着嘴偷笑,“好好好!” 陆远海又聊了几句家常,这才礼貌地道了再见。 外婆已是乐的合不拢嘴,直笑道:“这人面相有些凶,人怎么会这么逗。” 朝阳想起方瞋那群手下对陆家父子的毕恭毕敬,也笑道:“他是个好爸爸。” 这话一出口,朝阳微怔。 她的应答和外婆的话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但她下意识便是如此评定陆远海。 外婆抚摸朝阳手背,欣慰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钱航的关系,陆湛澄这个年过得相当辛劳,直到大年初五,他才终于腾出时间,开车来找朝阳。 陆远海本来也想跟过来,只是考虑到他的急迫有可能给朝阳家带来负担,便强忍着留守家中。 外公外婆很喜欢陆湛澄,听说他要来,准备了一桌好菜招待他。 这是午饭,到了晚上,白未晞和黎初说要尽地主之谊,又请陆湛澄去当地最好的饭馆吃饭。朝阳一开始还担心黎初负担太大,白未晞却私底下让她放心,说黎初年前两个月接了几个大客户,工资直线上升,加上年终奖,作为娘家哥哥请陆湛澄吃顿好饭足够。 这一声哥哥让朝阳心生感慨。 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为你打开一扇窗。 失去的,拥有的,谁又能比谁重呢?不过是心态而已。 四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吃过晚饭,白未晞忽然提议,问陆湛澄想不想去朝阳的高中母校看看。 陆湛澄欣然答应,四人驱车前往学校,寒假期间,学校倒也对外开放,白未晞签下四人姓名,便笑着在前带路。 朝阳和陆湛澄落在后头,朝阳狡黠笑道:“你知道他们俩为什么要来学校吗?因为他们不能上街,两边的亲戚都是侦探,全城盯梢呢。” 陆湛澄闻言,立即搂紧朝阳,昂首挺胸,“现在知道明媒正娶的重要性了吗?这就是名分。” 朝阳哈哈笑。 白未晞已经跑到图书馆楼下,黎初追着她,不住叮嘱,“这里暗,慢点跑。” “阳阳!状元榜!”白未晞指着图书馆前的一排黑板,笑道:“陆先生!阳阳过去一直都是优等生,几乎没掉过年段前十!” “年段前十,为什么最后只上了本省师范院校?”陆湛澄是开补习班的,全国师范院校排名他一清二楚,朝阳的本科学校,可不是什么明星大学。 朝阳笑而不语。 白未晞见她不回答,生怕她被误会,忙解释道:“阳阳的成绩想去哪里都没问题,只是她不希望外公外婆负担她的学费,便选了有国家补助的师范专业,至于不去名牌大学,一是考虑到生活成本高,二是不想离外公外婆太远!” 黎初环住白未晞脖子将她拉进怀里,堵上嘴笑话道:“人家陆先生能不知道阳阳的好吗?要你烦人!走,跟我去面壁思过!阳阳,我们到处逛逛,一小时后大门榕树下汇合。” 朝阳哈哈大笑,“你下手轻点!” 黎初边笑边绑走白未晞。 图书馆门前只剩下朝阳和陆湛澄,陆湛澄看着那二人渐渐走远,低声问道:“他们也不清楚你的身世吗?” “略知一二,但我不爱提,他们便从来不问。”朝阳犹豫片刻,轻声道:“年初一的时候,元至来过。” 元至是谁,陆湛澄自然知道,“他来做什么?” “抓我回去。”朝阳之所以提起这件事,为的是另一件事,“他们已经注意到你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给你添任何麻烦。” “他们注意我又如何?”陆湛澄浑然不在意,“你连年都不回去过了,他们对我而言,便毫无意义。” 朝阳噗嗤笑道:“不怕豪门倾轧吗?” 陆湛澄从容道:“用全部身家换一个朝阳,是我幸运。” 这话听着实在悦耳,朝阳经受住糖衣炮弹攻击,理性提醒道:“远方可是你的孩子。” “没有妻子,哪里来的孩子。”陆湛澄应道。“更何况,搏上一搏,远方未必就是螳臂当车。” 朝阳辨无可辨,直接踮脚往陆湛澄嘴角一亲,以示嘉奖。 陆湛澄顿时不满,“歪了!重亲。” 朝阳才不理他,脚步轻快地晃进旁边绿荫道。 哪怕是假期,校园里都有照明灯彻夜透亮,朝阳漫步在熟悉的校园里,时不时向陆湛澄介绍往日回忆,她心情大好,一路总是笑嘻嘻,陆湛澄听她讲述过去,心情也是惬意。 走到食堂前的小卖部,朝阳惊讶地发现小卖部竟然还亮着灯,她兴奋莫名地跑过去,和玻璃窗里正在看电视的阿姨打招呼。 住在小卖部里的阿姨显然也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满腹狐疑地打开玻璃窗。 朝阳指着角落里的冰柜,开心道:“阿姨,有没有甜筒?我想吃甜筒!” 阿姨看向朝阳的眼神与看疯子无异,但还是走过去翻找甜筒。 陆湛澄凑上前,皱眉道:“这么冷的天,你吃甜筒?” 朝阳哈哈大笑。 阿姨从冰柜最底层掏出一根已经变形的甜筒,问朝阳要不要。 朝阳直接接过。 陆湛澄付了钱,又赶紧阻止朝阳乱吃东西,“从夏天压到冬天的东西,不怕过期?” 朝阳笑道:“没事,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对生活极有讲究的陆湛澄依然不答应,“你得意什么?” 朝阳快手拆掉甜筒外的包装纸,咬下一口,冻得她原地直跳脚。 陆湛澄关心道:“冷吗?” 朝阳含着冰冻甜筒直点头。 陆湛澄解下围巾,忙给朝阳围上,想了想,干脆脱掉大衣,将她裹住。 朝阳狼吞虎咽吃掉甜筒,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陆湛澄看着她,连声叹息,“完了,我女朋友疯了。” 朝阳的手因为抓着甜筒,已经冻得通红。 陆湛澄拉过她的手,直接塞进自己毛衣下摆,贴着腰部摁住,嘴里不断念叨,“完了完了完了,打了麻醉,对智商真是巨大的影响。” 朝阳环抱着陆湛澄,笑得肩膀直抖。 陆湛澄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朝阳笑道:“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我的过去。你走进了我的过去,我也是你的未来,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那天在海边,陆湛澄说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只在未来,不在过去,而他的未来,就是朝阳。 朝阳这是允诺了他的未来,陆湛澄大喜,喜到不知该如何表达时,他忽然转头冲小卖部大吼,“老板娘!再来一根甜筒!” 朝阳抱着陆湛澄,笑得前俯后仰。   ☆、第60章 重新出发 第六十章重新出发 初五深夜,朝阳拉了一晚上肚子,直到第二天天亮终于睡着,再醒来时,已是中午两点。 纵情肆意的下场,通常都不太好,朝阳算是领教到了。 揉着脑袋起床要出屋,却在门上惊见一张大字报,上头用毛笔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作死”。 那义愤填膺的笔迹,一看就是陆湛澄的。 大字报周围全是白未晞和黎初涂鸦的小画,白未晞甚至画了个蹲在马桶上痛不欲生的女生,看得朝阳捧腹大笑。 客厅里,陆湛澄正陪外公下棋,见到朝阳摇摇晃晃出屋,两个男人同时出声,“醒了?” 朝阳点点头,蹲到外公身边,趴在他腿上撒娇。 外公笑道:“给你留了吃的。” 卧室里正在午睡的外婆听到朝阳声音,忙起身出来给她热饭。 腹泻的人不沾油荤,朝阳配着青菜喝完一碗白粥,外婆催道:“快去吧,到了那边正好吃晚饭,不要再乱吃东西了!好好上班,努力工作!” 两座城市隔得并不远,外公外婆送他们下楼,虽有不舍,但也宽慰。 车子驶出小区,陆湛澄说:“晚上去我家吃饭,我让阿姨做些清淡的小菜。” “不要不要不要!”要不是安全带系着,朝阳差点跳起来,“你让换菜,你爸爸一定会问为什么,不要说我拉肚子,多不好意思啊!” “啧。”陆湛澄不顾形象翻白眼,“你冰桶挑战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 朝阳用手捂住脸,嘤嘤婴地叫。 陆湛澄拿她没办法,只能妥协,“说我拉肚子,行吗?” 朝阳立即松开手,喜道:“行行行!” “哈!”陆湛澄夸张地出气,转过头看见朝阳小机灵的脸时,却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回到陆湛澄家楼下时,朝阳颇为紧张,“这是我第一次来你家。” 与陆湛澄相识至今,这确是朝阳第一次来陆湛澄家,尽管与陆远海已打过不少交道,朝阳依然忐忑,“外公外婆准备的见面礼,你爸爸会喜欢吗?” 陆湛澄反问,“你觉得呢?” 朝阳想了想,忽的笑了,“肯定喜欢。” 陆远海早早便等在门外,一见到他们俩,马上欢欢喜喜迎上去,别说什么见面礼了,朝阳就算空手而来,他也能开心得手舞足蹈。 陆远海从凌晨便开始排队,果然和方瞋一起抢到了新年的头柱香,他说新年愿望只祈求儿子儿媳身体健康,其他别无所求。此外,他和方瞋各求了枚开光后的观音玉坠,以保平安,陆远海这枚是给朝阳的,方瞋那枚自然是给弟弟方璟尧的。 朝阳往常在父家过年,逢年过节,最是好礼相送的时候,什么珍奇异宝她都把玩过,陆远海的坠子一拿出来,朝阳便看出那是极品玻璃种翡翠,价值不菲,一时便有些不敢接受。 陆远海却嚷着让陆湛澄给朝阳戴上。 陆湛澄撩开朝阳头发,低头为她戴上玉坠,嘴上嘀嘀咕咕,“以后我会保护她的,求神拜佛做什么?” 这是对菩萨大不敬,陆远海赶紧凑上前,捂住他的嘴,同时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陆湛澄这么大的人,在陆远海心中依然属于“童言无忌”范畴。 朝阳低头直笑。 从陆家吃完饭离开,陆湛澄和朝阳一起返回他们的房子。 房子小半月无人居住,冰箱里的食材都已经脱水变质,朝阳自告奋勇收拾各处,忙了整晚,最后洗漱干净,躺回主卧床上。 陆湛澄也准备就寝,拎着个枕头在朝阳房外来回走了十圈。 朝阳等他走到第十二圈,这才笑着拍拍身旁床铺,大度道:“来吧。” 陆湛澄昂首挺胸走进来,先关好门窗,这才老神在在地趟到床上,搂住朝阳,在她没受伤的额上亲了一口,轻声道:“睡吧。” ====== 春节回来的头几天,因为不会安排课程,且外省同事还未悉数报道,公司里冷清闲逸地仿若养老院。 其中,最重头的八卦新闻当属年会上朝阳和陆湛澄小树林被袭,朝阳当天去过医院后就被直接送走,此后再没露面,几位从医院回来的高管对此事全都遮遮掩掩不给准话,弄得群众好奇心直冲天际,一个个蓄势待发只等朝阳年后归来大八特八。 结果朝阳回来,群众一时半会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询问,都只拿眼偷偷窥探,私底下议论纷纷。 “别想了,这是迟早的事。”午饭时,许多多劝慰道:“最好控制一下舆论,至今为止,我已经听到无数版本,其中以你做三撬了翟婷婷墙脚最为难听。这话可不能让老板听到,否则今年集体福利必然全都打水漂。” 易逢补充道:“我还听到狐媚惑主的版本。” 朝阳撑着脑袋叹气,“这么快就暴露,感觉我过去那两个月的地下恋情甚是矫情,保什么秘呢?嘴长在别人身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人生哪能事事如你所愿。”易逢想起这事他也算罪魁祸首,忙放下筷子,“我承认,我当初不让你们公开,有我的私心在。情场失意,职场总不能再遭滑铁卢了,我只希望朝阳光明正大赢得比赛,然后成为远方的代言人,到那个时候,我就是推举她上位的最大功臣,我用事实证明了我在培养教师上的优秀能力,我才能走上我想要的职位。” 许多多斜睨易逢,“朝阳本来就是光明正大赢比赛的啊。” “在别人眼里,她哪怕再行得正坐得直,也不会有人当她是光明正大了,更何况,事实上,她也确实仰仗了老板。”易逢掰着手指分析道:“新人报名参赛,一开始只有她的名额,这就是*裸的开后门啊。比赛当天还有名牌服装赞助,外援也很强大,此外,那份手写教案,也不是朝阳亲手写的。这些事别人还不知道而已,一旦被知道,朝阳身上的黑点就是确凿无误的,谁会管你背后有多努力,人们只会看到你人前受尽关照。” 他说的是事实,许多多只能沉默。 易逢看向朝阳,“你呢?决定怎么做?要控制舆论吗?” 朝阳苦笑,“你说的那些都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没有否定的必要,更何况,舆论是不可能得到控制的,只能引导。” “你的意思是……”许多多惊讶。 “我越是遮着瞒着,外人只会更多猜测,他们会幻想出无数版本来编造我和老板的故事,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到最后就变成我被牵着鼻子走,与其这样,不如我主动坦诚,用真相引导舆论,有人不信,有人相信,争论的焦点至少集中在真相上。”朝阳耸肩,“事实胜于雄辩。” 易逢点头,“这样也好,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像我过去说的,接下来,你就会变成‘老板的女朋友’,而不是朝阳。” “不管别人怎么说,比赛我还是要继续参加的。”朝阳自我安慰,笑道:“我和老板的事,也是没必要再瞒着了。总该给他一个名分。” “你不害怕了?”许多多问道。 在度假村,她询问过朝阳关于婚姻的看法,尽管朝阳坦露不多,但她猜得出来,朝阳对公开关系,对绑定双方身份这种事,相当抗拒。两个人的恋爱其实最是自由,哪怕将来分手,也不至于伤害到第三个人。如今她愿意走出一步,不知是自己看开了,还是被逼无奈。 许多多自然希望是前者。 “嗯,不害怕了。”朝阳想起外公外婆,想起陆远海,笑道:“我和老板,不会有问题的。” 她说得平静自然,不见豪情万丈,但许多多和易逢皆是毫不迟疑地相信。 这两个人,不会有问题的。 年后,等所有老师都返回公司报道完毕,校长需要组织全体员工开展校区会议,会议上,各位管理者都将发言,发言内容无非展望未来云云。 这本是极其寻常的一次会议,易逢却亲自把陆湛澄请到了现场。 陆湛澄和朝阳这两位绯闻主角年后同时出现,哪怕座位相隔千里,也引得在座所有人交头接耳。 朝阳如今已不再避讳自己的容貌和身高,陆湛澄说的没错——既成现实的,坦然接受,方能心灵平静,也只有真正看开之后,才懂得珍惜已经拥有的。 数学组长简单阐述过他们组的年计划后,朝阳款款上台。 这个会议讲台她已经登上多次,从第一次主讲录制视频,到后来教师大赛里自由演讲,再到往后每次会议上台演说,她越来越从容不迫,越来越镇定自如,就好似这个讲台,天生为她而设。 朝阳也是先阐述了语文组接下来一年的发展计划,直到最后,她忽然说道:“关于我和陆湛澄先生的事情,我知道近段时间你们皆有所耳闻,这之中,我有必要,并且只需要说明一点。” 她这话瞬间引起会议厅里几百人注意,就连陆湛澄都好奇地挑起了眉毛。 朝阳看向首座上的陆湛澄,忽的笑了,“陆湛澄先生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和老板,在将来,他还会增加另外两种身份,爱情和婚姻都需要自由和空间,这不仅在于我们,也在于你们。这就是我有且只有一次的说明,谢谢大家。”   ☆、第61章 新的主管 第六十一章新的主管 满场寂静,面对朝阳不卑不亢的立场说明,谁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以至于第一声掌声响起来时,众人犹然或惊或喜或奇或哂。 第一个鼓掌的人是管理席上的易逢,紧接着,几排位置后人事部里,许多多也鼓起掌来。有人牵头,越来越多的掌声从阶梯会议室的各个角落响起,伴随着掌声,一直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的陆湛澄忽然站起身。 场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向陆湛澄——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能将高高在上和平易近人完美结合起来的老板。 陆湛澄走上讲台,走近朝阳,四目相对,他嘴角微弯,眼里全是笑意,“新年礼物?嗯?” 朝阳摇头,笑容灿烂,面带狡黠,“不是新年礼物,是送给情人的情人节礼物。” 他们俩站的位置离麦很近,声音收进麦克风,再由会议厅顶上的扩音器扩散出去,所有人同时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 紧接着,在座单身狗同一时间感受到了数以万计的伤害。 情人节还在三天后,陆湛澄这几天也一直思索着如何带朝阳过节,却没想,节日未到,自己的情人节礼物已经被先行送上了。 而且,这份礼物,一定是他最喜欢的。 ====== 遵循之前的计划,朝阳年后一回公司,立即开始给方璟尧补课。 方璟尧上课目的与普通学生不同,朝阳便也不照普通学生的提分课程来上,每天就和方璟尧系统性聊天,从中国古代文学史聊到现当代文学史,又去涉猎外国文学史,这之中,但凡遇到方璟尧喜欢的内容,朝阳便横向展开,结合历史和文化史,与他漫无边际地畅聊。 他们都不深入,不求闻达天下,只希望方璟尧对许多事不再浑然无知即可。 这样的课程上起来本身有趣,方璟尧和朝阳又是朋友,很多时候,一堂两小时的课程结束,这两人还在人类文明里徜徉,堪称乐不思蜀。 对此,最满意的人是方瞋,最不满的人是陆湛澄。 “你们已经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再往下,该不会要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吧?”周一,朝阳休息在家时,陆湛澄趁机表达了自己的怨愤,“上回我要和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你都不愿意!” 朝阳正趴在沙发上翻杂志,想起自己第一次被陆湛澄带回这个家的场景,哈哈大笑,“你居然和一个高中生吃醋!” “你别掉以轻心!”陆湛澄坐到朝阳身边,拍了下她的屁股,等她转头,顺手塞了片蜜桔进她嘴里,“方璟尧那小兔崽子,可从没叫过别人老师,至少证明你在他心里非同寻常。” 朝阳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跪坐在陆湛澄身边,认真道:“你说我会不会是这孩子的初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是很容易被比自己成熟的年长女性吸引吗?” “哼。”陆湛澄剥桔子,从容不迫地直接否决自己先前的话,“好看的男孩子,初恋早在小时候就结束了。” “那可不一定。”朝阳抬起下巴撩头发,伸手也拿了个桔子慢慢剥,“有些人一样好看,还不是等到二十好几才学会喜欢一个人。” 这话指示性太强,陆湛澄登时不满,抢了她的桔子,耷拉长脸,“现在认错,还能给你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朝阳马上扑到陆湛澄背上,嘻嘻笑道:“老板,我最喜欢你了!” 陆湛澄抬手喂了她几瓣蜜桔,问道:“明天去拆线?” 朝阳点头,想起另外一件事,“方璟尧说婷婷过两天打算带他去伦敦。” “伦敦?”陆湛澄煞有介事掐指一算,明白道:“伦敦时装周。翟婷婷这是把方璟尧当入室弟子在带呐。” “伦敦时装周……”朝阳支吾。 陆湛澄扭头瞥了她一眼,已经明白她的忧虑,“你担心他们会和曲休碰上?” 其实这并非大事,翟婷婷视曲休为毕生偶像,打从朝阳露出真容,她便认出她容貌像极曲休,后来经陆湛澄提点,明白其中关系后,本来热切的心顿时被浇下凉水,面对朝阳时,依然像过去,只当不知她身份。 方璟尧更不必说,估计连曲休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即便相遇,也未必能从二十多岁的年龄差中分辨出这对母女的相似处。 “我知道这是杞人忧天。”朝阳懊恼道:“自从我知道我父亲那边一直在监视我的生活,那种不太好的感觉便总是挥之不去……当然,我知道曲休绝不会大费周章去研究我的生活和朋友,她向来只把我当成空气。只是……哎呀,我为什么这么烦躁?” 陆湛澄又塞了瓣蜜桔进朝阳嘴里,阻了她的话,这才泰然道:“你是太烦躁了。” 但凡和曲休有关的事,朝阳总是容易失去分寸。 第二天一早,朝阳被送往医院拆线,尽管伤口已经长好,但是线头从肉里抽离的感觉还是让朝阳浑身上下直起鸡皮。 重新包扎伤口后,朝阳让陆湛澄直接送她回公司——教师大赛市区赛会在三月底举办,朝阳必须开始准备了。 除去教师大赛外,公司里还有一件事让朝阳挂怀,那就是学管主管位置的空缺。 一开始有林雯自荐,如今林雯放弃这职位,不管是要从其他校区选调,还是直接内部选拔,朝阳都十分好奇。 钱航离职时带走了学管部几位得力干将,这让总校区学管部人才暂时出现断层,以朝阳的猜测,这新主管,最后大概只能从其他校区选调了。 结果刚到公司不久,果然从易逢那儿听到消息,说新主管下午就会来上任。 “哪个校区的?”朝阳好奇。 “言情校区。”易逢神情有些古怪,“没想到会是她。” “怎么?”朝阳立即追问,“是你认识的人?” “一起开过几次会,不熟,但是听说过她的事。”易逢龇牙咧嘴,活像对面扑来头母狮子,“是个嫉恶如仇,实在不好相处的女人。” 朝阳惊奇。 要说学管职位,最看重的就是交际能力,既要处得来年轻学生,又要和老辣家长们打成一片,在这职位上业绩出色的人基本全是世故圆滑的老油条,鲜少听说过不好相处的人能有大能耐。 “一言难尽啊。”易逢苦笑,“等她来了,你就知道了。友情提醒,离她远点。” “我和她又不是一个部门。”朝阳笑道:“倒是你说的这些,反而让我更有兴趣了。” 被易逢提起了好奇心,朝阳整个下午都在期待新主管的到来,好不容易等到午后四点半,有人从外头跑进来,低声提醒着新主管来了,马上有人站起来想探头去看,可惜学管办公室在走廊另一边,这些老师要一睹尊容,只能佯装路过人家办公室了。 办公室里女老师们对新主管议论纷纷,从她刚进公司八卦到分校区上位,再到如今升调到总校区,朝阳听了会儿,只觉有些传言简直离谱。 毫无证据,却煞有介事说人家是女同性恋这种事,就有些缺德了。 想想不久之前自己就是被这样编排,朝阳忽然觉得自己和这素未谋面的新主管亲近不少。 正打算制止女同事们的胡说八道,办公室外忽然走进一人,直接问道:“朝阳朝老师是哪位?” 女同事们的议论戛然而止,所有人目光集体望向朝阳。 朝阳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手里犹然捏着新写的教案大纲,“我就是朝阳。” “果然是你。”来人上下打量朝阳,神情严肃,“你好,我是沈清河,新来的学管部主管。” 朝阳傻眼。 隔壁办公桌已经有人鄙夷嘀咕,“去,一上任就赶紧来和未来老板娘打交道。” 朝阳只当没听见,几步迎上去,主动伸手,“沈老师,你好。” 沈清河却只将手垂在身侧,毫无握手念头。 朝阳脑中叮咚一响,立即乖乖收回自己的手。 目睹这一幕的同事们已经低笑出声。 朝阳到底年轻,脸马上红了,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沈老师找我有事?” “没事。”沈清河冷淡道:“就是看看你长得到底有多好看。” 朝阳本来微红的脸顿时发烫,只不过这一回,是生气了。   ☆、第62章 是情敌吗 第六十二章是情敌吗 沈清河说自己是来看朝阳到底长得多好看,旁边马上有好事者撺掇道:“那沈老师觉得我们朝老师到底有多好看?” 这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清河闻言再度看向朝阳。 同时间,朝阳也在打量她。 这个沈清河是短发,三十多岁,明明是远方的女老师,却穿着身男教师制服,西服西裤,脚上也是一双锃亮男款黑皮鞋。她素面朝天,皮肤并不好,脸上唯浓眉大眼可取,却也因为神情过于肃穆,让人倍感压力,不能亲近。 朝阳自上而下迅速扫了沈清河一眼,心中产生两点疑惑,一是这女人究竟如何胜任学管职责,二是外界对她的性取向谣言看来不全是空穴来风。 别人问沈清河如何看待朝阳美貌,沈清河却不接腔,只最后瞥了朝阳一眼,什么话也没留下,转身便走。 被晾着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能适应这新主管的作风。 朝阳最为郁闷,不管怎么看,沈清河这一遭,都像极了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可是,为什么呢?朝阳和沈清河并非同一部门,先前也各不相识,沈清河就算新到总校区要立威,也该去找和她相同等级却更为年轻的易逢才对。 左思右想,朝阳找上易逢,开门见山便问:“你是不是和沈清河有仇?” “没有啊。”易逢正躲在电脑后玩网页小游戏,听到声音,忙关闭网页,义正言辞道:“我是好人,从来不和人结怨。” 朝阳又问:“那你为什么让我离她远点?” “这……”易逢顿时抓耳挠腮,尴尬道:“那不是因为……哎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你怕她对我有兴趣?”朝阳直言不讳。 易逢眼前一亮,终于琢磨到状况了,“你已经见过她了?怎么回事?她欺负你了?” 朝阳想了想,故意找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笑道:“见过了,她确实对我有兴趣。” 易逢手中签字笔吧嗒掉到地上,随即哀嚎,“朝阳!你这个妖怪!你这是要男女老少通吃吗?” 朝阳也不解释此兴趣非彼兴趣,退出办公室后堂而皇之往六楼去。 目前为止,公开承认和陆湛澄的关系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这点——可以明目张胆进出六楼总裁办。 只不过这次,朝阳不是去找陆湛澄,而是去找王歆的。 “沈清河是哪一年入职的?”朝阳从茶水间里找到正在煮咖啡的王歆,立即问道:“听说她是早期员工了。” 王歆作为公司里唯一一位“王的男人”,人事部的调职文件自然批阅过,这会儿立即反应过来,“你说沈清河?我记得她是今天来报道。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不,我只是好奇。”朝阳说道:“我在想,我是不是无意间得罪过她。” 王歆倒出一杯香浓咖啡,递给朝阳,笑容里不知是夸奖还是揶揄,“你还蛮敏锐的嘛。” 这话一听便有内情,朝阳来了兴致,喜道:“对吧?但是我和她从未见过面,市校总会我没资格参加,公司年会她又没参加,我和她毫无交集,也无利益冲突,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性。” 王歆笑道:“什么可能性?” 朝阳往茶水间外探头探脑,见周围无人,这才凑过身,饱含八卦热情道:“沈清河,该不会也暗恋老板吧?” 正要啜口咖啡的王歆差点被烫掉舌头,最后捂着嘴,哭笑不得。 朝阳却是抱着胳膊洋洋得意,“没关系,我知道这不是老板的错,毕竟要长成他那副花枝招展的模样,也是不容易,哈哈哈,我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王歆开始眨眼。 福尔摩斯·朝阳正沉浸在自己的推理里不可自拔,压根没看见王歆眨到快抽搐的眼皮,“沈清河是早期进公司的,按理来说,只要不是能力太差,这批员工早就走到高管层了,沈清河却依旧停在市内分校区主管的位置上,难道真是能力有限?可是能力有限,这一次也不会临危受命被派来接任钱航的空缺啊!这是为什么?无非是不愿意离开这儿,只要还在市内,就还能见到老板啊!这是什么?这就是爱啊!不可自拔的爱啊!” 说到后头,朝阳都被自己感动了。 王歆深感无可救药,索性别过脸,不忍直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剧。 “你说谁花枝招展?”朝阳身后,清凉凉的声音蓦地传来,语调故意压抑,仿若山雨欲来风满楼,“你说谁爱我爱到不可自拔?” 朝阳的嘴巴立时大张,眼睛瞪得犹如见鬼,半天不敢回头。 王歆强忍着笑,打招呼道:“老板好。” 陆湛澄站在茶水间门口,不满道:“煮杯咖啡,煮到天荒地老吗?” 王歆识相,马上收拾咖啡杯,乖觉地送往陆湛澄办公室——哪怕那里面已经没有老板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朝阳开始笑。 陆湛澄回她两个字,“呵呵。” 朝阳见四下无人,马上返身抱住陆湛澄,撒娇道:“老板!” 陆湛澄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掰开她的手,随手一指道:“去面壁。” 朝阳瘪嘴,委委屈屈地站到墙前面壁。 陆湛澄慢悠悠喝了口朝阳那杯咖啡,良久才开口,“花枝招展,我?” 朝阳毫不犹豫道:“不!老板您英明神武,花枝招展的人是我!俗话说得好,您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咱们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陆湛澄颇为满意,又道:“你说谁喜欢我?” 朝阳立即指天发誓,“我!全世界我最喜欢老板!这世上任何人和老板相比,都是云泥之别,这辈子我非老板不嫁!山无棱天地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陆湛澄满意道:“转过来吧。” 朝阳欢欢喜喜转过身,脸上笑吟吟的,像朵盛夏绽放的向日葵。 陆湛澄也笑了,“过来。” 朝阳老老实实走过去,笑道:“老板。” 陆湛澄拉过她一只手,捏在手里把玩,嘴上说道:“沈清河不喜欢我,她喜欢的人是林雯。” 朝阳被这原子弹级别八卦炸得几乎跳起,转瞬却又明白过来,瞠目结舌道:“她这是在替林雯鸣不平?” “鸣不平?”陆湛澄敏感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没!”朝阳立即转移话题,“她们怎么回事?” “她和林雯都是早期员工,林雯喜欢我,她喜欢林雯,都是爱而不得,只不过林雯看得清楚,早早放弃后一心拼在事业上,后来成了教务总监,天南海北地跑。”朝阳说起公司往事,如数家珍,“沈清河却不行,她铁面无私,本是学管总监的最适合人选,却因为林雯家在这边,每年会回来几个月,便选择留下来,哪也不去。” 朝阳愕然,“所以,她确实有不可自拔的爱,只不过爱的却是别人。” 陆湛澄提醒道:“她的事,也只有我们这批老同事知道。” “是为了特别保护她吗?”朝阳每年暑假都去曲休那儿挨日子,又是在时尚圈里,同性相爱的事比比皆是,她本身并不惊奇,惊奇的是远方对沈清河的保护。 据她所知,国内环境可没那么开放。 陆湛澄却十分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特别保护她?她喜欢谁,难道不是她的自由?她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做了件你我任何人都会做的事,为什么要得到特别照顾?” 朝阳微怔,随即哈哈笑着要往陆湛澄怀里扑。 陆湛澄却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朝阳额头,“市区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学校刚刚开学,课业最是轻松的时候,朝阳已经将闲暇所有时间全都拿来准备比赛,“自我感觉良好。” 也算颇为谦虚的*了。 陆湛澄点头道:“那就好,这次,你就算被人堵在厕所里错失比赛时间,我也不会去帮你。是时候让人知道,朝阳,就是朝阳。” 朝阳自信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哦对。”陆湛澄想起沈清河,提醒道:“沈清河是言情校区的,他们校区的语文教学水平实力不俗,这次代表参赛的是一个从重点私立校辞职出来的老师,私立校竞争残酷,她的实力和赵箐根本不在同一级别,你要多加留心。” “好!”朝阳满面笑容。 陆湛澄见她并不怯场,笑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朝阳笑道:“最害怕的事情我都做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陆湛澄好奇道:“你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朝阳却一溜烟溜出茶水间,笑嘻嘻跑到远处,转身冲他挥挥手,“晚上一起吃饭!” 陆湛澄忍俊不禁,笑着挥手让她快点下去。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还未求婚 朝阳虽和林雯没有直接接触,但间接了解下,也知道这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就连追求陆湛澄这事,她都能事无巨细考虑周详,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将自己和陆湛澄的私事告诉别人,还是一个明知对自己有感情的人。 她自己远在天边,这边索性挑拨了嫉恶如仇的沈清河来为难朝阳,反正朝阳如何,这火决计是烧不到她头上的。 本是小肚鸡肠的女人,一旦报复起来,也是这般小家子气,倒是被当成刀子使的沈清河,看起来反而坦诚直率了许多。 朝阳留心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沈清河虽然处处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但公私极其分明,给所有老师排的课程都是按需分配,且量力而行,既不会让人过于轻松,也不会像朝阳上回累到咽喉炎严重失声。 沈清河虽然待人严厉,但被钱航的利益论荼毒已久的学管部恰恰就需要这样一位黑脸判官整顿肃清,公平性的排课已经让老师们赞不绝口,对她的风评很快便转嘲为赞。 只要不落了把柄在沈清河手上,她也不是闲着找茬的人,加上新工作环境要适应,朝阳和沈清河的矛盾似乎只在初来乍到那天小小爆发过,此后再无消息。 除去自己手头的学生,朝阳始终惦记着此时远在异国他乡的方璟尧。 方璟尧英文太差,据说到了伦敦,成天除了装哑巴,就只能依靠翟婷婷指点人生,不过他本就是傲慢冷肃的气质,又是无名小卒,也确实无他开口的机会。 朝阳工作之余,掐指一算,时装周临近尾声,也是他们该回国的时候了。 这天晚上,朝阳刚洗完澡走出浴室,就见陆湛澄接了个电话从书房往楼下厨房去。 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事,偏偏陆湛澄瞥见朝阳,故意开口,“婷婷,你有话对我说?” 这是明晃晃的信号,朝阳果然立即顿住脚步,好奇地朝他望去。 陆湛澄慢步下楼,朝阳边擦头发边跟上去,直走到楼下厨房,陆湛澄还在闲话家常,“你们后天的飞机吗?哦,好。方瞋强烈要求接机,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以他亢奋的状态,说不定会在机场里舞龙舞狮。” 国际长途那头,翟婷婷的笑声清晰可闻。 朝阳哼哼唧唧去开冰箱,打算拿瓶凉水净化一下陆湛澄发热的脑袋,谁知她的手刚刚触到冰箱门,陆湛澄已经贴到她身后,歪着脑袋将耳边手机凑近朝阳,同时嘴上应道:“朝阳啊,她现在不在我身边。” 朝阳一愣,耳朵里已经传来翟婷婷犹豫的声音,“湛澄,这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朝阳……我在秀场见到曲休了。” 陆湛澄看向朝阳,没有作答,眼神却明白无误地传递讯息——直接往下听。 朝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翟婷婷的声音充满担忧,“上次,你大致和我提了朝阳的身份,后来我自己深入调查,也知道了不少事情,你相信我,这一次来伦敦,我并不打算和曲休有任何接触,本来昨天秀场结束我和团队直接要离开,曲休却突然出现拦住了我,问我是不是朝阳的朋友……” “她知道你是朝阳的朋友?”陆湛澄和朝阳相视一眼,问道。 “嗯!还问方璟尧是不是朝阳的学生。”翟婷婷紧张道:“当时人多口杂,曲休又是那样的身份,我什么都不敢说。” 陆湛澄问道:“那她呢?她还说了什么?” 朝阳和陆湛澄都明白,曲休既然知道朝阳和翟婷婷是朋友,理应知道她们俩关系并不亲密,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她,曲休必然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问。 “嗯。”迫使翟婷婷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来打这个长途电话,正是曲休后来问的问题,“她问我,朝阳是不是打算结婚了,还问我,陆湛澄是谁。” 朝阳面色有些发白,神情隐怒。 陆湛澄搂住她,问翟婷婷道:“你说了什么?” 翟婷婷赶紧道:“我说不知道呀!然后趁媒体包围她的时候,赶紧溜了。我现在想想有些后悔,我是不是应该问清楚情况?” “不,你做的很好。”陆湛澄说道:“这事,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朝阳?” 翟婷婷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怕我处理不好,让她受伤……” 陆湛澄微笑,“朝阳既勇敢又大度,不会轻易受伤。” 两边又各自宽慰两句,翟婷婷让陆湛澄照顾好朝阳后,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断,陆湛澄放开朝阳,捏着她冰凉凉的脸,问道:“你会受伤吗?” “哼。”朝阳冷笑,“她没管过我的死活,事到如今,难道还想扮一回慈母,送我出嫁吗?想得美!我就是伤了死了!也不想见到她那张脸!结婚?我结婚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来打听消息!” “看来还是受伤了。”陆湛澄促狭道:“我收回在外人面前夸你勇敢大度的话。” 朝阳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问他,“你怎么知道她要说这件事?还偏偏让我听。” “她在伦敦时装周间突然给我打电话,自然是有要紧事,在秀场能和我扯上关系的大事,除去曲休,还能有谁?”陆湛澄淡然道:“更何况,她好歹是前女友,前女友来电,我没有录音公放已经是文明行为,与其事后向你报备,不如直接让你旁听。” “太狡猾了。”朝阳对陆湛澄精打细算的人生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个问题我想弄清楚。”陆湛澄问道:“曲休这里关于你的信息,是你外公外婆递出去的,还是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朝阳皱眉。 “很简单。”陆湛澄解释道:“一,她在你身边安插了探子,主动获取你的情报,这属于某种程度上的关心,我们理应表扬。二,关于你和我的消息,是由早就得知咱们情况的朝家人告诉她的。这说明她和朝家人尚有往来,只是不知道是谁。” 朝阳头疼,“我得问问外公外婆。” “好。”陆湛澄安抚道:“不着急。” 时间尚早,朝阳马上给外公打电话,问他们是不是已经透露了陆湛澄的事。 外公直接否认,说年后再无和曲休联系。老人家也是明白人,马上听出朝阳的为难,立即气急败坏询问是不是曲休又做了什么事情。 对这个独生女,两位老人,一生又爱又恨。 朝阳挂断外公电话后,冲陆湛澄摇头,“看来是另有其人了。但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实在不会浪费精力关注我的生活。” 这话说得笃定,但也委屈,陆湛澄取了毛巾,边帮她擦头发,边说道:“那就是你爸爸那儿了。” “他们离婚时闹得那么僵,甚至发誓老死不相往来。”朝阳疑惑,“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有什么理由再联系彼此。” “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之间也不可能毫无联系。”陆湛澄揉揉朝阳潮湿的脑袋,笑道:“你的存在,就是他们永远不能改变的联系。” 骨肉相连,血浓于水。 朝阳陷入沉默。 陆湛澄笑道:“如果他们要送来贺礼,那我们大方收下即可,如果他们要来搅局,他们也毫无权利,你又何必担心呢?” 朝阳摇头,“不,如果是曲休还好,她对我弃如敝履,对我的人生反倒不会干涉,但是我爷爷奶奶那边……” 朝云安和曲休离婚后甚少出现于人前,至今未续弦,如今五十多岁的人了,家族里对他生下继承者的希望早已破灭。朝云星女强人励志不婚,朝云平更是献身艺术绝不生育,唯有大姐朝云月膝下一儿一女,偏偏香港元家也是大户,绝不可能让孙子孙女改姓。于是,整个家族的矛头便全都指向朝阳这个第三代里唯一的朝姓孙子——哪怕离婚时,她的户口已经牵回曲休娘家。 朝家的如意算盘朝阳焉有不知之理,她从沙发上猛地跳起,手忙脚乱找手机打电话。 “你给谁打电话?”陆湛澄问。 “易逢。”电话一接通,朝阳立即道:“我明天请假。”话刚说完,也不等易逢作何表态,她已直接挂断电话。 “请假做什么?”陆湛澄又问。 “回老家!拿户口!”朝阳抓着手机站在茶几前,信誓旦旦,所向披靡,“咱们明天就把婚结了,神不知鬼不觉,我看谁还能逼着我离婚不成!” 陆湛澄怔住,脱口而出却是,“可我还没求婚呐!”   ☆、第64章 结婚了吗 第六十四章结婚了吗 可我还没求婚呐! 从朝阳做出决定的当天晚上起,陆湛澄便傻了一般反复念叨这句话。 可我还没求婚呐! 还没在万众瞩目的时刻单膝下跪,为她戴上他亲手设计的求婚戒指,天上星星依旧,地上繁花未开,他们就要结婚了? 陆湛澄又是开心又是懊恼,从市区开车去往朝阳老家时,一路眉头深皱,悔不当初,“我该早点求婚的!哪怕会被你拒绝,也应该勇往直前先行求婚!” 朝阳坐在旁边,不理会他的自怨自艾,只顾用手机查询老家婚姻登记处的地址,以及相关证件手续。 车子停在外公外婆家楼下时不过早上十点,朝阳迅速上楼,翻箱倒柜找到户口本后,只留下一句“回来再解释”,人便匆匆跑走了。 “快!朝这边开。”朝阳一上车便指挥方向,完全忽视陆湛澄车内的电子智能。 从小区过桥后到县城婚姻登记处,不过十分钟的车程,朝阳一等陆湛澄停好车,立即拉着他去马路对面拍结婚照。 从决定结婚到一早赶回老家领证,朝阳的状态持续亢奋,这种急躁不仅仅是因为兴奋,还藏着点朝阳不敢明说的担忧——如果朝家真的一直监视自己,面对朝阳突如其来的决定,他们难道就此坐以待毙? 她总希望这事快快成为定局,哪怕婚姻并不能保证什么,但她至少要向曲休和朝家人表明态度——她绝不会任由他们操作。 婚姻照相馆里挤满了前来拍照的男男女女,朝阳和陆湛澄一走进小店,立即吸引所有人注目,从好高好帅到好漂亮好登对,甚至有新娘子提出能否合影的要求,朝阳把所有人的议论当成赞美悉数接收,只抓紧时间填写表格排队。 轮到他们俩拍照,摄影师为人憨厚,不断指示他们靠近一点后咔嚓定格,陆湛澄到外间排队取照片,朝阳则站到店外给外公打电话。 就在这时,三辆黑色宝马suv一溜急停在马路边上,朝阳顿感不妙,果不其然,车门打开,七八个黑色西装大汉快步下车,直接朝照相馆大门走来。 朝阳一见到车便机灵地缩进门内,这会儿见他们追来,忙拉住队伍里的陆湛澄,急道:“来了!” 陆湛澄回头,那些面无表情的西装大汉已经黑压压挤进店里,往各个角落一站,既堵住出路,又形成包围。 附近群众莫名其妙,却也都下意识赶紧离开照相馆。 很快,馆里只剩下陆湛澄和朝阳两个人。 陆湛澄不紧不慢绕到柜台后,取走自己那一版合照,用小袋子仔细装好,平静收进口袋。 照相馆里无一人开口,直到元至顶着那头烫成卷毛的亚麻色脑袋悠闲走进,用他极富特色的普通话笑嘻嘻招呼道:“妹妹!又见面了。” 朝阳深信外公外婆不会和朝家人联系,那么,从他们俩进入照相馆填表排队拍照,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朝家人便已经出动了,这效率要说临时调遣,朝阳打死也不信。 “你们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朝阳环视满屋子的黑衣人,发现其中竟然还有两个女人,冷笑道:“他们是来保护我的吗?” 这话说得极其嘲讽,朝阳三番五次遭难,如果这些黑色幽灵当真负责保护她,别说海滩小树林了,就是上回在总校区被流氓困住,朝阳也不至于苦苦支撑。 果然,元至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一普通小姑娘,能出什么大事,他们不过负责监视你而已。” “普通?”朝阳简直要笑破肚皮,“我倒是真想做个普通人,你们让吗?” “你不一直很普通吗?”元至笑道:“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学校,普通的就业,没人想要剥夺你的普通,只要你乖乖的。” 朝阳这回真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元至大概听见了朝阳的心声,摘下墨镜,无奈道:“妹妹,你才二十出头,你为什么要着急结婚?婚姻大事,这么草率结了,以后再嫁人,哪怕你是朝家孩子,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越是身份地位显赫的家族,对二婚妻子的接受度越窄。 事实如此,但元至的话无异于点燃导火索,朝阳顷刻勃然大怒。 “是爷爷奶奶让你监视我,还是朝云星?朝云安已经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你以为你们还是我的亲人吗?”若不是陆湛澄抓住朝阳,朝阳这时已经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顿拳打脚踢再说,“想要我替你们生下朝家的孩子?我呸!做梦!” “朝阳,”陆湛澄握紧朝阳双肩,轻声劝着,“冷静点。” 朝阳的理性已经消失不见,她这辈子最不能触及的两块伤疤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当事人掀开撒盐,这叫她如何能够忍受。 她简直痛不欲生。 陆湛澄掰过朝阳的身体,将她压进怀里,让她再也看不见周围人冷若冰霜的脸。 朝阳紧紧揪住陆湛澄的大衣衣领,气到浑身颤抖,却也渐渐冷静下来。 陆湛澄看向元至,冷冷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陆先生,你不能和我妹妹结婚。”元至满脸歉意道:“抱歉,长辈给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陆湛澄问道:“你们阵势闹得太大,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儿妨碍我们。喏,外面已经有人报警了。” “可我并不害怕警察。”元至笑道:“毕竟,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属于私事。” “私事?”陆湛澄忽的冷笑,“堂堂朝家,哪怕院子里一条狗失足落水,都不会是私事,更何况你背后还有元家,如果让你父亲那边知道你又跑来内地替你妈妈娘家办事效力,不知道元朝两家联姻告急的新闻,就凭你们,还拦不拦得住。” 元至脸色突变,看来真是被陆湛澄说中痛处,忙重新戴上墨镜,扭头吩咐旁人,“去外头控制一下,别让人拍照录像,我的脸不可以上镜哦!” 黑衣人威风凛凛跨出照相馆,门外热闹围观的群众顿时做鸟兽散,黑衣人一离开,他们又好奇地围上来,越赶,只会吸引来越多的看客,他们又不能真正当街恐吓殴打。 科技腾飞的时代,哪还有全然的*可言。 有人凑上来对元至说道:“少爷,此地不宜久留。” 陆湛澄冷笑。 元至想了想,走近陆湛澄,说道:“在你们改变主意不结婚前,我只能控制住你们的人生自由。” “非法拘禁?”陆湛澄嗤笑。 “说什么呢?不过是请妹妹和妹妹的朋友去酒店坐一坐,聊聊天。”元至也笑,为表亲近,伸手就去拍朝阳肩膀。 朝阳却是猛回头用力咬住他的手指。 元至顿时尖叫,“啊呀呀呀!快松口!好痛!” 陆湛澄也着急,“快松口!脏死了!” 朝阳松开口,重重哼了一声后,重新将脸埋进陆湛澄怀里,眼不见为净。 元至的手指被咬出深深牙印,所幸朝阳到底留情,没直接咬出血。 “走吧走吧!”元至结果手下递来的纸巾,捂住手指,头疼道:“外面清一下道路,别让拍到我的脸,也别拍到她的脸。” 手下在陆湛澄和朝阳之间疑惑,问道:“哪个他?” 元至不耐烦,“不能暴露身份的那个她!” 手下立即明白,再看向朝阳时,见她的脸已经被陆湛澄挡得结结实实,心下稍松一口气。 ====== 陆湛澄和朝阳,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到底还是被带到了元至入住的酒店里。 元至出手皆是大手笔,竟然直接包下整家酒店,出入都有黑衣保镖看护,显然出生在娱乐龙头家中,自小习惯了对记者严防死守。 酒店里空房多的是,元至坚持要把陆湛澄和朝阳分开在两套房间里,理由是未婚男女同住屋檐下,甚为不妥。 朝阳大骂他棒打鸳鸯,如果不是他阻挠,她现在早就是已婚少妇了! 朝阳死活不肯和陆湛澄分开,元至知道朝阳脾气,生怕她激怒之下做出傻事,也不敢过于强硬,便让他们俩呆在一起。 陆湛澄从头到尾都颇为冷静,此时忽然开口,“元至,你不像是能做主的人。” 元至正坐在沙发上吃酒店送上来的水果拼盘,闻言立即丢了银签子,认真道:“这件事,我还真不能做主!所以你们也别怨我!大家都是无可奈何,相互体谅。” 朝阳冷哼,“能指使你的人,想也知道是谁。” 元至嘻嘻哈哈冲朝阳作揖,没个正经,“多谢妹妹原谅!” 朝阳一脚就要飞踹,“谁说我原谅你了!” 陆湛澄抓回炸毛阳,又问元至,“既然你不能做主,又不能长时间关着我们,那能做主的人,是不是也要到了。” 元至眼前一亮,喜道:“哎你这个人这么聪明冷静临危不惧的,要是家世再好一点,说不定真能娶到我妹妹!我喜欢你!咱们交个朋友吧!” 陆湛澄没有搭腔,对着元至这样身份背景的人,也是惯常的清高冷傲,不屑一顾。 对此,大少爷元至显然更加满意,“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第65章 援兵天降 第六十五章援兵天降 接下来的时间里,元至拉着陆湛澄絮絮叨叨交流人生,从他二十多年前元旦剖腹产出生到去年在拉斯维加斯赢了别人女伴最后输了自己的私人飞机,元至用他无人能及的啰嗦坚定执行要与陆湛澄结交的决心。 陆湛澄被烦到不行,最后无奈问道:“和你做朋友,我有什么好处?” 元至愕然,“和我做朋友诶!有没有搞错!我是元少啊!多少人想和我做朋友?你很烦内!你到底想怎样?” 被没收了手机后只能坐在沙发边吃水果的朝阳直接砸了块香蕉皮过去,“你一个香港人不要学台湾人说话!” “厚!”元至生气,“我女朋友是台湾人!” 朝阳作势要把直径一米的豪华水果拼盘全掀了,元至赶紧低头认错,“妹妹我错了。” “错了就让我们离开这里。”换朝阳开启唐僧模式,“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棒打鸳鸯,佛语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元至,你这样对我,就不怕你未来婚姻艰难,一生孤苦吗?你明知他们不安好心,明知自己在助纣为虐,为什么还不趁早回头是岸?你再想想,今日就算你们能一时强迫我成功,真等我的孩子继承朝家,我内心积怨难消,还能让朝家从此安宁吗?这都什么年代了?婚姻不自由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借腹生子,这种行为和强盗有什么两样?元至!你是强盗吗?” 元至捂住耳朵滚倒在沙发上,痛苦道:“妹妹!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作对!人这一辈子,又不全是活在爱情里,更何况,你想要的婚姻,想要的家庭,他们也可以给你找到最好的呀,不过是没了年轻时的冲动,陪伴几十年后,不一样有感情吗?” “是!”朝阳义愤填膺道:“人这辈子,确实不全是爱情,但凭什么我要被你们剥夺走爱情?就因为你们是从未给过我亲情的亲人吗?一群连亲情都极度吝啬的人,到头来却和我谈论爱情,你不觉得这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元至看向陆湛澄,求助道:“你劝劝她吧。” “我为什么要劝她?从一开始就是我强行将她留在身边,你现在却要我劝她离开我?”陆湛澄翘起腿,呵呵冷笑,“果然是滑天下之大稽。” 元至见这两人都是冥顽不灵,无奈起身道:“好吧,我劝不过你们,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我就在隔壁。” 他刚要走到门口,身后,陆湛澄忽然唤他道:“元至。” 元至回头。 陆湛澄问道:“你说人并不全是活在爱情里吗?” 元至理所当然点头。 陆湛澄又问,“没有爱情的婚姻确实可以长长久久,只不过,你真的觉得那样的人生,幸福吗?” 元至沉默半晌,忽的轻笑道:“如果我像你们一样质疑人生,接下去不幸的人,就要换成我了。” “按部就班,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了未来的人生,或许也是幸运的。”陆湛澄平淡笑道:“你父母言传身教教给你的人生,其实你早早便有所怀疑,只是你太懒,懒得明白,懒得挣扎。” 元至笑道:“那又如何?我和我妹妹不一样,她不要的荣华富贵,我却离不了。” 元至离开后,一直守在酒店房间里的黑衣保镖们也跟出去守在门口,房间里只剩下陆湛澄和朝阳二人,朝阳立即跳起,急道:“要想办法逃出去。” “这里是十六楼,为了安全,所有窗户都是半固定的,虽然是套房,但没有阳台,通不到隔壁。”陆湛澄瞥向门口,“那里就是唯一的出口。” 他们俩被挟持进来后都只坐在客厅里,朝阳惊奇道:“你对这儿很熟?” 陆湛澄笑道:“春节过来时,我两次都住在这家酒店。” 朝阳恍然大悟。 两个人的手机都被没收,陆湛澄暂时想不出可以联系外界的方法,转而问朝阳道:“能使唤元至为朝家跑腿的人,除了你爷爷奶奶,就只剩下他妈妈,你大姑姑了吧?” 朝阳皱眉,“大姑姑家族意识极重,对二姑姑不婚,三姑姑不育的事极其不满,对我爸爸不肯续弦更是生气,我爸爸妈妈结婚时,她就是最为反对的那一个,后来曲休出轨离婚,她更是动用一切力量在国内封杀她,暗地里也是动了手脚,让我妈妈整整十年不敢踏回一步。我爸不要我的时候,她极力赞成,但是后来渐渐发现我爸心灰意冷,这才着手安排每年接我回家过年,算是有备无患。” 朝阳被气极时,左一口朝云安右一句曲休,全是大不敬的直呼其名,稍作冷静后,总又不由自主唤一声爸爸妈妈。 陆湛澄听在耳里,知道她心事复杂,也不说破,只道:“朝云星能重振元家,能力和性格都不容小觑。” “如果是她,倒真做得出这种劫人的事。”朝阳担忧道:“恰恰是她,也最难对付。” “逃避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陆湛澄重重坐到沙发上,安慰朝阳道:“过来休息,不管她是佛是魔,是妖是鬼,既来之则安之。” 今天一整天,他都是这样冷静泰然的模样,不管这种状态是真是假,朝阳心中都倍感安慰。 至少,她身边还有陆湛澄。 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 天黑之后,酒店送来晚餐,隔壁元至却是没再出现,陆湛澄觉得有必要策反这个敌方前线,正想去门口询问元至去向,酒店走廊前,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气势凌厉的灰色套装女人,脸上妆容覆盖,恍若四十,丝毫看不出年过半百的老态。 她一路昂首挺胸而来,身后数十人人人垂首低眉,皆是将她视若女王凯旋,既尊崇又畏惧。 陆湛澄远远便认出来人。 果然是朝阳的大姑姑,朝家长女,朝云月。 陆湛澄想要寻找的元至,此刻就跟在母亲身后一步外,脸上素日吊儿郎当的痞笑全都消失不见,神情严肃,像是换了个人。 朝云月直走到陆湛澄身前一步外,才停下她的王冠队。她本人并不高,踩着双十多厘米高跟鞋也不过刚及陆湛澄下巴,可她身上肃杀之气却是铺天盖地,瞅着别人的眼神,活像高贵皮鞋下不小心碾了只蚂蚁。 可有可无,全不在心上。 “元太。”陆湛澄礼貌打招呼。 朝云星没有理会,径直进屋。 客厅沙发前,朝阳笔挺挺站着,倔强不屈,像极了戈壁滩上的一株小白杨。 “我时间有限。”朝云星直接坐到沙发上,身后助手往茶几上摊开数份档案夹,每份档案前都夹着张年轻男性半身相。 坐着的朝云星面对满屋站着的人,高高在上道:“你若想结婚,这些人里挑个喜欢的便是。明人不说暗话,这些虽然都是世家公子,但都不是长子,也不是独子,婚后,你们至少有一个孩子会入朝家,将来继承朝家家业。只要答应这点,这辈子,你再想做什么,朝家绝不干涉。” 朝阳看也不看档案上的照片,冷笑道:“我以为,女儿的婚姻大事,至少该是由亲生父亲来谈。” “云安不想见你。”朝云星已经起身道:“终身大事,你想要多少时间考虑都行,只不过,在做出决定之前,你只能留在这儿。” “我不会嫁给你的如意算盘。”朝阳被朝家人折磨了一天,滔天怒火也懂得收敛,知道多说无益,言简意赅道:“你可以和我耗一年半载,但是你能和我耗十年二十年吗?” 十年二十年,别说朝家爷爷奶奶的年纪,就连朝云星自己也耗不起。 “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但朝云星不会被朝阳牵制,她只是冷淡瞥了朝阳一眼,便孤高地打算离开。 “那你需要什么条件?”一直没开口的陆湛澄忽然开口,“商人重利,想要和你做生意,永远只能用比你既得利益更多的利来打动你,对吗?” 朝云星总算将视线瞟向陆湛澄,“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 “我不仅生意做的不错,更知道人一旦处了下风,便容易为人鱼肉。”陆湛澄平淡说道。 “年轻人有觉悟是好事。”朝云星冷笑,“但觉悟得太晚,依旧要为人鱼肉。” “或许,”陆湛澄嘴角微弯,“是你来得太晚,而非我觉悟太晚。” 朝云星细致描绘的眉深深皱起。 像是为了衬托陆湛澄脸上的笑,原本静谧的走廊外忽然传来喧闹声,夹杂着叫骂,是声声清晰可闻的搏斗。 听声音,似是有一队人闯了进来。 保镖们立即把朝云星和元至母子包围保护起来,陆湛澄则趁乱拉着朝阳往走廊跑去。 尚云里雾里的朝阳惊道:“怎么回事?” 陆湛澄避开一个试图阻拦他们的人,淡定道:“y让甜心教主来救咱们了。” “谁?”朝阳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这都是谁。 “还能是谁?”陆湛澄笑道。 朝阳不用再问,跑至走廊的她已经在混乱的人群里见到一张不该属于男人的漂亮脸蛋。 “方瞋!”朝阳几乎喜极而泣。 方瞋听到声音,远远招手,笑容灿烂,不负甜心盛名,“小阳阳!陆老妖怪呢?” 陆湛澄踹翻朝阳身后一名企图偷袭的保镖,半搂住朝阳,迎着方瞋和他的真流氓军团大大方方走去,“你怎么才来?” 方瞋怒道:“你爸一小时内联系不到你,就狗急跳墙来找我啦!我还笑他溺爱过头,没想到真出事了!嘿!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的人贿赂了百来位人名群众,才搞到他们的车牌!耽误了不少时间,你们俩都没事吧?”   ☆、第66章 他不能来 第六十六章他不能来 很久之后,每当朝阳兴致勃勃回忆起方瞋来救他们的场景,她总说那日的方瞋在她心中,就是个头扎双马尾,手舞双生锤,背上白翅挥,脚下生风威的救命天使。 方瞋说去你妈的。 言归正传。 方瞋带来的流氓军团人数显然少于朝云月的保镖,虽然被他们冲破楼下关卡找上楼,但至此,力劲耗竭的有,受伤疼痛的也有,局面很快就被朝家保镖重新控制,方瞋只能带着剩下的兄弟硬撑住场面,倒也不至于马上全军覆没。 “要不打出一条血路,你们俩先走?”混乱中,方瞋问陆湛澄,“凭你的本事,以一敌十没问题吧?” “我是儒商,又不是武将!”陆湛澄心说以一敌十也要看对方实力如何,哪里贸贸然便能决定下来,谁知刚一闪神,背后一黑衣人偷袭,上手便是毫不留情的锁喉,前方又有人趁机袭来,陆湛澄一脚踹翻前敌,却被后敌带着翻转,一时背对了朝阳。 朝阳紧张万分,还来不及叫,旁边不知谁的拳头竟然直勾勾冲她挥了过去,朝阳没看见,完全不知要躲开。 一只手从侧面伸出,迅速拦下那记拳头,是元至。 “不知道她是谁吗?”元至怒视打红了眼后胡乱挥拳的保镖。 保镖看清朝阳的脸,清醒过来,忙退后道歉,“小姐。” 元至伸手拉住朝阳,“这里危险,容易误伤,你和我去那边。” 方瞋凑过来,一脚踹向元至,被他灵敏闪过后,问朝阳,“这黄毛猴子是谁?” 朝阳骤然间不知该作何解释。 紧急时刻,方瞋也不追问,只见元至是保镖们护着的人,便不管不顾冲上去和他对战起来。 元至边退边闪避,哭笑不得,“你和我打什么?” 方瞋乱中有序,打得元至节节败退,嘴上也不饶人,“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个好人!我替天行道!” 元至又气又笑,“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好人为什么要把朝阳和陆湛澄关起来?”方瞋把以前陆湛澄教训他的话搬出来用,“这是非法拘禁!违宪!要负刑事责任的!你懂不懂?” 元至一时答不上来。 不远处,朝阳也喊道:“好人为什么要阻挠我和陆湛澄领证?全天下都在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你棒打鸳鸯!你不是坏人,谁是坏人?” 元至竟无力反驳。 方瞋听了却是马上停下攻势,震惊地回头看向朝阳,“你们今天是来领证的?你们要结婚了?天啊!你们要结婚了!” 朝阳还未开口,元至却主动在后头小声解释,“他们是打算领证来着,但是失败了。” 方瞋回身,一个巴掌差点抽中元至。 元至又躲,方瞋紧追不放。 已经摆脱战团的陆湛澄忽然喊道:“方瞋!回来!” 方瞋脚下一顿,却已经来不及抽身离开——不知不觉间,他已过于深入敌营,离陆湛澄他们太远。 朝云月冷笑,一抬手,身边五人冲上前,将方瞋围住后,开始左右配合围攻他。 方瞋个子小,以一对多本就吃亏,对方又全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没两下便挂彩,眼角破了,鼻血抹红半张脸,触目惊心。 朝阳惊叫,“方瞋!” 陆湛澄甩开敌人,就要上来帮忙。 已经被拉走的元至突然冲回战局,却不是对着方瞋,而是一把扶住他,反而替他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拳头打在元少爷脸上,所有保镖都蒙了,集体停下动作,不安地看向几步外的朝云月。 朝云月看向自己儿子,隐怒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回来!” 元至捂着被打破的嘴角,无奈道:“妈,再这样下去,我就真成了坏人。” 朝云月不屑道:“不要胡说八道了,快回来。” “妈!”元至嘴疼,讲话本来就不利索,这会儿更别扭,“妈!都闹成这样了,有意义吗?朝阳说得没错,她自己的婚姻大事,她亲生父亲不出现也就算了,你这个做姑姑的,到底为什么要去左右别人的人生?你一没生她,二没养她,你有什么资格?” “我是朝家长女。”朝云月冷淡道:“这就是我的资格。” “妈!”元至还想再辩。 “把少爷和小姐各自带回房间。”朝云月吩咐道:“其余的人,全都扔出去。” 方瞋挨打后气喘吁吁趴在地上,这会儿有人上前来拖他,他毫无还手能力,居然一下子就被拖到电梯口。 电梯门打开,方瞋闭上眼唉声叹气,“……我只能做十分钟的英雄吗?朝阳,哥帮不了你了,好自为之。” 等了一会儿,身边居然没有人动他,方瞋好奇地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居然是双红底高跟鞋,他赶紧坐起身,就见到一短发女人也正俯下身,好奇地看着他。 方瞋眨眨眼,“你是哪家阿姨?” “你又是谁家兔崽子?”短发女人看上去就是长辈,不答反问。 “阿姨,你走错地了!”坐着的方瞋直接抽了一下身旁保镖小腿,骂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能上来吗?她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抓她?徇私舞弊啊这是!” 被抽的保镖纹丝不动,只恭恭敬敬冲短发女人鞠躬,问候道:“您怎么来了?” 方瞋顿感不妙,扭头扯开了嗓子吼道:“陆湛澄!朝阳!敌人又派援军来了!是个女的!你们小心呀!” 走廊上所有人全被这声吼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头来看,又各自纷纷怔住。 本来喧闹打斗的走廊上一瞬间鸦雀无声。 方瞋咽了口唾沫,对短发女人竖起食指,震惊道:“我感受到了,阿姨你来头不小啊!” 短发女人拍掉方瞋肩膀上的灰,亲手将他扶起来,朗声笑道:“小朋友,你自称是朝阳的哥哥?那你就该喊我一声二姑,来,喊声姑姑听听。” “呸!”方瞋怒目而视,“我虽然傻,但也不会傻到让人占便宜!我又不是过儿,凭什么喊你姑姑!” 走廊那边,朝阳低低开口,“二姑。” 元至也上前礼貌道:“阿姨。” 方瞋傻眼,“真是姑姑啊?” 来人正是朝家二女,朝云星。 朝云星只小朝云月一岁半,看上去却要比威严的朝云月年长,这和她多年在外辛苦创业,远比大姐守业艰难有关。 “你来干什么?”朝云月对着这个妹妹,神情丝毫未变。 “你在这儿放火,便有人央求我千里迢迢来救火。”朝云星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走到朝阳身边,周围数十个朝家保镖无一人敢拦她。 “谁?”朝云月已经猜到是谁。 果然,朝云星笑道:“自然是一个不能来的人。” 朝阳惊诧地望向朝云星,如果她没记错,先前她询问父亲朝云安的行踪时,朝云月也是这样回答她——他不能来。 是爸爸让二姑朝云星来的?来干什么? “大姐,你已经有一双二女需要操心了,别人家的孩子,就别瞎凑热闹了。”朝云星皮笑肉不笑,“元至啊,你妈妈总爱这么操心,你也不劝劝,平日里就知道做你妈妈的听话孩子,连忠言逆耳都不懂了吗?” 这话说得极尽讽刺,元至却半点不敢反驳,只笑着应了声,“阿姨又在开玩笑了,哈哈哈。” “开玩笑?”朝云星笑道:“也是,我哪像你妈妈,出嫁前是长公主,出嫁后是豪门皇后,众星拱月的日子过惯了,连别人苦口婆心说的道理她都懒得听了。喂,大姐,你到底为什么一门心思要控制朝阳婚姻?难不成真是为朝家千秋万代考虑?恐怕不是吧?” 朝云月的脸色越发暗沉,元至忙靠近朝云星,苦笑着劝道:“阿姨,你少说两句吧,妈妈也是为了朝家,别这边又吵架了,回去外公外婆伤心。” 朝云星的视线从朝云月脸上转向元至,思索片刻后,笑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揭穿她了。” 元至感激地猛眨眼。 朝云星冲朝阳说道:“朝阳,带上你的朋友,走了。” 所有保镖面面相觑,一起望向朝云月。 朝云星顿时横眉竖眼,骂道:“什么时候,我朝家的保镖只听元太太的指挥,反而要违抗朝家人的命令?” 所有领着朝家薪水的保镖悉数退开,主动让出一条道。 朝云月脸色铁青,却也没说什么。 朝云星扭头就走,神情倨傲,“我很忙,你们快点跟上。” 朝阳和陆湛澄立即跟上。 “哎等等我!”方瞋忙招呼自己手下,也跟了上去。   ☆、第67章 朝家孩子 第六十七章朝家孩子 酒店门口乱七八糟停了五六辆车,朝云星一走出自动门,转头就捏住方瞋耳朵,数落道:“这种毫无章法的停车方式,全是你们干的吧?” 方瞋嗷嗷呼救,“朝阳!朝阳!快让你姑姑停手!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自己为老不尊,我还要点脸呢!” 方家手下们见老大被一个可以当他妈妈的女人提了耳朵教训,也是踌躇,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 犹豫间,朝云星已经松开手,扭头对朝阳和陆湛澄说道:“你们坐我的车吧,我送你们一程。” “不行!”方瞋揉着耳朵跳出来阻挠,“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再把我大侄子和侄媳妇送到别处?要么让他们俩坐我的车,要么我也一起坐你的车!” 朝云星盯着方瞋,就像盯着马戏团里正在踩单车的猴子,“你叫什么名字?” “方瞋!”方瞋拍着胸脯,骄傲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朝云星单手就将这位满身狼藉的“大丈夫”推开,看着后头的小情侣,不耐烦道:“走不走?” 朝阳点点头。 朝云星事务缠身,又是雷厉风行的脾性,她会主动提出送他们一程,显然是有话要说。 因为方瞋他们的胡乱停车,朝云星的车只能停在酒店喷泉外靠近马路的车道上,方瞋最先瞥了一眼,立即跑回来吞吞吐吐问朝云星,“那是你的车?” 朝云星的车是宾利慕尚系列推出的女王登基钻禧纪念版,六百多万的售价称不上天价,但因为是限量纪念,当初一发行就售罄,算是方家妈妈至今最心心念念的一款车,因此方瞋便记在心里。 朝云星对这车却正眼也不多看,只让三人赶紧上车。 朝阳正要上车,酒店方向,元至追了出来,“妹妹!妹夫!” 陆湛澄本打算直接上车甩掉这个男人,却被这一声妹夫硬生生折回了心意,站在车边耐心等他。 元至跑过来,递上他们俩被没收的手机,说道:“给你外公外婆打电话报平安吧。” 他们的电话里都是十几个未接电话。 朝阳赶紧给外公外婆打电话,陆湛澄也给陆远海去电话。 陆远海提心吊胆半天,乍听到陆湛澄的声音,嗓门扯得十米外都听得见,但一听说陆湛澄和朝阳还有事要处理,又忙不迭叮嘱了两句后挂断电话。 天下父母心,理应如此才对。 朝阳苦笑,坐进车里,陆湛澄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放在腿上。 朝云星回头对元至说道:“回去好好劝劝你妈,不要因为心疼你妈,就对她唯命是从,再这么纵容她,下回见面,我可就真抽她了!别以为我不敢啊!” “那可不行,您口头教育她就好了,真要动她,我和我爸爸都不会放过您的。”元至微微笑,挥手道别的模样乖巧的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朝云星冷哼一声,开车走了。 车子开进城市车流,方瞋摸着肚皮苦恼,“饿了。” 朝云星把副驾驶上的蛋糕提起来,“拿着,先垫垫肚子。” 方瞋欢天喜地接过蛋糕,也不问朝阳和陆湛澄饿不饿,理所当然吃起独食。 除了水果,朝阳一整天没吃东西,但她已经毫无知觉,此刻只想确认一件事,“姑姑,是我爸爸让你来的吗?” “要不然呢?你身边的人都是朝云月怂恿你爷爷奶奶安排过去的,你爸爸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回闹出这么大动静,他早猜到是朝云月要使坏,本来让朝云平过来救你,你也知道,你爷爷最喜欢朝云平,朝云月最忌惮的人就是她,结果那疯子临时跑去俄罗斯看芭蕾,我为了赶你这趟飞机,推迟了和英国那边的跨国会谈,也不知道回去还能不能保住生意。”朝云星是个爽快人,也是利益主义的商人,短短一段话就踩着所有人错处捧高了自己。 朝阳没有说话,被陆湛澄握着的手悄悄捏紧。 陆湛澄瞥了她一眼,转向朝云星,问道:“朝云安先生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朝云星早已料到他们会问这个问题,用的还是先前那个理由,“因为他不能过来。” 几次三番得到的都是这个明显敷衍的答案,陆湛澄也不急躁,淡然问道:“忙吗?” 朝云星笑道:“嗯,很忙。” 陆湛澄也笑,“是吗?也多亏他了,这么忙还要抽空委托你们过来帮女儿解困,不能亲自过来,想必他也是心急如焚吧。” 他说出口的话显然带着嘲讽与讥刺,偏偏语气平和,甚至带了点真心实意的感谢,竟让了解内幕的朝云星一时也生不起气,反倒深深叹息。 “阳阳,”朝云星悠然长叹后,说道:“你爸爸他实在不能见你,你小时候便像极了你妈妈,这些年,更是出落的仿佛她年轻时,你爸爸见了你,免不了又要想起她。他哪回想起你妈妈,不是闹得全家鸡飞狗跳?如今他年纪也大了,折腾不起了,不相见,也是好的。” “长成他最爱女人的模样,难道是我的错?”朝阳苦笑,“小时候,他抛弃了我,这些年,他不过是践行当初诺言,只当没我这个女儿罢了。” “你爸爸当初是冲动,你相信姑姑,他心里有你,只是……”朝云星为难道:“只是,曲休是他今生最短暂的美梦,也是他今生最冗长的噩梦,他始终没办法面对你。” “我明白。”朝阳淡淡回应,脑袋已是垂到胸前。 朝云星忙道:“你看,一听说你有麻烦,他不是马上让姑姑来帮你了吗?” “爷爷奶奶和大姑姑在我身边安插探子的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吧?”朝阳了然一笑,比哭还难看,“这么多年,他不也默许过来了吗?” “他们虽然在你身边安插探子,但所有信息都会送到你爸爸手上,”朝云星强笑道:“你爸爸也是口硬心软,嘴上说着没你这个女儿,实际上还是很关心你,想要了解你的生活嘛。” “关心我?”朝阳收起垂死挣扎的笑脸,换上轻松的冷漠表情,“因为关心,所以让那些人几次对我见死不救?” 朝云星大概也有所耳闻,终于不再解释。 车内一时无人说话。 朝云星忽然用力砸了下方向盘,怒道:“朝阳!你要是有骨气,就当自己没这个爸爸!什么怜悯和同情都不要寄托给他!我是他姐姐,我照顾了他几十年,如今,难不成还要我来照顾他的孩子吗?孩子又不是什么玩具,既然自己照顾不好,当初为什么要生?既然生下来了,又不能当个称职爸爸,他算什么东西?你何必为他伤心难过?” 这个年过半百的女强人忽然暴怒,后排三个小辈都睁大眼没了言语。 朝云星依然生气,“什么朝家王朝?养出来的孩子全是狼心狗肺,没一个正常的!外人说什么人中龙凤,我操他大爷!看看朝云月,明明是个漂亮孩子,今生最痛恨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身,她一心想继承家业,最后却只能远嫁香港,从一个豪门跳进另一个豪门,利欲熏心,她身上的铜臭味都快熏死我了!你以为她控制你的婚姻真是为了朝家延续香火?我呸!她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图的还不是朝家万贯家财!” “朝云平也是,好听点叫艺术家,从小到大仗着别人宠她,五十岁的老太婆了!还公主病泛滥,今天想去俄罗斯,明天想去意大利。你奶奶生病都不敢惊动她,就怕坏了小公主游历世界的兴致,遭她一顿白眼。哼,让她十天不给你爷爷奶奶打电话试试,老头老太不得疯掉?掌上明珠呢!”朝云星从见到朝云月开始便积压的怒气彻底爆发,“朝云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个女人,随随便便抛弃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接着呢?恶有恶报也被抛弃,不寻思改过,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年幼孩子,他反倒无期限演起了悲情戏。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悲剧男主角,你和他谈家庭责任,他只会告诉你爱情伤他有多深,呵呵,简直气死人。” 朝云星骂到激动处,忽然刹车,停在了路边绿化带旁。 三个小辈大气也不敢喘。 静止的车厢内,朝云星猛吸几口凉气,忽然仰头大笑,“我朝云星又是什么好人吗?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冷血无情。” 没人回应她。 朝云星冷静许久后,浑身卸力,怅惘道:“阳阳,你知道我为什么至今不婚吗?” 朝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我不想生下朝家的孩子。”朝云星偏执地笑,“朝家的孩子,都是魔鬼。你不做朝家的孩子,是明智的。” 那一晚,朝云星把他们三人送回外公外婆家,临走前,她摸了摸朝阳脑袋,苦笑,“不知不觉,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姑姑过去没陪过你,现在老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像今晚这样和你坐在一起聊天。朝阳,做你自己想做的人,爱你自己想爱的人,这一生,不要像你爸爸,不要像你妈妈,你只是你,你是朝阳。”   ☆、第68章 从此一家 第六十八章从此一家 朝阳敲响家门,外公开门见到是她,马上红了眼,哽咽着叫道:“阳阳回来了!是阳阳回来了!” 客厅沙发上,外婆箭一样冲出来,抱住朝阳泣不成声。 “回来就好!”外公也是难过,不住安慰老伴,“回来就好!” 七十多岁的两个老人,都以为朝阳这回被带走,便再也回不来,外婆哭了一天,眼睛都快睁不开,一听说朝阳还没吃饭,又马上抹掉眼泪去厨房给她下面条吃。 陆湛澄和方瞋一起走进屋,两人都是满身狼狈,方瞋尤甚,外公拧了条热毛巾,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帮他擦脸。 幸好两人都是皮肉伤,并无大碍。 两个年轻男人前后洗了澡出来,外公找不到合适衣服给他们换,只能捧出自己两套干净睡衣,让他们勉强穿着。 方瞋换好衣服出来,瞧见从来都是西装革履的陆湛澄居然穿了件老大爷的长袖灰汗衫,过于松垮的睡裤只能用鞋带将就系着,此外,露出的大截脚腕也是极其颠覆他的往日形象,顿时歪倒在地,笑得人仰马翻。 陆湛澄踹了他一脚,听见厨房有动静,忙去帮忙端面碗。 三碗热腾腾的虾仁鸡蛋面被端上餐桌,陆湛澄和朝阳是饿惨了,叽里咕噜狼吞虎咽,方瞋在朝云星车上啃了大半个甜蛋糕,这会儿腻的反倒吃不下什么东西。 外婆贴心问道:“小方,你怎么不吃?” “哈哈哈哈,外婆,热。”方瞋按摩肚皮,笑道:“我等它凉。” 朝阳捧过方瞋的面碗,二话不说先拨一半到陆湛澄碗里,接着把剩下一半全倒自己碗里,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你这孩子!”外婆哭笑不得,安慰方瞋道:“锅里还有,外婆去给你拿!” 外婆起身要进厨房,客厅大门却响起门铃,这会儿已是晚上十点半,邻居都不会来串门,外婆一紧张,忙看向外公,“不会又是他们吧?” 外公冲进厨房,双手各拎了把菜刀冲出来,怒道:“我和他们拼了!” 陆湛澄忙上去阻拦。 外婆也是义愤填膺,冲上去直接拉开门,劈头盖脸骂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 走廊顶灯照着颗亮灿灿的脑袋,门里门外,皆是茫然一片。 “你找谁?”外婆疑惑问道。 “请问,这是朝阳家吗?”陆远海礼貌问道。 陆湛澄听到陆远海声音,忙呼应道:“爸!” 陆远海喜道:“看来您就是朝阳外婆了!您好您好,上回咱们通过视频,还记得我吗?” 外婆已经想起上次把自己逗笑的陆远海,忙招呼进门。 陆远海一走进大门,迎面见到外公手持菜刀,吓得又缩回门外,心想结亲不顺反成仇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 外公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忙收好菜刀,出门笑迎陆远海。 陆远海见到陆湛澄,也先是被亲儿子从未见过的装扮吓一跳,掏出手机迅雷不及掩耳地拍照留念,被陆湛澄毫不客气斜瞪一眼。 等三碗面条被吃干抹净,所有人齐聚客厅,听朝阳和陆湛澄讲述这一天发生的大小事情。 外公外婆唏嘘不已,彼此默默握着手,没有言语。 关于朝阳的身世,陆远海只听陆湛澄稍微提起,知道的并不比方瞋多,如今和方瞋一起从头听起,简直像天方夜谭,啧啧惊奇。 “朝阳,你家这么复杂?”方瞋心直口快,问道:“不都说家境复杂的小孩性格也复杂吗?你怎么还那么天真无邪?” “我哪里天真无邪了?我比你阴险多了!”朝阳反驳,“更何况,那样的家境,我又不是耳濡目染,我很小就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了。” 陆远海点头道:“对,朝阳性格这么好,全是外公外婆教得好!” 外公笑笑,依旧忧愁难解,“可是……阳阳,往后,你打算怎么办?你大姑,不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哇!她大姑那哪是普通人,简直是阎罗殿里催命的。”方瞋急嚷嚷道:“这次是因为她二姑搅局,不得已才放了朝阳,谁知道往后还会做什么?太极端了,可怕,可怕。” “一个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疯子有权有势。”陆远海附和道。 “倘若只是大姑倒不足为惧,”朝阳思虑道:“这件事,爷爷奶奶必然授意过,说不定,他们才是幕后主使,只有让他们死心,我才能过回安宁日子。” 许久没有开口的陆湛澄忽然转向朝阳,“你昨晚决定嫁给我,今早咱们来登记,后来一起被关,一天的时间,我的人生就像乘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但我始终倍感幸福,没有任何事是比你愿意嫁给我更幸福的,我们经历的事看上去美中不足,但真正让我觉得遗憾的只有一件事。” 朝阳定定地看着陆湛澄,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有所预感。 两个人相互凝视,千言万语,只在脉脉含情中。 方瞋的脑袋忽然插进来,眨着眼睛,天真地左看右看,“什么事呀?” 陆远海正感动呢,被方瞋一搅局,气呼呼蹿到他身后,一个锁喉,直接将人压制在地上。 陆湛澄笑道:“让我觉得遗憾的事,是我还没有向朝阳正式求婚。” 朝阳笑了。 外公外婆也相视一笑。 “我本来希望能给她一个不逊于婚礼的求婚记忆,像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童话故事般,在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有一个独具匠心的创意,来一场浪漫独特的盛世。说实话,在去登记的路上,我还一直为此懊悔不已。”陆湛澄认真说道:“但是,后来我明白,这些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对朝阳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养育她的外公外婆,在她最看重的人面前做出最郑重的承诺,分享她最重要的时刻,才是最有意义的幸福。” 外婆已经红了眼眶。 朝阳看着外婆,笑着替她抹去眼角的泪。 陆湛澄站起身,仔细整理着衣服,笑道:“这不是我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却一定是我今生最幸福的时候。” 说着,他在朝阳面前,单膝下跪。 朝阳捂着嘴嘿嘿笑,眼角却有泪花扑簌簌往下落。 “我是个商人,这些年,我做过很多决定,小到早餐吃什么,大到创建公司发展未来,我一直自信地认为我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智慧和才能使然,人生有机遇,却没有运气,直到我遇见你。”陆湛澄看着朝阳,微笑,“陆湛澄遇见朝阳,是他的运气;陆湛澄爱朝阳,朝阳也爱陆湛澄,这是他最大的运气。往后人生即使苦难重重,我也不害怕,因为我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 客厅里,趴在地上的方瞋率先呜呜呜哭了起来。 众人看向他,都是破涕为笑。 陆湛澄拉住朝阳的手,笑道:“可惜我没有戒指。” “有有有!”坐在方瞋屁股上的陆远海泪眼朦胧地掏出一个戒盒,递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这是你妈妈当年买给未来媳妇的进门礼……我本来打算替你妈妈送给阳阳的……现在先给……呜……给你用……” 陆湛澄接过戒盒,拍拍陆远海的肩,轻声笑道:“别哭了。” “嗯!”陆远海揉着眼睛,像个小孩。 外公把陆远海拉到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笑,外婆抽了两张纸,替陆远海擦眼泪。 陆湛澄打开绒盒,取出戒指。戒指是十几年前的款式,并不符合时下审美,价格也在当年小康之家的他们承受范围内。 陆湛澄看向朝阳,忽的紧张起来,“朝阳,你愿意嫁给我吗?” 朝阳哭哭笑笑,早已成了泪人,“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愿意嫁给你,不管今生还是来时,我都愿意做你的妻子。陆湛澄,我们再也不分开。” 陆湛澄笑着牵起朝阳的手,把他母亲生前备下的戒指,套进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指上。 陆远海哭得不能自已,最后干脆和外婆抱在一起,互相擦眼泪。 方瞋已经冷静下来,从刚才开始便拿手机录像,喜滋滋道:“我要发朋友圈。” 朝阳笑着打了他一下。 “你打我做什么!”方瞋哈哈笑,“你们倒是亲一个啊!” 朝阳俯身迅速亲上陆湛澄的唇。 陆湛澄下意识追逐了下朝阳蜻蜓点水的吻,却被朝阳红着脸避过了。 方瞋用手机拍特写,笑得画面直抖。 陆远海忽然对外公外婆说道:“亲家爷爷奶奶,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不管任何事,你们都可以吩咐我……你们是陆湛澄的外公外婆,我就是你们的儿子!” 方瞋马上拍着胸脯笑道:“我是陆湛澄的叔叔,我也是你们的儿子!” 陆湛澄难得不去反驳方瞋。 可怜外公外婆,又一次感动落泪。   ☆、第69章 心照不宣 第六十九章心照不宣 这一晚,陆家父子和方瞋挤在客房小小的床上,相互推搡蹬脚抱怨,极其勉强过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陆湛澄和朝阳提出回公司上班,外公外婆赶紧张罗午饭,饭后,外婆趁朝阳独自在厨房的时候,踟蹰地开口了,“阳阳,你要结婚的事……是不是要和你妈妈说一声啊……” 朝阳放下手里的活,问道:“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外婆紧张道:“她到底是你妈妈……” 朝阳张嘴就要反驳,见到外婆头上的白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愤懑,平淡道:“让我考虑一下。” 哪怕曲休再冷血薄情,终究也是外婆的女儿,外公外婆爱她一世,又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 这一声考虑比起过去的斩钉截铁已是十足退让,外婆喜出望外,忍不住双掌合十感谢佛祖保佑。 朝阳苦笑着走出厨房。 一行四人离家时,外公外婆分外不舍,却也没有多说,只叮嘱了日常生活里的种种,让朝阳不要担心他们俩。 进入市区后,陆湛澄本打算直接送方瞋回家,却听方瞋在后座大叫,“不回去了,随便把我搁下就行,我要去机场。” “你去机场干什么?”陆远海奇怪道:“出差?” “我弟弟回来啊!就是今天下午到的!”方瞋笑道:“谁也不能阻拦我去接机的决心。” “没人要阻拦你!”陆远海鄙视道:“你这个弟控!” “你这个儿控有什么资格嫌弃我!”方瞋掏出手机,笑嘻嘻道:“我查查航班……嘿,下午四点到,坐了这么久飞机,他一定又累又饿,我得顺路买点好吃的。” “啧啧啧……”陆远海挪着屁股靠到车门,对方瞋万分鄙夷。 朝阳哈哈笑,“方瞋,你和你弟弟说,这十天的假让他请了,回来可得把落下的课全都补回来。” “行!没问题!”方瞋头也不抬地比划了个手势。 陆湛澄找了个容易打车的位置,让方瞋下车,紧着,他们三人回家。 陆家阿姨做了几份甜点小食等待他们,但是陆湛澄和朝阳都没什么胃口,两个人一起瘫坐在沙发上,精疲力尽,恍若隔世。 阿姨有些无措,询问地看向陆远海。 陆远海摆摆手,轻声道:“就让他们这么呆着吧。” 陆湛澄和朝阳相对无言坐了五分钟后,朝阳忽然惊醒,拍着脑袋道:“我得准备比赛,哪还有时间在这儿伤春悲秋!快快快,老板,送我回公司!” 嘴上喊着老板,言语里却是毫不掩饰的使唤,陆湛澄盯着已经恢复元气的朝阳,忽的笑了。 “走吧。”陆湛澄重新拎起车钥匙,“我也得回公司看看。” 阿姨走出来,惊讶道:“这刚回来就要回公司啊?不休息吗?” 陆远海端着甜点走出来,边吃边笑,“让他们去!年轻人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和事业!” 陆湛澄在玄关处换鞋,闻言抬头道:“你少吃点甜的。” 陆远海端着甜点扭身就走,置若罔闻。 陆湛澄无奈,和朝阳一起出门。 回到公司,没有人知晓他们昨天的经历,同事们待朝阳如往常,这也让朝阳更加坚定决心——她的人生,终究掌握在自己手里。 上半年因为中高考的缘故,开学一个月后就会进入补习高峰期,为了不耽误考试,市区赛在三月就会完结,下一轮省赛则要等到暑假结束后的淡季九月。 朝阳如今是组长,管理事务加上教学任务,皆是忙碌,临近比赛,更是全心全意备战,心无旁骛到令人发指。 陆湛澄作为被遗弃的未婚夫,每天意兴阑珊,恨不得直接发个通告,宣布取消教师大赛。 回到远方工作后的第四天,调整回时差的方璟尧终于来上课。 去了趟时装周,朝阳发现这孩子身上气息明显变化,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眼神已变,显然比过去更添几分执着。 方璟尧进来第一句话便是要求增加英语课。 一个对人生从未有过想法,用随波逐流来对抗父母的孩子,终于找到今后努力的方向,并愿意为此付出,这让朝阳倍感欣慰。 一节久违的文化课自然叫人轻松愉悦,下课前五分钟,方璟尧主动问起曲休,“曲休是你妈妈?” 朝阳其实就等着方璟尧来问,这会儿不紧不慢答道:“是啊,不管血缘还是法律,她都是我妈妈。” “她对你好吗?”方璟尧问道。 这问题既天真又直接,让朝阳觉得可笑,但她还是托起下巴,认真思考道:“她给了我很多很多钱,也给了我很少很少时间,从物质上来说,她对我很好,从精神上来说,她对我不好。” 方璟尧点点头,问起另外一个问题,“哥哥给我看了陆老板向你求婚的视频,你已经答应他了吗?” 朝阳哈哈笑道:“你不是已经看了视频吗?” 视频里,她不是点头答应了吗? “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当然要向你确认。”方璟尧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朝阳,“听说是伦敦最好吃的,恭喜你。” 朝阳笑着接过。 下课时间到,方璟尧背着书包起身,正要离开,教室外的走廊忽然哗然一片,就见三个英语老师围着个金发男孩,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 那金发男孩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占据了种族优势,肤白貌美腿还长,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师生目光,更有女学生跟在旁边拿手机一路拍摄,像极了偶像明星造访,颇为轰动。 金发男孩倒是宠辱不惊,显然对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形见怪不怪。 从见到金发男孩一瞬间,朝阳和方璟尧都是大吃一惊,并异口同声自问,“他怎么来了?” 金发男孩已经走进教室,见到傻站着的方璟尧和朝阳,微微一笑,就要开口。 旁边殷勤备至的英语老师主动道:“朝老师!这孩子找你!”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朝阳。 朝阳紧张万分,生怕这金发男孩脱口而出唤她姐姐。 “艾伦!”方璟尧却踏出一步,拉住金发男孩胳膊,直接挡在他和朝阳中间,质问道:“你怎么来的?” 艾伦瞪大眼,看向旁边兼职翻译的英语老师,用英语无辜道:“听不懂。” 英语老师忙把方璟尧的话翻译一遍。 艾伦听后哈哈大笑,让英语老师告诉方璟尧,他是跟着他来的中国,也是跟着他找到这家教育机构。 方璟尧听罢,气得捏紧了拳头,却是克制着没去揍他。 艾伦没方璟尧高,探头探脑想要推开他去看朝阳,方璟尧忽然箍住他脖子,捂了他的嘴,冲旁边围观的老师们说道:“这小子在英国听我说起我有一位非常博学多识的中文老师,就吵着想要来见识世面,这八成是偷跑出来的,我现在就带他回家,联系他妈妈,老师们,再见!” 说完,也不顾旁人劝阻,抓了艾伦就往外走。 方璟尧打架被退学的恶名全公司都知道,旁边立即有老师担忧道:“不会打起来吧?” 一听这话,有女老师赶紧来推朝阳,“朝老师,方璟尧只听你的话,你赶紧跟出去看看,别让他们闹起来!” 朝阳如梦初醒,赶紧追出去。 只是这一边追一边却仍是困惑。 艾伦怎么来了? 曲休的大儿子,怎么就来了呢? 方璟尧控制着艾伦,也不管他如何挣扎,两个人,一个不懂英语,一个不懂中文,只相互较劲着下了楼,往大门外走去。 朝阳追下去的时候,他们俩刚刚出了门,正在街上拦车,艾伦十分不配合,一旦方璟尧松手,他便哇哇大叫,引得路人围观。 朝阳追过去,在艾伦耳边用英语警告道:“你再这样,小心我把你扔进河里!” 艾伦小时候被淹过,平生最怕水,听到这种恐吓立即安分下来,但也依旧嬉皮笑脸,对朝阳说道:“你是我姐姐,你不敢。” 朝阳咬牙切齿,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艾伦瘪嘴,知道这姐姐和自己不亲,撒娇没用,只能闭嘴。 一辆计程车停下,方璟尧把艾伦推上车,身后,朝阳直接坐进副驾驶,司机问她目的地,她却忽然懵了。 去哪呢?回老区的小公寓吗?那里有黎初和白未晞,谁知道艾伦会闹出什么风波。 回陆湛澄的公寓吗?朝阳不管心理还是生理都抗拒艾伦进入。 正犹豫呢,后排方璟尧直接道:“去我家,那里没人。” 情急之下,朝阳想也不想报出了方璟尧家别墅位置。   ☆、第70章 蠢萌姐夫 第七十章蠢萌姐夫 朝阳还是个学生时,已经习惯了每年暑假去找妈妈,寒假去看爸爸。朝家人对她一直十分客气,对外也不避及这位唯一的孙女,不管内心如何疏远,这大家族的体面始终要维护周全。曲休则截然相反,哪怕朝阳近在眼前,也视若无睹,相比之下,曲休现任丈夫kloss反倒更加友善。 或许因为母亲的态度,曲休的三个儿子对待朝阳也是不以为然,两个小的冷冰冰只当没有这个中国姐姐,最大的艾伦却乐衷于捉弄她——每年都给朝阳寄她最不喜欢的礼物便是其中之一。 十六岁的美式叛逆青年,完全自我为中心,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简直叫人头疼。 如果要在朝阳心中评选出最不受欢迎亲戚,那这个艾伦,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计程车上,方璟尧制服了艾伦,马上向朝阳解释道:“老师,我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跟着我过来。” 朝阳摁住额角,痛苦道:“我知道,他这种人,用离经叛道来形容都是褒奖。” 方璟尧又说:“在伦敦,他和他妈妈在一起,他妈妈来找我们打听你的事情时,他就在旁边,但我没想到他会来到中国,还跟踪我找到你。” 朝阳的身世本来就只糊着张薄纸,任何有心之士上网一搜便能搜出无数小道消息,事到如今,身边这几个稍有身份的人无一不知,只是因为知道朝阳想保密,便各个帮忙守着。今天若不是方璟尧机灵,没让艾伦对着朝阳喊出一声姐姐,整个远方校区恐怕都要炸开,朝阳再想恢复平静生活,也是绝无可能。 “你们都在说什么啊?”艾伦靠近朝阳,笑道:“我听不懂中文。” 朝阳转身看向艾伦,用英语问道:“你为什么来中国?为什么来找我?” 艾伦笑道:“妈妈说你要结婚了,我好奇,想来看看你会嫁给谁。陆湛澄?他是叫这个名字吗?” 方璟尧听懂了陆湛澄的发音,微微皱眉。 朝阳也皱眉,“我结婚不结婚,与她无关,更与你无关。你跑来中国,kloss和曲休知道吗?” “爸爸不知道。”艾伦狡黠笑道:“但是妈妈知道,这样爸爸就不能有意见了。” “呵。”朝阳冷笑。 曲休教出来的好儿子。 朝阳忽然改变主意,对方璟尧说道:“咱们不去你家了,去机场,直接买票送走这家伙。” “机场?”这是艾伦少数听得懂的中文词汇之一,立即抗拒道:“我不去机场!我不要回家,就算我来到中国,那也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力限制我的出入境自由!我是合法的!” “你一个人过来,没有人会照顾你。”朝阳冷冰冰强调道:“我绝对不会照顾你!” 艾伦哈哈笑,“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有钱。” “行,是你说的。”朝阳忽然让司机停车,转身对艾伦厉声道:“下车,回你的酒店,除了我公司,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艾伦紧紧拉住车门不松手,“你是我姐姐,是我在中国的唯一亲人。” 唯一的亲人。 朝阳差点气笑了。 曲休从未带三个儿子回家,这三个男孩子甚至不知道在遥远的中国,他们还有两位需要孝敬的长辈。 朝阳想起外公外婆的白发,双拳攥紧,浑身发颤,简直怒不可遏。 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安慰地拍了拍朝阳肩膀,“老师,不要生气,先去我家吧。” 朝阳深呼吸,冷静下来,一边让司机继续开车,一边给陆湛澄发信息,解释情况。 陆湛澄回得极快,内容极简,只有两个字,“等我。” 朝阳反复看着这两个字,心中忽然有了慰藉。 车子很快停在方家别墅外,艾伦一下车便夸张道:“阳,这是你的房子吗?听说中国房子很贵,你这么有钱吗?果然有一个有钱的爸爸还是很重要的。” 朝阳对这刺耳的话语全当不知,她出来得急,没带钱包,还得麻烦方璟尧支付车钱。 方璟尧付了钱,开门让那同母异父的姐弟俩进去。 三个人穿过前院,刚走到大门廊下,陆湛澄的车已经到了,此时正站在院门外冲他们招手。 朝阳第一个跑过去,帮他开门。 陆湛澄见到朝阳开口便问:“他千里迢迢过来,会不会是你妈妈的意思?” “不知道。”这个问题打从见到艾伦开始,朝阳也在问自己,“我更倾向于,是这家伙主动想来看我笑话。”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给他面子。”陆湛澄问道:“你想怎么做?” 朝阳答道:“眼不见为净。” “自己送上门的,”陆湛澄冷笑,“说不定还有更好的用处。” 两个人边走边聊,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如今靠近廊下那俩少年,朝阳不便询问,只能先沉默。 陆湛澄对艾伦却是意外热情,未语先笑,“你就是艾伦吗?欢迎欢迎。你好,我是陆湛澄,很快就是你的姐夫了。” 艾伦摇头,“听不懂中文。” “是吗?哎呀,是我考虑不周。”陆湛澄已经换了口不太流利的英文,中间夹杂些语法错误,认真重复了遍刚才的话。 艾伦哈哈大笑,“你真逗。” 陆湛澄也笑,“讲不好,让你见笑啦!来,快请进!”说着,殷勤体贴地照顾艾伦进门了。 方璟尧和朝阳落在后头,却都故意慢一步。 “陆老板这是打算卖了你弟弟吗?”方璟尧尽管听不懂,但是对陆湛澄与往常大相径庭的做派看在眼里,也是明白了三分,“这种没什么智商文化的土老板形象,他演起来也蛮得心应手的嘛。” 朝阳偷笑,“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就等着吧。”方璟尧淡淡道:“他总不会叫你吃亏。” “嗯。”朝阳微笑。 两个人进屋,就见陆湛澄已经安排艾伦坐下,正拉着他喋喋不休询问曲休的高定市场和成衣系列。艾伦知道的并不多,但要糊弄外行人还是信手拈来,这会儿随口和陆湛澄说了点行业情报,惊得陆湛澄啧啧称奇,更是谦恭请教,青少年的虚荣心膨胀起来,也是得意洋洋。 朝阳按捺不住想笑,但是念在陆湛澄如此辛苦演戏,也只能配合地板起脸,看向未婚夫的脸也是臭不可闻,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艾伦尽管听不懂中文,看人脸色却是在行,见陆湛澄如此,又见朝阳如此,想起在秀场见到翟婷婷和方璟尧的身份,顿时觉得自己有着超级设计师曲休做靠山,这屋里三个人都该对自己点头哈腰。 陆湛澄让方璟尧去准备茶水,又“命令”朝阳准备点心,接着耐心询问艾伦来中国多久,都想去哪些地方玩,他一定替他安排妥当,不仅尽地主之谊,也是尽姐夫情谊。 艾伦尽管生长在好莱坞和时尚圈这两大名利场里,到底只是个十六岁还在上学的孩子,面对陆湛澄毫无破绽的糖衣弹炮无还击能力,更何况,陆湛澄已经让他先入为主地意识到自己想做高级服装生意必定有求于他,心里更没了防御,很快就被陆湛澄攻陷。 到最后,巧言令色的陆湛澄甚至说服了艾伦不去远方认亲,自己将会为他量身定制一系列计划,在半个月内体验最美中国。 方璟尧在厨房里啪啪鼓掌,表示老板不愧是老板,心服口服。 朝阳也是笑得不能自已。 到了晚上,为了彰显品位,陆湛澄决定带艾伦去吃西餐,餐桌上,从来优雅得体的陆公子不仅接连犯错,还错得理所当然,被艾伦纠正后不忘恭维,声称艾伦的就餐礼仪是典范之作,逗得艾伦哈哈大笑,一路都损陆湛澄是好笑的傻子。 分别时,陆湛澄安排的人已经等在酒店外,一名翻译,一名生活管家,一名导游,一名司机。 “这四个人会负责照顾你的游玩,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他们,他们会全部满足你的。”陆湛澄笑道:“我太忙了,暂时抽不开身,等我这边安排好了,我就亲自带你玩。” 一天下来,艾伦已经被陆湛澄洗脑,看上去是他高高在上,实则全程控制在陆湛澄手中。 艾伦没有任何不满,大赞陆湛澄是最棒的中国人,转身就离开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了吧?”人都走光后,朝阳终于忍不住询问——她太好奇了,而且已经好奇一天了。 陆湛澄双手插在裤兜里,意气风发,“这种熊孩子,正面折杀他只能出我们一时之气,还不如圈养起来,等时机来了,再大开杀戒。” 朝阳听得有趣,“这不仅仅是圈养吧,你都快把他捧成太子了。” “单是太子还不够。”陆湛澄笑道:“我要让他以为自己是国王。” “为什么?”朝阳问。 陆湛澄呵呵一笑,脸上全是奸猾狡诈,“听说过吗?王之怒。”   ☆、第71章 毁人不倦 第七十一章毁人不倦 教语文的朝阳怎么会不知道陆湛澄在说什么。 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陆湛澄的意思,是要借艾伦引发世界大战吗? 可是,小小一个艾伦,真有这样能耐? 陆湛澄又打算怎么做? 朝阳一时想不明白,正要问清楚,陆湛澄却忽然搂住她的肩膀,笑道:“马上就比赛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话题简直转在朝阳的心尖上,她想起自己尚未背完的课和还没写好的报告,当场捂脸哀呼,“天啊!为什么在我最忙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全都出现了!” 陆湛澄打了个响指,故意道:“这就叫好事多磨。” 朝阳对他一个轻轻肘击,让他赶紧送自己回家准备材料。 ====== 艾伦跟着陆湛澄安排的四人小团体,当真环游中国去了,陆湛澄每天都能收到四人的汇报,说这位艾伦小太子今天又闯什么祸了,他们又是怎样帮他摆平后告诉小太子一切都只是小事,小太子的心情最重要,这之中种种恭维礼遇全是按照陆湛澄当初吩咐,他们执行起来一丝不苟。 陆湛澄十分满意,最满意的还属艾伦出去不过半个月,已经花掉他六十万的经费。 一个孩子,平均一天四万的国内花销,足以证明艾伦被捧得多高,而他要的,恰恰就是艾伦的不知天高地厚。 朝阳这些天忙于比赛,对艾伦的事一时也没过问,倘若让她知道陆湛澄往她最讨厌的小孩身上砸了六十万,还打算继续投资下去,别管什么理由,朝阳首先就得仇仇富,接着哭哭穷。 市区赛前两天,朝阳好不容易整理完自己的演讲稿件,正打算开始背记,沈清河却把她叫走了。 沈清河的办公室相当简洁,比起当初钱航的奢华风格,这位上任将近一个月的新主管显然更务实,“朝老师,这个月的家长满意度调查里,你们语文组比起去年,排名低了一位,掉到第二,学生满意度调查倒还是维持原样,在第三。你们是主科之首,家长满意度偶尔变化是常事,但这个学生满意度,就不能想办法提起来吗?” 学生满意度这个事,朝阳还真觉得委屈——常年排在第一的是政治组,问题是政治本来就是补习业里超级弱项,不管生源还是师源都属难题,人家全组就一位高中政治老师,手下目前就一位高三考前突击的文科生,这一个学生给个百分百满意全组就是百分百满意度,放眼看去,整个远方有谁能超越这百分百的满意度? 看来只能和第二名的英语组较劲了。 沈清河也不管什么缘由,只一味批评朝阳不思进取,不论职位还是年纪,朝阳都不好和她争辩,一旦嗓门大了,还要落下仗“陆”欺人不服管的名声。 朝阳也是无奈。 听了半小时的训,朝阳灰头土脸回到语文组办公室,办公室里人人自顾不暇,朝阳疲惫地折去茶水间给自己冲杯绿茶,慢吞吞饮尽后,再返回办公桌时,她振奋精神暗暗鼓劲,摆动鼠标激活屏幕,却没见到自己先前离开时的word页面。 朝阳奇怪,以为是自己顺手关了,再在桌面寻找文档时,却根本没发现她先前保存好的文档。 朝阳直接在全电脑搜索演讲文件,一无所获。 这下,朝阳傻眼了。 自己不可能把文件删除,别人也没理由来动她的电脑,那么,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朝阳几乎要把脑袋磕在桌面上了,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她到底招谁惹谁了!难道真是流年不利? 这种同一战队受损的事,朝阳第一个联系的人永远都是易逢。 易逢从隔壁办公室冲来的速度不亚于彗星撞地球,那时,朝阳已经在联系公司网络维护组同事了。 “什么情况?”易逢问朝阳,“为什么文件会被删除?是你误删的吗?” “我已经试过基础的回收站恢复,但是没有用,应该是粉碎性删除了。”朝阳无奈道:“我得犯多大的错才能对着我的命根子来一记粉碎性删除?” “没事,还能恢复。”易逢安慰完,立即转身问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你们有看到是谁动了朝老师的电脑吗?” 办公室里诸人早就热热闹闹议论开了,这会儿众口一词,举报道:“沈老师来过!” “沈清河?”易逢奇怪道:“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啊。”有人信誓旦旦道:“她进来找组长,大家都看见了的。” “我就是从她办公室里出来的,难道是有话还没交代完?”朝阳问那些同事,“她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记得吗?” “就你回来前几分钟嘛!”又有人说:“她前脚出去不久,你就回来了,接着你就说文件没了。” “沈主管刚来第一天就找组长麻烦,她会做这种事,我一点不觉得惊讶。”有同事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是如今大家都是一个校区的。”还有同事提出疑问,“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傻瓜!教师大赛是个人名誉,和旁人有什么关系!”有人忽然尖声提醒,察觉自己失言后,嘻嘻笑着躲开,“反正不是我,我可不敢动组长电脑,那上面有每个人的绩效表,谁敢乱动。” “沈主管是刚调来的,和咱们哪有什么团队荣誉感,她在言情校区呆了那么多年,要说感情,当然也是支持那边。”先前怀疑沈清河的同事事不关己,随口说道:“况且,谁都知道,这回和组长竞争得最厉害的就是他们言情校区的选手。于情于理沈主管都有动机啊。” 正吵闹着,网络维护组的同事已经下楼了,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捣鼓电脑。 易逢问朝阳,“你背过了吗?” 朝阳摇头。 易逢又问:“要是恢复不了,重写一份,要花多少时间?” 朝阳指着自己脑顶,痛苦道:“看见没,白头发,都是这些天熬夜熬出来的。” 易逢顺手替她拔掉一根白发,认真道:“下班咱们去庙里拜拜吧,或许去观里求几道符贴你身上,驱邪避小人。” 网络维护组的同事捣鼓许久,恢复出一堆文件,剩下的就交给朝阳自己了,朝阳和易逢又合作半晌,总算把被删除的演讲稿彻底复原。 “唉!”朝阳心满意足叹息,“神到底还是眷顾我的,哈哈。” 易逢斜睨她一眼,小声道:“你觉得是谁删你文件?真是沈清河?” “我直觉不是她。”朝阳得意道:“要知道,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易逢点头道:“她一直清高,我也觉得她不会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可她来我办公桌干什么?”朝阳疑惑,“还是在我刚刚从她那儿离开的时候?太奇怪了,要不我直接去问她吧。” “你问她干什么啊?”易逢不赞同道:“她清高,脾气也坏,你这么去了,万一她觉得你是在质问她怎么办?还嫌你们俩关系不够僵啊?” 朝阳想了想,豁达道:“那这事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不清楚,再看看情况,但内奸这事确凿无疑了。”易逢叮嘱道:“你这几天小心点。” 朝阳长叹一声,“好想去算命,看看我八字是不是特别苦。” 易逢噗嗤笑,“你这是先苦后甜,是伟人相。” 朝阳哈哈笑。 晚上,方璟尧来上课,他如今小有名气,每回来远方都会引发小小围观,好在他森冷惯了,那些小女生倒不敢上前毛手毛脚。 方璟尧照例询问陆湛澄对艾伦的捧杀*什么时候收网,朝阳自己也不清楚,师徒二人效力于同一位老板,却是同样捉摸不透老板的心思。 “艾伦这几天都在北京,听说明天会去香港。”艾伦依旧缠着方璟尧,不管去到哪里都会给他发信息,方璟尧从来不回,他也不间断。 “香港?”朝阳微挑眉,说起香港,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那傲视群雄的大姑姑朝云月。 “嗯,香港。”方璟尧却没任何想法。 朝阳陷入沉思。 方璟尧看着她,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朝阳额头上一直贴着祛疤贴,贴整天下来周围皮肤会痒,在她聚精会神思考时,总不由自主伸手去挠。 “别挠了。”方璟尧提醒道:“伤疤没去好,以后怎么做新娘。” 朝阳听话地放下手,神情依然疑虑,“我觉得,我大概猜到陆湛澄想要做什么了……” “做什么?”方璟尧问。 “他这是想一劳永逸啊。”朝阳意味深长道。   ☆、第72章 人心如何 第七十二章人心如何 朝阳的文件得到恢复,她也学乖,往后有任何文件都是直接保存在网盘里,并且也养成随手锁屏的习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演讲稿失而复得后,朝阳一心扑在背稿子上,将这件事直接抛到脑后,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没再提起这件事的朝阳未料到周围同事嘴碎,一夜之间,沈清河为了言情校区能赢,偷偷删除朝阳原稿的事在总校区里已是传得人尽皆知。 第二天,沈清河怒气勃发冲到朝阳面前,劈头盖脸骂道:“朝阳!咱们把话说清楚,究竟是谁删除了你的稿件?” 熬夜背稿子的朝阳迅速清醒,忙道:“沈老师,我知道不是你。” “哼!你也真是厉害,人前和我套近乎,说什么相信我,人后却散布谣言,陷我于不义。”沈清河脸色阴沉,嘴角更是气得直抽抽,“朝阳,旁人说你虚伪狡诈,我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你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这旁人是谁,朝阳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林雯。 “沈老师,我知道删我稿件的人不是你,我也从未含沙射影说过什么,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旁边已经有人好奇张望过来,朝阳轻拉沈清河衣袖,想提醒她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让她不要落人口实。 但沈清河显然并不在乎,甩开衣袖后,依旧爆脾气道:“既然你什么都没说过,那就公开向我道歉!还我清白!” 朝阳听到这话也是生气,公开道歉?这歉一道下去,她朝阳毁谤同事的罪名也就无中生有坐实了,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清河对自己有偏见,朝阳知道解释是无用的,只能引导沈清河自己说出真相,“沈老师之所以会蒙冤,是因为你接近我办公桌时被办公室里所有人目睹了,除你之外,再无旁人,或许,你应该先做出解释。” 沈清河捏着拳头不肯说话。 朝阳奇怪,她口口声声沈老师蒙冤,已是给她垫足了台阶,结果沈清河自己不肯辩解一句,这让她如何是好?难道要一直唱独角戏吗? “沈老师?”朝阳小声道:“如果你有什么缘由,这会儿赶紧说出来啊。” “我……”沈清河本来铁青严肃的脸不自觉发红,嘴唇抿得死紧,满面倔强,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目睹事发经过的同事们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人言可畏,朝阳也不希望沈清河受到困扰,因为,受困扰的沈清河必然要找她的麻烦,困人便是困己,帮人也是帮己。 朝阳还想劝沈清河多解释两句,谁知沈清河憋了半晌,竟然忿忿一甩手,直接返身离开。 “这……”朝阳纳闷。 不过是让她解释清楚靠近办公桌的原因,她何必欲言又止,全办公室的同事看在眼里,她这举动,岂不是更加百口莫辩。 果不其然,马上就有女同事开口道:“组长,她这是……” 默认两个字还未出口,朝阳赶紧打断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沈主管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这点我还是有信心的。” “你凭什么相信她?”那女同事好奇道:“如果真是她,她就是咱们校区的奸细啊!” 是啊,自己凭什么相信沈清河?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就凭共事不到两个月的相识,她为什么那么相信沈清河? 女同事见朝阳不说话,还要再问,朝阳赶紧收起疑虑,笑道:“我去会议室背演讲稿,你们赶紧把下周的课备了,等我回来要检查签字的。” 办公室众人立即答应,纷纷散去。 朝阳如获大赦,迅速走出办公室,还自己一个清净。 在小会议室里将稿子背得滚瓜烂熟后反复演练数遍,朝阳疲惫地关上灯,打算出门,却被门外静静伫立的沈清河吓了一跳。 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声音竟然是女同事说的话——她就是咱们校区的奸细啊! 教师大赛第一部分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的演讲赛,往年也有老师为了出奇制胜,弄到对手演讲稿,在理论上直接击垮对方学术能力的。朝阳在会议室里演练许久,不知道沈清河在外听了多久。 “你……”朝阳讷讷开口。 沈清河同一时间开口,“我……” 两个人盯着对方,一起沉默。 半晌后,沈清河尴尬地转过头,“我那天教训了你半小时,怕你心里不痛快,去找你,是想鼓励你两句。” 这突如其来的解释完全出乎朝阳意料。 “你从我办公室出去的时候,看起来很累。”沈清河的脸红了,声音也低到不好意思,“我想让你知道,我恩怨分明,工作上从来不会故意针对谁。” 朝阳怔住,想起自己昨天的状态,窘迫道:“那……那……那你没看见我,就知道我不在,为什么还特地走到办公桌边,招人误会。” “因为我想给你写张便笺纸!”沈清河既羞耻又愤怒,“我在你的文件架上留了便笺!你没看见吗?” “没啊……”朝阳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信不信随你。”沈清河迈步要走,踟蹰稍许后,又退了回来,“你的稿件,应该是小芳删除的。” “啊?”朝阳傻眼。 小芳,那是他们语文组最文静的姑娘,平时低眉顺眼从不引人注意。 转念想想,小芳和她只隔了一个桌位,办公室里每张办公桌都有隔板,也只有小芳能神不知鬼不觉用到她的电脑,平日多留心瞄几眼,要记住朝阳的密码也是易事,事后更不会受人怀疑。 可是,为什么呢? 她往日待小芳不薄啊! 像是听见朝阳内心疑惑,沈清河忽然道:“这次市区赛邀请的监赛是林雯。” 朝阳顿时眼前一亮。 “你还年轻,又是老板的女朋友,只要你挡在语文组一天,你的那些手下就难有出头之日,他们表面对你恭顺,背地里如何盼望你遭殃,你会不懂吗?”沈清河嫌恶道:“林雯答应小芳,只要能拖你后腿,就会把她调到言情校区做组长。” 谁人不图前程,易逢一路提拔自己,也是为自己前程铺路,如今她朝阳坐到管理者位置,却彻底疏忽手下员工的这点心理寻求。 职场之内,你堵了别人的路,就莫怪别人背后插刀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朝阳问道:“我以为,你至少也是讨厌我的。” “我确实讨厌你。”沈清河说道:“但我更讨厌这种尔虞我诈。人要清清白白活着已是难事,为什么还要亲手玷污自己。” 这后半句说出口时,她已不再看向朝阳,神情隐忍,似有忧伤。 朝阳似被沈清河的情绪感染,也难过起来,“……为了私心和名利。” 沈清河深深看了朝阳一眼,不再多说,转身离去,三十多岁的坚强女人,走起路来,永远挺拔不屈。 陆湛澄说沈清河是为了林雯留在分校区多年,或许,她的这点留守,也是为了内心清净。 朝阳则是脚步沉重回到办公室,小芳还在位置上认真写教案,见到朝阳,腼腆微笑,轻轻唤了声组长。 朝阳拍拍额头,想起沈清河的话,忙在文件架上翻找,果然在缝隙里捏出一张滑落的便笺纸。 纸上写了行字,“你还太嫩,要成长就必须历练,必须吃苦,加油。”后面署名沈清河。 朝阳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从始至终都相信沈清河,因为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像极了陆湛澄,人前高冷,人后温柔,就像生长在荆棘里的玫瑰。 ====== 市区比赛当天,陆湛澄和朝阳一起上班,路上,陆湛澄问朝阳有没有信心,朝阳认真回答,没有信心。 “没信心是正常的。”陆湛澄说道:“我远方培养出来的老师,哪那么容易被你一一击破。” 朝阳哼哼笑,随即问道:“老板,假如有一天,我任性不想工作了,那可怎么办?”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有一件事是你必须执行的。”陆湛澄笃定道。 朝阳问:“什么事?” “每天早上在我身边醒来。”陆湛澄笑了,笑得志得意满。 朝阳也笑,“我是认真的。” “我比你更认真。”陆湛澄言之凿凿。 朝阳哭笑不得。 陆湛澄瞥了她一眼,笑道:“觉得累吗?” 朝阳下意识要撒娇答是,想想自己经历的和陆湛澄一比恐怕就是九牛一毛,实在不值一提,遂住口不提。 好端端一个年轻人,哪来那么多娇气毛病! 奋勇前进才是真理! “老板!”朝阳捏着拳头左右挥挥,差点打中陆湛澄,“我一定会打败你手下所有精英老师的!哼!”   ☆、第73章 老板大招 第七十三章老板大招 比赛还是一样流程,演讲,课堂教学,一对一教学,只不过增加了一位监赛,林雯。 林雯作为全国教务总监,在演讲结束后受邀现场点评,选手分数依旧交换城市评比,但林雯的评论一并被收录在视频里,从她开口一瞬间起,朝阳便知道自己决计讨不到好。 果然,林雯对其他选手扬长避短,对朝阳则语重心长提了许多建议,看似客观,实则是在镜头前放大朝阳的不足,间接影响旁人对她的看法。 时间限制,朝阳甚至没有任何反驳时间。而满厅旁观者,也大有幸灾乐祸的人,她们乐于看见朝阳吃亏,就好像朝阳吃亏了,她们便能占据甜头般。 “易逢,你是对的。”中途休息时,朝阳对易逢说道:“在我成为能和老板比肩的人物前,在公司里公开我和他的身份,对我而言,确实压力倍增。如果我过去能拿七十分,如今就必须拿一百分,哪怕九十九分,也是不够的。” 易逢问她,“那你拿到这一百分了吗?” 朝阳无奈,“问题是,就算我得到了一百分,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我自己拿到的。” 大部分高管对待朝阳的态度和普通员工截然相反,能帮上老板女朋友的,他们大概会趋之若鹜。 易逢听后吃惊不小,“朝阳,这不过是个小问题,你不能被困在这种思维里,你应该坚信你能拿到一百分,你到手的一百分也完完全全属于你。” 朝阳敲敲脑袋,无奈,“你这叫自欺欺人。” 易逢直接道:“那又如何?事实是你一定能拿百分。” 朝阳怔住,竟无言以对。 结束教学比赛后,老师们上交教案后各自离开,朝阳走进卫生间,恰恰遇见正在补妆的林雯。 林雯从镜子里看见朝阳,立即微笑,“朝阳,年会一别,好久不见。” 她的笑容完美无瑕,倒好像她们之间确实有过短暂的真挚情谊。 朝阳不想勉强自己笑,“林总监,你什么时候实现自己诺言,帮小芳调职升迁?” 林雯眼波流转,已迅速隐去惊讶,“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好吧。”朝阳实在不愿和一个如此装腔作势的人继续交谈,转身要走。 “朝阳!”林雯却唤住她,“年会那天晚上,陆湛澄在阳台上和我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为了说给你听吧?” 朝阳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林雯自嘲而笑,“我就是看不惯你,比我漂亮,比我年轻,比我招陆湛澄喜欢,你就像天之骄女,别人渴望了一生的东西,你却信手拈来,你这个样子,怎能叫我不生气。” “天之骄女?”朝阳终于回头,“我看你是有眼无珠。” “什么?”林雯发怒,皮包里手机却响了。 朝阳站在外侧,已经瞧见沈清河正朝这边走来,手机贴在耳上,满眼心切。 “你明明可以活得光明正大,却偏偏要偷要抢,即使如此,也有人依旧愿意守着你。年月短暂,何不珍惜?”朝阳说完,大步走出卫生间,和满脸尴尬的沈清河擦肩而过时,低声笑了,“她在里面。” ====== 比赛结束后,朝阳上楼找陆湛澄,王歆见到她时神秘一笑,“今天比赛,你一定没时间看新闻。” 朝阳马上就要掏手机看新闻,却被王歆推着肩膀往陆湛澄办公室里送,“快进去吧,老板等你很久了。” 朝阳稀里糊涂进了办公室,陆湛澄正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材料若干,对面电视里人声鼎沸,他却好整以暇,见到朝阳,立即招手让她过来。 朝阳还想像往常一样和陆湛澄挤一张椅子,却被陆湛澄捞过后直接摁在腿上。 “电脑用吗?”朝阳问道:“不用的话,我看看新闻。” “你想看什么新闻?”陆湛澄问。 “不知道,王歆暗示我看新闻。”朝阳已经握了鼠标开始划动,却在看清网页上播报的新闻标题后,惊讶地停下动作,“这个是……” “昨天晚上,香港元家公益基金组织的慈善拍卖会现场,有个金发少年用五百五十万拍下元太太五十岁时她丈夫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条手工复古珍珠裙。”陆湛澄笑道:“这件事之所以成为今日头条,不仅因为成交价惊人,还因为业内都知道,元太太最喜欢的就是这条裙子,她儿子元至为表爱心和孝心,本来笃定要拍回这条裙子送还母亲,成就佳话,结果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给抢了。” 他说话的间隙,朝阳已经迅速浏览了娱乐新闻底下的留言,等看清来龙去脉,立即发现其中重点,“五百五十万而已,元至当真想拍,还怕抢不过一个艾伦?” “自然是因为元太太已经认出这个艾伦是何方神圣。”陆湛澄笑道:“更何况,以艾伦当时的嚣张气焰,元至如果当真硬抢,花五百万买回妈妈的漂亮裙子是富人的美谈,但是花一千万叫板外人买回一条旧裙子,那就是不聪明的炫富和过度作秀了,现场媒体众多,元家在娱乐圈经营多年,怎么会把握不住分寸。” “艾伦怎么会跑去慈善会拍卖裙子?”朝阳问道:“用五百万买下朝云月最喜欢的裙子,他想干什么?” “他就算不去,我的人也会引诱他去。”陆湛澄一一答道:“那裙子布料不错,洗完手后拿来擦手,再合适不过。” 朝阳惊诧地扭过头,“你的手是金子做的吗?” “不是我说的。”陆湛澄笑道:“媒体朋友和你一样好奇,结果艾伦就是这么答的。” “什么?”朝阳震惊。 这可是在香港,在元家主办的慈善会现场,元家多少人看着听着,艾伦也敢这样口出狂言? 朝阳已经可以想象朝云月的表情了。 “年轻人就是经不起挑拨。”陆湛澄对艾伦倒是相当满意,“这半个多月,我不过是让他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在国内可以横行无阻,接着让人侧面告诉他当年他妈妈曲休是如何被朝家人欺负,朝云月又是如何展开限曲令,十年不许她回国。这孩子便主动要求参加慈善会,要给‘不堪一击’的朝家人一点颜色看看。” 朝阳已经明白三分,却还有七分不明就里,“这就是你所谓的王之怒?” 她总觉得,陆湛澄投入如此多的财力心力,绝不只是为了朝家的这点难堪。 “当然不是,你再看这个。”陆湛澄转换新闻页面,让朝阳看得更清楚。 这回出来的新闻是一小段监控视频,监控的场馆朝阳一眼认出,赫然是香港杜莎夫人蜡像馆内景,监控视角里,元太太朝云月的蜡像身穿拖地礼服娉婷而立,艾伦走入画面后,与旁人谈笑风生,并多次对朝云月蜡像竖起中指,满脸不屑。 这本是普通的一小段监控视频,却在艾伦慈善会高调拍价后立即被曝光,几乎同一时间,艾伦羞辱朝云月,为母报仇的新闻通稿已经在各网站发出。 朝阳注意到,监控画面竟然只完完全全拍出了艾伦的正脸,陆湛澄安排给他的那几位跟班,要么没现身,要么只露着后脑勺——显然在进入内馆前已经摸清了各摄像头方位和角度。 陆湛澄挑中的人,果然也是人精。 “再看这个。”陆湛澄直接调入微博页面,右边热门话题前四赫然已被朝阳的几位亲戚攻占。 #朝云月最毒妇人心# #曲休之祸# #艾伦滚出中国# #朝云月背后的男人女人们# 朝阳傻眼,“这是什么?” 随便点进一个话题,都能看到两三个著名营销号的长微博,他们图文并茂地八卦了朝家和曲休十几年前的恩怨情仇,绘声绘色,唱作俱佳,此外还牵涉进香港元家,惊得一众看客吃惊不已,纷纷留言三观被刷新。 豪门恩怨,向来最有噱头。 “艾伦滚出中国又是怎么回事?”朝阳在这条话题下却没见到营销号踪影。 “艾伦横行无忌半个月,你猜他能得罪多少人?”陆湛澄轻笑。 朝阳顿时明白,艾伦长相俊美,走在街上本来回头率就极高,以陆湛澄那四个手下的捧人法,这位本来就欠收拾的星二代没准真能把火一路烧遍全中国。 “他不仅得罪了许多普通游客,还得罪了四家五星级酒店客房经理,伪装年龄出入高级酒吧时抢女人斗酒的事没少干,得罪了不少*和富二代。”陆湛澄摊手,惋惜道:“这孩子以为来到中国这么远的地方,哪怕再出格,回家洗洗睡睡,还能做回他爸爸妈妈的好孩子呢。” “他怎么会这么傻?”朝阳简直不可思议,“就算别人不知道他父母,单凭他那张脸,想要千里之外追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他真以为改革开放是假的吗?” “要么怎么有人说朱门酒肉臭呢。他才十六岁,财富、权利和美色,世上最难抵抗的*一股脑全摆在他面前,你觉得他能保持清醒吗?”陆湛澄冷笑,“他父母不严加管教,等出了家门,自然有人教会他优胜劣汰。” 网络各搜索引擎里,朝云月、曲休和艾伦都已经成为超级热搜词汇,各社交网站里也是全民讨论状态。 朝阳想起最关键的问题,“艾伦人呢?” “你觉得他捅了这么大篓子,还能离开香港吗?”陆湛澄反问。 就算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元家愿意放过艾伦,莫名其妙被揭开旧疮疤的朝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谁也不会忘记,十多年前,曲休的出轨给朝云安,给朝家,带来多大伤害。 朝阳有些害怕,不由自主抓紧陆湛澄的手,“你把火烧得这么旺,打算怎么收场?不会引火烧身吗?” 陆湛澄反握住她的手,“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逼他们把火烧过来。”   ☆、第74章 什么东西 第七十四章什么东西 陆湛澄说他做的一切,就是要逼朝家人和曲休把火烧到他们身上。 朝阳一开始不明白陆湛澄这句话的含义,但是等她留意到网络上愈演愈烈的舆论浪潮,见识到朝家和曲休十多年前的失败婚姻是如何一次又一次被拿出来曝尸鞭尸的,她忽然理解了陆湛澄先前所谓天子之怒的真意。 陆湛澄无休止地骄纵艾伦,半诱半逼地将这个孩子带到朝云月面前,利用年轻人的无知无畏去挑战朝家长女的权威,导火索一旦点燃,他这个幕后推手便加足马力推波助澜,势必要将火烧到朝家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十几年前王子与灰姑娘的婚姻被搬上舞台,这本是万千少女最遥不可及的美梦,如今却成了街头巷尾最被津津乐道的丑闻。 朝家为保颜面势必大举进攻曲休,将这位欧美时尚圈的超级设计师抹杀到片甲不留,什么才情,什么美貌,在朝家言论下,她不过是个爱慕虚荣心机狡诈的女人,为攀高枝甚至愿意出卖婚姻和骨肉。 而曲休的幕后团队必然反击,在他们对外一致的通稿中,曲休被塑造成了身负梦想,不甘豪门束缚碾压的传奇女子,放弃最初的爱情,只为得到灵魂的自由,也正是因为这种灵性,她名下的衣服才能带给女孩们最桀骜不驯的美。 网友们不辨真假,却也愿意在这场盛世狂欢里来一场说骂就骂的站队与撕逼。 这些远远不够,朝阳坚信,陆湛澄要的绝不仅仅是远隔千里的网络骂战,他辛苦“栽培”艾伦,千方百计让他成为导火索,最后成功被扣押在元家,这些,完全就在逼曲休回国救子。 曲休如今在时尚圈虽已独当一面,但她的华裔背景还有诸多不便,因此,她的好莱坞丈夫就是她的超级盾牌,可攻可守,她若想事业稳步上升,家庭必须和谐,救艾伦,那是当务之急,不可不做。 用艾伦引曲休回国若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二步,那么,这至关重要的第三步又会下在谁身上呢? 这问题朝阳有答案,却不敢轻易下结论,直等到晚上回到家,才下定决心问陆湛澄。 陆湛澄难得没把工作带回家,夜深后直接洗漱,此刻正靠在床头读一本外文经济理论书,网络上吵翻天的形势全与他无关,悠闲自在,让人看着便觉得轻松。 朝阳上床后与他并排靠在床头,“你设计艾伦是为了让曲休回国?可你怎么确定她必然回国?以她现在的名气,kloss的支持未必是必须的。” 陆湛澄翻过一页书,笑道:“确实不是必须,但是两者相较取其轻松快捷,这难道不是她一贯作风吗?一个只能依靠男人往上爬的女人,再有才华,也注定要仰人鼻息一世。” 朝阳瘪嘴,“这话不好听,不爱听。” 陆湛澄失笑,放下书,将朝阳搂进怀里,“菟丝花开得再灿烂,终究没有自己的脊梁骨。” 朝阳顺势搂住他的脖子,马上就是四月了,春已暖,花已开,两个人穿着舒适的睡衣抱在一起,既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正是恰恰好的季节。 陆湛澄的手在朝阳后腰捏了捏,笑道:“刚说别人是菟丝花,你就柔若无骨给我看,这是专注打我的脸吗?” 朝阳将脸蹭在他怀里,闷闷笑了半晌,又问:“可你为什么非要她回国?”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设计曲休回国?”陆湛澄反问。 “自然是因为她有影响力。”朝阳答道。 陆湛澄点点头,又问:“曲休的影响力,在谁身上最深不可测,最具五雷轰顶效果?” 这词形容的,朝阳哭笑不得捶了下陆湛澄胸口,“还能有谁?” 自然是十多年前被抛弃离婚的朝云安。 朝云月在曲休离婚后动用关系让她十年不能回国,除去对她厌恶至极,自然也是因为幺弟情伤过重,不宜再相见。 十年,要用十年严格限制阻断这俩人的相见机会,足可见曲休对朝云安的影响力多么深远。 “你要让他们俩相见。”朝阳猛地挺起身,皱眉,“当初许诺永世不再相见的人是他们,他们俩一个骄傲一个冷漠,让他们相见……” 朝阳只觉不妥。 曲休或许已经将朝云安当成陌生人,但朝云安这辈子也不会把曲休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太重要了。 “曲休想从元家和朝云月手中救走儿子,最有能力提供帮助的人是朝云安。”陆湛澄也坐直身,从背后抱紧朝阳,认真说道:“朝云安帮不帮忙无所谓,我只要他从曲休不惜损己救子的行为中想起一个人。” 朝阳怔住。 陆湛澄握着她的手,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你有多久没见过你爸爸了?” 朝阳摇头,“不记得了。” 朝云安避她如避曲休,哪怕年年春节同住屋檐下,他也真能做到避而不见。 “同样是孩子,曲休越是不惜代价求朝云安帮忙救艾伦,朝云安越会想起曲休这些年对你的不冷不热,接着他也会想起自己的冷漠自私。我要让他知道,哪怕艾伦犯下再大的错,曲休作为母亲也会保护他,但是,十多年前的你,一点错都没有,却遭受了人生最大的不公,同时被父母抛弃。你问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相见?因为,我要让他悔,让他恨,让他悟,让他想起自己也是一名父亲。”陆湛澄靠在朝阳耳畔,轻声叹息,“我实在不愿说这话,但你我都知道,以我目前的能力,真要和朝家对抗,哪怕拼死护住了你,那也是不周全的,因此,我只能强行召唤出理应是你人生最强大守护者的那个人,到时候,我会为我做的这一切向他道歉,我会诚恳地请他帮助我们。” 朝阳想笑又想哭,最后惆怅良久,只问了声,“这就是要烧到我们头上的火吗?” 艾伦是鱼饵,强行钓回了曲休,曲休又成了另外的诱饵,将朝云安从黑暗的山洞里拉扯出来,朝云安是朝家这一代的王,再为情所困,也有撼天动地的能耐,也只有他,能从朝家老爷子和朝云月手中彻彻底底保下朝阳。 从见到艾伦那一刻,陆湛澄便开始布局,他下了一盘声势浩大的棋,只是为了让朝阳真正自由。 他押下的是他陆湛澄努力至今的一切,权利、财富、事业,稍有不慎,朝家一个反噬,他几乎就是螳臂当车,可他还是赌了,赌曲休被钳制的人生,赌她的不敢输,赌朝云安对朝阳的不舍,赌他心中尚存的父爱。 朝阳蓦地起身下床,在卧室里来回走动,像只无头苍蝇。 她很不安,她完全没有自信。 陆湛澄静静看着她,既不劝,也不安慰。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陆湛澄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陆湛澄瞥了眼来电号码,笑了,“终于来电话了。” “谁?”朝阳紧张地猛回头。 陆湛澄笑道:“朝云星。” “二姑?”朝阳飞扑过来,伸长耳朵要求共享来电。 陆湛澄直接搂住她,接通了电话。 朝云星开口便道:“陆湛澄,你这招釜底抽薪,就不怕我大姐察觉过来后,弄死你?” “至少你比她先察觉到了。”陆湛澄笑道:“一开始我也没十足把握,但是现在,我有百分百信心了。” 朝云星嘿嘿笑了两声,却是赞赏道:“早知道你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勇气也是可嘉。你想引老仇人相见,可惜,曲休第一个找上我了。” “她很谨慎。”陆湛澄似乎早有预料,胸有成竹道:“朝云月与她有仇,朝家二老她不敢打搅,朝云平又是出了名的自扫门前雪,她当年愧对朝云安,朝家里也只剩下你是她敢冒险联系的了。” 朝云星冷笑,“原来你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不敢。”陆湛澄语气谦和。 朝云星气哼哼道:“把电话给朝阳。” 朝阳很快出声,“姑姑!” “朝阳,这个陆湛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朝云星忿忿不平。 本来紧张兮兮的朝阳噗嗤笑出声,“他呀,他当然不是什么东西。” 陆湛澄直接将朝阳横抱起来,顺手还掂了掂。 朝阳吓了一跳,迅速捂住嘴,这才没让自己对着手机惊呼出声。 “朝阳。”朝云星换了语气,柔声问道:“你想见你爸爸吗?” 这回,朝阳毫不犹豫答道:“想!” 朝云星沉默片刻,毅然道:“好。” 一个字后,朝云星挂断电话。 陆湛澄长出一口气,好似刚刚有多忐忑。 朝阳一手搭上陆湛澄脖子,近距离斜睨他,“其实,你也把我算计进去了,对吧?知道我其实想见爸爸,只要我开口,二姑一定会帮忙。陆湛澄,你把人心拿捏得很准嘛,哼哼,二姑说得对,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朝阳把朝阳放到床上,就势俯身压下,迅速亲点数下她的嘴唇,“想知道我是什么东西,自己来拆解探究啊。第一步,你需要先脱掉我的衣服,看看我的身体……”   ☆、第75章 主角光环 第七十五章主角光环 网络上以朝云安和曲休恩怨情仇为主线的豪门大戏渐渐落下帷幕,哪怕再有水花,也被朝云月迅速压下。 那晚,朝云星答应朝阳帮忙后,再无消息。对此,朝阳已经学乖,不急不躁,每日安心工作,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坦荡风骨。 陆湛澄也是如此,用他的话来说,他已是尽人事,朝家人和曲休都是道行修行高他二十多年的老狐狸,绝不至像艾伦那般好操控糊弄。 要说现状,除了等,这对鸳鸯当真再无其他可选。 这之中,要说有什么事曾惊吓过陆湛澄,那便是一度有位八卦博主将十多年前朝云安和曲休离婚时的新闻视频截图,截图里是被偷拍的曲休带着小女儿离开机场。 八卦博主要讨论的就是这位女儿如今的去向。 陆湛澄的公关团队马上联系博主希望对方删博,谁知还未等到回复,那边已经删除消息,并且将关于曲休女儿的言论撤得干干净净。 陆湛澄知道,这是朝家出手了。 只不知道,这是哪位朝家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保护朝阳。 两天后,远方市区赛成绩公布,朝阳以一分之差,到底输给了言情校区从私立校拼杀出来的老将。 教师大赛这条路,就此戛然而止,再无可能。 消息出来后,第一个找上朝阳的却是沈清河。 “你输在毫厘,林雯的评价确实起了作用。”沈清河开口便道:“你会对付她吗?” 这口气像是极为担忧,朝阳不解,“你怕什么?” 沈清河说道:“钱航和那个小女孩的事,我知道你参与不少。你的手段,我已经见识到了。” 朝阳微怔。 沈清河又道:“林雯不会再和你为敌,这一次,算我欠你。” “林雯不喜欢你。”朝阳说。 沈清河爽快道:“我知道,她喜欢老板,而且,她和我不是一类人。” 朝阳奇怪道:“那你还甘愿备胎这么多年?现在风气开放,好女孩多的是。” 沈清河却笑了,“可我就是喜欢她,哪怕她不喜欢我,利用我,最后还要弃之敝履地甩开我,我还是喜欢她。其实挺犯贱的,也挺不受她待见的。唉,真贱。” 这一连串的贱真是让朝阳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在情圣面前保证不动人家的心肝宝贝。 朝阳扪心自问,她再喜欢陆湛澄,陆湛澄要是不喜欢她,甚至拿她当猴耍,她非但要离得远远的,还得埋几颗定时炸弹,时不时炸炸陆湛澄,心里痛快。 情圣这玩意儿,幸亏不遗传,家里那一位,已经够祸国殃民的了。 看到成绩后,易逢异常泄气,并也想不通,晚上吃饭时,关在小包厢里,他终于忍不住,掏出打印出来的公告单,懊恼万分。 “一分之差,怎么可能呢?”易逢的手指从公告成绩栏上划过,“教案分赢了九分,演讲分却输了十二分,三分差距,现场教学里绝对能追回来的啊,这方面,朝阳是强项啊!” 许多多分析道:“对对方而言,现场教学本身也是强项啊,在这个部分只要保证不输给朝阳,总分靠着演讲分,就能拉开距离。” 想起林雯在演讲赛上公然搞出的猫腻,易逢不满道:“这不公平!朝阳,你去和老板说,把演讲视频最后的评点部分删除,然后交给另外市区重新评分。” “把评点删除,二次评分。”许多多冷静道:“这也不公平,朝阳起了头,别的校区难道不会有质疑?一个个全都要求重新评分,还不天下大乱?老板要真答应了朝阳,才是陷朝阳于不义。” 易逢气呼呼看向王歆,“王助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王歆笑看朝阳,“这要看朝老师的决定,后门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厚着脸皮走下去。” 易逢皱眉,“什么厚脸皮?你这是暗示朝阳不能走了!” 王歆笑道:“我不是暗示,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现实啊。” 这四个人自从上回凑到一起吃了顿饭,便时不时聚在一起吃工作餐,大概是画风相近,逐渐形成固定饭友,讨论起事来,也百无禁忌不至别扭。 许多多搁下筷子,让那两个男人别说了,“听朝阳的。” 易逢和王歆同时看向朝阳。 朝阳赶紧把嘴里的虾壳吐了,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既不想找老板帮忙,老板也不会帮我的,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我能力不足,既然如此,就此揭过,不也挺好。” “这怎么会好?”易逢率先不答应,“你明明可以走得更高更远!” “我现在走的,难道还不够高,不够远吗?”朝阳轻笑道:“有几个年轻人能像我现在这样,从一所普通师范院校毕业,从数百位应届生中争赢远方的入场券,成功转正后半年坐上组长位置,还拿了个校区赛第一的成绩?如果这就是我的职业生涯,我觉得我走得已经太快太远了。这回输了,确实有技不如人的因素在。”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易逢说道:“少年英雄,又有什么不好?张爱玲不是说了吗,出名要趁早。你以前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现在不也可以大大方方见人?有捷径不走,才是傻子啊。” 桌上另外三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许多多是对事业没追求的,这些年偏安一隅,心甘情愿做一个毫无压力的前台职员。王歆从一开始便是陆湛澄的助理,伴随远方成长,不管捷径还是弯路,都走过太多,此时但笑不语。 朝阳叹气,轻声道:“易逢,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讨厌自己这张脸。” 易逢看向朝阳,依旧不甘心,“为什么?” 朝阳笑道:“因为我妈妈就是凭着这样一张脸,蛊惑了我爸爸,年纪轻轻,换来无数名利财富,最后也是凭着这张脸,嫁给国外富豪,用旁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实现梦想,完成一生成就,站在许多人都只能仰视的高度上。她走得太快了,以至于脚下白骨累累,人心全无。她这辈子没教我什么道理,这以身作则的前车之鉴,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 易逢还没听明白,许多多已经惊讶地看向朝阳,“朝阳,你果然是……” 这些天沸沸扬扬的新闻,许多多怎么可能不知情,她早就怀疑过朝阳的家世,如今对号入座,完全只差本人证实。 朝阳大方道:“嗯,我是。” “朝阳是什么啊?”易逢云里雾里,“许多多,你又知道什么啦?” “我看真正的傻子是你才对!”许多多将易逢一把拽起,拉着手臂坚持拖出门外,“走走走,我出去给你科普一下知识。” 易逢被拉出饭馆包厢,小房间里只剩下朝阳和王歆,两个人面面相觑稍许,王歆噗嗤笑道:“这下心里轻松不少吧?” “瞒着朋友,劳心劳力。”朝阳笑道:“家里还有两个等着我去解释呢。” 王歆替她倒了杯饮料,“放轻松点,守得云开见月明嘛。” “嗯。”朝阳笑,“借你吉言。” 十分钟后,易逢浑浑噩噩回到包厢,整个人灵魂出窍,似是傻了,他憋了又憋,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真的?” 朝阳笑道:“真的。” 易逢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新闻里说你妈妈离婚后在美国重组家庭,十几年都没回国,可你一直生活在国内……也就是说,他们说你妈妈攀附豪门,生你却不养你,也是真的?” “她有给我钱,还给了我很多漂亮衣服首饰,严格来说,她培养了我的品位。”这话是朝阳说给许多多听的,说的时候不忘挤眉弄眼,算是回答许久之前她的疑惑。 许多多哈哈笑,“早猜到了。” “朝阳,最开始,我把你当璞玉,后来我发现你其实是主角,既然是主角,身上必然自带光环,可是今天你输了,输在距离终点还那么遥远的地方,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主角光环到底有没有用。”易逢最后吐槽,“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主角,因为你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与众不同。” 一顿饭从刚开始的义愤填膺到散伙时的其乐融融,朝阳很满意,别人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下班时,朝阳照例延后稍许,然后上楼找陆湛澄一起回家,从见到陆湛澄开始,这人就不停偷偷拿眼看她,如此明显的欲言又止,倒好像是把朝阳当傻瓜了。 朝阳气笑了,双手环胸,开始肆无忌惮耍横,“哎哎哎!风水轮流转,想当初,我对着某人,也是小心翼翼鬼鬼祟祟,一句话要在脑子山路十八弯地转,临出口还要犹豫半晌,真是可怜。” 陆湛澄笑道:“是吗?我当初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 朝阳抖脚,小流氓似的,“那是你眼瞎啊。” 陆湛澄从椅子上站起身,作势要去逮她,吓得朝阳立马退后数步,抵着办公室大门让他别过来。 陆湛澄笑,“古代文人子弟落榜,也没见你这么嚣张的。” 朝阳也笑,“我心大。” 陆湛澄起身下班,人间四月天,正是芳菲时,尽管天气暖和,这位先生依旧西装笔挺周正,一年四季,每天都一丝不苟,看上去就像从时装广告片里偷偷出走的画报人物,“你心大就好,这事对我来说是无关痛痒的。” “真是冷漠。”朝阳笑,在他搂过来时习惯靠上去,“除去易逢,大概也没多少人真正在意。” “他太急功近利,不会理解的。”陆湛澄笑,“很多时候,人生走得慢一点,未尝不是好事。”   ☆、第76章 他来了吗 第七十六章他来了吗 朝阳现在已经越发习惯回到陆湛澄这儿,小区外喊她朝小姐的年轻门卫,单元楼下晒太阳的邻居大爷,鞋架上搁着附近超市买菜附赠的零钱筐,甚至厨房砧板上被她不小心剁开的细缝,所有一切都叫她安心熟识,比起朝云安的家,比起曲休的家,甚至比起被寄养了十多年的外公外婆家,这儿似乎更像她的家。 她自己的家。 回到家后,陆远海的电话恰好打进座机,陆湛澄一接,便听到为老不尊的父亲在那边压低嗓子问:“教师大赛,阳阳出局了吧?” 陆湛澄瞥了朝阳一眼,应道:“嗯,输了,没戏。” 正在脱外套的朝阳一个眼刀砍来,忿忿不平,“不就是输了场比赛嘛?至于弄得人尽皆知!” 陆湛澄对陆远海说:“听到了吗?此事不宜再过问。” 陆远海立即答应,“好好!我不提了!但是,你们俩究竟什么时候去把证领了?” 陆湛澄略一回忆,发现这事当真被耽搁得太久了,“我……” 他本想说明天就去领了,谁知刚起了个头,那边陆远海已经哇啦啦一通乱叫。 “什么毛病?”陆湛澄翻白眼。 陆远海嘿嘿笑,“你别说你什么时候去,隔墙有耳,这电话被窃听了也不一定,你自己计划好后就去,快准狠!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陆远海表面不在意,但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上回陆湛澄人身被控制,到底让他心有余悸。 陆湛澄哭笑不得,末了说道:“放心,这事很快解决。” 挂断电话,朝阳已经脱下套装,换了身舒适家居服,“陆叔叔说什么?” 陆湛澄单手解领带,“老头正惆怅你什么时候改口呢。” “我会叫的。”朝阳脸颊微红,“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太顺口。” 爸爸这个称谓,她这辈子也没叫出几声。 第二天是周一,陆湛澄早早去了公司,朝阳却是休息日,呆在家里上网看电影。临近中午时,大门保安处打来电话,说是大门外有位年纪不小的男人,自称是朝阳亲人,想要进入小区。 朝阳脑袋咣当一声响,懵了。 年纪不小的男人,她的亲人。 曲休已经联系朝云星,前几日就该为了艾伦回国,如果一切按照陆湛澄的计划,这几日说不定朝云星已经安排曲休和朝云安相见,昔日夫妻,久别重逢,朝云安是否真如陆湛澄所期望,通过曲休,想起她这个先被自己遗弃后遭家族觊觎的女儿? 他是否会来找朝阳? 朝阳机械地挂断保安电话,连室内拖鞋都忘记换,搭乘电梯时甚至因为魂不守舍被电梯夹了一下。 是爸爸吗? 是不是爸爸? 是他来见我了吗? 他会说什么? 我应该说什么? 他现在如何?身体健康吗? 五十多岁的人了,脸上应该已有皱纹了吧? 朝阳一通胡思乱想,神经紧张,手脚发凉,越往大门走心里越忐忑,到最后,连呼吸都小小地不顺畅起来。 大门保安室前的老槐树下确实站着一个男人,只不过,朝阳远远便认出了他。 “外公?”朝阳惊呼,笨拙的身体一下子恢复力气,背上像插了对翅膀,扑棱棱带着她一气飞奔过去,“你怎么来了?” 外公穿了件老旧格子衬衣,站在树荫下的身形微微佝偻,面容疲惫,却暗藏希望,“阳阳,我见到你爸爸了。” “爸爸?”朝阳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放松的喉咙又被扼住了。 “嗯,是你爸爸。”外公额上有汗,也顾不上擦,“他来咱们家,要走了你从小到大所有照片。这几天的新闻我们都看见了,我和你外婆担心你这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端,一定要来亲眼瞧瞧才好。你看上去很好,这我们就放心了!” “你们打电话,让我回去就行了,何苦亲自跑一趟。”朝阳心疼道:“快去家里坐坐!” “不了,我要回去了,家里就你外婆一个人,我不放心。”外公手里捏着张汽车票,笑道:“这会儿去车站,等等就发车了。” 朝阳立即道:“我开车送你回去!” 外公捏着汽车票的手指忽而轻颤,“不用了,你只有今天休息,来回奔波不好。” 朝阳没有争论什么,只让外公等等,自己飞快跑回家,拿了陆湛澄那辆奥迪车钥匙,换好鞋子,加了件外套,又马不停蹄去车库,开车来到门口槐树下。 外公小心翼翼坐上车,眉眼很是不自在,“阳阳,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我送你。”朝阳坚定道:“倒是外公你难得来一趟,真不上楼坐坐?” “不了,来日方长。”外公轻轻摇头,看向窗外,双手一直捏着那张汽车票,局促不安地放在膝盖上。 朝阳市区内给陆湛澄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下情况,让他放心,之后便开上高架,直接进了高速。 很快,朝阳将车停在县城外公家楼下。 “外婆很担心我吧?”朝阳俯身帮外公解安全带,笑道:“是我不对,应该早点回来,让她安心。” 外公下了车,眼见朝阳蹦蹦跳跳往楼上走,不由自主唤道:“阳阳。” 朝阳回头,“怎么了?” 外公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你外婆这会儿应该在市场,我去找她,你自己上楼,钥匙带了吧?” 朝阳扬起手中钥匙,总觉得外公有些古怪,但她没有多问,在外公返身离开后,径直上楼,开锁,进屋。 外婆果然不在。 朝阳转着手中钥匙,漫不经心往自己卧室走去。 门是虚掩的,朝阳手指抵着门板尚未用力,门却朝里自行打开了。 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朝阳见过无数面,本该是全世界最亲密的女人,站在了门后。 “你回来了。”多少年过去了,曲休对着朝阳,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朝阳定在原处,抬起的手甚至忘记缩回,但她很快醒悟过来。 外公在骗她,外婆也在骗她。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曲休淡淡开口,似是猜着朝阳心中所想,“因为我告诉他们,我想和你重归于好,但我怕你不肯见我。” 如果是很久以前,曲休能把话直接接到朝阳心里,朝阳会无比幸福,因为这让她以为母女连心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朝阳已经长大了,被一个人放在遥远的家乡孤独长大,对曲休,她早已绝望。 “是吗?”朝阳垂下手,身姿挺拔,和同样高挑的曲休静静对峙,“你如今骗起自己父母,都是如此得心应手了吗?” 重归于好? 朝阳不相信,打死也不相信。 “不,我是认真的。”曲休却正经道:“难道你不希望?” 朝阳简直要被她这副情深意重的模样逗笑了,“和我重归于好,并不能帮你救出艾伦。你去打听打听,就在不久前,我和我的朋友刚刚冲撞了大姑姑,甚至打伤了表哥,别说朝家了,元家也不会卖我面子。” “艾伦的事,我会通过别的方法来解决。”曲休说道:“我来找你,只是因为你。” 朝阳不喜欢也不接受从她嘴里说出这些话,皱眉转移话题,“你见到艾伦了吗?” 曲休摇头,“还没。” 朝阳眉头更深,“你不担心他?” “吃一堑长一智。”曲休神色很淡,“他吃的苦还不够多。” “kloss呢?”朝阳又问:“他那么疼爱孩子,应该很担心吧。” “嗯。”曲休点头。 朝阳忽然不知还能和这位母亲说什么,许久未见,她们之间依旧只是三言两语的关系,淡的像隔夜凉白开,身心无益。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要说不沮丧,那是假话,朝阳摆摆手,有些失意,“我本来打算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你多年没回来,偶尔一次,好好尽尽孝道,多留几日吧。” 这话自然而然说出口,听在朝阳自己耳里,又是好笑又是凉薄。 什么时候,她这个子女却要教育母亲为人孝道? 多说无益,朝阳转身要走,曲休却忽然伸手抱住她。 曲休是模特出身,年轻时候是享誉盛名的超模,身材管理严苛,哪怕生下朝阳,身材也绝不走样,这些年,她老了,矮了,也愈发瘦了,试图抱住朝阳的时候,更是因为生疏,竟然直接撞了朝阳一下。 朝阳愣住。 曲休身上很香,这她是知道的,从小就知道,但是曲休身上居然还很暖,这她就完全记不起来了。   ☆、第77章 曲休何人 第七十七章曲休何人 曲休喜欢香水,这些年身上香味从不间断,朝阳曾在杂志上见过曲休一篇关于女人与香的专访,曲休对着记者侃侃而谈,说了很多,可是这些东西,她一句也不会对朝阳说。 她甚少和朝阳说话,更别说任何亲密举动。 平心而论,曲休对谁都是如此,哪怕是现任丈夫和三个儿子,也不过多了两分必要的嘘寒问暖,周围人客气时称她高高在山犹如谪仙,不客气时直骂她薄情寡义。 对曲休而言,这些都无关痛痒。 “阳阳,你是我的女儿。”曲休抱着朝阳,唤她的小名,“就算离婚,我也没有把你抛弃,不是吗?” 这倒是实话,朝云安不要她,曲休便将她带走,哪怕不在身边日夜照看,至少给她寻了个稳妥归宿,这些年,在金钱上从未亏待她,也从不隐瞒她的身份,比起国内,国外反倒更多人认识朝阳。 朝阳被曲休抱着,比被街边任何一位陌生人抱着还要别扭,她想伸手推开这渴望了十多年的怀抱,不想要,又舍不得。 纠结良久,朝阳最后默默推开曲休,无奈道:“我要的东西,比一个身份贵重多了。” 曲休听懂了这句话,一时无话可说。 朝阳倒也不急着走了,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掂了个苹果放在手上慢慢削,“说吧,辛苦把我骗回来,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曲休站在她身前,“因为你。”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艾伦出事的时候想起我。”朝阳勾起嘴角,冷笑,“你如果还当我是小孩,扔颗糖,三言两语就能骗走,不仅小看我,也小看了你自己。” 曲休依旧站着,神情天生寡淡般,“要如何你才相信?” 谁知这话出口,坐着的朝阳蓦然大笑,“哈哈哈哈!你若这样,我才是真不能相信你了。人说无利不起早,过去十多年你可从未在乎过我信不信呢,妈妈。”朝阳神情突转,手中水果刀噗地没入削开一半的苹果里,冷冰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曲休盯着那把刀,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正在衡量。 朝阳从骤然重逢的惊讶到被抱住的不知所措,再到如今看透猜透,反倒没了任何牵挂与悸动,只冷淡地坐在位置上,无趣地切着那个无辜的苹果。 许久后,曲休忽然开口,“艾伦如果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落到陆湛澄手中,闯下大祸。 kloss的三个孩子,都不及你。” 朝阳没有接话。 对于同母异父感情又不和的弟弟们,朝阳向来没有讨论的兴趣。 “但是,有一点你和你男朋友算错了。”曲休说道:“即使没有艾伦的事,我近期也是打算回国找你的。” “为什么?”朝阳问。 “为了你的婚事。”曲休直接道:“你是朝家唯一的内孙,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你就是唯一继承人,就算你爸爸置之不理,你爷爷奶奶又怎么可能置若罔闻。他们若想接你回朝家,第一件事必须让你重新成为名正言顺的朝家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朝阳不客气道:“难不成你还想借我婚事谈笔买卖?” 曲休坐到朝阳身边,没有吭声,径直接过她手中苹果,默默削皮。 削了两下,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曲休也放下了苹果,一个好端端的苹果,左一刀右一刀,尽被母女俩糟蹋了。 朝阳看着曲休,见她对自己的话始终没否认,终于按捺不住,皱眉道:“你不会真想拿我婚事谈买卖吧?” 曲休仍然不否认,且愈发有默认趋势。 “靠!”朝阳起身,满身怨愤不出发泄,最后干脆踹了茶几一脚,“曲休!你到底有没有心!” “说已经不是小孩的人是你,我才拿你当大人,现在却这么沉不住气。”曲休端坐在外公家老旧沙发上,四十多岁的人了,气质涵养高人一等,就连吃人的劲,也是细嚼慢咽,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片。 朝阳被气到战栗,最后强忍胸口恶心,恶狠狠问道:“好,你先告诉我,你想我怎么做。” “很简单,继承家产。”曲休说道。 朝阳早猜到这个答案,怒极,脑子反倒冷静下来,“为什么?” “反被动为主动。”曲休答道:“回到朝家,韬光养晦十年,你就会成为朝家真正的主人,到时候,人生是你的,万贯家财也是你的。” “回到朝家的条件是,我要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生下非我爱人的孩子。”朝阳断然否定。 曲休却道:“那又如何。” 朝阳怔忪。 那又如何? 这四个字从曲休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半点不拖泥带水,简直就像人生原则,贯彻始终。 “你了解朝家家业吗?十年青春换来这样身家,值得。”曲休说道:“如果陆湛澄真心爱你,让他等你十年又如何?” 曲休说话时的神情再寻常不过,自然得无懈可击。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自然,让朝阳一瞬间陷入凌迟之境。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觉得自己没错。”朝阳痛苦道:“你仍然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如今过得很好。”曲休安然道:“名誉、财富、事业、家庭,无一不美,何错之有?” 朝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曲休静静地看着她。 朝阳笑过之后,安静下来,满面死灰,“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笔生意咱们谈不成。” “没谈过,怎么知道不成?”曲休说道。 朝阳一步跨到曲休面前,拽起她手工刺绣的精致领口,逼着两张相似的面孔面对面,咬牙森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和朝云安离婚后,朝云安连我都不认,打发你的那笔钱即使多,但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一旦我回到朝家,成了朝家的主子,你是我亲妈,别说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哪怕我平平安安终老,靠着舆论碾压,我也不得不向你低头。大户人家最看重脸面,这事上,你比我有经验,不是吗?更何况,你被朝云月压迫十年,你的牌子至今不能进入香港和内地,简直是天大的损失,不是吗?” 曲休不得不昂起的脸上面无表情。 朝阳痛不欲生,既想撕下这张美丽绝情的面皮,又想投入她的怀抱,捂热那颗千年寒冰一样的心,“曲休!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曲休看着她,没有回答。 答案,她早就给过。 朝阳终于放手。 曲休坐回位置,保养细嫩的指尖抚过领口上被捏皱的凤凰刺绣,轻轻抚平。 朝阳颓然道:“是你走,还是我走?” “我走吧。”曲休起身,头也不回走到玄关处,正要出门时,被朝阳唤住。 朝阳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道:“这些年,你始终不愿意真正接纳我,因为我是你用青春等价交换来的小孩,还是因为看到我,会让你想起那个被你辜负的男人,那场被你欺骗的婚姻,还有那个连你都不愿面对的自己?我是你人生的污点吗?妈妈?” “如果我像你这么幼稚,我这一生都走不出这扇门。”曲休拉开眼前布满岁月侵痕的大门,“孰是孰非,不要太早下结论。” 曲休走了,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去,像过去每一次久别重逢,淡漠到留不下任何痕迹。 朝阳终于明白,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母亲都配为人母。 客厅里只剩下朝阳一人,她坐回沙发,茶几的果盘上,那个被她们母女俩糟蹋过的苹果已经泛黄,朝阳拿起苹果,不去管剩下的果皮,大口大口咬进嘴里,合着眼泪和呜咽,吞下肚子。 白未晞小时候矫正牙齿,白母担心她牙齿长坏,所有水果全都仔细削皮切片,盛在盘子里让白未晞用牙签插着细细咬。 不过是削个水果,朝阳却羡慕了十多年,以为那滋味一定赛过琼浆玉露,如今真切吃进嘴里,却觉得苦涩无比。 一个苹果被朝阳啃到连黑色的籽都含在嘴里,万般舍不得,却也只能吐掉。 吐掉,拿纸巾擦了嘴,又收拾了茶几,最后进卫生间洗把脸,出来时,外公外婆正好推门进来,见到家里只剩朝阳,都是十分担心。 “阳阳……”外公忐忑,想问曲休去哪了,又不敢开口。 “她走了。”朝阳笑道:“外公,下次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说的,现在虽然是四月,但太阳也大,你和外婆一直呆在外面,我不放心。” “嗯嗯。”外公点头,心虚地不敢看朝阳。 外婆一直在看朝阳神色,见她似乎没有异状,壮胆问道:“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啊。”朝阳笑,“我过去每年暑假都和她住在一起,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们俩,她难得回来一次,怎么不多相处几天。” 眼前这情状,外公如何不知,只能叹气,“这里太小,留不住她的。” 外婆别过身,拿袖子偷偷擦眼角。 “算了。”外公搂搂外婆,“大半辈子都过来了。” 外婆点点头,无言以对。   ☆、第78章 我的愿望 第七十八章我的愿望 朝阳本想留在外公外婆家吃过晚饭再回去,可是经过曲休一事,她只觉得满屋子全是曲休身上bijan香水的味道,欧美时尚圈里神秘莫测的东方缪斯,现实世界里浓郁复杂的铜臭味,臭不可闻。 朝阳想离开,想去找陆湛澄,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能够看见他也是好的,但她不敢,外公外婆年迈,她不敢在老人家倍受打击的时刻离他们而去,便没事人一样,一面询问外婆中午吃什么,一面帮外公摆放棋盘,邀他下棋。 因为曲休,这家人全都拖着午饭直到此刻,各个饥肠辘辘,外婆就算饿着自己也不会饿到朝阳,也是在厨房里忙碌开了。朝阳在客厅里陪外公下棋,一局下来,外公溃不成军,索性摊手,对朝阳说道:“不玩了。” 朝阳笑道:“好,那就不玩了。” 外公看着朝阳,负疚道:“阳阳,你爸爸过来取走你的所有相册,这事是真的,我没骗你。” 朝阳收棋子的手顿住,惊讶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被曲休一搅合,她都把这事忘记了。 “就昨天,昨天下午。”外公面露不忍,“他看上去瘦多了,头发和我一样白,精神很不好,不爱说话,和我要了你的全部相册后,问了两句我和你外婆现在的生活,又问了你怎么样,便走了。” “这件事,”朝阳小心问道:“我妈妈知道吗?” “我没敢告诉她……”外公低声叹气,“你妈妈这个人,我不放心她。” 虽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不放心,但朝阳知道,外公对曲休的不放心,就是对朝阳的巨大关怀和爱护,他可以为了她们母女关系修缮而欺骗朝阳回家,却不能将朝云安和朝阳的联系透露给曲休,这世上要为了外孙女提防女儿,也是苦了他。 朝阳起身跪坐到外公身边,将头靠在外公膝盖上,良久无言。 外公轻轻抚摸朝阳的头发,倍感沧桑无奈,“阳阳,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外公知道,你别无所求,就想要个完整的家,但最该给你家的那俩人却一次次辜负你,如果这一次,你爸爸那边低头了,你就回去吧,别管我和你外婆了。人生苦短,知足常乐,如果能终得所愿,也很好。” 朝阳偷偷蹭掉眼角的湿润,笑道:“外公,我倒真有一个心愿,说不定,就能实现了。” “是吗?”外公也笑,“那就好,那就好。” 晚上十点,朝阳才驱车返回陆湛澄家,摁了指纹进家门,陆湛澄正坐在厨房餐桌旁孜孜不倦的削皮切片摆弄水果。 旁边的果盘上,苹果梨西瓜猕猴桃水蜜桃葡萄乱七八糟堆了一堆。 朝阳怔愣,“你在干什么?” 陆湛澄往嘴里塞了块哈密瓜,含糊不清道:“老头受了方瞋怂恿,让我给你榨新鲜果汁,说养颜美容,一天一杯。” 朝阳想笑,又想哭,最后往脖子处扇扇风,笑道:“你哪来这么多不在季节的水果?确定能吃吗?” “方瞋给的。”陆湛澄答。 朝阳偷笑,“你确定他自己吃的没问题?不观察两天?说不定他今晚就去医院治食物中毒呢?” 陆湛澄立即放下水果刀,皱眉道:“人家说一孕傻三年,你还没怀孕,我怎么就先傻上了?” 朝阳哈哈大笑。 陆湛澄转身洗了手,问朝阳,“洗澡吗?给你放热水?” 朝阳抱住桌上满盆红红白白绿绿黄黄的水果片,去阳台躺椅上坐下,享受春风满面,心旷神怡。 陆湛澄尾随而来,在她身旁坐下,“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朝阳瘪嘴,“不开心。” 陆湛澄笑,“说出来也让我不开心,这样你就开心了。” 这玩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朝阳还是边吃水果边把今天的经历娓娓道来,陆湛澄听得很认真,夜色拂在他沉默坚毅的侧脸上,就像压在朝阳的心口,是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温暖的重量。 “朝阳。”待一切过往结束后,陆湛澄淡淡开口,不提曲休,也不提朝云安,只是说道:“等我们结婚了,就把外公外婆接过来吧。” 朝阳本来还在揣测,关于曲休和朝云安,陆湛澄会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就好像这二位不管做什么,都已不再重要。 越是和陆湛澄相处,许多时候越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奇与好,仿佛日子一天天翻篇,这个人新新旧旧也愈发与众不同,高冷与温暖,傻逗和贴心,大概这就是男神与丈夫的完美结合。 朝阳笑了,心满意足,真心实意。 春天的清晨来的总是比寒冬快,陆湛澄早早便醒了,却不起身,只是抱着朝阳,一边思考一边卷她头发玩。 朝阳很快也醒了,发现天色朦朦胧胧亮,便问他在干什么。 “我在猜,”陆湛澄十分清醒,“猜朝云安拿走你的相册,究竟想做什么。” 朝阳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一半,“那你猜到了吗?” “猜到了一种可能性。”陆湛澄答道:“尚不确定。” 朝阳猛然坐起身,本来只醒了百分五十的大脑瞬间开机运行,她迅速往外爬,将一床被子搅得乱七八糟。 陆湛澄不解道:“你去哪?” 朝阳翻到床下,在地毯上找到昨晚不慎踢落的手机,打电话。 陆湛澄单手侧卧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她,“清晨六点,你要打给谁?” “我二姑,朝云星。”朝阳回答,“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晨跑。” 清晨六点,朝云星果然刚刚结束公园长湖栈道晨跑,正盯着旁边草丛里的流浪猫散步休息,接到朝阳来电,她一半意外一半预料之内,“猜到你要给我打电话,没猜到是这个时间。” “猜来猜去太辛苦,还是直接问来的简单有效。”朝阳干脆利落道:“我爸爸在哪?是不是已经到了我身边?” 朝云星说道:“不是让你等着,他会来见你吗?” “等不及了。”朝阳直接道:“我要去见他。” 朝云星没回答。 朝阳着急,蹦了一句,“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一个个急死我了!” “急什么?”朝云星嗓门震飞公园芦苇丛中几只水鸟,扑棱棱全冲向蓝天,“我这不是让人查他酒店吗?” “哦。”朝阳立时乖乖坐到床沿,双腿并拢,娴静好雅,知书达理。 陆湛澄闷头笑了两声,被枕头击中,闭嘴装睡。 两分钟后,朝云星报了酒店房间号,说道:“我和他聊过,他也愿意见你。这么多年过去,再年轻的灵魂都会老的,这次见了你,下次再见到你妈妈,这笔新仇旧恨,或许真的就能划上句号了。” “谢谢姑姑。”朝阳道谢。 挂断电话后,朝阳冲进卫生间洗漱,再回来时,陆湛澄已经换好衣服站在床边打领带了。 “这么快?”朝阳目瞪口呆。 陆湛澄从床上拎起两条裙子,一条成熟大方,一条青春活泼,他问:“哪一条?” 如果换了平时,朝阳一定选成熟大方,因为她受够被曲休当成小孩羞辱的日子,但是今天,她毫不犹豫抽走青春活泼的裙子。 陆湛澄微笑,“正合我意。” 两人驱车前往朝云星给出的酒店时,已是早上八点,酒店大堂里没有多少人,大堂经理见到朝阳迎面上前,微笑道:“朝小姐,令尊已经等候多时,由我亲自带您上去。” 朝阳微感惊讶,想想朝云星既然说服了朝云安千里迢迢来见她,便不会将自己的决心瞒着他,说到底,一个侄女,一个弟弟,她并不偏帮。 朝阳深吸一口气,跟随经理往里走。 陆湛澄正要迈步,却被经理回身拦了下来,“陆先生,朝先生说了,只见朝小姐一人,望见谅。” 陆湛澄看向朝阳,眼神询问:你一个人行吗? 朝阳想了想,点头。 “我就在这里等你。”陆湛澄双手插兜,稳稳妥妥站在原地,“朝阳,一切都会结束的。” 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是开始。 朝阳昂首挺胸,走进电梯。 这些年,朝阳并不是一次都没见过朝云安,同住一栋大宅,只要她有心,躲着、藏着、避着,她总能远远看见朝云安,或站或坐,常常都是一人独处,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没有一人敢打扰朝云安,如果被瞧见偷窥的朝阳,更是惊骇地分分钟带走她,言之凿凿让她下次不可再犯。 朝家大宅里的老仆人们总说朝先生傻了,否则怎么会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寂寞人生过于孤苦。也有人说朝先生是更聪明了,孑然了了,超然物外,否则朝家如何如日中天,雄霸一方?逆境出人才嘛。 朝阳设想过许多种她和朝云安真正相见的模样,却从未有过眼前这样,一推开门,朝云安正坐在沙发上翻阅她小时候的照片,见到她来,淡淡招手,只轻声说一句,“阳阳长大了。”   ☆、第79章 两个选择 第七十九章两个选择 电梯打开,出口处左右各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位挂着客房经理的胸牌,见到朝阳,这人率先鞠躬,礼仪周到,“朝小姐,这边请。” 朝阳回头看了眼乘坐电梯返回的大堂经理,心想朝云安的阵仗看起来比元至小,但低调处自有真章,这层楼从她跨出第一步开始,不管是人的,还是机械的,所有目光都万分谨慎集中到她身上,让她不寒而栗。 除去带路的客房经理外,其余五人看起来便知是吃朝家饭的,朝阳毫不客气一一打量,视线扫到最后一位时,微觉熟悉,好似在何处见过。 这种似曾相见的感觉朝阳并未放在心上,从被告知朝家一直往她身边安插人员时,她已经接受这种设定——相识的未必是熟人,陌生的未必是路人。 客房经理亲自通告房门守卫,待得到允许后,才轻叩房门,推门示意朝阳进去。 朝阳冷笑。 谁家女儿见亲生父亲,还要如此排场?跟演谍战剧似的,也不怕叫人笑话。 酒店最好的套房,大门一推开,便是客厅正面江景玻璃墙,高层视野开阔,震慑人心。朝阳往里走数步,脚下地毯松软,右手边一道阔门,门里像是书房,窗下欧式复古单人沙发座上,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低头翻阅一本相册,相册硬封有些年月,边角磨损露出毛边,在靠近册封的位置,贴了张发黄的美少女战士贴纸。 朝阳记得,那是她亲手贴上去的。 她踏出地毯边角,脚步声皱起,引起窗下男人抬头。 男人轻扫了她一眼,神情和曲休一样淡,两者都叫人看不清情绪,难以捉摸。 从早上起床便积攒了无数勇气的朝阳忽然手足无措,踌躇着该喊对面这人爸爸还是朝先生,毕竟,他曾当着所有人面宣布与她再无关系。 对面朝云安却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招了招手,轻声道:“阳阳长大了。” 他招手或许是示意自己过去? 朝阳连这点都不敢确定,怔怔站在原地,两手交握,十指翻拧。 近乡情更怯。 她算是明白了。 大概是见朝阳没有动作,朝云安再次抬头,这次指令更加明确,“过来吧。” 朝阳下意识走过去,乖乖站在边上。 “这是你几岁的照片?”朝云安指着老照片上的小女孩,问道。 朝阳记忆也是模糊,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十一岁吧,这条裙子是小学毕业时外婆买的,就为了用来拍照留念。” 朝云安点点头,却不再多问,只默默地继续翻阅相册。 朝阳拘谨地站着,等了会儿,见朝云安不再发问,便偷偷打量他——他很瘦,从衬衫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瘦骨嶙峋,看上去就像老朽的枯树枝,透不出一点生机。 朝阳记忆里最生动的朝云安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年轻,最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带她在草地上奔跑嬉戏,喜欢在夏天暖热的清晨带她扎入游泳池,他喜欢举高她,也喜欢让她骑在脖子上自由翱翔,那时候曲休也还年轻,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戴着顶大大的草帽慢吞吞追随在他们身后,一家三口,美妻爱女。 那时候的朝云安该有多幸福? 朝阳一直记着那样疼爱她的朝云安,以至于朝云安不要她的时候,她比被曲休抛弃还要痛苦。 对朝云安而言,曲休不应该叫曲休,她叫取命,这一生,毫不留情取走了朝云安的命。 静谧的书房里,朝云安翻完一整本相册,终于开口,“你们的事,二姐全和我说了。” “嗯。”朝阳闷闷应了声。 朝云安似乎没想到朝阳就用一个简单的气声概括一切,诧异抬头道:“嗯?” 朝阳不解,歪头又问了声,“嗯?” “……嗯。”朝云安对这种毫无默契的对话实在棘手,“除了这个字,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吗?” 朝阳这才醒悟过来,忙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呃……您想知道什么?” “……呃……”朝云安犹豫,显然也不知道应该从何了解起。 两个人沉默半晌,尴尬半晌,相顾无言半晌。 最后,朝阳笑了。 “您先告诉我,您拿走我全部相册,是想做什么吧。”朝阳总算问起初衷。 朝云安不答反问,“你二姑说艾伦的事,是你们做的,真的吗?” 朝云星在交代情况时显然为陆湛澄做足考量,直接让朝阳承担一半责任,逼得朝家人不看佛面看僧面,不过多为难。 “嗯,是我做的。”朝阳说道。 “她已经回来了吗?”朝云安又问。 这个她自然指的曲休,朝阳点头道:“嗯,回来了,昨天刚在外公外婆家见到她。” “是吗?”朝云安身体微不可查地往下滑了滑,“过去无论如何不会回来的,如今当真为了儿子回来了。” 对此,朝阳无话可说。 朝云安看向朝阳,“她既然带走了你,为何不善待你?” “我过去也总为这个问题所困,最近却想明白了。”朝阳说道:“她虽然带走了我,却没有把我带在身边,或许正是我的造化。” 朝云安微微皱眉。 朝阳却是想起陆湛澄的计划,问道:“她来找你了吗?” “她想见我。”朝云安眉头愈发紧锁,“但我不想见她。” 曲休想见朝云安,那就是最先联系的朝云星并不能帮她解决困境,想想也是,朝云星的能耐顶多和朝云月制衡,想压制是绝不可能,要救艾伦,果然还是需请朝云安出马。 可是,朝云安不肯见她? 这可就脱离陆湛澄的计划了。 朝云星当初似乎也只答应了让朝阳见朝云安,并未保证过让他们老夫妻相聚。 “为什么?”朝阳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见她?” 朝云安看向朝阳,目光坦荡,眼神洞察,“你又为什么不答应她的劝说,做回朝家的女儿?” 朝阳愤怒,她知道自己身边有眼线,却没想过她和曲休独自在家说的话都能传进朝云安耳中,“你在我家装了监听器?还是隐藏摄像头?” “我没装监听器,也没装摄像头。”朝云安说道:“这些,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什么?”朝阳糊涂了。 也就是说,曲休回国最先联系朝云星,试图救出儿子,朝云星不管当真不敌还是故意示弱,她按照约定把曲休引向了朝云安。曲休却尝试曲线救国,先来说服朝阳,倘若朝阳同意回到朝家,她便可以此为条件交换儿子。被朝阳拒绝后,她最终希望只剩下朝云安,便终于联系前夫。 “可是……她为什么要把我和她的事告诉你?”朝阳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感动你吗?这太幼稚了。” “她说,劝你回朝家,是她和你大姑的协议。”朝云安哂笑,“她那个人,一旦事情败露,至少马上会坦诚。” 朝阳的心却沉了下去。 和朝云月的协议?也就是说,曲休当真为了换回儿子,要帮着朝云月卖掉自己? 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朝阳彻底弄不明白曲休这个人了,她时不时参与进游戏,又时不时跳出游戏,若说她狡猾,为何从不将面具戴长久,若说她愚蠢,被她玩弄鼓掌的大有人在。 朝云安仔细看着朝阳表情,忽的问道:“阳阳,你恨她吗?” 朝阳苦笑,“我爱过她,如今不爱而已。” 朝云安又问,“那你还爱我吗?” 朝阳惨笑,“那你爱我吗?” 朝云安摇头,“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 朝阳点头,儿时的宠爱,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曲休无爱,朝云安寡情,这俩人简直天生一对。 “你和我都是被她抛弃的。”朝云安默然片刻后,突然问道:“阳阳,你的愿望是想嫁给陆湛澄,还是成为自由人,从此逍遥自在?” 朝阳微微怔忪。 爱情和自由,难道不可兼得? “我可以让你嫁给陆湛澄,条件是他入赘朝家。”朝云安理所当然道:“我也可以给你自由,远离一切,但你这一生或许都不能再见到他。” “什么?”朝阳大惊失色,不能接受,“这是什么选择题?我不相信!” “这就是朝家人,从是或不是开始,人生便只有做或不做两种选择。”朝云安将膝盖上的相册放到旁边小圆桌上,起身道:“你如今还不是彻底的朝家人,你还有‘不是’这个选择。” “我不是朝家人!”朝阳痛苦,“我这一生,再也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不是曲休的女儿,不是你朝云安的女儿!我只想做我自己!” “所以,”朝云安露出今早第一个笑容,“你的选择是自由。” 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和你妈妈一模一样的选择。” “什么?”朝阳已经反应不及。 朝云安从相册下抽出一份材料,递给朝阳道:“这是朝家收购远方教育的计划书,还有他名下各处投资,一个月时间,陆湛澄将一无所有。” 朝阳颤抖着接过那份厚厚的计划书。 假的吧? 这都是假的吧?   ☆、第80章 一切结束 第八十章一切结束 朝云安转身要走,朝阳一个健步冲出,挡在他身前。 “你问我恨不恨曲休,我不恨她,因为从始至终,她伤害的只有我。”朝阳怒视朝云安,眼里似是有火要喷出来,“倘若你伤害陆湛澄,伤害任何一个真正爱我的人,我发誓,我这一生都会恨你害你杀你,是你教我的,朝家人,一不做二不休。我朝阳过去无父无母,今生便只是孤儿一个,什么人伦,什么亲情,我全都顾不得了!我只知道,倘若我变成魔鬼,那也是你们逼的!” 朝云安定定地看着朝阳,丝毫不为所动。 他们俩身高相仿,近距离站在一起时,朝阳甚至能从朝云安有些浑浊的眼珠里看见自己模糊的脸——一张像极了曲休年轻时候的脸。 朝云星说朝云安一直不敢见她,因为她长得太像曲休,谁也不知道他见到朝阳后会是何种反应,如今朝阳也疑惑了。 陆湛澄的初衷是要唤醒朝云安硕果仅存的一点父爱,他是被陆远海精心呵护长大的孩子,哪怕见过再多人心险恶,对父亲,大概总是希望大于绝望的,如果让他知道,朝云安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角色,他该有多震惊,多失望,多无奈? “爱人和自由,你让我选?”朝阳摇摇头,笑容狰狞,咬牙切齿,“你把我当成了曲休?” 在这一场舆论争斗中,曲休的宣传团队致力于塑造曲休的自由不羁与天纵才情,就连十几年前那场出轨婚姻都能在多年后洗白成不惧豪门束缚,一心追求艺术自由。朝云安让朝阳二者选其一,既是为难朝阳,又是讽刺曲休。 “你爱惨了她,也恨极了她。”朝阳只觉胸口一团火气憋在腔内,随时都要将自己烧得灰飞烟灭,她再也忍受不住,拳头重重抵住心口,痛得微微蜷了背,“所以,你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 你究竟是希望与她长着相似脸孔的我做出与她一样的选择,还是和她截然相反的选择?” “你虽然像极了她,但你不是她。你不是早就做出选择了吗?在她面前。”朝云安伸手握住朝阳的肩膀,将她扶正。 朝阳纳闷,猛烈摇晃手上的收购计划书,“那你这是……你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 “我不仅要知道你的底线,还要知道她和他的底线。”朝云安抬起手,书房后墙上的巨大屏幕忽然打开,可是显示屏并未出现任何画面,只有一道清晰的人声从里传出。 “见到我,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说话的是个女人,看不见面容,只知声音极冷,并且熟悉。 朝阳吃惊地看向朝云安,“这是……大姑?” 朝云安点点头。 紧接着,另一个朝阳更加熟悉的声音透过屏幕传了出来,“从我让艾伦去香港开始,我就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更何况,只是与您再次相见而已。” 是陆湛澄。 朝阳皱眉,质问朝云安,“怎么回事?” “从你们出门那一刻开始,你们就被跟踪了。”朝云安漫不经心解释道:“大姐先让曲休来劝你,可惜曲休劝不动,没办法,她只能从陆湛澄身上下手了。这份计划书,是她的手笔,而非我的,我只是……‘借’来看看。你被我的人带走不久,陆湛澄就被另外一些人‘请’了出去,你在我手上,在还没弄明白对方来意前,他只能跟过去不是吗?” 朝阳立时明白所有,“那这个监听……” “哦,那是大堂经理帮我搁他身上的。”朝云安说道:“微型窃听器,特殊材料,根本查不出来。” 朝阳瞠目结舌。 这一早的变动犹如黄粱梦境,孰是孰非她已经混淆了,眼前男人所作所为,她就是耗尽心力也绝对猜测不出——终归是半个陌生人啊。 书房里,朝云星的声音透过屏幕后的扩音器清清楚楚传来,“陆先生,具体情况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朝阳这辈子也不可能摆脱朝家血统,因此,只要你同样成为朝家人,你们的婚事,再没有人会阻拦。此外,如若你不愿意,介于朝阳性格太倔,我们只能采取非常手段,限制你们相见。这份针对你名下产业的收购计划书,你经商多年,应该看得懂。” “我已经略微翻阅。”陆湛澄的声音十分从容,这让朝阳稍感放心,“你们这何止是收购,分明是要设计把我往牢里送。虚假注册资本罪、虚假财会报告罪、挪用资金罪、职务侵占罪,呵,子虚乌有的东西,信手拈来,却跟真的一样,看来都是熟手。” 朝阳一听,赶紧翻看那份计划书,可她到底不懂经商和法律,越看越乱,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索性扔到一旁,只专注听监听里二人的对话。 “元太太,有件事我实在不明白。”陆湛澄说道:“你究竟是对朝阳执着,还是对朝家家产执着?” “这与你无关。”朝云月冷冷回答。 “你拿出这份计划书,摆出的就是谈生意架势,既然是生意,买卖双方建立最基本的信任才是前提。”陆湛澄微微一顿,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朝家长女,为朝家尽心竭力,如果不是朝老先生重男轻女,非要生出一个儿子,朝家家业本该是你的,可惜后来你弟弟掌事,鸟尽弓藏,你这长姐却被远远下嫁到元家,你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对不对?” “艾伦的事可大可小,后来演变成那样,一是我推波助澜,二是你故意为之,曲休的存在,对朝云安父女都是超级杀器,你以艾伦相要挟,又许诺开放内地市场,让她去当朝阳的说客。可你实在太低估朝阳,也太高估曲休。”陆湛澄平静道:“因此,你把最后的赌注押到我头上了。” “娶朝阳,入朝家,对你百利无一害。”朝云月对陆湛澄那番话置若罔闻,全然不否定,“或者一无所有,去牢里度过你人生的黄金时期。很清晰明了的选择。” “怎么都爱选择题呢?”陆湛澄笑了,笑声清朗。 监听外的朝阳听到这笑声,想起自己的经历,忍不住也笑了。 “我一定会娶朝阳,但我不会做你们朝家人。朝阳讨厌你们。有一句老话叫做,听老婆的,没亏吃。”陆湛澄说道:“至于我的公司,你们要来抢就抢,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朝云安忽然招手,监听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朝阳惊诧道:“他还在那儿!” “他不会有事的。”朝云安吩咐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别在这儿耽误时间。” “什么事?”朝阳还未弄明白,已经有两个年轻女保镖走进书房,一左一右架住朝阳胳膊,带她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朝阳回头大声询问朝云安。 朝云安已经走回沙发旁,俯身拎起一本相册,“你不是问我,拿走你的全部相册要做什么吗?” 朝阳讷讷道:“……你想做什么?” “我需要它们。”朝云安倒没有隐瞒的意思,“至少在正式公布你的身份时,我不能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 朝阳被两位女保镖强行带进另一房间,房间里,久候多时的造型师和化妆师立即上前工作,朝阳想回去,女保镖当着她的面反锁房门,并死死堵在门口。 “至少让我知道他安不安全。”朝阳严肃说道:“否则我不会配合你们,平白耽误时间,对谁都不好。” 两位保镖面面相觑,片刻后,其中一位开门出去。 朝阳忍耐地等着。 不久后,那位女保镖回来,对朝阳说道:“朝先生说只要你配合,他可以保证陆先生的安全,不论是人身安全,还是财产安全。” “配合的尺度呢?”朝阳冷哼,“让我现在换上婚纱,直接去结婚生子,难道我也要配合?” 女保镖摇头道:“朝先生说,是如你所愿的事。” 往后,朝阳再说什么,女保镖一概沉默不答。 造型师挑了条春季高定半身裙,非常大家闺秀的款,朝阳看见这条裙子,自嘲地笑了。 早上出门前,陆湛澄挑的那两条裙子里也有一条稳重大方的,只不过他们俩都选了身上这条青春活泼的——为的是见父亲,而非客人。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化妆师让朝阳坐下,开始往她脸上上妆。朝阳皮肤底子好,又是标准的美人脸,化妆师不需要大费周章为她遮瑕刷阴影,工作效率极快。 半个多小时后,女保镖打开门,门外已经没了朝云安的踪影,保镖示意朝阳跟着她,一行人径直下楼,乘车离开。 朝阳知道没人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一路也不多问,只在下车后见到眼前的私人飞机,才忍无可忍问道:“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还是无人应答。 朝阳转身想走,那两个女保镖直接反方向架住她,力道之大,居然把高个子的朝阳提得离地,直接绑上飞机。 朝阳简直无语。   ☆、81 第八十一章最后一次 朝阳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就像被绑架了时间,旁边无人肯与她交谈,不知过了多久,飞机着陆,朝阳再没反抗,乖乖踩着梯架下机——她可不会开飞机,要回去,也得知道这是哪里。 停机坪上,朝家的车已经等候多时,朝阳上车,一路从郊区驶回市区,朝阳总算认出这是她出生的城市,朝家的大本营。 车子最后停在酒店门口,朝阳下车,又被女保镖带着东拐西走,最后终于进入一间小房间,这才停下来。 “朝小姐,朝先生让你在这里等。”说完,跟随她的人一溜烟退了个干净。 这方形房间里只有一面玻璃窗,一扇门,和一张凳子,此外再无他物,朝阳沿着墙壁走了一圈,确定房门被锁后,又回到玻璃窗前,皱眉往外看。 玻璃窗外是一个大厅,窗前大概是个台子,朝阳能看到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桌子与话筒,台子三米外,则摆放了更多座位,厅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还有一些记者打扮的人正在调试摄像机和话筒。 朝阳大吃一惊。 这场面,显然是新闻发布会。 联想到朝云安临走前说的话,朝阳坐立难安,她用力拍打玻璃,喊叫,试图引起外头厅子里人的注意,可她都要把手拍烂了,玻璃窗外近在咫尺的工作人员也都没注意到她。 朝阳终于明白,这是一面单向透视玻璃,俗称双面镜,她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却根本看不见她。 一段时间过去后,前方大厅里渐渐聚起大量媒体记者,之前还能看到几位酒店工作人员,等到清一色黑色正装的朝家保镖进场后,朝阳知道,主角要登场了。 果不其然,在朝家出动了律师团和宣传团后,自从离婚后再没正式出现在人前的朝云安亮相了,底下闪光灯此起彼伏,几乎闪亮玻璃窗后朝阳的眼。 但是*还在后头,几分钟后,另一个人也出现在记者的视线里。 曲休。 全场沸腾了。 朝云安和曲休,这俩人即使并无交集,放在人前也是绝对备受关注的新闻人物,何况他们俩还是十多年前灰姑娘婚姻里的情变夫妻,更是这几日沸沸扬扬新闻里的绝对主角。 朝阳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场上所有记者。 朝云安并不想见曲休,如今二人同时出现,这又是为何? 曲休隔着个人坐在朝云安右手边,朝阳透过玻璃窗盯着这俩人后脑勺,内心情绪无以名状。 记者会开始,主持人说了什么朝阳全都没听清楚,直到朝家对外发言人忽然宣布将与曲休名下品牌合作,xiukloss的衣服率先入驻朝家各大商场。 中国市场一直都是奢侈品必争疆土,曲休受制于朝云月,始终没办法开拓领地,已经是公开的行业内幕,这次也是朝云月先开口提条件,才让曲休有了希望,但是,朝阳明明记得自己拒绝了曲休,曲休不可能和朝云月达成合作。 那么,曲休这是得到朝云安的保障了? 朝云安愿意和曲休合作,这对夫妻十多年的恩怨算是破冰,记者们大为哗然。 不管朝云安和曲休达成了什么协议,这合作看起来势在必行,因为朝阳已经瞧见秘书递来合同了。 这是要当场签合同? 合同都是事先拟定的,朝云安和曲休都是直接签字,随后站起身,在成百上千声快门里握手言和。 主持人适时站出来,说生意的事谈完了,朝先生和曲小姐还有些家事也请在座媒体朋友一同见证。 朝阳一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整个人下意识捂着胸口,微微呼吸不畅。 万众瞩目,曲休清了清喉咙,遗憾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和朝云安先生有一位女儿,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正是关于我们的女儿。” 朝阳屏住了呼吸。 “我的离婚再婚无疑给我女儿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十多年里,我始终没有尽到为人母应尽的责任,除了将她生下来,让她遭遇不幸,我从没为她做过什么,相反,她本是幸福的公主,我却让她变成了不幸的灰姑娘,这是我对她最大的亏欠,今生都无法弥补。”曲休顿了一下,身体微倾,本来直直面向前方记者的脸侧向了旁边,“这些年,她只想从我这儿听到一声悔过,但我并不后悔,因此,我只能对她说,对不起。” 玻璃窗后的朝阳看见了曲休的脸,她知道这些话是对谁说的,她当然知道。正如曲休所说,这些年,她们母女不断争辩,她确实只想从曲休口中听到一声悔过和歉意,可曲休无论如何也不遂她的愿。 如今,执著多年的心结,就这样被她公之于众,朝阳心里却丝毫没有痛快欣慰之意,因为她看得见,曲休嘴上说着歉意,脸上却依旧平静。 她的歉意,大概也被当做砝码,放在了与朝云安交易的秤杆上。 “如今,我女儿得到一个机会,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并且不管午夜钟声敲响多少次,这个愿望都不会消失,我虽然不是促成这件事的仙女,但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这一次,我为艾伦回来,或许,也是时候为我女儿而离开。”曲休坐正身体,接着说道:“请在座媒体朋友见证,在与朝云安先生以及我女儿本人商量后,我们做出如下决定,从今往后,我曲休生老病死,荣辱福祸,都与我女儿无关,母女情分,到此为止。” 满座哗然。 中国法律并不允许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解除亲属关系,因此,要断绝父子母女关系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其他法律来限定二者相关利益归属,并通过公开信息取得一定程度上的证明。 若非罪孽深重,何至于恩断义绝? 不断有人在问,何苦?何必? 朝阳站在墙后,看着旁边律师递来一系列公证材料,又亲眼见到曲休一一签字盖章,整个人如坠云雾,脑袋沉重非常。 是了,从今往后,她与曲休,当真再无瓜葛。 她生下她,却从未爱她,只将她当成工具,价值连城。 她爱她二十年,却从来得不到回应,人心肉长,会痛,会绝望。 这样也好,也好。 记者会还未结束,曲休签订一系列材料后,目光终于定在了朝云安身上,似有所指。朝云安却是看也不看她,只侧头示意主持人进入下一环节。 本来明亮辉煌的大厅忽然暗下,台子左侧天花板降下白幕,一张张照片在嘈杂的人声里相继出现在屏幕上。 照片里孩子的脸被特意处理过,模糊,辨不清面目,只能从她的穿着打扮与体态上清楚分辨这是个女孩子。 照片展示的过程里没有任何背景音乐,平淡空白,毫无情感,因此,底下人声切切,人人都肆无忌惮地议论着照片里的女孩子。 可是,越到后面,人们讨论的声音越小,在没有任何人阻止的情况下,厅里熙熙攘攘坐着的百来位记者,竟然全都沉默了。 因为人们发现,前后一百多张的照片绝无重复,从一个孩子的出生到二十多岁穿着学士服毕业,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孤零零,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照片播放过程里越是枯燥,观看的人们越是清楚感受到了压抑与寂寞。 直到照片播放完毕,朝云安终于开口,“你们看到的,是我女儿。” 谁都明白的事实,从他口里淡淡说出口,更加令人唏嘘。 “十几年前,我和曲休小姐离婚,当时,我抛弃了我的女儿。”朝云安说道:“我和曲小姐一样,在女儿成长过程里从未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帮助,我想论起自私,全世界的父母都不及我们分毫,我们的女儿曾经有多爱我们,我们的丑态便有多残酷,爱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爱应该是相互维系,我和曲小姐都不懂爱,却偏偏用自以为是的爱折磨着全世界最爱我们的人。” 朝云安的语调很平静,只有他说话时不自然轻抓裤缝的手悄悄暴露他的那点不平静,“有人愿意以朝家全部基业换我女儿回来,也有人用爱情与婚姻来威逼利诱她,但是,当我问她想要什么时,她痛苦万分,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她今生不愿再做曲休的女儿,不愿再做朝云安的女儿,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要把一个深爱过父母的孩子逼到什么境地,她才会说出这样绝望的话。我始终记得,她刚出生那会儿,我对自己发誓,这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是她愿意拿的,抛头颅洒热血,我也一定实现,可是我却食言了,并且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不闻不问。” 朝云安不再说话,示意旁边等候的律师递来材料。 和曲休刚刚签署的材料一模一样。 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前,朝云安落笔签字盖章,已成定局。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有朝阳知道,朝云安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满座的记者再也按捺不住,集体站了起来。 按照曲休刚才展示的公证材料,朝云安签下的材料里必然也有一份遗嘱材料。 朝云安的遗嘱,那就是朝家王朝的未来! 一片混乱中,朝云安轻声道:“不做曲休的女儿,不做朝云安的女儿……今生,我总算实现了你的一个心愿。” 朝阳站在玻璃窗后,看着曲休,看着朝云安,再也抑制不住,痛哭失声。 十几年前,朝云安不要她,曲休便将她带到外公外婆家,留下一笔钱,从此再嫁生子,十年不归。 她被抛弃,成了无父无母的小孩,可她依旧爱着他们,每日每夜盼望父母归来,重新相见。 十多年过去,她已经不爱他们,这一次,是她主动抛弃他们,父亲与母亲,本来就只是成长痕迹里的两道虚影,如今,真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朝阳不知道自己哭了许久,玻璃窗外,记者会渐渐散去,大厅里的灯自熄灭后再未亮起,没有人进入过她的小房间,直到很久之后,有人轻轻推开那扇门,轻轻走到她面前,将她温柔抱进怀里。 “朝阳,他让我来带你走。”陆湛澄亲吻朝阳湿漉漉的脸颊,“他说,一切都结束了,你是自由的。” 朝阳抬起头,她哭得太久,脑子里钝钝地疼,却依然清晰地听见了这些话。 “朝云安用整个内地市场换来曲休与你的离别,就在刚刚,她已经带着艾伦坐上飞机,离开了。”陆湛澄柔声道:“全世界都知道朝云安与你再无利益上的关系,他们的争斗不会再牵扯你,你只要安心做回你的朝阳,普通人朝阳,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朝阳点点头,扶着陆湛澄的手站起身。 陆湛澄想起一事,“他还说,你身上穿的这条裙子不如你今早见他时好看,总有一天,他会给你送去最合适的裙子,让你如果愿意,等等他。” 朝阳破涕为笑,用袖子不停揉眼睛。 陆湛澄看着她,微笑,“朝阳,走出这扇门后,做我的陆太太,好不好?” 朝阳捂住通红的双眼,笑着重重点头,“好。” ————————《我心朝阳》正文完结于2015年7月8日晚1点50分   ☆、第82章 番外一 番外一:曲休 朝阳和陆湛澄带着女儿去给朝云安扫墓时,途中遇到了曲休。 十八岁的女儿远远认出了曲休,挽住朝阳的手警惕万分,“妈妈,咱们就当看不见。” 朝阳早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就算只是陌生人,尊老爱幼,咱们也不能视而不见。” 女儿又蹿到陆湛澄身边,摇晃父亲胳膊,撒娇道:“爸爸,你把妈妈扛起来,咱们快跑吧。” 陆湛澄呵呵笑,竟然当真作势要去抱朝阳,吓得朝阳直往女儿身后躲,不忘推他肩膀,“你疯了吗?光天化日的!” 朝家墓园里远远近近各站了十多人,元至一直盯着他们,这时已经笑着喊道:“妹妹!妹夫!这是墓园,胡乱秀恩爱,小心夜半祖宗敲门!” 话刚说完,旁边朝云星已经用拐杖狠狠敲了他胳膊,骂道:“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 元至也是将近五十的人了,笑起来却还像二十多岁时,百无禁忌。 吵闹间,曲休已经和朝阳狭路相逢,整整二十年未见,她已经老得需要旁人搀扶,脸上浓妆遮盖不住的疲态与老气,枯灯残卷一般。 旁边搀扶的助理似乎不认识朝阳,扶着曲休就想离开,曲休接连打了两个手势,她都没有看见,还是陆湛澄看不过去,提醒道:“你老板有话要说。” 那助理这才停下来,神情间的不耐呼之欲出,就连搀着曲休的手都直接放开了。 朝阳将一切看在眼里,唏嘘。 当年的曲休何等风光,在欧美时尚圈享尽天之骄女待遇,后来她与朝家解冻,内地市场全面解禁,一时间,风头无人能及,算是登上人生顶峰。 所有媒体将朝云安的大度当成昔日恋人旧情复燃,甚至连陆湛澄都一度怀疑他做了那么多事,最后唤回的不是朝云安对朝阳的爱,而是他对曲休的爱。 只有朝阳明白,在曲休答应和朝云月合作起,朝云安便已终结了他的爱,他对曲休,已无半点怜悯。 果不其然,曲休的品牌进入内地不到半年,她名下品牌服装频频被爆劣质,更有曲休设计稿被曝抄袭,被抄袭的国内设计师一场维权官司打得风生水起,响彻海内外,胜诉后重创曲休品牌,逼得她自动下架回购系列全部产品,所有门店门可罗雀。 从进驻国内商场到全国亏损负债,曲休品牌元气大伤全线撤离,辉煌鼎盛到萧索灰败,曲休只用了短短两年。 外人只猜曲休久居国外不懂内地行业以至经商失败,朝阳却知道,朝云安之所以要把曲休弄进国,为的不过是杀起来方便而已。 一个男人,一旦不再怜惜一个女人,当真杀无赦。 曲休灰溜溜逃回国外,小心翼翼经营自己的事业,试图恢复元气,可惜两年后,噩耗再次传回国内,kloss向曲休提出离婚。 离婚的理由是,他觉得曲休并不爱他,这些年不过是为了生意才选择他作为伴侣,对三个孩子也非发自内心的关爱。 kloss当年初见曲休,为她身上东方气韵着迷,一见钟情不可自拔,可曲休再神秘,那冷漠自私也是与身俱来,相处越久,越是无法忍受,因此,曲休几乎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的曲休在kloss单方面发出离婚声明时毫无招架之力,kloss的亲朋好友纷纷指责曲休道德败坏,影迷们不知受了谁的鼓动,在社交网络上发起罢买曲休衣服的活动。 曾经的女王早已陷入泥淖,国内媒体落井下石,说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切都是报应。 朝阳一度认真关注过曲休的新闻,但随着下一波新鲜消息汹涌而至,曲休从人们视野里逐渐淡化,朝阳只知道曲休离婚了,三个孩子全都主动要求跟随父亲。 哪怕最小的孩子也不愿意多看曲休一眼。 到底不曾亲近过,何来留恋。 “阳阳……”面前的曲休老态龙钟,看上去竟似与外婆一般年纪,说话时气息短促,显然身体不适,“这些年……可好?” 旁边,女儿始终气势汹汹挽着朝阳胳膊,陆湛澄则站在另一边,见日头渐起,替她们母女俩仔细撑起黑色阳伞。 朝阳微笑,“再好不过。” 话音刚落,女儿伸长脖子补充道:“不劳惦记!” 陆湛澄立即提了女儿耳朵,教育道:“再这样,你思修老师可要惦记上你了!” “妈妈妈妈妈妈!”女儿一叠声地求救,“耳朵快没了!” 朝阳笑骂:“活该。” 女儿转身扑进陆湛澄怀里,笑嘻嘻告罪,陆湛澄趁机带她离开,父女俩有说有笑朝前走去。 “女儿……”曲休轻声道:“很好。” 朝阳早听朝云星说过,曲休两年前便回国养老,孤零零一人住着,身旁只有一位助理,她的两个儿子倒是来看过一回,目标明确,是要曲休趁着意识清楚赶紧重拟遗嘱。 十几年前,曲休当着全国媒体签下的遗嘱里,是将遗产平分给了丈夫和三个儿子,但是艾伦早年吸毒去世,老二照顾过他,认为遗嘱里艾伦的财产应该划分给自己,老三坚决不同意,争执不断甚至大打出手。 只是为了利,便可罔顾亲情。 陆湛澄后来说,幸好朝阳不在曲休身边长大,幸好。 曲休还想多说两句,旁边助理等得不耐烦,粗鲁搭上曲休胳膊,催促道:“再不回去,药又没得吃了。” 曲休干瘪枯瘦的两片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其他,低下头,步履蹒跚跟着走。 “你根本没有必要来看他!”朝阳忽然高声说道,“你凭什么来看他?” 曲休停下脚步,七十多岁的人了,颤巍巍回头的模样,瘦的就像一具骷髅。 半个月后,警察敲响朝阳家门,客客气气请她协助调查。 朝阳不解,问清楚缘由后,半晌说不出话。 原来,相隔甚远的另一座城市里出了件命案,一处房子起火,独居其中的老太太被烧死在床铺上,法医验尸时并没有在她鼻腔咽喉里提取烧伤痕迹,断定是死后烧尸灭迹,再一细查,果然发现老太太是被闷死的。 尸体已经被烧得不辨真容,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的物件或已遗失或已烧毁,最后,警察在老太太的抽屉里发现两张剪报,其中一张登着份简短喜讯——某年某月某日,陆湛澄先生和朝阳小姐喜结连理,;另一张则登了份讣告——某年某月某日,朝云安先生病逝。 警察问起朝阳和老太太的关系。 朝阳沉默良久,最后道:“我们曾经是母女。” 曲休的丧事朝阳没有插手,只是联系了那对异国兄弟,再往后的事,朝阳一点也没有过问。 曲休出殡那一晚,朝阳做了个梦,梦里,五岁的她骑在朝云安脖子上,紧紧拉住爸爸的手,既兴奋又紧张,身后不远的草坪上,曲休静静坐在野餐布上,听到她的笑声,抬头淡淡叮嘱一声,别摔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